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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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ony Stark失踪了。
清晨才流传开的消息在Stark工业里引发了轩然大波。Tony不是第一次翘班，但像现在这样，没留下一句嘱咐、一个指令，联络器始终处在离线状态，倒还是首例。
人间蒸发般地抹消自己的痕迹，就像坐实自己的罪证一样。
眼看着外面的天色又要下雨，Peter心有埋怨，也止不住替他担心。雨天不适合长途旅行，这是谁都明白的道理。
Tony能去哪儿，他又要去哪儿？
Peter的视线穿不透浓厚的云层，只能将忧虑都沉积在那双汪蜜糖色的眼睛里，连他自己都未能察觉其中化不开的阴郁浓度。
只身游荡在空旷的走廊里，却怎么也猜不透Tony玩失踪的顾虑。就算五年前的事故真的该归结于他，Tony也完全没有潜逃的理由。
人类还能在这颗枯竭的星球上存活，完全依赖着Stark工业的能源再生系统，再算上布满全世界城市末梢神经的全自动智能化配置。人类生存的星球仿佛一个饱受摧残的老人，Stark工业的全部研究是保证他生命的延续的唯一系统。
没有一家企业、一个家庭、一个独立的个体，在失去Stark的庇护后还能生存下去。可以说，总观人类历史中最辉煌的时代，却没有任何一条法律能够制约Tony Stark。如果他想毁灭世界，也能理所应当地堵住所有人的反驳。
但Tony明显不是个只为私欲的人。
Tony没有离开的必要，昨晚的那段言论和证据对他产生不了任何影响，在Stark大厦中工作的员工仍旧愿意领取高价的薪水。哪怕昨天意气用事离开的Steve他们，也早晚有一天会回来，为他们的责任感，和正义感。
Peter胡思乱想地走着，不知不觉走到和Tony相处时间最久的实验室里。
这是一间独属于Tony自己的实验室，只有个别的几个人拥有进入的权限。Peter理所当然地认为实验室是闲置的，所以他在看到里面有人后意外地没回过神，呆愣很久才想起来打招呼，“Hey, Doctor?”
“叫我Banner就行，Kid，看起来你很意外看见我。”
Peter没有任何心机地点头默认，“我以为你和……”他沉吟片刻，没有说出Steve Rogers的名字，只是指了指大门的方向，“你和他们一样，都离开了。”
“也许我应该那么做，但我没其他地方可去。”Banner停下手里的活计，把应该重要的资料随手抛上桌面，“更重要的是，我不认为离开一定是正确的选择。”
“你……相信他？”Peter试探着小心斟酌每一个字，最后还是用少年般心急的冲动直接问出。
“相信？Tony是个即任性又不负责任的家伙，从不在乎给身边人添什么麻烦。有人评价他为了达到目的会不择一切手段，我倒是挺赞同的。相信他，得了吧，他的确就是那种疯狂的科学家。”Banner抬头看了眼Peter有些苍白的脸色，话锋突然地变得轻松，“可是我也知道一点，如果那个人有意图毁灭世界，地球绝对活不到现在。我还在这里，就是因为知道Tony绝不是那种家伙。”
Banner停顿下，似乎在为引发Peter不安情绪而道歉，“你留下的理由，难道不是和我一样吗，Peter Parker？”
Banner清楚地看见徘徊在Peter眼里的迷茫消散下去，哪怕那个孩子还是用迟疑的口吻询问不笃定的问题，“可是，哪怕他在制造武器？”
“武器？”饱经战斗的前任Avenger被他逗笑，“确实，人类是在不断退步的，只剩下武器还在不停升级。可是，武器这东西，摆起来叫做科技、艺术品或是古董，只有在人的手里才称为武器。还有，Kid，别被俗世的那种说法蒙蔽，你会将人造人当做武器吗？”
Peter盯紧Banner的眼睛，认真地摇头否定那种自大的看法。
“在这个问题上，看来我们达成了一致。所以，你还需要其他疑问吗？”Banner和Peter的关系还算不错。他很清楚一点，Peter拥有进入实验室权限的理由不止是Tony恋人的身份，更多在于他的头脑。当Peter Parker这个年轻的孩子获得通行证的那天，Banner不止一次地赞叹过他的天份，并不竭余力地帮助他成长。所以，他愿意再多指引一下这个迷途的少年。
“你知道Tony为什么不再行动了吗？”Banner知道Tony一直在隐瞒着自己的小恋人，但Banner不认为那才是正确的做法。就像Peter自己总是重复的那套说辞一样，他不是个孩子。无论是能力还是心理，Peter都比其他同龄人，甚至是年长者要成熟的多。他应该去了解，然后学着承担。
“他的左手已经‘死’了，这个词听起来也许不太恰当。他的神经元在几年前就一直处于衰败的状态，我不知道他是怎么瞒住你的，但他现在的健康状况越来越差。”
Peter在从未接触过的巨大信息下愣了神，从一开始都只被教导成抱有单纯心思的他，有些承受不住突来的事实。Peter知道自己很粗心，和同龄的男孩子们有着相同的毛病，但他没料到自己对Tony忽视到夸张的程度。现在回忆起来，其实一切都有迹可循。
Tony迷恋机械，迷恋人工智能，并且他的热爱始终让他留恋在那些科学的衍生品之间。Tony示机械和AI为朋友、家人，甚至曾经让Peter嫉妒地怀疑机械比他更像是Tony的伴侣。
从什么时候开始？
Tony他……
连实验室都不再踏入的？
他视之生命的热爱，是会那么轻易抛弃的吗？
那股莫大的压抑感又向Peter袭来。在那一刻，Peter想放声大哭。他懊恼自己的粗心，自己的不关心，只顾着沉浸他的保护之中，却总是在忽视最关键的问题。
责任心比谁都大的Iron Man不再出任务，两个人约会时候只用过右手，在办公室见到他总是在揉着手臂。他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再玩那些刺激的项目，又是什么时候起不再收藏珍饈的美酒。
他们的生活失去喝彩，减少了拥抱，就连见面的时长都日渐缩短。
原来一切都有迹可循，只是自己在不断地忽视。Peter开始忍不住担忧，Tony会责怪他吗？会因为像是漠不关心的不在意而讨厌自己吗？Tony对自己包容的底线在哪里？
口口声声地说自己不是孩子，却一直谈着孩子般幼稚的恋爱。
年长的恋人把一切都规划好，让他生活在桃源乡里，不受这世界的欺凌，也感受不到年长恋人独自承受的苦恼。
Banner没有忽视掉年轻精英脸上的震惊，但他仍旧下了逐客令，“好了Kid，你应该把实验室还给我，等Tony回来发现我的实验还没完成，我可不确定在他嘲笑我的时候不会给他来上一拳。”
“他的手是怎么……”
“我不知道，Kid，我和他可没那么熟。现在，我只知道，他需要你，我们也需要你把真相带给大家。但Tony那边，你应该比我们，比任何人更清楚。”
Peter不知道是怎么离开熟悉的实验室的，但从他走出来的那刻起，眼神里的坚定便取代了之前的迷茫。Peter突然想到另一件事，Tony的出走并不是没有任何留言，他只给Peter一个人留下信号——只有短短一句命令。
“等雨停后，我需要你再去一趟，能做到吗？”
Peter瞬间理清Tony的去向究竟是哪里。
他立刻反身走向自己的飞行器，Karen像是恭候他多时，在他登机后便询问他是否直接前往目的地。
“Hey，Karen！你一直都知道？”
“事实上是，你一直没有咨询过我这方面的问题。”
“我……”Peter顿住后面要爆发的脾气，连忙不再思考自己今天从头到尾做过多少愚蠢的事，“你能联系到Jarvis吗？”
“我很抱歉，Peter，从今早开始就一直不行。就像昨天联系不到你一样，今天的信号也是彻底中断的。”
这更加确定了Peter先前的猜测。他强行压制住心底的失落，但这次明显变得聪明些，“他离开前说过什么？或者是有什么指示吗？“
“你终于问到了，值得庆祝，Boss在离开前确实嘱咐过一句话。他让我转告你，‘在找到我之前，你还记得Liz吗？’”
“Liz?”Peter在听到耳熟的名字后，反应了很久还没明白过来Tony话中的暗示，但他及时捕捉到Karen话中的不妥之处，“等等，Karen，你说我终于问到了，什么意思？难道Tony还命令过你，我不主动问的话就不许告诉我？”
“回答正确，搭档。♪”为表示自己的欣喜情绪，活跃的AI甚至破费心思的在屏幕上打出了表达开心的音符。
“该死的！”Peter用脚踹上飞行器的门，不满地盯着操作面板上的一串画面化的程序，“真像该死的他的作风，Karen，你是我的AI，不是那个混蛋Boss的，你这时候应该主动帮我！”
“Emm…”Karen清爽地发出一阵类似犹豫的声音，像是为调动Peter胃口地抬高音调，“但Boss说你一定会问到的，到时候你的反应也一定会很有趣，并且嘱咐我千万要录下来。Peter，这次我可是站在你这一边的，他的做法确实太过分了，但非常有趣。所以我选择告诉你实情，也将录像传输了过去。♪”
“Karen——?”
Peter抱着头在心底狠骂了一顿离家出走的不良老板，沮丧地不再理会“不和自己同仇敌忾的、老混蛋发明的、热衷耍人”的AI，气恼地命令Karen调出所有关于Liz的资料。
关于Liz。
Peter其实是很熟悉的。
在他成为执行官之前，还是预备成员的他，就和在Stark工业里从事科研工作的Liz相互认识，甚至还差点和这个热情洋溢的姑娘发展成恋人。拆散他们的理由，说起来让Peter现在还觉得有些对不起她。
当Liz的资料浮现在屏幕上时，Peter的注意力有点飘忽。他搞不清Tony提起她的用意，从这份简单的数据上也查不到任何有实用性的资料。
他们没有在一起的原因，很简单。
因为Liz是人造人。
Peter不复杂的心思分不清人类和人造人的区别。在他眼里，人造人除了隐藏在眼球上的一串制造代码外，和人类没有任何区别。他们思考，做事，也会欢笑和哭泣。在Peter单纯又清澈的头脑里，还不清楚所谓的“假人”在这个社会里面临着怎样的歧视，也从未了解过他们经历过什么，负担着什么。
在Liz率先爱上他并展开追求之后，上级立刻下达了对Peter个人而言简直是残酷又难以理解的命令。
拥有爱情的人造人，是“不符合安全法”的“违禁品”。
Liz将被执行销毁命令，即刻执行。
身为预备成员的Peter没有办法为差点成为恋人的女孩儿做任何事。他甚至搞不明白，这个姑娘只是喜欢上了自己，为什么必须面对死亡。他为此感到愧疚，在被自责和无助所困扰时候他遇到了Tony。Peter不认识面前的人是谁，只是本能地求救，替未能成为自己恋人的姑娘，替一个可怜的人造人。
Peter和Tony的相识是从那个时间线开始奠定的。
其实Peter到现在还不明白为什么那时候Tony会愿意帮助他做这些危险的事情。他当时只顾着感激，没想到自己会因为这件事正式跻身到执行官的行列，并且在后来才知道那个男人是他的长官。
从一个人造人简单的资料上查证不到任何有用的信息，所以Peter决定亲自走一趟。
他按照Tony留下的资料地址找到了Liz隐藏的住址。飞行器直冲进乌云密布的天空，从富人们的豪宅上方掠过挤进充斥着衰败感的平民区。明亮的霓虹灯没有给城市带来丝毫温度，人群居住的环境依旧冰冷地展现出来。层峦叠起的正方形房子像棺材般地胡乱罗列在一起，没有秩序，更欠缺美感。
Peter不是第一次进入所谓的平民区，但每一次都会因眼前的景色感到苦涩。酸涩的雨水将这座城市已经腐蚀到破败不堪，墙壁上布满了墨绿色的铁锈，只有霓虹灯在城市的上空和街道上展示着企业的辉煌。那些从来不属于阴暗的角落，它们的存在只会给脏乱的街道带来更大冲击，晃出生存环境的苛责。但人群都统统陷入狂欢，在破旧的雨棚下品位着美酒，跳着新颖的舞蹈，随意地搂在一起。Peter有些不舒服，就像是看到禁地毁灭前夕的狂欢一样不舒服，这些人在逐日耗空的地球上呈现着末日般的盛宴，却丝毫不显露对未来的担忧。
对人类来说，这就是乌托邦的盛况。
在一堆破旧的住宅中找到Liz的住所很不容易，Peter把飞行器停在隐蔽的地方，挨个门牌地查找起来。
他早已知道人造人的待遇很差，却从未想过差到这么夸张的地步。
生锈的铁门上满是丑陋的涂鸦，厚重的油漆涂满了几层，让Peter站在门口皱眉思考许久也只看出来“去死”，“假人”和“滚出去”之类的词汇。他已经完全不敢想象失去工作的姑娘经历着什么样的生活，又该如何迎接未来的命运。
Peter知道，那时候还没拥有太大权利的Tony能保下Liz的性命已经很不容易。就算今后在世界里有着无与伦比的影响力，他们两人对她往后的生活方式还是做不出丝毫改变。
就算是Tony，也改变不了人造人的社会地位和人类对他们日渐高涨得排斥情绪。
Peter抬手，敲敲铁门。没有多等太久，门随着开启发出刺耳的吱悠声，铁锈的磨合声让Peter有点不适地皱起眉，然后……
他看到了Liz。
曾经热情的姑娘比以前看起来憔悴很多，但一双眼睛仍旧精神，和初见时一样。已经变得不同的Peter却再也无法忽视她眼睛里的那串出厂序码。
“你是来杀我的吗？”
“不，不，Liz，你怎么会这么想！”Peter尴尬地把手从腰侧配枪的位置上抬起，举过头顶示意自己很安全。他表现得像初识时一样青涩，说出的话却再不复当年的稚嫩，“你现在的状态让我很担心。”
“是吗？所以你觉得我应该被销毁？”
Peter从来没有那么想过，他在Liz地质问中显得有些慌乱，甚至不明白记忆中那个热情大方的姑娘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尖刻的模样。
在Peter的窘迫下，反而是Liz率先笑起来，打破了两个人僵持的气氛，“我以为你会变，但幸好你和以前一样，Peter，我猜那份工作肯定很不适合你，很辛苦吧。”
成为执行官后，天才的少年一直都享受着被人夸奖，他很难得被人询问是否会辛苦，Peter一下子露出少年气的笑容，“我可以进屋聊吗？”
“当然——”随着大门阖上，房间陷入黑暗中，被封上的窗户阻断了街道上晃眼的灯光。房间里的气氛阴冷的让Peter不适地扯着衣领，简陋的布置让习惯了Stark大厦的Peter很难从房间太过朴素的布置下找到可以坐下的椅子。他只简单地靠着墙壁，局促地紧扣起十指，事实上他自己也不清楚贸然前来的理由。因为Tony的一句话？听起来连令自己信服的理由都没有。
年轻的执行官没有那么多歪脑筋，始终如一的直率让他直接露出困扰，“我在工作的地方遇到了问题，我很苦恼，Liz，我知道找你很不合适，但我……”
Liz突然伸手打断他停在斟酌阶段的句子，“如果你是想跟我谈Stark工业的话，你该知道那是我的心病。Oh，也许？我是你们这群人口中的假人，说什么心病听起来很好笑？Peter，抱歉，我帮不了你。”
她的拒绝将Peter扯回绝望。Peter猛地抬头，还没等说些什么，Liz本能地下意识后退，面容惊恐地盯住他腰侧的配枪。每天都活在恐惧中的“残次品”时刻预防着某一天被执行官找上门，Liz清楚自己没有反抗能力，所以她做好了无数次觉悟，甚至暗暗臆想过解决自己的人会是Peter。但当这一天真的来临，还是让她一瞬间改成了抵抗和逃跑的准备。
Peter第一时间敏感地察觉到她的反常。不管怎么说，都是他的冒失给Liz增添了太多麻烦。Peter很清楚不该再继续纠缠下去，所以他重新张开双手，转身准备离开。手握紧门把手向外转动时，语气里夹着难掩的失落情绪，“人类和人造人的关系要永远悲哀下去吗？……谢谢你愿意让我进门坐坐。”
Peter的视线从阴暗转眼进入刺眼，正打算将那抹即将远离的悲剧关进门的内侧，却听见熟悉的朋友喊住了自己。
“Mr.Parker.”声调冷漠得甚至连他的名字都不肯再称呼，Liz从脖颈上拽下来一个金属的挂坠，塞进Peter的手心里，“如果你真的不打算销毁我，请彻底的放我自由，Avenger。”
Liz环住Peter的脖颈给了他一个温暖的拥抱，“真希望我从来没遇到过你。”
然后。
她残忍地将Peter推回色彩斑斓却无尽冰冷的深渊。
门上尖刻的涂鸦把Peter唤回现实。明明是那样温暖的怀抱，那样充满人情气息的女孩，却将永远地活在被诅咒的恐惧中。Peter没办法帮他擦掉门上恶劣的涂鸦，那样只会让她被欺负的更厉害。他没办法改变任何人的命运，更没办法改变这个怪异的世界。
回到飞行器上的Peter仍旧没弄懂Tony的嘱托是什么含义。他摆弄着手里的金属挂件，意外地发现了隐藏式的开关，精神恹恹的Peter连忙坐直身体，弹开隐藏式的开关。
金属的魔盒里藏着一张照片。
是一群孩子和Tony的合影，包括Liz和Peter。
Peter手里的挂坠猛地掉在了坚硬的操作台上。
他没有任何一段关于这张照片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