第一季，第九章：再次回家
穿过这条路就是里士满了。水流像诗中描写的一样飞溅。我试图积极地看待辽阔的水面，翻滚的山峦。暂时是最后的美丽。
如果我幸运的话，暂时。也许只是对我而言最后的美丽。
我的一生难道还不够吗？一切都够了，你知道吧？
离开海湾，经过巨大的将电力输入电网的巨大风车，然后进入了漫长平坦的高速公路。现在还是有点漂亮的。不是你以你的方式出门的时候会看到的那种“漂亮”，但是比这种道路通常会有的那样要漂亮一些。
很快的接连出现了三块广告牌，每块上面有脸的一部分。我不能理解这能起什么作用，但是上面有脸的碎片，灰白又诡异，而当你开车经过他们的时候，这三块碎片又会合而为一，看起来仿佛也在移动。基本上就是广告版动画。而这张灰色的凹陷的脸笑了。
或者，不，不是这样。那看起来像是个微笑，但其实是愤怒？有什么东西看起来像一张脸，但又飘忽不定？
我已经几个月没回家了。你已经远游了很长一段时间，但你留在身后的东西却几乎原封未动，这真是奇怪。我知道这听起来不像什么奇怪的东西，这是你对于不会动的东西意料之内的事情，但是它确实如此。这很奇怪。
你想到你把这些东西留在了这些地方，而从那以后发生了那么多事情，而它们却没有留下印记。这让人感觉不可思议，尽管这不光是可能的，还是不可避免的。你总是会回到你留在那个时间点的生活中，继续去做无论什么你留在那的东西。
邻居会好奇我去了哪里，朋友们会很担心，但我已经疏远了朋友，把邻居关在门外，已经没人知道我，也没人来关心我了。
我尽我全力想回到日常生活。我感觉像是在演戏，扮演我自己这个角色，而我并不擅长这个。
一直以来，我的身上总有种神经质的恐惧。我感觉被监视着。我有种被威胁的感觉。但我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从没真的看到过有谁在监视我。不管我多少次喘息着醒来，打开灯，永远是一个人也没有。
我不能像我自己证明什么，但我总是没有安全感。我感觉我自己还没有逃离。
然后，有一晚，我回到家的三周之后，我听到了一阵声音。像是随意的鼓掌声，皮肤间无规律的接触。肾上腺素突然充满了我全身。我打了个哆嗦。但我随即爬过黑暗的房子向着那阵声音的源头而去。
啪！啪！
啪！啪！
哦你能闻到那股味道了，是吧？我们的肉类工业能产生很多好闻的味道，但是在这里，还有半小时路程的地方，你就能闻见浓重的屎味了，它扩散到了几英里外。然后你能看见栅栏，还有成百上千只—确实是上千只—牛。就是有这么多，成群结队的，粪便的气味刺激着你的鼻孔。
我应该打开排风扇但我没来得及，现在也只能吸入那个味道了。啊，还是忍过去比较好。还是忍过去比较好。
啪！啪！
啪！啪！
我到了一个靠近客厅的转角，透过电视屏幕的反光，我看到了一个我无法马上认出的身影。一个奇怪的驼背的身影，以一种奇怪的样子歪歪扭扭的移动着。
我闻到了泥土的味道。我闻到了我自己的汗味，那闻起来就像清洁剂和加油站的味道。
“噢！”那个身影说，“噢！”
啪！啪！
啪！啪！
躲在客厅的角落里，用一只眼睛偷看。飞快的一瞥。
（叹气）
那是那群蓟人中的一个。不是之前跟踪我的那个，也不是将我带到他们秘密城市的那个，而是另外一个。他以一种恐怖的角度向后弯曲着，就像他的脊柱折断了一样，而他随意的摇动着他的手臂，让它前后晃动着，在胸前和背后拍着手。
啪！啪！
啪！
他咯咯笑着。
“噢！”他喊着，“噢！”
我跑回了浴室，他现在也能听见我了，砰的一声把门关上上锁。我哭着，哭着……那声音停止了。我等着门被砸开，但接下来什么也没发生，最后，天亮了。
但是这也只是一切的开始。
我在赛百味停下吃完午餐，这有地方让我停我的卡车。这对于我选择用餐地点是决定性的。我觉得我的祖先们应该还有别的决定因素—像是梅子的颜色，猎物的取食习惯—但我的就是这个。他们有没有地方容纳我的卡车，以及将车从这开出去会不会让我腰疼？
有一天会有自动驾驶卡车，然后谁也不用再呆在这个驾驶室了。这不会再成为任何人的工作。这不会再是份工作。当我们不再以谋生方式定义我们自己的时候，我们必须再找到其他定义我们自己的方式。
即便那样，我也会努力生活。但还有其他什么我能做的呢？我已经在过去几年中每天担惊受怕可能会死去，受到死亡的威胁，这有很多负面影响，但这确实教会了我如何克服恐惧，如何在内心颤抖的时候继续生活。
我买了日用品，做了晚餐，开始找工作。
没人知道要怎么写我的简历。中层白领，然后是卡车司机，现在又回来找办公室工作。
“这是，啊，要寻找你自己吗？”职业介绍所询问着我工作经历中奇怪的跨度。
“那是为了寻找某个人，当然啦。”我说。
“嗯……呃，好吧，我会打电话给你的。”
但是就当我继续我的日常生活时，对我的监视和警告也在继续。
一天晚上，我从窗户向外看，在我邻居的阳台上站着一个微笑的蓟人。另一个，他的脸的一侧咧着嘴笑着，而另一侧无精打采地耷拉着。
我的邻居们呢？他们还活着呢吗？如果他们没有，我能做什么呢？嗯？报警吗？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人会帮助我。
我的房子里有脚步声，不平衡的，拖曳着。就像是受伤的动物。在这晨昏相交的时刻。
在我的街区有一辆我从没见过的车，但现在它总是停在能清楚的看到我家的地方。
有天晚上我在洗澡，我竟然敢洗澡。任何形式的脆弱性都是经过计算的风险。现在睡觉安全吗？我能花几分钟来洗澡吗？
而那一次我的判断失误了，因为我能感觉到有什么地方在这，在淋浴间里。但我什么也看不到。就是这样，什么也没有！
但在这确实有。
我能闻到割过的草和堆肥的味道，能听到水桶之间传来“诶呀！诶呀！诶呀！”的声音。
我关上了莲蓬头。没有声音了。我环顾淋浴间。没有人，这里什么也没有。但是之前有什么东西在这！我又打开了莲蓬头，那股味道变得更加浓烈了，藏在水声中的声音也出现了：“诶呀！诶呀！诶呀！”
我自己的焦虑本身现在成为了一头怪兽。现在它有了一个目标，它压倒了我。我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停止了跳动，只想什么都不做，不要下床，不要等着他们来抓我。
而它们究竟想要警告我远离什么呢？我已经回家了！我已经放弃了！
这样想着，我发现…这些并不是警告。我的命运已经被决定了。这事是他们取乐的方式。玩弄我罢了。
呆在家中，试图等他们无聊了再出去，这并不是一个选择。因为结局已经注定了。
我想要消失，从地图上消失—或者更准确地说，消失在地图中—一路开进美国腹地，如此深入，没有人能再找到我。
但从视野中消失到完全消失之间有一条微妙的界限。我能跑多远？在我无处可藏之前，在剩下的只有伪装之前，我能改变多少？
只有一条逃离的路。我得成为追逐他们的那个人。我得去他们居住的地方，在那里面对他们。只有这种情况下，这件事情才会以这样或那样的方式结束。
我打给了湾溪公司。我告诉他们我会回去上班，问他们是否接受。但我会小心安排。这些东西有一个就已经很强大了，而那里有那么多个！直接闯进去就是找死。或者……我不知道会是什么。比死更糟的一切。
驶上高速公路，回到东部的霍兰德。至少我不用越过那道山口了。我曾经开着普通的车经过过那里，那里还好，只是有一次雾太大，我们所有人都不得不谨慎慢行，跟随着前面一辆车的车灯，道路在陡峭的上坡和漫长的下坡之间蜿蜒曲折，每次意料之外的转弯都让人胃部翻腾。
呃。我无法想象一辆卡车要通过这样的道路。然而人们每天都这样做。每一天，像我这样的人都要在陡峭的山路上转弯。
不是我。我有些更为危险的想法。
他们的来来去去一定有某种规律。即使是怪物，或者…无论他们是什么，他们在他们的生活中一定有某种规律。如果我有任何摧毁他们的可能，或者仅仅是想要生存下去，我必须比他们更了解这种规律。
我会在他们城镇上方的那个山坡上建一座隐蔽的小屋。我将会带着食物和水消失在里面，然后…我不知道，一个桶，你知道吗？我是说，很恶心，但是…这就是我将要做的事情。这项工作必须谨慎而缓慢地进行，否则将根本无法进行。
然后，一切都改变了。因为有人在敲我的门。
我去了二层，从窗户探出头去看是谁在那。
没有人。只有一张纸从我的门口飘落下来。
我下了楼，伸出了我的手，抓住那张纸之后尽可能快速的关上了门。
那张纸上是一个地址，是用一支几乎没有墨了的笔写的，比起写更像是划。我花了一阵子才认出来我收到了什么。然后我就开车上路，一路向南。
不会有人监视我，也没有任何计划。我要去…我不知道。我猜我将驾驶者这辆车全速驶向他们的门前。在那之后我要做什么呢？我不知道。那个地址是一家美国常居酒店的一个房间号。
我打给了Sylvia。她接起了电话，谢天谢地。我告诉她她得开始逃亡了，他们找到她了。
好吧。我现在到了门前了。发动机运转着，车大灯关上了。
Alice，我——
我希望我还能再见到你。我猜我一直都是这样，我只是…希望我还能再见到你。就是这样。
好吧。好吧。
（叹气）
不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就让它发生吧。
（沉重的叹息）
什么？
（卡车车门打开的声音）
嗯？
（有人进入卡车的声音）
你是……
（车门关闭的声音）
Alice？！？Alice，这是……
为什么小鸡要过马路？因为在运动中有力量。不是任何特定的运动，不是舞蹈（虽然跳舞也是这样），不是田径运动（虽然田径运动也是这样），而是所有运动。只要不再是静止。任何能把一个人从一个地点带到另一个的行为。如果有一个原因的话，这就是原因，但这与它的事实无关。这个事实就是空气在肺中。这个事实就是一双脚，和一条路。一条路的意义，并不在于顺着这条路或是逆着这条路前行意味着什么，而是垂直于这条路。跨越它。产生这种运动。因为其中的秘密，并不是到达另一边，或者任何其他地方。地点无关紧要。只是为了跨越的力量。运动的。这就是小鸡为什么要过马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