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
直到Loki将手里的塑胶汤匙放下，兄弟俩都没有再开口讲过一句话。
Loki这顿饭吃得很慢，Thor也没有催促他，只是静静地陪他在餐桌上耗着，并且打开了今晚的第三罐啤酒。他知道弟弟吃饭本来就不快，为了要多留在他身边一段时间，自然会吃得更慢。
他朝被弟弟推开的餐盒看了一眼，随即忍不住皱起眉头——满满一盒炖饭，Loki却吃不到一半。
他在Loki吃饭的时候，不动声色的、仔细的打量了他一遍，他也不知道是自己的错觉还是什么其他的原因，但是他发现，Loki又瘦了，而且气色似乎很不好，双眼下的瘀青衬在苍白的脸色上，让人愈发无法忽视。
Thor放下快被自己捏扁的啤酒罐，对着他的兄弟要求，「再多吃一点。」
男孩摇摇头，无精打采地回答：「我吃不下了。」他低着头，默默地收拾起剩了大半的餐盒，带着赌气的拗执，不愿意看他的兄长。
该死的。金发男人在心底咒骂。
他真的受不了这个。他无能为力地发现，自己是如此讨厌看见，Loki脸上此刻的表情，受伤却倔强——他更痛恨Loki会出现那个不该属于他的表情的原因，是因为他。
Thor只觉得很累。
他真的不想哄他、也不该哄他，可是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于是他只能对着弟弟伸出手，叹道：「过来。」
Loki听话地站起身走了过去，却还是垂着脑袋，不愿正视哥哥。厨房很小，他小心翼翼地控制着距离，乍看之下似乎是在赌气，其实对他而言这是种博弈，焦虑不安地停在距离Thor一步远的位置，扭着自己的手指，看起来可怜兮兮，像是被大雨摧残过的玫瑰花。
男人无奈地笑笑，他的手在空中停顿了一秒钟，还是把刻意远离他的弟弟拉进怀里，将他抱在自己的膝头，尽可能放柔了语气问道：「生气了？」
Loki紧紧抿着唇，像是不愿意回答，又像是在思考怎么回答，过了好一会，他才抬起头，看着哥哥的眼睛，缓慢却刻意地说：「哥哥，我再过几个月就毕业了。」
Thor被这个突如其来的讯息弄得一楞——原来时间过得这么快吗？
他知道Loki是在提醒他，提醒他承诺。因为当初他走的时候对Loki说过：「留在这里，我会回来找你，等你毕业了，我就带你走。」
蓝色眼睛并没有因为这个讯息而变得明亮一点，反而更加阴暗下去，他放在Loki腰上的手松了一点，十分勉强地笑着回答：「那很好，你一定可以考上最好的大学。」
他在逃避。
绿色眼睛紧紧盯着兄长脸上的每一丝表情变化，然后肯定了这件事。他敏锐地察觉到抱着他的那个身躯瞬间变得僵硬，哥哥仿佛全身上下的每一丝肌肉线条都在抗拒，他不知道他是在抗拒承诺、抑或者他抗拒的根本是他的兄弟本身。
可是这个认知，让他才刚因为哥哥还愿意哄他的开心，瞬间消失无踪。但是Loki没有表现出来，只是霸占似地抱住Thor的脖子，靠在兄长的肩头说：「你会来参加我的毕业典礼吗？我是第一名，会上台领奖。」
这样乖巧的弟弟，是曾经还无忧无虑的他最喜欢的。Thor知道这一点、Loki更知道，他差点就无法控制自己说出那句「当然」，但是他不行。
他只能加重手上的力气，将弟弟的脑袋压在自己的颈脖，不让他看见自己脸上的表情，叹息似地呢喃，「Loki……」
黑发男孩乖巧地待在兄长的怀抱，贪婪地吸取男人身上的味道，汗水混杂着香烟、却还带着淡淡沐浴乳香味，那是特属于他兄长的味道。他用尽全力地抱紧Thor，努力想留住这最后一点的温度，他知道，很快这份温暖就会被再度敲碎。
没有多久，Thor就推开了他，恢复平常惯有的冷漠，「很晚了，你该回去了。」他转头拿起外套，不再去关注弟弟脸上的失落，「走吧，我送你回去。」
——他还是在乎他的。Loki这样安慰自己。
Laufey阴沉着脸坐在餐桌边，等待着晚归的小儿子。
当他看见那抹鬼鬼祟祟的身影时，压抑了一整晚的火气更加旺盛，黑着脸喊道：「Loki，过来。」
Loki没有料到Laufey竟然会在家——做为一个父亲，Laufey无疑是失败的那种，工作忙碌、不容许任何人说不、一点都不了解自己的儿子，仿佛只要赚钱回来，孩子就会自己长大。
但是这种父亲，往往会让孩子最为抗拒，所以听见Laufey的叫唤时，Loki无法抑制地抖了一下。但他还是很快地镇定下来，面无表情地往餐桌走去。Laufeyson家的餐桌很大，但是人很少，自从Thor走后，餐桌像是少了一大半，空空荡荡的，还很安静。
此时的餐桌，更像是审判席，等着宣判他的罪与孽。
「你又去找Thor了？」Laufey连猜都不用猜，就知道小儿子晚归的原因是什么。
「……」男孩咬紧下唇，仿佛下定决心不愿意回答，但是他不知道，在父亲眼中他的倔强已经出卖了他。
「你把我的话当耳边风是不是？」儿子的顽固让Laufey暴躁起来，低吼着问道。
「他是我哥哥，为什么我不可以去找他？」Loki对于父亲的态度极度不满，也吼了起来，他实在很讨厌这种专制的独裁，「当初我就说过，没有他的话我不可能跟你走，你现在凭什么不让我们来往？」
「你有把他当哥哥吗？」Laufey瞪着他，只觉得头痛至极，他费尽心思想切断这两人的来往，却架不住自己儿子总往Thor身边跑。
「没有你就可以赶走他吗？」只要一讲到Thor，Loki就似乎无法控制自己，平常的能言善辩或是乖巧可爱总会瞬间不复存在——他恨透了自己的年纪、恨透了自己的无能为力、更恨自己当初为什么要听Thor的话留在这里。
「是他自己选择要离开的，」他咬牙切齿，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些字句，「是他不要你了。」
「你胡说！Thor不会不要我！」年轻气盛的孩子气红了眼眶，对着自己的父亲宣战，「你最好连我也一起赶出去，因为我是绝对不会放弃哥哥的。」好听的嗓音嘶吼到有些沙哑，在静谧的客厅显得特别清晰。
Loki无视Laufey难看至极的脸色，转头往自己的房间跑去。「碰」的一声，无辜的房门被用力甩上，一切又归于平静。
Laufey叹了口气，坐回餐桌前点燃香烟，让自己在烟雾中平息下来。
Loki躲在被窝里，想着父亲的话、以及今天和Thor的对话。
他咬着嘴唇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来，也努力不要去相信Laufey说的那些话，更努力地继续相信Thor的承诺。
草草地拭去脸上的痕迹，他从来都不是一个会坐以待毙的人。他的视线飘向墙上的日历，撇开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算了算时间，扯开裹在身上的被子往书桌走去。
他翻出了那个盒子，又仔细地算了一遍，很可惜盒子不是银行，不会生利息，所以一毛都没增加。
Loki想了想，最后决定将盒子塞进书包里，然后又拿出Bucky丢给他的作业本，在昏黄的灯光下，开始与自己最讨厌的数学题奋战。
——这是为了哥哥，所以是值得的。他这样安慰自己。
金发男人回到自己的公寓，看着餐桌上弟弟遗留下来的餐盒皱眉。
Loki回去后，这个狭小的公寓似乎瞬间变得空荡起来。他点了一根烟，为了不让Loki吸二手烟，他硬是忍耐了一整个晚上，直到现在才终于能好好地抽上一根烟。
楼上那个让人崩溃的声音还没停止，本来应该是热闹到会将人逼疯的——
可是太空了。Thor自嘲地笑了笑。
他不知道空的到底是房间还是他的心，他舍不得Loki，从来都舍不得，但他只能逼着自己狠心，可是对弟弟狠心往往反倒像是在折磨自己。
他真的觉得很累，却又忍不住疑惑，这些疲惫感到底是因为什么，是因为生活、还是因为Loki，抑或者根本是因为，那些所谓的现实。
他将弟弟买的晚餐丢进垃圾桶里，然后拿起Loki吃剩的餐盒，面无表情地吃了起来，舌尖却仿佛失去感受的能力。
——我是为了你好。他疲倦地想着。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