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
冬兵抬起手，对准堆在山洞入口处的那堆枯枝，往后退了两步。
“哧”地一声，一道火焰从他的机械手掌中喷射出来，柴堆上顿时腾起熊熊火焰，将阴暗的山洞照得通红。
真该好好感谢机械师帮他设计的新手臂。
男人，暂且叫他詹姆斯吧，冬兵回头看了一眼，他躺在树枝和衣物垫成的床铺上，身上盖着冬兵的外套，双眼紧闭，呼吸已经平稳了下来，在跃动的火光下，他的脸颊上似乎也恢复了一点血色。
……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
冬兵在脱掉男人的衣服，用雪给他揉搓全身防止冻伤时，在他的胸口发现了美国陆军的狗牌。詹姆斯·布坎南·巴恩斯，步兵107团中士，32557038。这种美军制作于二战期间的狗牌上沾着新鲜的血迹和火药微粒，他身上的衣物，毫无疑问也是二战美军的装备，冬兵甚至在衣缝上找到了已经磨损严重的军需厂标识。
这些生产于七十多年前的物品都是新的。
在经历了亲眼目睹血清失效的史蒂夫瞬间恢复青春（然后变得有点奇怪了，这一点，仔细回想事情的前因后果之后冬兵不得不承认）；带着魔方变成的小女孩逃亡并试图阻拦她使用各种可怕的能力；被泽莫的手下打到半死然后被魔方女孩一键修复外加远程传送之后，穿越时空、遇到七十年前的另一个自己听上去也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了。
冬兵注视着詹姆斯昏睡中的脸庞，他看上去很平静，没有太多痛苦，和自己一样的圆脸颊让他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小许多——但他明显比二战时期的小助手巴基要大，也许和当时的史蒂夫差不多。他的衣服看上去也像是一名普通的陆军中士。
在这个詹姆斯的世界里，也有美国队长吗？冬兵好奇地想着。
山洞里的温度渐渐升起来了，他摸了一下詹姆斯的额头。很好，温度正常，没有失温也没有发烧。冬兵小小地松了口气，詹姆斯的体质很好，如此顽强的生命力，除了超级英雄们之外冬兵还真没在几个普通人身上见过。他揭开詹姆斯盖着的外套，左手伤口处凝结的血与雪融化了，让那半截断臂看上去更加狰狞。
他应该是撞在山崖上失去了那条手臂，嵌入伤口的杂物除了碎布、骨碴之外还有砂石。现在天气寒冷，伤口不容易感染，但如果不清理创面的话污染物也会带来很多问题。冬兵想起刚才在收集柴火和观察地形的时候，发现山谷里面有一条结冰的小溪。
他伸出机械臂自带的利爪（再次感谢机械师），从自己的外套上截下一块相对干净的内衬替詹姆斯包裹了伤口，背起他往溪边走去。
外面的风已经停了下来，低头的树林也不再嘶叫了，土地、岩石和落叶松林都被厚厚的新雪覆盖，山谷一片平整、洁白无瑕，仿佛从未有人涉足过这片土地。冬兵四下看了看，已经分辨不出几个小时前他捡走詹姆斯的地方了。如果他来得再晚一点，詹姆斯就会在这片温柔静谧的白雪之下，安静地沉入长眠吧。
乌云也散去了，颜色惨淡的太阳挂在天空上，现在大约是下午三点左右，再有两三个小时天就要黑了。
一点钟方向，二百八十步。穿过有松鼠巢穴和山兔活动痕迹的树林，山间的积雪和地下水在谷底汇聚成一条溪流。现在的季节应该是冬天，溪水已经变得十分狭窄，只有五六步的宽度，上面结了厚厚一层冰。冬兵找了一块大石头，清扫掉上面的积雪，先将仍处于昏睡之中的詹姆斯安放下来，然后对准冰面，一拳砸了下去。
冰碴一样锐利的溪水飞溅到他脸上，游鱼的黑影在冰面下惊慌而迟钝地逃散开来。冬兵弹出机械爪，轻松地刺中一条银灰色的细鳞小鱼，串起来拎到眼前看了看。不够肥，不过既然这条小溪里面有鲑鱼在生活着，今晚应该不用急着去掏松鼠窝了。
他用火焰喷射器烧红了一块半大的石头，投入到冰冷溪水中，水面顿时沸腾起来，他掬起一捧溪水，开始给詹姆斯清洗断臂的创面。
残余的衣料被小心地剥离下来，伤口已经开始愈合了，新生的嫩肉泛着粉红颜色，他不得不用爪子划开一些疤痕，取出夹在伤口中的污染物。詹姆斯在昏睡中呜咽起来，干燥的嘴唇小小地张开，眉头纠结在一起，冷汗从他的额头上滑下。
“忍耐一下。”冬兵小声地安慰着昏迷中的人，截掉了戳到皮肤外面的部分残骨。“没事的，很快就好了——”
詹姆斯的身体开始痛苦地扭动，冬兵换了个姿势，坐在冰面旁，将詹姆斯抱在怀里，右手环抱在他胸前支撑着他，男人的脊背抵在他的胸口。“史蒂夫、”那个人开始梦呓一样地呻吟起来，他的眼睛睁开了，散焦的灰蓝色瞳孔盯着天空和树木摇动的黑影，“史蒂夫……”
“嘿，我在这儿呢。”他轻轻地拍着詹姆斯的身体安抚他，声音低柔。“没事了，没事……巴基。我在这儿呢。”
詹姆斯迷迷糊糊地笑了一下，眼睛又闭上了。“真疼……”他叹息一样地咕哝着，“我没死，是吗……所以才会这么疼……史蒂夫，你来找我了？”
“是啊，我找到你了。”冬兵苦笑了一下，用下巴轻轻蹭了蹭詹姆斯乱糟糟的短发。“会好的，我们都会没事的。”
詹姆斯咧了一下嘴，似乎是想笑，他的嘴唇上满是开裂的血丝。冬兵将水喂到他嘴边，他只抿了一点，很快又睡着了。
月亮照在雪地上，远处的山崖和树林向后退去，融入到黑暗的背景之中。火堆在山洞口劈啪作响，除此之外，夜晚一片寂静。
巴基就是在这样的温暖和宁静中醒过来的。
一开始他有点弄不清自己身在何处，斑驳离奇的梦境从脑子里乱哄哄地涌上来，布鲁克林的小巷、战俘营、实验室和火车，他全身像是散架了一样，疼痛从骨头缝里渗出来，好像被四五个街头混混堵在墙角揍过一顿，又好像是在实验台上被大卸八块再拼起来。他们在火车上和敌人格斗，被巨大的机器人一道激光撞飞出去，他死死抓着火车边缘的铁条，刀子一样的疾风刮过他的脸，史蒂夫在车厢的另一头，拼命地向他伸出手来——
他掉下去了。
不，史蒂夫在这里，他就在他的身边，他记得他抱着他，把他从雪地里拉出来，把他从实验台上拉起来。他在他头发上轻声说话，抚摸着他的伤口——他的伤口！他受伤了吗？疼痛和突如其来的恐慌撕扯着神经，他惊恐地在草堆上扑腾了一下，伸出手举到眼前——他只看见了他的右手。
不不不不不不不，他哆嗦着嘴唇扭过头朝身体的左边望去，他想要抬起他的手，太重了，半截残肢只抬起来一点又落回草堆上，他左手的上臂只剩下了一半，再往下空空如也。
“我……”他听到扭曲的吸气声从自己嘴唇之间发出来，“我的……”他颤抖着想要坐起来，目光在四周疯狂搜寻着。山洞、火堆、朝他走过来的男人，“我的手——”
“没事的。”
有个人走了过来，轻轻地按住他的肩，止住他疯狂而无力的挣扎，让他躺回到草堆上。巴基睁大眼睛望着他，男人的打扮很奇怪，他穿着一件棕色外套和紧身皮裤，外套里面没有上衣，长发垂下来半挡住脸，他的胸肌结实，个子并不大但很强壮，他的左手——那只按在巴基肩头的手掌是银色的，闪着金属的光。
不是史蒂夫，半昏半醒之间抱着他的，是这个人。
“你……你是……”
这像是一场奇怪又疯狂的噩梦，巴基愣愣地凝视着男人，想要隔着棕色长发看清楚他的脸。这个穿得像个娘炮的男人莫名地给他一种熟悉的感觉。“你是什么人？”
对方似乎是叹了口气。
“……如果突然就看到一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的话，你会被吓到吗？”
那个人说着，撩起了他的长发。
“我操……”
简直像是什么荒诞的恐怖片一样——“不。”巴基注视着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嘴唇茫然地开合着，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你也许是个机器人，纳粹制造，之类的。也许他们在实验室里复制了我的模样，你看，你有一只金属的手。”
“纳粹为什么要把机器人做成你的模样，詹姆斯·布坎南·巴恩斯？”
“为了史蒂夫，也许他们想用机器人伪装成我去迷惑美国队——”他一下咬住嘴唇，对男人怒目而视。
“美国队长。史蒂夫·罗杰斯。”男人补完了他的话。他看上去像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脊背微不可见地放松下来。“如果是这样的话，我想你也许可以先看看这个。”
那个人从外套里掏出了一个长方形、黑色的小薄片，在上面按了一下，几秒钟之后，小薄片亮了起来，发出蓝色的荧光。
男人用他的右手——那只手是正常的人类手指——在小薄片上快速地划动着，重复了三四次之后，他将发亮的小薄片递到巴基面前。
现在这玩意看上去就像是一个相框，在原本漆黑的部分（那应该是某种屏幕，就像电视机一样，巴基猜想）镶嵌着一张彩色照片，照片上的两个人。是穿着美国队长制服的史蒂夫和巴基——一个看上去更年轻，也许只有十五六岁的他自己，也穿着红色和蓝色的奇怪制服，带着眼罩，看上去就像漫画书里的人物一样。
男人的手指在屏幕上划动了一下，另一张照片显示出来，这次是换上了便装的史蒂夫和年轻的巴基，在某个看上去像是游乐场的地方——见鬼，那不是‘看上去像’，那就是科尼岛的游乐场，背景里还能找得到他和史蒂夫坐过的云霄飞车！
“我是詹姆斯·布坎南·巴恩斯，大家都叫我巴基，史蒂夫有时候会叫我巴克。我不是机器人，也许算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你吧，平行时空啊多元宇宙啊之类的，我搞也不太清楚。不过，我和你可能有些不太一样。山崖上面有铁路，你是从火车上掉下来的吧？我是从飞机上掉下来的。”
男人将手机递到他手里。“这个是智能手机，里面储存着我和史蒂夫的一些照片和视频——就是跟电影差不多的东西。你可以看到史蒂夫的脸，还能听到他的声音。不管是美国、苏联还是德国的技术，在二战期间都做不出来这样的东西。啊，这里，先看这个动画短片——《五分钟带你看完美国队长》，这就是我和史蒂夫的故事，我觉得还做得挺不错的。”
巴基茫然地握住那个小薄片，像在听外星人说话一样地仰望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