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神殿
踏入中庭时,提尔刚来得及将披风甩过肩头。此时夜色已深,且寒气逼人,他的呼吸在空气中凝结成了白雾。城门之外,雾气渐浓,这使山路对于陌生人变得格外危险。
密弥尔说那孩子已经到神殿;但愿他没受伤,并且足够理智能留在那里。
“大人!”他转过身,只见艾丝翠得向他奔来,身后不远处还跟着贺尼尔。“您可能会用的上。”
她捧着一个背包,还有一个包袱,散开后露出的是洛基的斗篷。“里头是食物和水,还有些纱布和治疗原石,以防万一,”她解释说。
正当他将背包挎过肩头时贺尼尔来到了两人身边。“需要人同行吗,主上?”他按着肋部问道,声音有些微喘。
“最好不要,”提尔回复。“或者,不。让人牵两匹马来;将它们留在神殿外就回来。若我俩仍在殿内,勿扰。”
“就按您说的办,主上。”
“您不骑马过去?”艾丝翠得问道,而此时贺尼尔已经开始放声叫醒马房的伙计。
“先不,”提尔回道。“外头一片漆黑,我不想把那孩子吓跑。我脚程比他快,也不太会摔断脖子。”
“还有什么我能准备的吗,大人?”
“你做的够多了,艾丝翠得,谢谢。让守夜的下人们盯着点,万一他回来,要是没和我一起,派人送话去神殿。除此之外,没你的事了。”
“没问题,大人。”
提尔迈着阔步以稳定的步调出发;昔日他麾下的士兵曾称其为狼步,原因是尽管将军在战场上速度并不过人,但他的耐力却足以耗死任何对手。雾气朦胧了阿斯加德的星光,不过他对这一代的地形了如指掌,只要双眼适应了黑暗,看清前路不是问题,因此无需放慢脚步。很快,梵格尔夫就已被他甩在身后,一路上只剩下自己的呼吸声和消融在四周雾气中的吐息,以及踩踏在路旁松软土地上的脚步声为伴。
密弥尔说过他担心洛基的精神状况;那可以有很多意思。他听见了多少?会有什么反应?那孩子永远在思考,这点提尔了解,也知道有洛基这样活跃的思维,很容易用想象力丰富的推测去填补未知。这一点将军在当天早些时候已有所领略;洛基曾坚定地认为奥丁等于是把他卖给了提尔,为的是将他调教得更为听话。这回,在亲眼目睹了自己的母亲看似用儿子交换了一个鄙视他的女儿之后,又在无意之中听到了他俩之间的天晓得哪部分对话,最后奥丁还亲手给了那孩子当头一棒。
歹毒的老杂种。
提尔眉头一皱,加快了脚步。
找到神殿时他只轻微有点气喘,在树下的幽暗中那不过是个颜色更深的轮廓,离山路大概十几步远。他步入树下的黑暗之中,在仔细观察动静的同时顺便喘口气。
起初,万籁俱静,但没过多久,他想他听到了少年的声音,轻柔却又蕴含着痛苦,于是他踏进了那座小小神殿的大门。
殿内几乎漆黑一片,只有高处两道细缝窗透进一丝亮光,虽然在日出和日落时它足以照亮祭坛,但在这黑夜里,投进的只有夜空隐约的微光。纵使是提尔都一时无法适应,即便习惯之后,也只能勉强辨认出洛基模糊的身影,在祭坛后来回踱步,自言自语。
他转了个身,继续走动,昏暗中勉强能看到一丝寒光闪过刀刃,正握在洛基手中。
“快点,快点啊…愚蠢,没用的…这——”他做了个深呼吸,却抖得厉害,这令提尔不满。“再试一次。”又一次深呼吸。“亮啊,烦了你了!”
“你想做什么?”他轻声发问,而那个叫洛基的黑影顿时吓了一跳,像是有蛇扑向他似的。“是我,”他补了一声,并朝殿内走了走,以便让门口的光线更清晰地照出他的样子。
“您怎么会在这儿?”洛基问道,随即他的语气由害怕转为了嘲讽。“改变主意不想要我了?来把我抓回奥丁那里?”
“我认为你可能想要答案,”提尔说。“还有我不是来抓你的。”
“答案。哈。没人愿意给我答案,除非那能更方便他们对我残忍,”洛基说。
“我不是奥丁。那个人不配拥有你,从来都不配,”提尔说。“我知道他对你不好;却不知道有多严重。”
“对,算了,对自己的宠物为所欲为有何不可,您说是不是?”
“事实上,不是,”他一边温和地回答,一边摸黑向他靠近。“我能问问你为什么会拿着刀么?”
“与你无关,先生。”殿内最阴暗的角落里传出了近乎咆哮的话语。
提尔能体谅他为何要虚张声势,但即便是现在,他也不能容忍此等不敬。“洛基。”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有人告诉过我任何事吗!”
提尔点了点头,尽管对方不一定看得见。“你在生气——”
黑暗中传来苦涩的笑声。“这很让你惊讶么?”
“——你完全有权生气。”来回走动的黑影定格在了原地,默不作声,于是提尔继续道。“你很迷惘,我能想象;这一天对你来说变化太大了。”
“我所知的一切全都是谎言!”这一回,阴影中传出的声音仿佛是注定流浪于阴阳两界之间的孤魂野鬼的恸哭。那个名为洛基的黑影弓起后背,双手抱头,刀光随之闪动。
“而你想要真相。”
“我该相信你告诉我的故事吗?为什么?它们又有哪点比别人的故事强?”
“你也许还记得,就在今早我才发过誓会永远对你实话实说,洛基。那是我郑重立下的誓言。”
“你郑重立誓说要带我离开家和亲人——但我猜那已经不重要了,因为他们由始至终都不是我真正的亲人,不是吗?”
“他们是,”提尔温柔地说;或者说,以一个粗人所能表现出的最大温柔。“只是与你一直以来想象的不同。”
“所以是我太傻那么好骗。”
“不。不是,完全不是。你只是从来没有质疑的理由,直到今天。你为什么要质疑?有哪个孩子会质疑这种事?只是后来事实证明你们比大多数家庭秘密更多。”
“秘密。”一声苦笑过后,黑暗中的人影又一次踱起步来。“比如我父亲根本就不是我父亲,我母亲一有机会就用女儿取代我之类的秘密。父——奥丁说的没错。我根本就不是他们的儿子。我谁的儿子都不是;我不正常,就是个错误…”
“我可以肯定没这回事。”
“我和他们甚至都不是一个种族的!”
“而我根本无从理解得知这一真相的你会是何种感受,连装都装不了。更何况还是以如此残酷的方式。”他上前一步,经过一番考虑后又补了一句,“奥丁想伤害你,但今晚他能否得逞决定权在你。”
黑暗中再次闪过的刀光令提尔心中一紧。万一最坏的情况发生他能及时阻止这孩子吗?
“如果你想要答案,”他提议,“我可以给你。”
在一阵过于漫长的停顿之后,黑影终于动了。“你会吗?”
“知无不言,”提尔承诺,而回应他的是洛基的打嗝声。“作为交换,你能否回答我一件事?”
“…也许。”
“那把刀。我问过你为什么拿着它。你打算做什么?”
“也许我想替奥丁除掉他的小麻烦。”
提尔的血液凝固了。“我真心希望你不是认真的,”他小心翼翼地说。
洛基吸了吸鼻子,又打了个嗝。随后,漫长的沉默再度降临,提尔努力维持气息平稳,拼命忍耐才没把少年放倒,在他动手之前夺下他的武器。“不,”最终洛基含糊回道。“我没有…”又一声急促的呼吸,气息进出间,白雾被投进窗内的微弱亮光所捕获。“那样…做…就好像是让他赢了。”
提尔如释重负地垮下肩膀,缓缓地长吁了一口气。“听到你这么说我真的很欣慰,洛基,”他重新缓和下语气,听着洛基的双脚在石地上拖动。“那你能告诉我你真实的打算吗?”
“你先来,”黑暗中传出的回复带着挑衅的意味。“你是否知道我并非奥丁真正的儿子?”
“我知道你非他所生,但直到今天我一直都认为你是他的儿子,”提尔回答。
“没有区别,”男孩反驳,但既然他肯听,提尔也别无他求了。他向内室又靠近了些,摸索着来到祭坛后,倚在墙边。
“区别大了,”提尔说。“你我并无血缘关系,然而在今早的收养仪式上诺伦女神一样赐予了我们祝福。你还记得吗?就连我都感觉到了魔法的悸动,而且很多人都亲眼见到了我们交换誓言与鲜血时的那道闪光。”
“…我记得,”洛基小声说。
“世界之树为证,你就是我儿子。而我打算像一个父亲那样照顾你。”
“但你一直都知道我不是他的儿子。没有血缘关系。”
“我知道,”提尔承认,“因为他捡到你的那天我也在场。”
“而你从未想过说些什么?”
提尔捏了捏鼻梁,叹息道。“我以为你知道。在我眼中这没有区别,而且我敢说在你母亲眼中也一样。”
“她不是…”少年的声音颤抖了,他挣扎着将话挤了出来。“她也不是我母亲,对吗?”
“她是,洛基。她一直都是。只是没有血缘关系。你得知道她爱你,”提尔劝道。“难道你认为她在御马房跟你道别仅仅是在演戏?是假装的?是表演给别人看的?”
洛基没有回答,但提尔能听见他在抽泣,能看见对面阴影中的变化。
“哦,洛基…”提尔向前走去,但那道黑影却躲开了他,留他独自站在空荡荡的黑暗中。
“她摆脱了我,还-还-还在当天收了希芙做女儿,”洛基的声音因哭泣而沙哑。
“她是让你摆脱了奥丁的掌控,”提尔纠正道,“并将希芙置于她的直接管控之下,这样那姑娘就再也不能威胁你了。”这时他突然想到一件事,于是问道,“你回程时不是与托尔同行了一段吗?你没和弗丽嘉聊聊?”
又一阵漫长的停顿之后,他喃喃道,“她想的。但我…我不确定她会说些什么,若尽是些…伤人的话,或是陈词滥调我会受不了…所以我没有听,而是选了和托尔同行。”
提尔叹了口气。“洛基,你这一生之中可曾被你母亲残忍对待过?”
“…没,”他答道,语气中满溢的勉强充满了整间神殿。
“在你离宫前她不是还送了你一份道别礼物吗?”
“…是。”
“你可有机会打开看看?”提尔问道。“这一天发生了太多事。”
“还没,”洛基的语气已经平静了些许。“我——我是想,但托尔在,我不想让他看见。”
“或许里面的某样东西会让你安心,”他提议,却被洛基的嘀咕声打断了,“除非又是另一个谎言。”
“你有预见未来的天赋?”提尔干巴巴地问道。
“我…不…怎么?”
“你要是没那本事,就勿随意断言,”他解释道。“越是那么想,越容易使消极的命运成为现实。”
“我想是的。”
提尔给了他一点时间仔细斟酌这番话,稍后才说,“到我了。”
“先生?”
“你拿着那把刀做什么?”
洛基深深叹了口气。“是我傻。而且反正我也没法让它起作用。”伴随着滑动的声响,黑暗中的身影向地面靠近,洛基在远处的角落附近坐了下来。
“可否让我来决定傻还是不傻,”提尔提醒道。
“我…父——奥丁说我甚至都不是阿萨人,于是我想——我是说,我有阿萨人的外表,所以可能我身上存在某种幻术。或是一层,一层假的皮肤。然后说不定我的血能让我明白我到底是什么。”他再次叹气。“但我就是没法让光起作用。”
“光?”
“黑灯瞎火的我要怎么看清自己的血,”少年恼火的语气令提尔不禁轻笑出声。“我有一个咒语可以召唤光,但你必须——你的头脑得至少再清晰一点才能施展魔法,而我,我太…”
“心烦意乱?”
“对。心烦意乱。就是这个词。”
提尔又笑了,他能感觉到随着男孩冷静下来,紧张的气氛也在逐渐消散。没错,他依旧很低落,但远没有先前那么激动了。“你介不介意我坐到你旁边?”他问道。
“我想不会。”
“你现在再施展发光咒有成功的可能吗?”
“呃嗯。”一阵沉默过后,一团绿色的火焰在男孩的手中炸开,接着化为了纯净的白光。尽管它并不比烛火明亮,但在黑暗中待了这么久后,那光芒几乎亮的刺眼,于是提尔捂住了眼睛,直到适应之后才睁开。
“做的不错,”听到提尔的赞许,男孩惊讶地抬起眼睛看着他,在手中的亮光映衬下犹如两颗翡翠。“你可得习惯我夸你 孩子。我没这本事,也永远不可能有。我觉得这很了不起。”
“谢谢你。先生。”洛基颤抖着吸了口气,再缓缓松开,随后递上了另一只手中的匕首。“我想也许我该…”
“在这样的神殿内溅洒鲜血是很危险的,”说着,提尔走了过去,然后顺墙滑落,几乎与少年肩挨着肩;尽管两人没有身体接触,但他依然能隔着衣袖感觉到洛基身体的温度。“就我理解,发生在这里的这种行为可能会被诺伦女神当做献祭——而且其严肃性往往会超出你能接受的程度。另外,我确实说了会给你答案,所以你被捡到时我就在现场。”
“我记得,”洛基说。
“你想先知道什么?”提尔问。
“我——全部。”他略显无助地摇摇头。“我都不知道该从何问起。我猜最快捷的办法是问问‘我是什么’。”
“有道理,”提尔点点头。“你的祖先是约顿人。”
他完全没料到洛基会吓得喘不上气惊叫出来。“什—什么?”他倒吸了一口气。“约—什么?我-我-我还以为我是某种,某种精灵的混血,因为魔法,但…怎么可——您在说笑!您怎么能开这种玩笑?”
“怎么会是玩笑?”提尔蹙眉。“当时我们在约顿海姆,正值战争结束。”
“不!”洛基一跃而起,又一次走动起来。“不。不。我不信。我绝不会是那些,那些野兽的后代。”
提尔坐在原地,抬起头冲他挑起一边眉毛。“请不要用那个词来形容我父亲的家族,谢谢,”听到提尔温和的回复洛基猛地转过身瞪着他。滚圆的双眼在微弱的火光中闪闪发亮。
“什么?”
将军耸了耸肩。“我是提尔·希密尔森。我父亲,希密尔,是约顿人。在他一生的众多追求之中,最让他享誉盛名的是他的诗歌。”他眼带讥讽地看着洛基,补了一句,“野兽一般可不写诗歌。”
“我…我不明白。”洛基退开一步,又后退一步,拼命摇着脑袋。“怎么可能…阿斯加德怎么会允许你——”
嗯。“洛基…在你的概念中,约顿人是什么?”
“是怪物,”他低声说,就在那一刻提尔脑中的若干碎片拼接到了一起。“是梦魇。父母让孩子乖-乖乖听话,吃蔬菜,不然冰霜巨人就会把他们抓走吃掉。如果天气异常寒冷,那是因为冰霜巨人的先知们企图突破阿斯加德的防御,在睡梦中将我们杀死。”
“我不相信这些鬼话是你母亲告诉你的,”听到提尔的话洛基先是一顿,接着疲惫又痛苦地闭起了眼睛。
“不是她,”他回道。“是单人旁的他。”
提尔忍不住愤怒地咆哮了一声。他都开始觉得今晚对那个恶毒的杂种下手太轻了,根本不足以补偿他对这孩子所做的一切。
“阿斯加德也曾用类似的手法描述过华纳神族,”他用解释的口吻说道。“那时候阿萨-华纳之战在人们脑海中仍记忆犹新。华纳族曾被说成,哦让我想想,食人的种族,说他们会生下不必要的孩子,再吃掉,作为某种黑暗仪式的一部分。”
洛基忍不住哼了一声,似乎觉得难以置信。“这太荒唐了。”
“对,荒唐,”提尔点头道。“而如今却又有人用类似的的描述去诋毁约顿人,但那与关于华纳族的那些老掉牙的传说一样尽是些无稽之谈。”
“但…您的父亲?”洛基上前一步问道。
提尔耸耸肩,仰头靠在了神殿的墙壁上。“约顿海姆与阿斯加德并非一直在打仗。我是半个约顿人。这点上,众神之父也一样。你的医官,埃尔女士,有四分之一的约顿血统——”
“等等,父——奥丁是半个…他有约顿血统?”
“他从没提起过他的母亲,博尔颂之女贝斯特拉女士?”
洛基默默地摇了摇头。
提尔叹了口气,他的呼吸在洛基魔法生成的光下清晰可见。“好吧,她是尤弥尔之后。王族,或是近亲。当然,所有约顿海姆人都会说自己是尤弥尔的后人,毕竟那是他们的始祖,但照王室的说法,那一脉是尤弥尔所生,而非借他人之腹。”看到洛基惊呆的表情他又补充道,“他是个变形者。”
“我个子这么小怎么会是冰霜巨人,”少年说道。
“我父亲曾经给我讲过一个故事,说尤弥尔是集人格与勇气,身材与力量,魔法与智慧于一身的巨人。他还说正因为尤弥尔是始祖巨人,他才会那么完美,才能在三个领域都登峰造极。其余约顿人顶多只能在两方面做到极致。”他微微一笑,点头示意洛基的魔法光源。“从总体上看,我认为你其实没必要担心自己身材不够高大。”
洛基咽了口唾沫,看着手中的火焰,仿佛不知它从何而来。“您…您是否知道捡到我的…经过?”
提尔点头,接着歪了歪下巴邀请少年坐回到他身边。
“那是在战争结束时,”当洛基谨慎地靠近时,提尔说道。“虽然奥丁在一对一决斗中击败了他们的国王劳菲,但他自己也受了伤,同时也厌倦了无尽的杀戮。那时候,大家都是;早在几个月前,那场战争就已整个演变为一场血腥的惨剧,令人筋疲力尽,所有人都只想它赶紧结束,好打道回府。可劳菲军就是不肯——啊,这其实都是题外话。”他叹道,接着一挥手抛开了那些回忆。“问题是奥丁走进了附近的一座神庙。或许是为了寻求安慰,也可能只是在寻找约顿人的远古冬棺,为了收归己有。据家父所说,冬棺是他们的至宝,并非天生的武器,然而他们却设法将它改造成了一件武器;想要一劳永逸地终结战争,必须从他们手中将它夺走。”
“于是。奥丁进了神庙,而我也紧随其后。庙外,遍地是神职人员打扮的死者,尽管奥丁曾下令留神庙一条生路。在圣地杀生,是…我们做不出那种事。也许他们是为保卫神庙战死的,并非无力抵抗的牺牲品,但奥丁还是让我私下找出了罪魁祸首,并将他们绳之以法,为的只是图个安心,以免将厄运带回阿斯加德。”提尔稍事停顿,咽下那些回忆。“但那都是后话了;当我们亲自踏入神庙时,那里已基本人去楼空。即使有幸存的侍从也逃走了,不会等着见我们,这也不怪他们。”
“但蹊跷的是,他们在逃走时留下了无人看守的冬棺,还有一个身上只裹着一块破毛毯御寒的婴儿。”提尔抬眼,发现洛基正一字一句全神贯注地听着。“奥丁看到了你,听到了你的哭声,于是他俯下身去,而当你看到他时,你停止了哭泣。等我到的时候,你已经裹在了他的披风里,拳头紧紧握着他的手指。事后他告诉我你当时对他笑了,而那治愈了他内心某些战争造成的,他原以为永远不会再愈合的创伤。”
洛基咽了咽口水,但什么都没说。
“撇开你的体型不谈,奥丁说你的外表与其他约顿婴儿并无不同,”提尔继续道,“但随后,他碰了你,接着你的肤色发生了变化。或许那只是你对温度做出的反应,家父曾告诉过我许多约顿人都具有这种能力;他自己也并非常年都是蓝色皮肤。但那么小就会——一个天生的变形者,一出生就具有变化的能力——那可是货真价实的罕见天赋。”
“我的肤色…发生了变化?”
“你的肤色从健康的约顿蓝变为了现今依然保持着的苍白颜色,”提尔答道。“我只亲眼见过一次蓝色的你,那是在事后不久奥丁的营帐内。当时天寒地冻,不用说;为了腾出手去点火盆取暖,奥丁放下了你,于是有那么一会儿,你变回了约顿人的样子。稍后,他再次将你抱起,于是你又一次发生了变化。我俩一致推断这种变化是温度所致;正如我说的,这是约顿人的典型特征。他用肉汤喂你,直到你睡着,然后把你带回了家,称你为他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