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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尸体,极尽视野,都是属于人类和人造人的尸体。唯一能给禁地镀上生命迹象的是流淌在血管里的红色液体。Peter愣在原地,好久才回过神,他从飞艇上径直跳下,连升降梯都来不及开启。纤长的双腿顺着漆黑的飞船外壳下滑,靴子踏上地表的瞬间便跌撞地朝着激战后的狼藉跑去。Peter单膝跪落于地表的黄沙,柔软的沙地被血液凝固地无法陷下。没有闲暇顾及身上的战衣会不会被凝结的血块弄污,他把手放在尸体暴露在外的伤口上检查着。
这是一队武装充足的军队,却枉死在废墟之上。Peter不清楚他们前来调查什么,被称作“罪恶之城”的禁地早已在全世界的范围内宣告其价值流逝,没有任何人为可以开采的因素,除非……
Peter下意识地朝自己曾踏足的山地望去,昏黄的沙尘暴遮挡住视线,无法分辨那里的情况。他不可否认,自己在担忧着Tony的安全。
“Fuck!”脱口的骂声没有顺着声带清晰发出,只能单单做了个唇形。
“Karen,留在原地,我需要你的眼睛来洞察周围的环境,okey?”
“Absolutely.”
“Thank you,保持联系,好姑娘!”
飞行器从外部支起警戒用的探查器。Karen没有再去反驳他的称呼,只是默默地调动一切可以支配的权限,确保将Peter前行的道路守卫到万无一失。AI的不善言辞从来不会是不讨喜的特点,“他们”比盲目自大的自然生物更注重实用性。离开AI助手的环境让Peter更加警惕,他清楚驻扎其中的原始居民没有任何攻击性,即使如此,Peter也要去了解内部发生了什么变故。
Peter不知道的是,他了解的情况只保持在他踏入那座洞穴之前。
Peter是一把钥匙,是令死亡之城重新运转的密码。
血污覆盖住那一张张没有感情外露的脸,将来自禁地遗民的外部情绪渲染的更加深刻。
Peter清楚记得自己第一次触发什么命令时的情景,所有的居民就像一块精密的机械,每一条齿轮都配合的精妙无误。从挪步的位置,武器支起的角度,包围的方向,让Peter一个在理学和战斗学上挑剔的优等生也挑不出错处。现在,他刚踏入那方土地就再次重新领悟。
从额头上滴下属于惊悚的汗水,Peter发誓,那绝不是因为胆小。试问谁能在一块荒废多年的城市中,看到一群失去神智的游民们举起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时还能保持轻松的态度?
Peter一向自认胆大,可他还是立刻举起手中的配枪,横在双眼之间,瞄准着每一个可能释放危险的角落。但他很快就发现这行不通,他不知道驻扎在原地的居民竟如此之多,将他的退路彻底阻隔。
该死的,他绝不能轻易地死在这种地方。
Peter刹那间明白城外尸体的来源。他不知道在自己离开的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或是谁发现什么才触使当地土著们发起攻击,甚至翻出隐藏已久的武器。该死的!这些武器之前究竟隐藏在什么地方,隶属Stark工业的执行官们可是在这片死地上耗费了好几年时间。
无法逃离的绝望铺面袭来,Peter干脆放下手中支起的枪支,摘下挡住面容的防风镜,放弃一切抵抗的手段。金属的枪支顺从重力的支配落下,溅起地面匍匐的黄沙。
很奇怪,Peter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他只是去做最后的挣扎,在必死的局面下试图寻求出一条新的道路,却未曾预料——
如同能吞噬一切的潮水开始退潮。
包围他的“人群”接连放下手中杀伤力巨大的武器,将包围圈打开一个足够Peter通过的开口。相同的场景曾出现在《圣经·旧约》的卷轴中,人类无法保存下的经卷和不再信仰的所弃之物,在千年后的死寂之海中场景重现。人群铸造而成的海洋为Peter Parker分割成两筑海岸,他甚至不用持有摩西的神杖,只凭借自己的身体顺利地渡过昭示着死亡的荒漠。
他在海洋的分割线中缓缓走过,踏上脚步里看不清的道标。
没有攻击,也没有声音。
死亡的原野保持着惊人的平静,如果不去看“土著”们衣襟上包裹的血迹,Peter还会错以为这是曾经那个静谧的原始氏族。
Peter不知道前行的终点通往何方,他也没想到自己会在这么近的地方停下脚步。
巨大的原石,中间有着人为的雕刻,手法拙劣地让人无法想象它是出自当今时代的产物。贮藏在里面的事物,连破旧形容都显得夸赞。
Peter被眼前的事物吸引。
没有人阻拦他伸出的手臂,张开的手指。他将隐藏在人群中的物件紧紧握在手中。
像是为了隐藏罪证一样,Peter将获得的密码藏进怀里,不想被任何人看见。他似乎在一瞬间明白过来,为什么突然变得排斥一切外来因素的遗民们独独对他敞开通道。不是因为他在最后时刻“怯弱”或是“明智”地放下武器,因为是他,仅仅因为是他,Peter Parker.
一段只属于禁地的密码。
然而Peter仍旧不明白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他来不及继续思考这一切之间发生的关联。胸口隐藏之物似乎在灼烧着他年轻的心脏,让他痛到无法呼吸,无法在荒沙遍布的干旱环境中流下奢侈的泪水。他甚至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跌撞地走出遗民们的包围圈。
他在他们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不存在的期待。
最后一截残桩堵住遗民们送别的道路,将Peter阻隔在深渊与现实之间。Peter不想去计算同样的事情在近期发生过几次。第一次被Tony隔阂在铁门之外,第二次被Liz甩出幽闭的房间,最后一次,就像现在,被从属于过去的时光里推向现实。
Peter觉得自己不属于任何一方世界。
他在一群活着的死人中感受到莫大的孤寂,铺垫盖地,压到他胸口中游丝般的呼气艰难地排挤出来。
然后。
他对着昔日的城市深深地行礼。
对那座自己本该从属的城市,久远到不可思议,在自己出生之前,便已经属于死亡一方的城市,献上他最大的敬意。Peter已经确信,他曾经生活在这里,不,或许这就是他出生的故都。虽然他不知道在他没有记忆的那几年又发生什么变故,秘密已经被倾倒的城市所掩埋,唯一的知情人或许正是他在寻找的Tony Stark。
在末日里升空的Iron Man,无论他的真意是什么,Peter觉得自己都应该见他一面。
更何况,眼见的事物并非是真相。他作为执行者,本来就不应该被如此简单的道理蒙蔽双眼。
Karen至少有一点说的没错,哪怕她没有属于人类的那种多余情感,但她确实预料到了Peter看到Tony时会有的反应。说什么指责,抗议,在见到Tony的第一秒,Peter就冲过去抱住了他的爱人。
Tony被他撞的那一下可不轻,但他没有发出抱怨的言辞,而是默默地承受着小家伙无声地控诉。在自己过于残忍地遗弃下,Peter倒是意外地再次成长稍许,这不是Tony希望看到的。他曾经有过不切实际的想法,他不希望这个孩子沾染危险,沾染到能倾翻他思想的变故,但密不透风地保护才是对爱人的最大伤害。Tony开始学着松手,让Peter一点点接触到能力范围内的危险。
或许到现在,他可以彻底放下。
Tony垂下置放在背后的左手,完全失去控制的手自然地垂落,在地球尚未丧失的重力里沉下,没有神经再能够为他提供回抱住Peter的能力,“很失望?”
Peter没听懂他这句话指的是什么,只是下意识地揪住他藏起来的那只手臂,Tony毫无抵抗的力气,连Peter自己也没想到会是这么简单。他注意到Tony眼里划过的敏感,在他那双焦糖色的眼睛里转瞬即逝。那只失去效力的手臂像是没有安装轴心的机械,沉重僵硬,每一根指节的关节都仿佛坏死。
Peter的眼泪再也无法承受地滑落。
他忍了很久很久,他压抑了太过漫长的时间。他以为自己能够接受这个事实,他以为那样冗长的旅行足够他去面对Tony的手臂不再能行动的未来。
结果?
Peter领悟到自己永远不能接受Tony残疾的事实,那样的命运不应该属于眼前的男人。过于残忍,残忍到足够让他的世界坍塌。那场孤独又寂寞的旅行里,他曾猜测自己是人造人,在几乎倾覆世界的可能性中,他没有流泪。在被昔日的同伴追杀,孤独地流亡时,他没有哭泣。
直到见到Tony的现状才让他的精神濒临崩溃。
Peter那双始终不断向前迈进的双腿,终于在Tony眼前,在他的怀里弯曲,始终充满力量的双腿无法再承受胸腔里盛满的郁结。他大声的喊叫,哭泣,在Tony的面前,在爱人的怀里。分明最难受的人应该是Tony,但哭泣的人却是Peter。
哪怕是Tony都忍不住嘲笑自己面临的现状,他无奈地用带着沙哑的声音叫出了一声,“Hey?”
又失去下文,两个人之间还没有交流,就被Peter突然发泄出来的情感打断。
“我以为你早知道了。”等到Peter的哭声渐弱后,Tony才尝试性地找到交流开端。
真是个不恰当的开头,Peter止住哭声,立刻履行自己跟Karen约定地承诺。他按住Tony的肩膀大分贝地抱怨起来,让这间死寂的洞窟充满不那么鲜活甚至是刺耳的色彩。
“Ah, God…”Tony稍微表现出一点不耐烦,就立刻被Peter凶狠地瞪回去。
“We are couple,我以为你知道!”
“我认为这恰好是我应该隐瞒的理由。”
“那是因为你是个自私的混蛋!Captain是这么说的吗?嗯?我现在真是赞同他,这是最后一次,Tony Stark,我警告你,如果再有下一次……不,fuck,不许再有下一次!”
他确实长大了。Tony盯着那双坚定的双眼,气色里蕴藏的恼火没来由地转成融化开的笑意,“听起来你像是知道我手臂受伤的原因了?”
“不,我……”Peter紧握着Tony肩膀的手下意识松开,像个犯错的孩子,在长官面前垂下头示意自己的错误,“我没能办到,我很抱歉。”
“Nop.”Tony伸出还能行动的手臂,让Peter替他挽起袖口,“Aha,舒服多了,要知道,这么多天单手能做到的事可真少。”他下意识地攥了下失去机能的手臂,发现没有痛觉后立刻放下那种枉然的行为,“因为那本来就不该是你该去探索的目标。相信我,Kid,我想隐瞒的事,这世上没人能挖掘到。Yup,我的确是在夸Jarvis你。”
Tony伸出食指,点在Peter的胸口,似乎已经得知他胸前的口袋隐藏着从禁地带回来的礼物。
“但是如果你没带回来‘那个东西’,我可是会对你失望并且把你撵出去的。well,我们用它来交易秘密,非常公平。uhn?我的首席执行官,你不会让我失望的,对吗?”
在Tony的注视下,Peter从胸口里掏出隐藏的挂坠。金属的牌子布满锈迹,在实验室无影灯的晃映下也折射不出光影,只有铁锈爬满时代的记号。
上面印刻着一串快要被风化消失的数字,新纪元Ⅺ年6月1日。
这个日期属于Peter Parker的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