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
1
托尼·斯塔克默默坐在自己的工作台前，一只手的手指插在头发里，一只手捧着咖啡杯，神色空乏木然的盯着桌上摊开的七零八落的工具和零件。
那些扳手、焊机、电路板、以及各种他自己做出来的独一无二的零件……全是他人生中最喜欢的“玩具”，然而它们现在就像车库里那些炫酷的改装车一样已被冷落许久。
但其实没关系。
看在世界安全的份上，或许他能做的最好最正确的事就是干脆什么都别做。
金属摇滚乐透过高级音响回荡在工作间里，虚拟显示屏环绕在他的身边，蓝色的光芒如液体般美丽的流动着。没有主人的命令，Friday一直保持着惊人的沉默，小机械手dummy寂寞得来回围着托尼转圈，小爪子缩成一团，看起来可怜巴巴的。
“嘿，安静点儿，别再乱转了，不然我迟早就把你捐给社区大学。”托尼终于忍不住伸手拍了它一下，但小机械手反而一改刚才的无精打采，一张一缩的欢快活动起来，活像是一只刚被主人摸了摸脑袋的小狗。
“你这个运气好的小笨蛋。”dummy笨拙可爱的反应取悦了它的制造者，托尼低声嘟囔了一句，难得的轻轻咧了下嘴角。
Dummy的确是个幸运的家伙。托尼原来在马里布的大宅被轰炸时，大半个房子都掉进了海里，而且在那之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他都没有时间去收拾那里的残局。但dummy竟然在那样的袭击中平安无事，它一直留在一堆废墟下面等到托尼把它找出来，甚至没受到致命的损坏。
重建马里布大宅之后，dummy又重新回到了它的岗位上——它现在可清闲多了。托尼总嫌弃它笨，但现在他觉得，也许dummy搞砸一切的笨拙完全来源于对自己的模仿，它其实比有的人……比奥创更聪明，至少它永远能够分辨出自己的口不对心。
当然，他不该这样抱怨，因为就算他是个超级混球，也仍然有人在他身边。那么多年里，不管他是军火贩子还是钢铁侠，是狡诈的恶人还是无私的英雄，都一直留在他身边，比如他可怜的罗迪，比如他可爱的佩珀。
啊哈，听，准是佩珀来了。
即使是AC/DC的重摇滚，也无法掩盖住佩珀那急促而有规律的高跟鞋声。
“托尼……”
直到佩珀走进工作间，托尼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音乐早就已经停下来了。
“Friday，继续放音乐，在我说停下来之前不要停。”
“Friday！”
人工智能沉默了一会儿，似乎衡量了一下，“我很抱歉，BOSS。波茨小姐似乎有很重要的事情，建议您优先处理。”
“你这个背叛爸爸的坏丫头。”托尼抱怨道。他像个孩子似的坐在椅子上转了个圈，双脚在地上蹬了一下，整个人连同椅子一起滑到了佩珀面前，举起双手，摆出个投降的姿势。“好吧，我听着，不过我猜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佩珀。”
“你知道？”佩珀挑了挑眉。
“啊，我又没有按时吃饭、按时睡觉，然后大概又错过了一些会议、搞砸了什么事情，还把所有事都丢给了你……”托尼耸耸肩。“诸如此类的？”
“不，托尼——我很高兴你主动告诉我你最近确实没有按时吃饭和休息。”佩珀板着脸，但是眼神并没有责怪，只有无限的包容和某种托尼不愿正视的东西。“我不是为了责备你才来的，托尼。”
哦，当然。
托尼用了几秒钟辨别出佩珀眼中那种名为关怀与心疼的情绪，在心里责备自己对她的误解，“我很抱歉，佩珀。”
是的，佩珀一直是这样的，不管多么生气，她都一直包容着自己，几乎没有拒绝过他的任何要求——只除了她提出分手的那次，然而那也不怪她。她的出发点永远都是对托尼·斯塔克的关心，她只是想阻止托尼·斯塔克又想出什么新的办法杀死自己，而他拒绝脱下钢铁侠战衣时，她就算发怒，眼睛里也满满的都是担忧。
啊哈，那时候托尼忍不住在心里对自己说——看吧，托尼·斯塔克根本就没有他自己以为的那么的爱佩珀，否则他不会像现在这样，宁可放弃他们之间的关系，也要继续去当他的钢铁侠……
“别对我道歉，托尼。我不想抱怨你把公司的事情都推给我，我是SI的CEO，那些是我的工作，老板，你为这个发给我薪水……”佩珀的声音很温柔的在托尼的耳边响起，甚至还开了个小小的玩笑，“除了吃饭和休息，你没错过任何事，也没搞砸任何事。我来这里，是以朋友的身份，希望你能好好的休息休息。”
“……”
“这些日子你已经做的够多的了，托尼。”佩珀温柔的朝托尼微笑着，仿佛他们一起又回到了托尼·斯塔克还不是钢铁侠的岁月。“我是想告诉你，今晚比佛利山庄有个派对……”
托尼盯着佩珀漂亮的眼睛，他已经在脑海中想出了一百条理由拒绝佩珀用派对劝说自己离开他现在要处理的烂摊子。
然而佩珀稍微停顿了一下，语气柔软的说：“我希望你能陪我参加，求你，托尼。”
这很好，托尼心想，佩珀总是知道，用什么办法可以尽量劝他听话。
他不能拒绝这个要求，他欠佩珀的够多的了。
这就是为什么托尼·斯塔克在还没有把那该死的索科威亚协议和那些被迫逃亡的前队友留下的麻烦解决，就出现在好莱坞的盛大派对上的理由。
2
今晚的派对很盛大，安保工作做得更是到位，参加派对的来宾们绝不会受到任何一个记者的骚扰，也不会有不识趣的人质疑复仇者的行动、去关心什么注册派或者非注册派。
这也正是为什么佩珀会把托尼拉到这里来的原因。
派对是托尼·斯塔克曾经非常习惯的场合，年轻时他是个派对动物，一星期甚至能出席七个。但自从成为复仇者的一员，他就对这种事情失去了兴趣。再刺激的派对也抵不过他们一起和外星人大战三百回合，他也更享受他们一起吃土耳其烤肉或是比赛举起雷神之锤的轻松时光——即使只有他自己享受这样的时光。
算了，反正托尼·斯塔克是个自私鬼。他永远体会不了别人的心情，永远无法满足他人的期望。比如，佩珀的目的是希望自己能来好好放松放松，但他却为这派对愈发的身心俱疲。
在摆脱了第五个，也许是第六个他根本毫无印象的女人的纠缠之后，托尼忍不住在心里抱怨了一句。的确，这个派对上不会有记者的骚扰，不会有人不识趣的说出不合时宜的话，但是一个正处于空窗期的超级英雄和富豪，无疑是某些美人们眼中最好的目标。
托尼看了一眼正在和某位女士相谈甚欢的佩珀，决定暂时不去打扰她们。他重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领带，尽量避开人们的注意，希望自己走到吧台边的样子看上去不那么狼狈。
“如果我是你，在这个场合就会选择尽量不离开女伴身边。”
突然搭上肩膀的手几乎让托尼下意识的要召唤铠甲，但是在他转过脸正视这个和自己搭讪的男人时，他所有的警备心不自觉的就降到了最低——首先，这个男人长得实在很像托尼自己，其次，托尼无法形容，但对方的神态举止就是有这样的魔力。
男人似乎很高兴能看到托尼这种混合了惊诧和疑惑的表情，他露出了讨人喜欢的笑脸，“托尼·斯塔克先生，今晚宴会上最让人期待的嘉宾，很高兴见到你。一起喝一杯吗？”
“无意冒犯，但我想我们看上去有点相像……”托尼挑挑眉，举起手中的酒杯：“别告诉我，你其实是我老爸的风流产物，你知道，比如我失散多年的兄弟，现在想来找我相认什么的……”
斯塔克家的疑似私生子、托尼也许流落在外的“兄弟”对托尼口无遮拦的话并不介意的摇了摇头，“哦，不，斯塔克先生，请容许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Robert Downey JR。”
Downey在JR这个词上加了重音，语气轻快，“我也觉得我们很相似，各种意义上。不过从各个方面，我都很确定我不是一个斯塔克——事实上，我是个演员，这是我之所以会出现在这个派对上的理由。”
“抱歉，我好像没听说过你。”
“这不奇怪，我甚至不是星光大道的一员。” Downey耸耸肩，有点孩子气的舔舔嘴唇，“现在还不是我的时代。”
“你的时代？”托尼露出玩味的眼神。
他从刚才就觉得觉得Downey和自己非常相像却又截然不同，现在他终于明白了，对方这种愉快的、轻松的、甚至有点孩子气的样子，很像是过去的自己——没有成为钢铁侠的自己。
而现在的他，睡眠不足、筋疲力尽，没吃什么东西就喝了不少酒，又和一群无聊的人周旋了半天，整个人都觉得耐心耗尽。两分钟以前，他甚至正打算从派对上溜走。但现在，当他察觉了这种相似的时候，他意外的想和这个叫做唐尼的男人聊两句。
“是的，”Downey微笑着回答，“我认为斯塔克先生应该理解这种事，毕竟你曾经说过——没人能在你状态最好的时候击败你。”
“恭维的话对我没有新鲜感，Downey先生。我没记错的话，你刚才还说我们很相像，”托尼不耐烦的后退了半步，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刚才他们之间的距离实在太近了。他把酒杯放在吧台上，双手抱在胸前，一只手摩挲着自己的下巴，露出一个社交性的迷人微笑。“还是说，这其实是你自夸的一种方式？”
Downey耸耸肩。“我以为我只是在客观的叙述我们各种意义上都很相似这个事实。”
“哦？我四岁时造了我人生中第一块电路板。”
“我五岁时演了我人生中第一部片子。”
“我十七岁时从麻省理工毕业。”
“我十七岁从高中辍学跑到洛杉矶来当演员。”
“从这个对比上我实在看不出我们有什么相似点。”托尼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唔，比如我们都是从小就决定好了未来的方向，并且子承父业？”
“好吧，这次算你赢一分。”托尼转过身，背靠着吧台继续喝酒，并且正好在转身时看到Downey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奕奕放光。“不过我未婚，你已婚，扣一分。所以我们还是不像——外表除外。”
“我并不这么认为。”
托尼侧着脸看着Downey，“可我不太能想象，一个像我这样的人居然会结婚。你怎么认识你太太的？”
“工作伙伴。”Downey用同样的姿势站在托尼身边，朝佩珀的方向挑了挑下巴，“你一定看到和波茨小姐谈话的那位女士了？”
“嗯？”
“那就是我太太。” Downey转过头去，神色温柔的看向那位有着漂亮的棕色头发的干练女士，“Susan，她是个很能干的制片人。要知道，我职业生涯中最难忘的记忆就是追求我的制片人。有的人说，一起工作的两个人就不适合在一起，我可不同意。Susan是我在事业上最好的伙伴，生活中最忠实的朋友，她可以同时处理好那么多的事，比我棒多了——而她是我的。”
“你很爱她。”
“是的。”
托尼打量着Downey的神情，默默觉得自己今天初次体会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花花公子斯塔克从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俗称被秀了一脸。
看着Downey一脸幸福的模样，托尼好半天才憋出这么一句话来。“不会觉得很麻烦吗？”
“麻烦？”Downey挑了挑眉，“什么麻烦？”
“和自己爱的人一起工作。两个人一起工作，难免意见不合。无论是观念、做法，还是习惯……当对方固执己见而你又无法让步的时候，或者是对方在某些事上隐瞒了你的时候……然后，一切都结束了。”
托尼的眉头不自觉的拧成一团，突然感觉胃里沉甸甸的，他刻意装出语气轻松的调子转过身，敲了敲吧台，“酒保，再给我一杯马蒂尼。”
“哦？我看佩珀小姐可不像是个固执的人。”
看了一眼仿佛注意力完全不在自己身上的Downey，托尼突然露出了一个微笑，“你是没看到佩珀坚持要我准时开会时的模样。”
Downey礼貌的拒绝了酒保要再提供一杯的服务，“我可不能再喝了，否则我也许就要看到Susan‘固执’的模样了，”他朝托尼眨了眨眼，蜜糖色的眼睛在灯光下变成了暗棕色，“也许你说的对，但我从不担心这个。因为Susan了解我，她不会和我的想法有矛盾，而我也愿意相信她是对的——毕竟我以前错误太多。”
托尼若有所思的看着Downey的脸，直到这一刻，他才理解为什么Downey说他们很相像，即使他现在焦躁阴沉，而对方的笑容还能像个男孩。
“一个犯过错的人，可不该像你这么轻松愉快。当然，我想你犯错的程度肯定和我无法相比。”这是第一次，托尼主动和一个几乎还很陌生的普通人谈到复仇者的话题，“没有人为你而死，没有人会指控你威胁他人的生命，需要被法律监管起来。”
“这可不一定……但是不论如何，逃避、颓废或者刻意遗忘不能改变已经发生的一切。” Downey对这略显尖刻的发言并不放在心上，他显得有些漫不经心的抿着杯子里最后一点酒，脸上仍然带着一丝习惯式的笑容，“丢脸的事情我经历过太多，斯塔克先生。对你，人们总还是要顾忌你的社会地位、你的财富、你的聪明才智，而我……只能学着接受这一切。但那不是结束。当我们遇到解决不了的麻烦时，接受绝望是件很容易的事。但我相信，所有的困难和麻烦最终都会被解决的，只要信念坚定，不放弃希望。”
托尼再一次认真打量了Downey一番，突然说：“我真不知道佩珀居然在这个派对上帮我请了个心理医生。”在他的PTSD最严重时，佩珀曾试图安排他去见一些心理医生，但他觉得那些拿着医生执照的人，都没有Downey这个人更有说服力。
疲惫和酒精并没有让托尼·斯塔克变得愚蠢。既然Downey太太在和佩珀聊天，那么Downey会主动接近自己，恐怕理由也不仅仅是他自己觉得他们相像。他习惯了别人接近自己时另有目的，但这是他第一次觉得可以毫不介意这种“另有目的”。
Downey矢口否认：“嘿，我只是个演员，托尼。”
“那你也许可以试试改行。”托尼不负责任而又发自内心的提议。
明明是很无趣的大道理，但从Downey的口中说出来，听上去就是特别的有说服力。他仿佛有种特别的魔力，能让他在说服别人时无往不利。
“好吧，既然你这么说了，又主动来找我，一定是有了一个非常好的、能帮助我面对现实，改变现实的主意？”
“哦，也许是的——比如，来投资拍个电影怎么样？” Downey眨眨眼，“我明白现在复仇者的处境不怎么好，你不能只把精力花费在幕后，复仇者们更需要改变在民众心目中的形象。相信我，在这一点上，再没有什么宣传比一部好莱坞大片更好了。怎么样？”
“虽然我觉得你别有用心，”托尼举杯和Downey的空杯子碰了一下：“但是……这主意听起来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