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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出于激动?还是其他什么,Peter分辨不出,但他敏锐地捕捉到Tony接过芯片的手有一瞬间的颤抖。对于Tony,Peter不加怀疑地保留着绝对的信任。在即将揭穿的真相面前,Peter认为挖掘秘密的人比担任总指挥的Tony更理解那种兴奋的心情。
Tony没有刻意对Peter隐瞒他想知道的秘密。紧闭的房门内,两双眼睛注视着植入电脑内的数据芯片。
意外只发生在一瞬间。
Peter带回来的潘多拉魔盒启动的瞬间,蕴藏的数据用网络病毒的袭击方式,迅速侵占了Stark大楼所有搭载的电子设备,Tony连阻止都反应不及。
这像是一场蓄谋已久的战争,而按下开关的正是Tony本人。
Stark大厦内部的每一块显示器,都开始自动播放起一个画面,和Peter在山洞中看到的又不一样。
那是一间不属于任何Stark的实验室。至少在所有从属企业的范围内,没有人见过相同的构造。影像中的主角是Tony无疑,只是比现在的样貌要年轻得多。
积蕴数年的战争一旦爆发开,没有人能够独善其身,何况它针对的,恰恰就是Tony Stark本人。
在人类单一而执着的见解里,会下意识信服亲眼见证的事情。Tony没能阻止视频地播放,迅速在公司里流传出来的说法让包括和他并肩作战的Avengers们认定了一个事实。
毁灭那座都市的罪魁祸首,也许,就是Tony。
哪怕是Peter都忍不住想要发出质疑。他等不及屏幕上缓慢播放的数据文字,动手把实验数据翻到最后一页来求证自己胡乱的猜测。
Peter有些窒息,因为光蓝色描摹出的名字,正是他再熟悉不过的——
「Tony Stark」
他投过去的困惑眼神没能得到任何回应。Peter知道这时候想起岩洞里不知真假的幻觉对Tony来说很不公平,但是他克制不住,他无法将降临在终末城市的金红色钢铁战甲从脑袋里赶出去。
他当然想信任Tony,但所有的证据都在叫嚣着不允许Peter那样做。
屏幕里播放的那一整段影像,事实上阐述出更为直观的数据。在整座世界里,与AI自我意识同样被明令禁止的课题还有另外一项,人造人自行繁衍。
在人类自诩为上帝的骄傲时代,由人类制造出的类人型生物却一度几乎成为毁灭世界的关键。他们比人类更强壮、更聪明、更长寿,“他们”,那群在人类口中鄙夷地称为“假人”的人造人们,讽刺地拥有人类渴望的一切。
当人类无法控制他们的时候,值得庆幸的只有假人唯独缺乏的一项功能。
“繁殖”。
人造人试图推翻过人类的统治,但在三大企业的联手下已失败告终,Avengers在其中立足功劳。喘息过来的人类立即开始对初代人造人展开大规模猎杀,第一代人造人很快从人类为主宰的历史中彻底消失,以更缺乏意识的第二代人造人逐渐替换到被奴役的地位。从那次起,被人类制造发明的人造人们失去了最基本的自由。他们被监管起来,定期在治安机构接受后测试基线测试,来判断是否处于精神稳定的状态。
毁灭人类的正是人类自己,只是谁也不愿意承认。
没人敢确定Stark工业新开发研究的项目是什么。直到现在,变得清晰无比。人造人的繁殖就算再多经过几个时代,也绝对该是严令禁止的项目。
Tony的作为是在故意打破世界的规矩。他迎面正对上Peter明显的困惑,“你拿回来的数据不全,少了几个关键点,等雨停后,我需要你再去一趟,能做到吗?”
在Peter成为正式的执行官后,Tony从没质疑过Peter的能力,所以Tony要的回答不是他能不能做到的结果,而是态度。
Peter没有等到Tony的解释,却迎来更像是承认数据真实的直白指令。
执行官不同于士兵,他们的天职不是服从。执行官有权利随时质疑和否定长官的任何决定,但Peter还是在和Tony的对视中点头遵循了对方的意愿。
两人对彼此的依赖和信任已经成为深入骨髓的习惯。
继续前往位于大陆另一端的城市,Peter需要充足的准备。在他与Tony做好交待离开不久,与Tony同时成为Avengers的伙伴出现在他的办公室。Tony早有预料,甚至觉得他们赶过来的速度慢过头了。
在Tony决心接手家族企业之前,他曾是Avengers的一员。但在几年前,没有人知道原因的情况下,他毅然放弃属于Avengers的职责,转身投入Stark工业的研究实验,从执行官转为纯粹的科研者。
Tony和Steve在那之后开始不断地争执,但这次恐怕会是前所未有的激烈。
Tony应该告诉他们视频是伪造的吗?
不,他不屑于撒那种谎。Tony确实参与过镜头中全部过程,一切都是真实的,不存在后期加工的影像。
面对Steve的质问,他难得地保持了沉默。他参与的过去没有向任何人汇报过,而重启的未来也没征求过任何人的意见。
Tony始终保留着沉默的态度,可Steve不会。他的正义感不能允许任何威胁到世界的因素,当然,他也不会轻易因为一个以病毒形式传播的视频去诋毁他的战友。但他保留的信任在Tony的沉默里一点点被消耗干净。
“你知不知道所有人都在议论Stark工业正在进行的实验?”
“不,概括的不太准确,只有Stark工业主楼的内部员工,我相信不可能每个人都闲在电视旁边看娱乐节目。如果真是所有人我要考虑一下管理问题以及扣除工资。我说的问题也许也包括你们?每一位执行官?喔,你看,就算是我们的Avengers也没有全员出席。”
“Tony,你知道我们来不是为了这种回答。”
“那么,你想让我去澄清吗?开一个内部员工见面会,嗯?跟每一个人解释刚刚那些和我没关系,分析每一个镜头的疑点。得了吧,你知道那不是我该干的事。”
Steve举着手里现有的资料,那是直接从影像中拷贝出来的片段,“你想说视频上的东西和你无关?上面的实验数据和你新搞出来的东西完全吻合,你要怎么解释?你不要说我不懂,这是Banner亲自认可的。”
“Wow,really?但他本人可不在。”
“Tony!”
“行了,收收你的脾气,我没什么好解释的。”
“你承认了?”
Tony没再多说一言,只是耸了下肩膀,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不再抛给他。
Steve不知道自己在恼火什么,究竟是针对他不负责任的举动,还是轻率又自大的任性。
他的失望是在一瞬间被点燃的。
“你一直是这样自私的人!”Steve猛地将手里的光屏摔向Tony面前的桌面上,光学效果的形体当然不会带来多大的冲击,Steve的怒气从口中继续宣泄着,“你就是个妄自尊大,目中无人的混蛋。”
因为被欺骗、被背叛,被人像小丑一样耍弄的行为,Steve胸腔里藏着的怒火剧烈地灼烧着,“你以为自己拥有了最高的技术就能妄想改变人类?你做着救世主的梦,让我们的人在那块废地上浪费了几年时间,就是为你的私念吗?好,现在证据确凿,你又摆明了罪魁祸首就是你自己,你有什么资格坐在这里发号施令?就为了帮你找到那门技术再让世界给你陪葬吗?”
Tony捡起被丢到地上的屏幕板,平常总和Steve争执并占据上风的他,第一次用沉默贯穿着他的怒火。一言不发,没有承认,也不去辩解。
但他这样子却更触怒了Steve,拥有最冷静头脑的执行官队长转身离开,临行前还用话语最后一次刺向稳坐在房间内的Tony。
“我真是对你太失望了。”
Tony在门被剧烈地摔上后苦恼地捏着眉心,一言不发地等着Pepper将地上桌面上被砸掉的物品一样样捡起来放回原位。
自己信赖的女长官似乎想要说点什么。
拜托,请什么也别说。Tony在心底不抱期望地祈祷了一下,可惜,Pepper的语气里同样是难掩的失望,“你做的确实很过分,Tony。”
屏幕被摔后的字迹有些失真,但“Tony Stark”的字样还是清晰可见。来访者不断离开,Happy直到最后都没有反对Tony的行为,当然也没有发出为老板辩解的声音。他在离开后面朝Tony照旧行礼,然而Tony没有错过他灌满遗憾的眼神。
抱以信任的所有人一次次地刺痛着Tony,Peter回来时正赶上这样一个不凑巧的时机。他注意到迎面遇到的人脸色都不太好看,连忙用手扣住Happy的手腕,阻止了他关门的动作。Happy摇头劝阻显然对眼前的男孩没用,Peter从门缝挤进去,等着厚重的铁门缓缓闭紧才抬头看向Tony。
Tony本以为人已经走空,终于能暂停下来放松稍许,一抬头却看到属于自己的少年站在门口,眼睛里有着什么自己无法分辨的东西。
Tony强行压抑的脾气在看到Peter时陷入不明的恐慌中。他当然知道不应该冲动,尤其是对这个孩子。Tony的头脑现在比谁、比任何时刻都清醒,但他还是害怕,害怕自己的隐忍会因为面对Peter的质疑,全数溃败。
“我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你,你是最没有权利质疑我的那一个!”
Tony尝试着用怒火把Peter驱赶出去,直到某一天能够承受Peter对他的不信任和疏远,再去面对。哪怕他心里清楚自己永远不可能消化那份感情,但他还是那么做了。
Tony指着门口,对Peter的慌乱视而不见,用力地吼出来。
“Get out!”
Peter已经抬起的脚滞在空中,又难堪地落下。想要安慰的话卡在喉咙里,怎样都没办法说出来。他有很多很多想要安抚Tony的话,还有对真实情况抱有的信任,直到他退至门外丧失掉说出口的机会。
也许这么做才是正确的。Peter不知道自己选择退出的行为意味着什么,但他的确无法在Tony面前撒谎,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平缓快要逼疯自己的怒意。不是针对Tony,而是为自己。
Peter清醒的知道Tony现在需要的不是虚假的关心。他需要的是不掺杂一丁点杂质的信赖和支持。而他自己,扪心自问,他还做不到这一点。
在累积的证据和岩洞的幻象面前,他还做不到全心全意的信任。
Peter背靠着结实的合金门,与另一侧的Tony被大门阻隔在两层空间中。
他们从未挨得如此相近,距离却又那么遥远。
Peter不敢再多发出声音,他连呼吸都刻意压抑了几个分贝。胸口传来的剧痛几乎撕裂这个年轻的少年。
长时间的沉寂几乎要逼疯站在门另一侧的人。Tony挥开桌面上一切碍眼的东西,手边的电脑狠狠摔向地面,沉闷的金属碰撞声异常刺耳。碎裂的声音沉甸甸地地砸向Peter的心底,每一下都让Peter的呼吸撕扯得更加破碎。他的心脏传来无法忍受的剧痛,压抑不住的眼泪在眼眶里徘徊着。
Peter不敢哭出声,他将哽咽的声音都咽回去,呼吸变成最艰难的事情。他几次忍不住想要破门而入,他怎么可能忍心放置Tony一个人发泄情绪。
Peter强行忍下冲动,因为Tony的坚持,和自己还不成熟的坚定。
所以他错失掉重要的事实。
门内的房间里,Tony痛苦地扣住手腕。不过是单纯地做出个简单的动作,再多施加些力气,Tony的左手就不住地颤抖起来。那只手掌像是完全脱离了身体和大脑的控制,如何挣扎也是徒劳。Tony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颤抖,几乎要扯断自己还算不上敏感的神经。
摆在Tony面前的道路一天比一天清晰。他明白,自己和“他”,剩余的时间寥寥无几。
光蓝色的屏幕上,数据无情地将一段封闭的历史掀开。Tony抬头看向合金制的大门,眼神下压抑着许久未见的坚毅。
阻隔两个人的墙壁坚固无比。Peter看不到Tony饱受折磨的病情,Tony也不得知Peter撑头小声呜咽的姿势。两个人的心都像是被撕裂的疼,但都执着地不肯推开那扇密不透风的门。窗外的雨下得不停,一直流淌进Peter的心里,腐蚀出一道道裂痕。
Peter的眼里也下着雨。
一直坚持到大雨停歇,Peter才离开,只留下黝黑的走廊,连背影都和决定出门的Tony擦身错过。
人生中最孤寂的道路展现在Tony面前。
即便如此。
Tony义无反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