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谈话
“他的儿子,”洛基沉思到。“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双手沾满了约顿人的鲜血,为什么要捡一个回家抚养。”
“我也这么问过他,得到的答案却自相矛盾,”提尔回复。“起初,他说是因为你太小,又被人扔下自生自灭。在我们抵达神庙时,周围无疑已经没有任何活口了。不过,奥丁暗示过这是蓄意的,说你是被人遗弃的,要不就是为了扭转战局而献上的祭品。”见男孩打了个寒颤,提尔临时朝他靠了靠。“但后来,他又说一个由阿萨人抚养长大的约顿人可以在两种文化之间搭建一座桥梁,有助于实现永久的和平。”
洛基皱着眉头,困惑地摇了摇头。“一个被遗弃的婴儿——就算能幸存下来,约顿人有什么理由听他的?况且又有谁会信任一个由阿萨人抚养长大的约顿人,或是听信他的话?”
提尔耸了耸肩。“我无从知晓。在你稍大一点后,我确实又问过他一次。当时你和托尔正在玩耍,亲密无间,而他正面带微笑望着你们。我问过他计划进展如何,他当时的回答是那已经不重要了。”
“你认为——”洛基没有说完,而是艰难地咽了口唾沫。“算了。”
“你可以问我任何事,洛基,”提尔提醒道。
于是少年闭起了眼睛,问道,“你觉得他爱过我吗?我听见你说他没有,但…你觉得他有没有可能曾经有过?”
提尔深深叹了口气。“我认为他试过,”在思索了片刻后他说道,“奥丁他…像他那种人必须处在自己世界的中心,说实话,那完全正常;但同时他又要求身边的人也围着他转。爱意味着将他人置于自己世界的中心,就算每次只有一段时间。而为人父母意味着教孩子习惯置身他们的世界中心。我认为奥丁曾喜爱过你一段时间,因为那时的你还小,又很崇拜他…但随着年龄的增长…”
“我呃,这我也听到了,”洛基说道。“我开始有自己的思想,开始质疑。用你的话讲,我猜是我开始寻找自己的中心,而那并不是他。”
“因此他无法原谅你,”提尔点头赞同。“愚蠢。就跟生气生物会呼吸一般愚蠢。毕竟,要想活下去它别无他法。”
“是吧。”
“你知道这不怪你,对吧?”提尔往前探出身子以便看清男孩的面孔。“奥丁虐待你绝不是因为你闯祸该罚。这从来就不是你的错。”
“是吧,”他又说了一遍。“只是,很难相信我父亲——那个从小到大被我当作父亲的人——这么多年一直在对我说这一切都是我自找的,说若不是我行为不端,他就不会被迫给予我那些惩罚。还有您…我没有不敬的意思,先生,但在今天以前我几乎都没跟您说过话。我,我想要相信您的话,只是——”
“慢慢来。信任是宝贵的,并非一夜之间就能建立,或一日之间。”他补充道,看到洛基被他的调侃逗乐他眉开眼笑。“另外,”他继续道,并取下腰包打开,在艾丝翠得准备的物品中翻找起来,“另外,我们那顿午餐之后你吃过东西吗?”
“医师鲁纳监督我吃了,”洛基回复。“但我承认我还是没什么胃口。”
“有时候饿肚子会使人犯蠢。”他拿出用布包裹好的圆面包和奶酪。“让我们变得易怒,做出草率的决定。”他意味深长地看着仍然握在洛基手中的匕首,当看到少年低下头心虚地将它藏起时,他满意地将食物递了过去。趁洛基将面包掰碎的功夫,提尔又拿出了一瓶苹果酒。“啊。看来艾丝翠得或者奥利弗已经喜欢上你了。”
“他们是谁?”
“艾丝翠得是梵格尔夫的管家之一;老泥堆大小事务基本都由她与贺尼尔负责管理。奥利弗是厨房总管。这两个人都不是靠花言巧语和漂亮脸蛋就能轻易搞定的类型。”的确,多年来曾有不止一位客人以为能仗着有钱有势欺压梵格尔夫的佣人,却发现自己反而被艾丝翠得和若干魁梧的马房伙计教育礼仪举止。若有必要,她会毫无顾忌地管教气焰嚣张的青少年,而在奥利弗的厨房之内,他绝不容许有任何不敬。
“啊。”洛基伸手想递给提尔一块面包,却在中途停住了。“在这儿吃东西合适吗?在神殿里?”
“嗯。保险起见,我想我们最好还是走吧。前提是你已经准备好回家了。”见洛基点头,提尔爬了起来,接着他伸手拉男孩起身。“按照传统要给诺伦女神留下礼物;可以留些面包和奶酪,还是说你有更好的主意?”
洛基叹息。“这件事后,可能要那一整瓶苹果酒才能满足她们了。”他不舍地看着那瓶酒。
“或者,你的匕首怎么样?”
洛基做了个鬼脸。“对,那估计更合适。献祭本来就意味着交出某件重要的东西。”
“嗯。那就算了。你今天放弃的已经够多了,我想诺伦女神不会追究你留下它的。”
“她们向来不是以宽宏大量而闻名的,”洛基沮丧地指出,并抽出匕首放到了祭坛上。
问题是,这孩子说的没错。诺伦女神,或者至少代表她们的女先知们时常冷酷无情。最好还是给她们一些比半块面包更贵重的礼物。“这可是琼浆玉液,”说着,提尔将酒瓶放到了洛基的匕首旁。“她们最好懂得欣赏。”
“你在梵——家里还有吗?”
“有,”提尔回道。“但我现在口渴。”
正当提尔带着洛基往外走时,他隐约听见了后者的笑声,值了。
殿外的空地上两匹马儿正在吃草,它们被拴在一旁的小树苗上;洛基手中的光依然亮着,照出了他蹙眉的样子。“您不是一个人来的?”
“不,”提尔回道,“我让马夫牵了两匹马来,送到就走。你要是想走回去也行,但雾这么大,天气又冷,我以为你会想走快一点。”
洛基呼出一口气,看着它在夜色中化为白雾。“我之前没注意,但您说的对。”看到提尔从艾丝翠得准备的包裹中拿出斗篷递给他,洛基又补了声。“哦——谢谢,先生。”
大半夜被人叫醒又套上了马鞍的马儿正巴不得调头回家,因此马背上的人稍一催促它们就快步上山了。在提尔的建议下,洛基熄灭了火光,两人一路无话;在寂静的黑暗中提尔发现少年打了一两次哈欠。
没过多久他们就离老泥堆不远了,很快两人前方的古老土木建筑中传出了“他们在那!”的呼声。拱门上燃着火把,门内的中庭广场更是灯火通明。贺尼尔和艾丝翠得都来了,就连医师鲁纳也在,同时还有几名等待将他们马匹牵走的侍从。
在提尔与男孩下马时众人围了上来。“您还好吧,少主?”马匹一被牵走贺尼尔立刻上前询问。“大家都很担心你。”
“我…”洛基一副不知该如何回应的样子。“我很抱歉?”
“不不,别道歉,少主,没事就好——”
“但请别再这么干了,”鲁纳快人快语。“大半夜的把医师弄醒基本都没好事。只要你不是失血过多快死了,我宁可一觉睡到天亮,如果你不介意,殿下。”
“对不起,”洛基再次道歉,这一次还略带缩瑟。“我-我没想到——”
“你当时正心烦意乱,”贺尼尔与鲁纳异口同声道,说完,两人相视一笑。接着贺尼尔继续说道,“看到您回来我们就放心了。”
“也许下次心烦意乱的时候,你可以选择别的办法,而不是离家出走,让全家上下为你担心受怕,”为了不吓着男孩,鲁纳一手搭着他的肩膀,以温柔的语气教导说。
“我…我不会了。医师。对不起。是——是我犯傻。”
“这在当时完全可以理解,”提尔赶在他人之前发话替男孩解围。“而且也没出什么事。大伙都回房休息吧,不用再担心了。除了你,”他轻轻一拍洛基的后背补了句。“休息之前你和我还得先去趟厨房。”
洛基弓着肩膀,紧了紧身上的斗篷。“是,先生。”
在提尔谢过众人洛基也尴尬地道完歉后,两人没用多久就来到了厨房。就在提尔进屋时,墙上亮起了愉悦的灯火,照亮了料理台和悬挂的瓶瓶罐罐;砧板上放着一大块熏猪后腿肉,而晾晒的草药下方则摆放着几篮水果蔬菜。这一切都给人一种温馨的感觉,因此,除自己的住所之外,这里是提尔在府内最喜欢的地方。
他挥手示意洛基坐下,然后取出了腰包中的面包和奶酪摆上,又拿出几个苹果,还切了点桌上的猪腿肉。在奥利弗的厨房里搜寻了一番后,他又找出了一瓶苹果佳酿和两只酒杯。
“这虽不比国宴,但也够了,”他一边心满意足地说着,一边在洛基身旁坐下,并倒上了苹果酒。“嗯。希望你的胃现在能吃下东西了。”
“能,谢谢,先生,”男孩嘴上虽然这么说,但基本还是用小口啃着面前的食物。“我能问您点别的事吗?”
“当然。”
“…还有谁知道?关于——关于我的血统?”洛基将一小块面包撕成了一堆碎屑。“看上去只有我被蒙在鼓里。”
“啊。不,我不这么认为,”提尔否定说。“我知情,显然,因为我当时在场。奥丁和弗丽嘉当然也知道。除此之外,都只是我的推测而已。我敢说埃尔女士作为你的医师多半知情,为了你的健康着想,而医师鲁纳可能也知道点什么,要不就是在替你检查时有所察觉。宫中应该也会有一两名知情的仆人,当你还在襁褓中时?”他耸了耸肩,伸手拿起奶酪。“我猜不到还有谁。但我清楚记得奥丁曾让我宣誓保密,只是我想象不出他为何会觉得有必要隐瞒你的血统——尤其是对你。”
洛基点点头,消化着这番话。“那托尔呢?”
“嗯。”提尔用指关节蹭了蹭胡子,思索道。“他那个人藏不住秘密,不是么…而且你也不知情。我敢说十有八九他还蒙在鼓里。”
“一旦他发现,他会讨厌我的,”洛基静静说道,双眼死盯着他的食物。“我俩小的时候他曾发誓要将那些怪物赶尽杀绝。”
“小孩子的誓言我不会太当真,尤其是还不懂事的孩子,”提尔道。“你的兄长很爱你——”
“他根本都不是我真正的兄长。”
“他是,就跟你母亲一样如假包换。”
洛基直摇头。“我还是不相信她会要我,既然有了希芙。”
“嗯,一个体贴聪慧的男孩儿,和一个泼辣记仇又傲慢的女孩儿,”提尔思索道。“我也不确定我会选择哪一个。”
洛基装模作样地瞪了他一眼,而提尔则得意一笑。但男孩的脸很快又挂了下来。“她选了女孩儿,”他说道。
提尔的好心情顿时荡然无存。“事情远比那复杂得多。”
“是吗?”洛基局促地摆弄着手中的苹果,翻过来倒过去。“我猜一定是。奥丁容许你带我走,接着当晚又来到你家。你们冲着彼此叫骂,那些举动足以让你被斩首,他却没有追究。你打了他,他都没有当场杀了你。还有您的那些话…”他的双手停止了摆弄,转而紧紧捏着苹果。“这一切我都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嗯。”将军在整理思绪的同时举杯长饮了一口。“众神之父和我在约顿海姆战争期间建立起了某种信任的纽带。我们之间仍旧是君臣关系,但有时,我们会放任自己…抛开某些繁文缛节,以平等的身份进行对话。过去,奥丁一直都重视我的忠告,即使我俩意见相左。我们曾不止一次差点动手,尽管这种事不常发生——我记得上一次是与我军的补给有关。”
“所以这…您真的没事,他不会处决你?您的某些话——先生,您威胁说要罢黜他。我只是…我只是无法想象这种事他会不予追究。”
提尔歪了歪头以示回应,并伸手拿起他的酒杯。“等他不再被骄傲冲昏头脑,恢复理智之后,他会明白那些话旨在警告,而非他倾向于认为的威胁。”
洛基点点头,接受了这一说法,而且终于不再焦躁不安地摆弄那枚苹果,而是啃了起来。两人在友好的沉默中用餐,提尔像往常一样狼吞虎咽,而少年则慢吞吞有气无力地吃着。
提尔观察了一会儿少年的坐姿还有他眼下的黑影。“我相信你还有问题没问完,”最终他开口。“我认为你有权知道我所知的一切。但我同样认为时间已经很晚了,我俩都需要睡眠。你可以利用明天的时间在这儿安顿下来,不必去管学习和其他职责;我们可以到时候再聊,如果你能接受。”
虽然洛基脸上的神情写着他有异议,但腹中的食物却让他打起了哈欠,没能来得及开口反对。
“来吧,”提尔被逗乐了,“我俩的卧室在同一厢。一起回房休息吧。”
提尔是个名副其实的士兵,不论前夜睡得有多晚,第二天总能在日出时准时醒来。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询问夜班的仆人洛基昨晚是否有任何需要。
“我听见他在睡梦中哭喊,大人,当时离破晓还有几个小时,”一人说道。“但当我问他有没什么需要时,他说不用了。”
提尔点头。多半是噩梦。这在他的养子身上很常见,在最初的几周里,何况他们根本没经历过洛基所受的折磨。
他做的第二件事是去找密弥尔。
在例行的寒暄之后,提尔抱起胳膊。“在我准备就寝时贺尼尔通知我说你已经送奥丁启程回格拉兹海姆了,”他说道。
“没错,”密弥尔的样子令人捉摸不透。
“我能否问问在我走后你们都聊了些什么?”
“不能。”
提尔挑起一边眉毛。
“家务事,”密弥尔让步了。“看起来我的外甥越老越糊涂了。现在的他或许已经不值得阿斯加德信任。我直话直说。而他并不领情。”
提尔叹了口气,然后摇摇头。“你可有解决的办法?我…我对阿斯加德负有责任。听证会也一样,倘若奥丁真的已经不配再当君主。”
密弥尔若有所思地端详着他。“我昨晚无意之中听到了你的叫嚷,”片刻后他说。“你真不想要王位?”
“我没那个脑子也没那个心思参与宫廷权谋,”提尔回复。“更重要的是,面对下位者的愚蠢和反抗,身为将军,我可以直接把他们按在地上,打到他们服帖为止。然而身为君主,处事必须更为圆滑和耐心,而我深知自己做不到。”
密弥尔闻言轻笑了一声,脸上的沟壑呈现出深深的笑纹。“有道理。”
“那你呢?”提尔发问。“你和他来自同一家族,听证会很可能会找你来取代他。”
“呸。在经历了几百年前与约顿海姆之间的那档子蠢事之后,没有哪个阿斯加德人会让一个约顿人登基。前提还是我闲的无事可做了。”
“‘更深奥的秘密’或诸如此类,大师?”
密弥尔的笑容略带调侃。“没错。当然,还有教育你的儿子。不过尽管时过境迁,奥丁始终是我外甥,不论他乐意与否,我都对他负有责任,而且我的确已经想到办法该如何引导他了。怕只怕他不听我的劝解,那我就只好违背他的意愿强行干预了。”
提尔点点头,未再追问。巫师若有心透露他的计划自然会说。若提尔认为有必要追问,身为梵格尔夫的领主,他也不会退让。
“那洛基呢?”他换了个话题。
“在听证会上你亲眼所见的那次接触之后我还没见过他,”密弥尔说道,“但他天赋很高。这么久以来,奥丁一直不给他系统的培训是很危险的。”
“有多危险?”
年迈的巫师微微仰头想了想。“这多少取决于那孩子。他要是个谨慎的人,即使缺乏正规指导,暂时也不会有事。他要是谨慎不足好奇有余,那他至今尚未毁掉自己可以说是个奇迹了。”
提尔惊讶地眨了眨眼。“毁掉?”
“简而言之,就是试图操控他目前还无法驾驭的力量,”密弥尔阐述道。“我不是没见过。”他沉重地摇了摇头,将双手收进长袍的袖子里。“对于一名未经魔法训练的学生,其结果…轻则致残,永久损伤或抹去他们接触能量的能力。重则致死,而那种拖泥带水的缓慢死亡所带来的破坏足以牵连数百条人命。”
这一概念令提尔口中干涩。他不得不清了清嗓子才继续道。“而洛基的天赋之高足以…”
“几乎每个未经训练的学生都可能因无心之过导致害人害己的结果。而洛基过人的天赋只会徒增伤害的波及范围。”
提尔一懵,摇头道。“那我就更庆幸你愿意收他为徒了。我还没时间看他的其他导师递交的报告,但就我在校场所见,他对待学习认真投入,即使是不喜欢的课程。”
“这倒是好消息,”密弥尔说道。“血管中流淌着如此充沛的魔力,他估计不会太喜欢一开始在我评估他的能力期间为他安排的课程。基于他的话,可见他此前所受的教育断断续续,我怀疑他的知识体系中有很多断层。”
“这事就交给你了,大师,我相信你不会以身份欺压他。近来,他已经受够这些了。”
“我理解你的顾虑,但我认为你昨晚的一句话说的很好:‘我又不是奥丁。’我会给予那孩子合理的指导,进度快慢将视他的能力而定。只要我认为他不是在刻意浪费我的时间,我就会教他,不仅如此——身为魔法导师,我会成为他的良师益友。我们之间的关系将远比他与其他导师之间的要紧密得多。”
“很高兴听你这么说,”提尔回道。“你不会怪我多虑吧。”
密弥尔叹了口气,望向一旁的窗外。“不,我不会。只是这份顾虑背后的原因令人唏嘘。”
“的确。”
提尔找到洛基时他正在自己的寝殿内整理前一天没来得及收拾的物品。听到提尔轻叩门框的声音,他抬起头,微微一笑。“我能进来吗?”
“是的,当然,先生。请进。”
“睡的还好吗?或者,我该说,换了地方后第一晚睡得还行吧?”
“是的,先生。还行。”
少年的认真劲儿教人心疼,但起码,他的精神似乎比前一晚好点了。提尔找了个能让他的养子放松下来的话题。“你屋里的书架放得下你的书吗?”
“我想够,先生,够。”他一时有点局促。“昨晚,我们分开之后,我想到了一件事,”他开口。“我能问您吗?”
“当然,洛基,”提尔回道。“随时可以。”
少年眨了眨眼,微微颔首,在缓了口气后直奔正题。“就是…您说过父——说过奥丁的母亲来自…约顿海姆,”他说道。“然后我记得密弥尔称呼他为外甥。那是不是说——他是不是…?”
“约顿人?是的。事实上,我今早才谈起过这事,”提尔回复。
“哦,”洛基说。“我…哦。”
“出什么事了?”
“没,我只是…我无法想象,约顿人要真是怪物,他们之中又怎么会出现智者密弥尔这样的人物。这一认知与我先入为主的观念和偏见互相较劲。”看到他那腼腆却充满希望的笑容,提尔心中顿时一阵温暖。
“愿意详细说说么?”
“哦,抱歉。这是魔法理论的基础之一:质疑万物。了解自身。先入为主的观念,尤其是那些想当然却不自知的信念,会成为魔法使用者充分发挥潜力的障碍。”
“目前为止我能理解。”
洛基笑得越发灿烂。“昨晚,我睡在床上,心想密弥尔不可能是约顿人——就在那时我意识到这是对一个我从没见过的种族想当然的看法。这种看法甚至是我在无意识中产生的,你明白吗?”
少年的热情使提尔也笑了出来。“明白。”
“那个,我意识到了这点,于是我…哦。”突然他脸色一沉。“这些在您听来一定很无趣,”他说道。
“我不觉得,”提尔回道。“能让你这么感兴趣的事物我又怎么会不好奇,就算我只能听懂十分之一。”
洛基居然脸一红,别开了视线。“我发现还是很难相信我就要有一位货真价实的魔法导师了。”他腼腆地说。“他是约顿人的事——他就是凡人我也不在乎。先生,我…我不知道你有没有意识到——”
“就连傻瓜都看得出这对你的意义有多重大,洛基,”提尔说。“能为你提供你所欠缺的东西是我的荣幸。”
“谢谢你,先生。真的。”
“不必客气。我想我不用担心你会领会不到即将获得的指导具有怎样的价值,对吧?”
洛基闻言轻笑了一声。“不用!”
“听你这么说我很高兴。”提尔朝屋内走了走,看了眼半满的书架和床脚尚未拆封的包袱。“另外,见你今早这么有精神我同样很高兴。我能否问问你是受到什么鼓舞了?还是说只是因为睡了个好觉?”
洛基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走到屋子另一头的书桌旁拿起了一叠纸。“您提过我母亲的道别礼物,”他盯着那叠纸说道。“在睡前,我鼓起勇气拆开了它。”这时,他回过身,脸上焕发的笑容满满都是释怀与爱,几乎就连提尔内心都受到了感染。“一切都好。或者说…一切都会好的。我母亲,她的那些话——让我明白了很多之前不懂的事。或许是我天真,但,怎么说呢…事实是我彻底安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