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
他的肋骨断了，喘气的时候肺部像燃烧一样疼痛，金星在他眼前飞舞着，耳朵里面回响着嗡鸣的和音。他的后背又一次重重地撞在了雪堆上，赤裸的皮肤并不觉得冷，反而像是被火刺伤一样，摩擦和灼痛感加入到了他全身的疼痛中来。
“还没死。”在耳鸣声中有个声音在他头顶上响起，然后一左一右两只手把他拎了起来。“带回去吧，泽莫说要亲眼看着他断气才能放心。”
他被拖拽着向前走，靴子掉了下来，脚尖浸在雪里，一开始有针刺一样的痛，但很快就麻木了。这支泽莫派来的小分队押送着他往雷霆特工队的基地走去，两个人走在前面，两个人一左一右拎着他，剩下的人分开在后面和两侧，不时有人用棍子抽打他的脊背。脚印在雪地上延伸，没有风，但空气冰冷。在寒冷、疼痛和失血过多之中，他似乎产生了幻觉。
他看见另一支队伍向他们走来。黄色棉袄和棉帽子的士兵们，背着枪，步伐整齐，拖着他们的猎物。蓝棉衣的军士躺在雪地里，他的左手没有了，断骨、肌肉和衣物的残余部分被冰碴凝结在一起。他看上去年轻、茫然、脸色灰白，一双睁得大大的眼睛直直地望着天空。
两支队伍像是送葬的行列，沉默地在雪地里交汇，然后消失了。
他在雪地上醒过来。
那件皮外套还裹在身上，但他全身发冷。疼痛和耳鸣目眩都像潮水一样消退下去了，咽喉里还残留着一点恶心的回味。他坐起来，晃了晃头，用雪抹了一把脸。
冰凉的刺激让他昏沉的头脑清醒了一些，冬兵睁大眼睛，呼啸的凛风夹杂着大颗的雪粒冰渣打在他的脸上，天色阴沉。在他视线所及的范围之内，稀稀拉拉地分布着半高的针叶林。
在他左边大约一百米的地方，有一面陡峭的，被积雪覆盖着的山崖。白雪下面凸起坚硬的黝黑乱石，参差交错，像一道石墙向着灰色的天空延伸。
刮进山谷的风凶狠地击打在山崖上，发出轰隆轰隆的响声。积雪像是海浪的泡沫一样飞溅起来，被狂风卷起，随意地洒在空中，落在他的脸上和身上，落在雪地、岩石和铁青色的树枝上。
这里不是雷霆特工队基地所在的北极。
他花了一点时间来检查自己的状况。身体状况良好，肋骨一根都没有断，内脏没有出血和疼痛感，也没有脑震荡的迹象。他出门时披上的皮外套和裤子、靴子一起都好好地穿在身上，上面也没有破损和血迹——所以珂比克所说的“我能修正这一切”指的是回档吗？
就像玩游戏那样，让他回到了十几分钟前离开基地时的状态，并且把他传送到了……另一片雪地上？
从针叶林的分布来看，这里的纬度比较高，这样的植物在欧亚和北美大陆上都有，无法判断具体位置。冬兵站了起来，裹紧自己的外套，这里可真冷，比北极也好不到哪去。他眯起眼睛看着天空，天色被低沉的乌云所覆盖，看不到太阳。在遥远的山崖上方，有一条极细的，爬虫似的规整的黑色带，似乎是什么人工建筑物。冬兵伸手挡在眼睛上遮住风，仔细地观察着，一个黑色的小点正在沿着那条带子移动，进入了山岩……那是铁路和隧道。
看来这里不是什么无人区。
有人意味着他能更容易获得补给，离开基地的时候除了手机之外他什么也没带，武器、食物、钱，全部都没有，连衣服都只穿了一件皮外套。昏迷或是被传送的时间忽略不计，上一顿早饭也已经是三个小时前的事情了，他现在还没感觉到饥饿，不过在如此寒冷的室外，那点煎蛋提供的热量撑不了多久。
另一个问题是，有人居住，意味着神盾局的通缉令或许已经贴在了那里。
冬兵的心沉了一沉，他不是很愿意相信那些恶棍所说的话，关于泽莫和史蒂夫的。但，即使抛开这种……
“你相信我吗？”
美国队长怎么可能是九头蛇的间谍，他摇了摇头。即使抛开这种荒谬的想法，他也最好还是不要再落到神盾局的烂摊子里去。官僚主义是万恶之源。他现在先得找到最近的有人居住区，隐匿行迹获取补给，弄清现在的时间和自己所处的位置，然后暗中行动，了解珂比克的情况。
珂比克现在或许已经被他们带回神盾局了……
要联系史蒂夫吗？这一丝想法刚浮起来就被他果断地排除了，现在他不能贸然联系任何人。他不能再浪费珂比克给他的这一次机会了。
不过，说到联系……
他出门时手上拿着的手机，在打斗中掉进了雪地里，珂比克给他回档的时候手机并没有自动飞回到他手上来。再找找，也许一起被传送到雪地上的某处了……呢。
他踢开一脚积雪，动作突然停滞。在不远处，被积雪半掩埋的地方，躺着一个人。
冬兵捡起掉在雪地里的手机——没有信号，时间还停留在2017年2月22号的上午，他从基地走出来的时候。他谨慎地向那个人走去，松软的新雪在他脚下发出吱吱的声音。
躺在地上的人一动不动。
从雪里露出来的头发是深棕色的，乱糟糟地凝在一起，上面黑色的部分也许是血块。那是个穿着蓝色棉袄的男人，衣着的样式简单而厚实，似乎是某种制服。雪盖住了他的眼睛和眉毛，看不清楚模样，但身材和脸型看上去都还很年轻。
他的脸像冰雕一样惨白，但口鼻处还有热气，融化了落在上面的雪花。
冬兵小心地在男人身边蹲下来，伸出手，先试了试他的呼吸——低微，几乎感觉不到，但他还活着。他轻轻地抹去男人脸上的落雪，熟悉的轮廓下面，显现出一张年轻、英俊而冰冷的，还带着点孩子似的稚气的圆脸。
“见鬼！”
冬兵慌乱地向后退了两步，一屁股跌坐在雪地里。他抓着自己的头发抱怨了一句，又伸手去上下摸了摸自己的脸。
不对，有手机，他打开手机的前置摄像头，仔仔细细地确认了一下自己的模样并没有变化，也没有被扔到什么莫名其妙的身体里面，也确确实实还是血肉之躯——他使劲掐了一下自己的脸颊，屏幕里面的人脸像包子一样鼓起来，痛。
——那结论就只能是面前这个人确实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了。
另一个不同寻常之处是……冬兵又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机，上面显示的时间就凝固在那个时刻没有动过。
看来珂比克带给他的，不仅仅是回档和空间移动这么简单了。好吧，他暂时先关掉了手机，小心地贴身放好。现在任务变更为：先救醒这个长得和自己一模一样的短发男人，从他这里，也许能弄清现在的状况。
冬兵抱住那个男人的双肩，用力地将他从积雪里拖起。男人昏迷不醒，整个人沉重地躺在冬兵的怀抱里，就像萝卜一样被他从雪地里拔了起来。冬兵发现他的左手也断掉了，伤口在上臂部分，断面处的血糊糊的肌肉混着白骨与衣料的碎片，被流下的血水冻结在一起，看上去非常可怖。但在遭受了这样的重伤，又被扔在雪地里不知道多久之后，这个男人仍然还活着。
冬兵有点相信这个人在某种程度上是他了——至少从倒霉和生命力上来说不相上下。
他背起了男人，朝着山崖走去，风越来越冷了，他们得先找个能避风的山洞，然后去收集一些柴火。男人趴在他的背上，他的身高也和冬兵差不多，手脚僵硬地垂下来，肢体和胸口都是冰凉的，如果不赶快帮他恢复体温的话，他会失去的可就不只是一只手了。
“詹姆斯……詹姆斯、布坎南、巴恩斯……”
随着他的脚步挪动，背上那个人似乎恢复了一点意识，在他耳边用极小的声音念叨着什么。
“中士……32……557……”
冬兵打了个寒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