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08.
世界步入毁灭需要多久？这实际上是一个人类想不到的过程。
究竟世界对于我们来说是什么？人类社会，生态系统，还是这颗星球本身？Tony没办法回答不属于自己领域的哲学问题。
对Peter而言的终点，是Tony的起点。在那个荒无的洞穴中，Tony最终还是敌不过疼痛地折磨，倒向地面。台面上的枯骨在晦涩的灯光下发着幽森的意味，暗黄的斑迹象征着时光的流逝，与铭刻年代的印记。
代表死亡的遗骸是Tony迎接生存的另一重希望。
在一片被人类宣告“灭亡”的土壤上，经久不见的阳光却透过浓雾透射进来，像一只展翅的火鸟，羽翼上的火焰随时会倾斜而下，来吞噬这方渺小的天地。山崖镀上金光，落败的城市残骸笼罩在纯粹的光线下，透过钢筋铁骨的间隙，来唤醒远古的情感。来自银河系的恒星似乎终于愿意眷顾被抛弃许久的第三行星。
让世界灭亡和被抛弃的终归是人类，不存在任何外界的因素和借口。
Tony额头上渗出的汗珠让具备自我意识的Jarvis不止一次的担心起他的身体，”Sir?”
“I'm fine.”实际上，Tony在说话时也强忍着疼痛地折磨。如果痛叫能减轻痛苦，他不介意惨叫出声，可惜不能。所以Tony宁可苦苦忍受，来节省残余的力气，将精力专注于眼前的实验上。
步骤他熟记于心，在等待的这段时间里，他反复着不变的过程。数次、数十次、数百次，数以千计到自己记不清地计算中。一次又一次失败的提示让他陷入麻木地循环，丢失钥匙的人无法解开最后一把锁，然而绝望和苦痛无法击溃他的专注。现在的Tony像是苦修的侍僧，迷恋地沉浸在枯燥重复的系统中，对科技的执念不亚于信仰者对上古神祇的供奉。
生前位于腹腔的枯骨在高倍数的显微镜下细微到无所遁行。
就算这样，Tony还是找不到任何活跃的细胞。藏匿于骨中的骨髓都早已风化，空洞的骨骼用手指敲击在上面都能发出空灵的乐声，像是上帝造物般得优雅。Tony贪心地用视线侵略着失去美感的骨骼，失去保护膜而不再平滑的关节意味逝者死亡时长之久，遍布斑黄的枯萎证明它之前所掩埋的位置。哪怕破旧也清晰可见的编号在主人死亡已久后还雕刻在骸体上，让他最终都无法逃避人造人的身份。Tony的目光最后停留在中部的细微裂缝上，那是……
生育的证据。
性别为女性的人造人在生前，曾经孕育过孩子，并且将“它”诞生下来。
这个世界曾经一度面临着毁灭，其实Tony倒认为畸形的世界早就灭亡。正如他所思考的一样，世界毁灭需要的过程诸如多样，但人类自身创造的灭亡是不可逆的。他能动用自己的技术去吊着地球的最后一口呼吸，勉强维持着供剩余人类生存的资源。世界究竟对人类来说是什么？认知的社会、生态的系统，还是这颗星球本身？
如果出现比人类更高级更优秀的生命，那么世界该是什么？又该属于谁？
最大的讽刺莫过于，比人类更强大更优异的生命源于人类自身之手。像是当年发展迅猛的AI，出自人类地创造，却拥有远比人类更优秀的智慧，恐怕这不是高傲的人类所能承受的“事实”。
很可笑。
人造人不能够“繁衍生息”，怕是维持人类自尊的最后一道防线。
Tony不得不承认，他也是人类的一员，最最普通的人类。没有人造人那样强壮的身体，没有AI那样过分聪明的头脑，甚至不愿意像Bucky那样将一部分身体机械化。Tony是人类，普通的人类，但他以人类的身份为豪。他不自认卑微，不像世界其他人那样用隔阂的目光注视着人造人，去勉强维护自己“高人一等”的身份。
Tony Stark，有着属于自身的骄傲。
所以他十分清楚，人造人自体繁殖对人类社会能够造成的威胁。那群可怜的人造人，在拥有了自我意识，拥有了爱情后，躲藏在阴暗的角落，偷偷孕育着爱情的结晶——一个婴儿。
在条件苛刻的环境下，那个婴儿诞生的过程十分艰难。最后勉强保下孩童的性命，母体在不可避免的生育灾难中死亡。
Tony曾一度考虑过杀死那个婴儿。
他亲手抱过他。
过轻的体重在Tony的怀里像是个易碎品。人造人的新生儿是奇迹，是未来发展的启明灯，他同样是……
不可以存在于世上的罪恶之源，是毁灭整个世界的根源。
Tony抱着他，那个轻到随时能被扼杀的生命。轻柔的、温暖的、鲜活的生命抱在怀里，让他忽然意识到这仅仅是一个孩子，一个没有意识的婴儿，却承受着毁灭世界的罪恶。这不对，这不应该，人类犯下的罪孽不该由懵懂的婴儿来承担，Tony愿意替他承担不应背负的一切。
他捏起初生儿颈间的金属铭牌，轻轻读起属于他的名字。
Peter Parker.
他在那一刻做出艰难又罪孽的决定。Tony不后悔，在剩余的生命里，他从未为那一天悔恨过。遇到Peter，是他该为之庆幸的奇迹。
哪怕Peter本人，才是被后人称为“罪恶之城”灭亡的真正根源。
世界的罪恶之源，是属于他的生命之光。
Peter的确不是人类，也并非纯粹的人造人。他是由人造人自然生育的孩子，介于人类和“假人”之间的裂缝中游移的存在。对人造人而言，他意味着重生，对人类而言，却是不允许存在的“东西”。
Peter的真实身份，除了Tony，只有埋藏在地底之下的初代人造人知晓。他无疑是安全的，但也仅能从主观因素而言。
第一代胎生人造人，Peter，以人类偏激的视角审视，也许该被称为失败之作，因为他并不是纯粹的自然产物。由人类创造出的人造人本身就丧失天然的生育机能。
缺陷最大的败笔在于，Peter的寿命最大极限只能维持到25岁。
Stark公司曾经有一个合作人，他的名字隐藏在Peter带回基地的文件上，模糊不清，被岁月，或者是人为的，淡化到不注意就看不到的程度。只有Tony熟悉他的做法，身为他的合伙人，那个纯粹到疯狂的科学家，Ivan Vanko，他是一个不亚于Tony的天才。曾经有人说过，天才与疯子只有一线之隔，Ivan正是那个迈过界限的疯子。
Tony没有否认视频上的内容，那段被人刻意剪辑过的视频上的身影都是真实存在的。Tony Stark本人的确参与过人造人繁殖的实验，与主谋Ivan Vanko一起。Tony在意识到错误后选择中途退出，让整场实验陷入了尴尬的境地。他劝说过Ivan停止毁灭人类社会的举动，但从来不把道德和约束放在心上的疯子又怎能在意Tony的嘱告。
Ivan单方地认为中途退出的Tony是罪人、是叛徒、是逃兵。他在罪恶的城市灭亡之前，留下那段资料录像，所有诬陷的机构都是他的产物。他要让Tony认罪，认识到自己的错误，认识到他的中途退出给他带来多大的灾难。
他几乎成功了。Ivan成功的让Tony众叛亲离，连身体也在实验中途的高危射线中濒临崩溃。唯一的预想外，是他留下的那枚希望的种子——Peter Parker。
整个世界中唯一愿意信任Tony的人。他们曾经相互扶持着渡过每一个困难，哪怕临近终点，也不会为任何因素所改变。
Ivan没有做出一条死路，他在给予绝望的同时也留下续命的福音。他只是想让Tony品尝近在眼前却无法得到的痛苦，可惜，他没有算计到死后的可能性。在山洞的起点，雕刻的那句并非箴言，而是Ivan对Tony的讽刺。
“没有人能抵达终点。”
留在起点的暗讽相应对着山洞深处的曙光。
这句秘言的重心从来不是“终点”，而是“人”。
Almost Human.
Peter驾驶的飞船再一次从重重包围中夺得生机，Tony所面临的复杂牵扯不到这个孩子身上丝毫。他将第一次脱离和Tony并肩作战，失去Tony的后援，与整个世界展开搏斗。Peter从来不曾得知Tony在背后为他的付出，但这不会影响他愿意为Tony付出一切。
Tony不会为自己的得失后悔，Peter也同样如此，哪怕他失去的可能会是整个世界。
拥有漆黑铁翼的飞行器流转在从属天空的浓云中，宛如在孤岛中摇曳的船支，随时面临着崩塌的危险。Karen是个优秀的AI，Tony本人研发出的AI当然不同凡响。他似乎永远能理解Peter的所需所想，事实上最开始也没有那样贴心。
拥有自我意识的AI，最不同于常人之处，就是思考并进化，同时也是人类禁止像Karen和Jarvis这样人工智能的最根本原因。
看看，多可笑。
人类总是害怕先进于自身，又不受掌控的任何事物。
创造，又毁灭，不厌其烦地重复着乏力的行为。从古至今，不曾改变的只有人类的劣根性。
Peter完全不觉得Karen的存在会给人类带来任何威胁。她只是个无法触摸的家人，她像自己的姐姐那样照顾着他的起居，关心他的身体、心情，一切一切，像个活生生的人那样陪伴在身边。Peter喜欢Karen，所以他在任性的同时从来不会把Karen暴露在其他人面前。Peter还热爱飞行，坐在飞行器中浏览着世界的样貌。上空不止有比较清爽的空气，也不用担心Karen的智能系统被人发现。
“Karen姐姐，我真的好困。”
“你已经重复三次了，Peter，要换首舒缓的音乐吗？”
“不不不不不，这艘飞行器还没被我改造过，我可不敢恭维老混蛋的品位。”Peter在听到Karen的建议后连忙朝着控制台摆手，他刚才是抱着听音乐浅眠的念头打开的音箱，随后立刻就把发出鬼叫般的音乐系统全部关闭。如果有机会，他希望那个总喜欢擅自做主的混蛋不要再把自己的喜好加在送给他的礼物上，比如战衣的新配色，或者飞行器音乐系统上搭载的流行歌曲。
God! Peter感觉像是有上千只爪子在金属板上挠个不停！
“他平时就喜欢这些玩意儿？”
“我想，是的？”无论多智能的AI也不懂人类对音乐方面的欣赏品味，但Karen清楚记得Peter的喜好。自作主张的Karen在音乐系统中搜查一遍只花了不到1秒，随后她发出叹息告知Peter，“虽然我不知道Mr.Stark的具体喜好，但我也猜的出来，你们的偏好相差很大。”
“Okey……那给我泡杯热牛奶，我累坏了。”
“Peter.”Karen的声音里无不遗憾，“我们只有咖啡。”
“Fuck！！等我见到他的第一件事就是抗议！抗议！那个控制欲强又擅自主张的老混蛋！”Peter对Tony的那点儿感动在飞船糟糕透顶的内部设计里，轰然倒塌。
“Aha，我以为你会先给Mr.Stark一个激动的拥抱？”
“Karen?”Peter忍不住从仰倒的座位上弹坐起来，“我警告你，我不允许我亲爱的Karen姐姐和那个口无遮拦的老混蛋学习！”
“可是Peter，Mr.Stark是我创造人。通俗来讲，他甚至算得上是我的父亲。”
“不不不不，我不能承认，你让我叫你姐姐，你却称呼Tony父亲。不能这样Karen，你的主人只能是我，okey？deal？”
“……”Karen沉默了片刻，再开口时语气里带着的逗弄口气完全没办法让Peter忽视，“Ah，我又学到了一点，原来人类在床上的时候称呼另一方daddy并不能代表着两人的关系。”
“Karen我要卸载你的程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