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Chapter 9
9
夜里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雪。沉甸甸的乌云被风吹过来,遮住了月光,再不久,纷纷扬扬的雪花落下来,落在屋檐上,草坪上,还有塔松的尖顶上,这里很快一片洁白。
史蒂夫站在窗边,看着雪悄然落下。他尝试过入睡,但是失败了,他在床上辗转反侧,一闭上眼睛,就想到那封遗书,那些幼稚的、理性的诀别话语像一个个小钉子一样敲进史蒂夫的心里,嵌在那里,疼得他不知所措。
于是他只好睁开眼睛,浑身疲惫,满心焦灼。
史蒂夫的额头抵在冰凉的玻璃窗上,他不想动。
窗外的雪好似要埋没一切,如果一切坏的、令人烦恼的东西,都可以被雪掩盖,这个世界的运转会简单得多。
清晨来得非常低调,重重乌云把阳光遮住,如果不注意,几乎察觉不到天已经亮了。
史蒂夫过去的时候巴基还在睡,罗尼已经醒了,斯考特带着他离开:“来吧,罗尼,给他们两个一点时间。”
于是这个屋子里只剩他和巴基两个人。
终于只有他们两个人。
史蒂夫觉得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和这个小孩子独处过了,也很久不曾这样仔细地看过这个小孩子。从他生病住进医院开始,他就退了一步,把那个最亲密的位置给了这个小孩心里更重要的人,到后来他同意巴基来这里,其实他完全可以一起过来,但是他更愿意这个小孩一个人来,要他一个人去一个未知之地,和同龄人接触,这才是他真正需要的。他不能永远在他身边护着他,虽然他愿意。
现在他终于又回到了巴基身边,在晦暗的光线中凝视他。
史蒂夫发现他的头发长长了,正软软地、散乱地摊在枕头上。他轻柔地把落在他额头上的几缕头发拨开,然后就看清楚了这个小孩在睡梦中还紧着眉头,苦着脸。史蒂夫也跟着撇嘴,心直往下沉,是梦见了什么呢,睡着了这么惆怅。他叹口气,用手指碰了碰这个小孩的眉心和脸颊。
窗外的雪还在簌簌落着。
不知过了多久,那个小孩醒了,长长的睫毛忽闪几下,定住了,蓝眼睛雾蒙蒙的,带着几分不解的神色望过来。
史蒂夫对着他笑一下,早上好。
巴基陷入了迷茫,有那么几秒,他分不清自己在哪里。这像是一个普通的早上,他在托尼的大厦里,在他和史蒂夫的卧室里,和每一次一样,他醒来,然后史蒂夫对他笑着说早上好。
然后这个屋子里的一切都映入他的眼睛里,昏暗中静静立在原地的桌椅、衣柜,都没有那么熟悉。他摇晃着坐起来,想起了一切,眼部的疼痛也适时提醒了他。
他再次看向史蒂夫,表情一下子就变了,像是一个苦苦支撑了许久的战士终于见到了援军。他满心委屈地扑过去,鼻子一酸,泪水瞬间涌出了眼眶。
史蒂夫像是知道他要扑过来似的,他张开双臂,稳稳地接住了他,然后紧紧搂着他,仿佛这个拥抱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事,无论此刻发生什么他都不会松开手臂。
巴基的眼泪一颗接一颗地滚出来,划过脸庞,打在史蒂夫的衣服上。他像所有的小孩子一样,在难过的时候嚎啕大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鼻涕也跟着流出来。
史蒂夫感受到巴基的眼泪,他曾经在战斗中被子弹射中,一瞬之间皮肉被贯穿,留下剧烈的疼痛,他对那种疼痛记忆犹新,可是那些疼痛与这些眼泪相比,似乎都不值得一提了。
那个小孩子好像还嫌他不够疼似的,哭着说,史蒂夫,我快死了……
史蒂夫难以抑制地抖了一下,有团棉花堵在他的喉咙里,一时之间他什么都说不出来。他只能拥抱着这个孩子,仿佛借力一般,他也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肌肉,不让自己再将那个拥抱收紧,这个孩子瘦瘦小小,承受不了那样的力量。
史蒂夫抚摸他的脊背,可以摸到清晰的骨骼,像一座座小山丘连绵起伏。巴基现在好瘦,骨头都硌人,从生病开始,他掉了许多肉,下巴都尖了。
史蒂夫颤抖着呼出一口气,松开巴基,扶着他的肩膀,让这个孩子看着自己。
这个小孩子哭得那么伤心,那么绝望,鼻子通红,脸上的泪水几乎成了溪流。
史蒂夫又一次懂得,情绪引起的痛楚也是可以杀死人的。他近乎哀求地看着这个小孩子,试图让他从那个想法中脱离出来:“你不会死的,巴基。”
他再也没办法用这样的眼神去看任何一个人,这几乎是他的全世界。
他捧着这个小孩子的脸,抬手想要为他擦去泪水,但却是徒劳的,他看到更多的泪珠涌出来,从那双漂亮的蓝眼睛中纷纷跌落,在他的手掌中跌得粉碎。
那张小脸湿漉漉的,他的掌心也湿漉漉的。
“别哭了,宝贝,你不会死的。”他轻声说。
巴基直直地看着他,哭喊着:“会的!罗尼看见了!”
史蒂夫叹口气,他已经从教授那里了解到发生了什么。他用指腹挟去巴基眼角的一颗泪珠:“宝贝……罗尼的能力很复杂,他还不能很好地驾驭窥测时空的能力,他看到的不一定是你的未来……”尾韵百转千回。他捏捏巴基的脸颊:“懂了吗,孩子。”
巴基抽抽搭搭地问:“那我到底会不会死?”
其实每个人都会死的,史蒂夫想,但不是在这个年纪。他用一种类似凄惶的柔和目光望着巴基,他的眼睛红肿得过分,只有眼眸中的蓝色还是那么纯粹,雾蒙蒙的,又亮晶晶的。这双眼睛多好看呀,还有那么多风景他还要用这双眼睛去看呢,他怎么可以想到死亡。
史蒂夫揉揉巴基的柔软的棕色,同时深吸一口气,他怕那些在他身体里翻涌的情绪一不小心就会倾泄出来,那些焦灼、不安、难过与气恼。
他也在生气,气那封遗书,他才六岁,他怎么可以写下遗书。
他还没有回答,巴基又说:“我会死的,对吧,我会的……我已经在医院住了那么长时间……我知道丽萨的一个病人就是在医院住了好久,然后就死了……”
那些泪水再度落下,像窗外的雪,怎么也停不了。
史蒂夫简直想敲他的小脑袋,他也真的敲了一下。“你不会死的。”他严肃地说。
巴基捂着额头,脸上还挂着泪,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史蒂夫:“你认真的?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敲我!”
史蒂夫又后悔起来,他没必要对着巴基发脾气。
他再度搂过巴基,抚慰地摸着他的脊背和后脑,声音很轻,也很坚定,你不会死的,有我看着就不会。
像是安慰他,又像是安慰自己。
史蒂夫默默垂下眼睛,他想起休默医生的话,还有一个月。
史蒂夫的手指埋进巴基的棕色发丝里,他做出了决定。
窗外白茫茫的一片。一颗高高的松树立在雪中,塔尖被雪压得弯了下去,猛地滑落一大块白雪,然后恢复如常。
巴基唯一的手臂正紧紧搂着史蒂夫的脖子,他抽噎着说,早上好。
劳拉来的时候,巴基正像个考拉一样挂在史蒂夫的身上。史蒂夫看上去非常无奈,劳拉听见他问:“你到底打算什么时候下来?”
劳拉的脚步停在了门口,嫌弃到不想走进去。
史蒂夫转过头来,和劳拉打招呼:“嗨,小美女。”他的笑容很灿烂。
劳拉对于这么有礼貌的史蒂夫很有好感,她在心里决定要告诉史蒂夫婚礼上的哪种蛋糕是最好吃的。
然后她看向缩在史蒂夫怀里、还把头扭过去用后脑勺冲着她的巴基,表情立刻冷了下来。
“快下来!”
巴基扭了扭身子,没有动。
史蒂夫为难地、歉意地对着劳拉笑:“抱歉,别介意,他可能只是不想被看见哭得很惨的样子。”
然后一只小手“啪”地捂住了他的嘴。
“才不是呢!”巴基声音闷闷的。
史蒂夫用眼神和劳拉交流,看,我没说错吧。
劳拉理解而同情点点头,如果她在史蒂夫身边,她甚至会拍拍他的肩膀。
一系列复杂的思想斗争在劳拉脑海中展开,她列出已知项:首先,巴基,是一个烦人的、愚蠢的小男孩;其次,带这个烦人的、愚蠢的小男孩在校园里转一圈可以从斯考特手里得到三颗糖。
然后她得出了结论:糖比巴基重要。
于是劳拉还是毅然决然地走进了这个房间,在她自己的脑海中,她走得气势磅礴又富有柔情,她的身影灿烂而伟大。就像神奇女侠那样,她想。
她绕过史蒂夫,去看巴基的脸,那张他因为羞怯而藏起来的说不定有些狼狈的脸。
察觉到笑意就快表现出来了,劳拉赶紧轻咳了一声,让表情继续保持冷漠。
她悄悄地把脸探到下面,对巴基说:“嗨,你这个爱哭鬼。”
巴基一愣,立刻又把头扭开了,劳拉还听见他发出了一声恼羞成怒的“哼”。
而抱着他的史蒂夫则被他甩起来的头发糊了一脸。
尽管他扭头的速度够快,但劳拉还是看见了,看见巴基的两个眼睛肿得好像两个肉丸子。她忍了两秒,没有忍住,继而捂住肚子放声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
巴基听到她的笑声后更加恼怒,他拿劳拉没办法,只好扯着史蒂夫的衣服说:“你看她!”
劳拉擦一擦笑出来的眼泪:“你看起来糟透了!”
史蒂夫揉了揉眉心,忧愁地叹气。
“好了,快下来吧。”史蒂夫哄他。
“不要!”巴基回答得斩钉截铁。
劳拉戳戳巴基:“那你打算在他怀里挂一辈子吗?打算这辈子都让这个高大的男人替你解决所有的事了吗?你是什么?一个迪士尼公主吗?”
巴基被她气得说不出话来,他下意识地转过头来瞪她:“你!”
劳拉冷酷的面容在看到他的一瞬间又崩塌了:“你真的好好笑哈哈哈哈……”
史蒂夫没忍住,跟着笑了一下,立刻遭到了巴基的冷眼。
他摸摸鼻子,用手挡住了唇边的笑。
忽然,她敛了笑意,认真地问,“我能给你拍张照吗?”
“……不能。”巴基气鼓鼓的。
史蒂夫看着非常恳切:“抱歉,劳拉,不能。”
然后他更加恳切地说:“但是我们可以在社交网络加一下好友,等我拍好了发给你。”
“史蒂夫!”巴基急道,他狠狠捏住史蒂夫的鼻子,“你背叛我!”
“哇哦!”劳拉惊讶地看着史蒂夫,“原来你会用社交网络啊……”
史蒂夫的表情瞬间不再和蔼可亲:“谁告诉你我不会用的。”他在心里觉得罗根的可能性比较大。
劳拉乖巧地回答:“罗根。”
史蒂夫冷笑:“你看,总有一些人,自己不会什么,就要说别人也不会。”
劳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巴基终于按捺不住了,他不顾被劳拉嘲笑的风险,严肃地质问劳拉:“你究竟来干什么?”
劳拉挑眉:“用这种语气和女生说话,是永远也找不到女朋友的。”
“哦,是吗,可是我已经有女朋友了!”巴基骄傲地一扬下巴,他拍拍史蒂夫,“告诉她,我女朋友漂亮不漂亮!”
他丝毫没有注意到史蒂夫的脸色黑得好像落雪时的天空。
史蒂夫没有声援他,而是沉默地松开了双手。
巴基一惊,右手紧紧地搂住了他的脖子,双腿盘在他的腰部。
“你干什么!”他问。
史蒂夫不动声色地掰开他的手指:“我觉得劳拉来找你一定是有事,所以你还是跟她去比较好。”
“我不想去!”
“不行,人家都等你半天了。”史蒂夫一手隔开巴基的手臂,另一只手开始去动摇巴基的两条腿。
在地心引力作用下不由自主慢慢向下滑的巴基怒视劳拉:“你还不快走!”
“巴基!”史蒂夫听上去比他还生气,“不可以那么没礼貌!”
巴基还没有被史蒂夫这么严厉地吼过,他呆呆地望着史蒂夫。
然后“咕咚”一声掉在了地上。
有一丢丢生气的史蒂夫被这个滑稽的场面弄得想笑,但是为了威严,他忍住了。
然而劳拉没有,她笑得站不住,也坐在了地上。
史蒂夫其实是有点惊讶的,初见劳拉时,这个女孩给她的第一印象就是酷,到了今天,他才知道原来她那么爱笑。他又想起今早斯考特告诉他的这个女孩的身世,眼神又多了几分怜爱,笑吧,能笑得这样开心放肆,多好。
巴基现在完全顾不上大笑的劳拉,他拉拉史蒂夫的裤腿,忧心忡忡:“史蒂夫,你生我气了吗?”
“我……”史蒂夫本来下定决心要对这个小孩子严厉一次,可是对上那个眼神,他就不忍心了。
他蹲下去,没奈何地露出个自嘲的笑容:“我没生你气,但是你要和劳拉道歉。”
巴基哀怨地看了一眼还在笑的劳拉,站起来,走过去,委屈地说,对不起。
劳拉盯着他:“让我拍张照片,我就原谅你。”
巴基扭头就走:“女人真是太过分了!”他向史蒂夫控诉。
“就是,”史蒂夫应和着他,然后对劳拉说,“我都已经答应会发给你。”
巴基气得直想咬他。
史蒂夫又问劳拉:“到现在也不知道你来找巴基干什么。”
劳拉耸耸肩:“斯考特让我带他转一转X学院。”她又邀请史蒂夫:“你要一起来吗?”
史蒂夫无视巴基恳求的目光,坚决地摇了摇头:“再一次当棵树,让一只考拉在我身上挂着,不,谢谢,还是算了。”
巴基眼里的光黯淡下去,他万念俱灰,对着劳拉喃喃道:“真不敢相信我接下来的时间要和你一起度过……等等!”他的眼睛再度亮起来,“我可以拒绝啊!我可以拒绝的!对吧,史蒂夫!”
史蒂夫和蔼地看着他:“不,你不可以。”
巴基的笑容还没成型就落了下去,他走到劳拉身边,脸上的表情是遭受了巨大打击后的麻木。
劳拉翻个白眼。
史蒂夫笑着目送他们的背影:“玩得开心。”
巴基回过头看他一眼,还不死心地带着点希冀与祈求。
史蒂夫仿佛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等等!”
巴基立刻停下了脚步,他满怀希望地看着史蒂夫。
史蒂夫却没有看他,他问劳拉:“你知道斯考特和罗根在哪里吗?”
劳拉想了一下,说:“在一楼的会议室。”
巴基插嘴:“可是史蒂夫要怎么确定哪间才是会议室?他才刚来,对这里很不熟悉,劳拉,善良的劳拉,你应该陪着史蒂夫去找会议室。”
史蒂夫轻咳了一下:“巴基,会议室就是那间,门上刻着‘会议室’的房间。”
劳拉似乎是不知道该怎么和巴基交流了,最后她只是怜悯地望了望史蒂夫,好像在说,你辛苦了。
史蒂夫给她一个“你懂就好”的眼神。
他们又一次要离开了。
史蒂夫也又一次叫住了他们。
巴基的眼神里已经没有了期待,只有看透世事的冷漠。
“又怎么了?”劳拉无奈地问。
“突然想起来这个。”史蒂夫从外套口袋中拿出了一副墨镜,扬了扬。
他走过去,把那副墨镜架在了巴基脸上,有点大,但遮挡的效果丝毫没打折,巴基红肿的双眼被遮得严严实实。
现在他看上去好多了,他满意地笑着,揉了揉巴基的头发:“我觉得你会需要这个的,宝贝。玩得开心。”
史蒂夫在走进会议室之前就听见了里面的喧闹声。木门没有关紧,那些声音顺着门缝偷偷溜出来。
“你必须试。”这是琴的声音。
“不然呢,你们要扒光我硬逼着我换衣服吗?!”这是罗根的声音,非常暴躁。
“是的。”这是欧拉拉的声音,她接得十分顺畅。
房间里出现了几秒的沉默。
然后一个笑声不合时宜地传响起,是斯考特。
史蒂夫都能想象出罗根瞪着眼睛吃瘪的样子,作为罗根多年的朋友,他不由自主地弯起了嘴角。他犹豫着还要不要走进去,如果走进去,可能打破罗根的难堪情境,他不想那样。
但他还是被发现了,琴狐疑地盯着门前那道看不完整的身影:“谁在那?”
于是史蒂夫整理好表情,礼貌地敲敲门,走了进去。
他笑着说:“嗨,各位。”
然后他看到了罗根。史蒂夫愣了一下后,剧烈的笑声迸发出来。他不得不转过身去,借此保护自己在X战警面前光辉伟大的形象,顺便躲避罗根杀人的目光。
罗根长久以来引以为豪的狼耳发型此时已不复存在,他的每一根发丝都服帖地梳向了脑后,看上去油光水滑的,就像德拉科•马尔福。
罗根在他身后对着琴和欧拉拉发脾气:“看见了吗?!”他一指史蒂夫,“看看你们给我搞的这个神经病发型,那个老古董看了都快把自己笑死了。”
史蒂夫一脸疑惑,“我刚刚听到了什么,一个两百多岁的史前生物在说一个不到一百岁的年轻人老古董?”
罗根飞快地扫他一眼:“切,随便吧,我看上去更年轻。”
“看上去也是我更年轻。”这是事实,史蒂夫一撩头发,据理力争。
“我更好看!”
“我更好看!”
“我更好看!”
“我更好看!”
“我!”
“我!”
“我可是当选了最受欢迎的超级英雄!”
“那是因为两百岁到三百岁的组别只有你一个人参选!”
他们两个吵得面红耳赤、专心致志,其他三个人无言围观,看得津津有味。欧拉拉干脆坐下来,端起茶呷一口,又拿起块华夫饼干:“说真的,没想到一个连衣服都不肯洗和一个衣柜里百分之八十都是运动服的男人居然这么在乎外表。”
琴送她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啧,同志。”
“还是斯考特看着顺眼。”欧拉拉看向斯考特,目光变得慈爱起来。
斯考特皱眉:“谢谢夸奖,但是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实在是太奇怪了,让我想起我的祖母。”
正在喝茶的欧拉拉险些把茶喷到斯考特的衣服上。
斯考特故作嫌弃地摇摇头:“啧,女人。”
琴笑得趴在桌子上。
那边罗根吼道:“斯考特说了,我最好看!”罗根气急败坏又有些许骄傲,俨然一副斯考特说的都是是天下至理的模样。
史蒂夫也不甘示弱:“巴基说过,我是全世界最好看的人!虽然我觉得他才是!但是!我作为全世界第二好看的人,肯定也比你好看!”
琴看着他们两个:“我有种我们学院开设了幼儿部的感觉。”
“如果幼儿部里的小孩子都是这种样子的话,我觉得我基本离疯不远了。”欧拉拉说。
斯考特则不以为然:“其实,也挺可爱的。”
琴和欧拉拉同时翻白眼,当然了,欧拉拉只是翻了个普通的白眼。
斯考特摊手:“怎么,你们不觉得吗?我觉得罗格幼稚起来特别可爱。”
琴斜睨他:“所以你才总和他吵架,看他幼稚的样子?”
斯考特正色:“那是因为他蛮不讲理、任意妄为、愚昧无知、小肚鸡肠——”
欧拉拉一脸冷漠地打断他:“得了,你不就吃他这套。”
斯考特想了想,然后笑得露出一口小白牙:“还真是。”
这次欧拉拉想翻一个不一样的白眼了。
还在和史蒂夫争吵的罗根似乎是接受了自己的帅气值下降了这个事实,正郁闷地抓着自己的头发:“其实是我更好看,但说真的,这什么破玩意,像一滩化了的冰激凌淋在了一堆海草上……”他不耐地瞪着琴和欧拉拉:“我真的无法理解你们,你们把我弄得像个华尔街的混蛋律师。”
他有点委屈地看向斯考特:“把我弄得都不帅了。”
欧拉拉和琴瞠目结舌地看着这样的罗根,连史蒂夫也一脸不敢相信。
欧拉拉的手肘戳了戳琴:“这货是罗根吗?”
琴迷茫地摇摇头:“不是吧……”
史蒂夫痛心疾首地看着一脸淡定的斯考特:“都是你惯出来的。”
斯考特不理会他们,他认真地看了看罗根,像哄孩子一样说:“还帅,还帅……”他停顿了几秒又说,“其实,不把你打扮成个律师模样,你看上去也还是个混蛋。”
“但不要看你看上去好像是个混蛋——”欧拉拉把话说了一半。
琴一笑:“其实,你还真就是个混蛋。”
罗根朝他们竖起了中指,两根。琴和欧拉拉很明显非常享受罗根的愤怒,她们两个好像获得了什么了不起的胜利一样还击了个掌。
史蒂夫哈哈大笑:“你也太没地位了。”
罗根适时反击:“就像你在复仇者联盟里一样。”
史蒂夫的嘴角落下去。
三秒后,他们又是一副剑拔弩张的样子。斯考特若有所思地对着琴和欧拉拉说:“话说,你们总认为我和罗根一刻不停地争吵是我们两个人共同导致的,但根本不是,你看,他和谁都能吵起来,哪怕是以好脾气和理性闻名于世的美国队长先生。”
罗根像是抓住了什么致命武器:“好脾气?理性?你是不知道弗瑞被揍了几乎要用三页漫画来展示的时间还是不知道‘总统可以等’的故事?”
说完他又嘲了一下“美国队长”这个代号:“美国队长,呵,还有比这更蠢的名字吗?”
“我确实都不知道。”斯考特说。
与此同时,史蒂夫也开了口:“有啊,如果你听说过‘金刚狼’的话。”
琴心力交瘁地叹气:“好了,二位,不要再吵了。”
但是沉醉于吵架的两个人似乎都没有听到她说话。
琴脸色阴沉,欧拉拉拍了拍她的肩膀。观察到琴的表情后,斯考特使劲咳嗽。
三分钟后,他们还在吵。
终于看不下去的琴直接吼了他们:“好了!不许再吵了!”
屋子里的其他人都不同程度地颤了一下。
史蒂夫乖乖闭嘴。以往娜塔莎这么吼他的时候他还会据理力争,但这次不行,首先,他没在自己的地盘上,其次,娜塔莎和琴的战斗力完全不是一个级别的,他宁愿惹十个娜塔莎也不愿意惹一个琴•格雷。
但罗根还在低声碎语:“切,不吵就不吵,那么凶干什么……”
“罗根。”琴瞪他。
“你知道,如果你被琴关进精神监狱的话,我们是没办法去看你的。”欧拉拉及时警告罗根。
罗根撇嘴:“好像你们想去看我似的。”
欧拉拉一点被拆穿的尴尬也没有,她不知什么时候坐到了桌子上,现在正翘着二郎腿,她柔声道:“你没必要说实话。”
旁边一直没说话的斯考特让琴有几分疑惑,她看过去,却发现斯考特一脸惋惜。
“等等,斯考特,你是在遗憾吗?”
斯考特没有否认:“你知道,当一个旁观者,看别人吵架还是挺有趣的,对吧?”
“并不是,”欧拉拉在他后脑勺上敲一下,“尤其是当吵架演变为打架而且破坏掉半个学校的时候。”
斯考特茫然地看着她:“有这种事?谁干的?”
欧拉拉懒得理他。
琴再次拿起那件被罗根拒绝的礼服:“现在,我们继续?”
史蒂夫猛然想起来自己来的目的:“啊对,其实我是来找罗根的。我有些话要跟他说。”
琴的眼神可以杀人了。
史蒂夫面不改色地缴械投降:“当然了,我可以等。”
于是罗根被两位女士押送进了由琴临时搭建的试衣间,满脸都写着心甘情愿。
他在换衣服的时候听到了外面几个人在聊天。
琴问:“为什么你们不请史蒂夫当伴郎呢?”
欧拉拉似乎也陷入了沉思:“对啊,为什么?”
斯考特言简意赅:“因为罗根怕史蒂夫抢他风头。”
罗根手一顿,差点把衣服扯破。他绝不承认斯考特所说的内容,在他看来,他分明是怕斯考特的风头被史蒂夫抢走。
史蒂夫的语气终于正经,好像他们在讨论什么重大事件:“我完全理解,并表示同意。”
罗根在心里不满,同意个屁!我比你好看!
外面又传来琴的声音,听上去很无奈:“小点声罗根,你要把我震聋了。”
当罗根走出来的时候,琴和欧拉拉都满意地笑了。
她们甚至还鼓起掌来。
“我就知道我们不会失手的。”欧拉拉说。
史蒂夫作为一个旁观者也点头称赞:“确实是,就连罗根看上去都像个正常人了。”
罗根自己也十分得意洋洋,但他扫视一圈后,表情就变了。
“斯考特呢?”他一边问,一边四处看。
“他出去了,”史蒂夫说,“他说想把你穿这身衣服的样子留到婚礼那天再看。”
罗根愣了一下,然后别过头去,看向窗外,“……切,傻子。”
斯考特试礼服的时候罗根同样没有看。他和史蒂夫走出了城堡,在校园里乱逛。
校园都要被雪埋起来了,目之所至,处处洁白。他们专挑尚未有人走过的路走,在平展白雪中里踩下一个个脚印。
后来不知谁先抢了谁一步,硬是率先踩上一片尚未开拓的冰雪国土,被抢先的那个就不干了,一场追逐战就此拉开了序幕,罗根领先,史蒂夫用力地拉他一把,史蒂夫冲到前面,罗根也毫不客气地用身体撞开他。
两个人在雪地里肆意地追逐打闹,笑声就传出来,不知何时悄悄冒出来的太阳倚在光秃秃、落了雪的树梢上,闲闲看着,装作不知道他们两个加起来已经好几百岁了。
后来他们终于累了,步子慢下来,扫一扫花坛边沿的雪,坐下了。史蒂夫握住一把雪,看雪迅速在掌心迅速融化,清澈的水滴下去,在松软的雪上砸出几个坑。
罗根挠挠下巴,无聊地看着史蒂夫无聊地玩雪,老实讲,他现在很需要一根雪茄。
史蒂夫看他一眼,似乎知道了他烟瘾犯了:“说实话,我从来没想过你能戒烟。”
“说实话,我自己都没想过。”
“当初上校命令你把烟掐灭你都不听。”
“斯考特不一样,”罗根说,但这句话似乎过于直白,他又不好意思起来,别扭地补上一句,“上校可没有镭射。”
史蒂夫轻笑,笑他的掩饰。他望向庄园远处,落了雪的草坪和湖泊,感叹:“爱情真是玄妙,是吧。”
罗根很反感地一推他:“你能不能别说得这么恶心。”
史蒂夫摊手:“如果我当初没有参军,我大概会成为一个画家,也就是一个艺术家,我们艺术家说话都这样。”
“难为那个小子能忍你这么多年。”
“我可比你容易忍受多了……哦,上帝,我真想他。”说到后面,语气陡然低落下去。
罗根敏锐地察觉出史蒂夫言语中透露出的失意,他看过去,史蒂夫垂着眼,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怅惘和疲惫。
于是罗根认命地叹口气——你知道,身为一个长者,有时候就得拿出点点长者的样子,他揽过史蒂夫的肩膀,像七十年前他们在战壕中做的那样。
“因为那个小子?”
“我……”这句话没有说完,史蒂夫沉默了,他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罗根等了一会儿,没有等到史蒂夫开口,于是他问:“他什么时候能变回来?”
他感觉到史蒂夫的肩膀向下一沉,像是叹气。
“……我们,托尼和布鲁斯,他们已经制作出了恢复血清……”
“真的?”罗根惊喜道,“那真是太好了!”
“不,罗根,这个恢复血清,还不是完全成熟的配方,不能控制恢复的时间,在小白鼠实验中,一百只小白鼠只有三只在打完血清的24小时内恢复了。”
“……剩下的呢?”
“有四只在一周内陆续恢复,剩下的,都还没有。”
罗根挠挠头,他有点懂史蒂夫的低落是从何而来了:“这……那就再研究研究?”
史蒂夫摇摇头:“来不及了,按休默医生所说,巴基的身体正在慢慢衰竭,和击中他的物质有关……再不注射的话,他……”
罗根皱眉:“可是——”
史蒂夫淡淡地打断他:“没什么可是了,它能让巴基活下来。”
罗根看着史蒂夫,明白他已经做好了决定,不会再有更改的可能。罗根在心里叹气,他自己也不得不承认,这是唯一的、必须的办法。
史蒂夫看上去有点迷茫:“罗根,如果他永远不会变回来,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罗根上一次见到史蒂夫这样的神情还是很久以前,那是在二战时期,巴基掉下悬崖后,他匆匆去见了史蒂夫一面,史蒂夫穿着破损的战服,坐在废墟间的一块石头上,眼睛红着,脸上却没有什么表情。罗根对于当时的话几乎都记不清了,只记得史蒂夫困惑地、求援般地问他,你是怎么承受失去的?
那之后没多久,美国队长殉国的消息就传遍了军队。
校园里静悄悄的,白雪掩盖着大地。这个冬天已经延续了很久。
罗根无言地拍拍史蒂夫。
下午的时候史蒂夫带着巴基离开了。
斯考特在上课,罗根去送他们。在校门口,巴基望着整个校园,蓝色的眼睛亮得像天上的星星:“我会想念这里的。”
罗根一把揉乱他的头发:“你快点好起来,小鬼,以后再过来玩。”
巴基歪下脑袋,躲开他的手:“你要去看我。”
罗根的手不依不饶地又跟过去,硬是把巴基柔顺的头发揉成鸟窝一样。他一口答应下来:“没问题。”
然后他又看向史蒂夫,两个人默契地拥抱了彼此。“别把自己逼得太紧。”罗根说。
“嗯。”
那天晚上回到医院,史蒂夫去找了一趟休默医生。医院里消毒水的味道冷冷涩涩的,史蒂夫在休默医生的办公室里,握着一杯水,视线跟随着休默医生移动的笔尖,听着他说明天为巴基安排的体检。
讲清楚一切安排后,休默医生说:“如果能让史塔克先生和班纳先生带着血清来医院一次,我想是再好不过了。”休默医生看着史蒂夫。
史蒂夫想了想托尼和博士最近的空闲时间:“可以。”
休默医生点点头,扫视本子上的一列注意事项:“希望一切顺利。”
史蒂夫看向窗外,这个城市是个不夜城,茫茫夜色中,华灯万点。
“会的,一切都会顺利的。”他笃定地说。
史蒂夫迈进病房的时候看到了一个陌生的小女孩,除此之外,詹妮弗也在。
詹妮弗坐在床边,看到他进来和他打招呼:“嗨,史蒂夫。”
“史蒂夫!”巴基见到他很高兴,他一下在病床上站起来,“史蒂夫,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凯西。”他的手指向那个小女孩。
然后他指着史蒂夫说:“凯西凯西,他就是我和你说的史蒂夫。”
“晚上好,史蒂夫。”凯西咧开嘴冲他笑,她和巴基一样缺了牙,笑容可爱又有几分滑稽。
史蒂夫也弯弯嘴角,礼貌地回应:“晚上好,漂亮的凯西女士。”
詹妮弗站起身,她低头看看自己的制服,整理了一下不平整的地方:“好了,看孩子的回来了,我就该走了。”
史蒂夫惊异地看着她,似乎不理解她就这么干脆地走掉:“但是——”他用眼神示意詹妮弗凯西怎么办。
“别担心,”詹妮弗走过他,“过一会儿丽萨会来接她的。”
凯西的嘴角耷拉下去,还翻了个白眼。巴基不解地看着她。
“在那之前,你就好好陪着他们玩吧。”说完她就离开了。
“保证完成任务。”
史蒂夫走近了,才发现床中央摆着一堆玩具,胡迪警长,巴斯光年,蛋头先生和蛋头夫人还有三四个芭比娃娃,正围成一圈,每个人面前放着一个粉色雕花的玩具茶杯。
“他们在做什么?”
“在开一场茶话会。”凯西说。
“茶话会。”史蒂夫重复,他看向那个威风凛凛的巴斯光年。
“可惜没有茶也没有饼干。”巴基惋惜地摇摇头。
史蒂夫难以理解地看着巴基,盯着他的脸,观察他细微的表情,然后他痛彻心扉地发现,巴基的惋惜是发自肺腑的。
“也没有盖着一层带蕾丝边的桌布的小桌子,那可是茶话会的精髓。”凯西苦恼地说。
巴基握着拳头一扬:“对,那可是精髓!”
史蒂夫的眉头皱得越来越深,他犹豫着开口:“宝贝,你,喜欢这个?”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不掺上任何的情绪。
巴基耸耸肩:“其实一开始我也不想,可是我打赌输了。然后我发现,还是挺好玩的。”
凯西得意洋洋:“我就说嘛。”
史蒂夫的五官纠结着:“嗯……但很少有男孩子喜欢玩这个。”
“也不是啊,”凯西反驳史蒂夫,“詹妮弗说大卫小时候就很喜欢这个。”
史蒂夫一愣:“休默医生?”
凯西点点头:“对啊。”
史蒂夫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了一个场景,穿着白大褂的休默医生,带着几个穿着粉色洋裙的洋娃娃,围坐在一张铺了带有蕾丝花边的桌布的小木桌旁,假装和她们聊着天,然后翘着兰花指,端起精美的茶杯,小小呷一口。
史蒂夫为自己的想象笑得快要抽搐了。
巴基不由自主地跟着笑起来:“什么那么好笑啊,史蒂夫?”
史蒂夫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他说不出话来,只能无力地摆摆手。
凯西戳戳巴基:“巴基,你确定这是那个你说的很厉害的史蒂夫吗?”
巴基犹豫了一秒,向上帝发誓,真的只有一秒。然后他板着脸,义正词严地表示:“当然不是,这是另一个史蒂夫。”他嫌弃地看着史蒂夫,笑得太傻了,坚决不能承认。
凯西非常认同地点头:“我看也不是。”
“史蒂夫,如果你笑够了,就来参加我们的茶话会吧。”
史蒂夫心里一惊:“不了,我还是——”
巴基不由分说地把一个茶杯塞进他手里:“我们同意你加入了。”
“我有选择不去的权利吗?”
“你不是说过为了我做什么都可以吗?”巴基直直地看着他,蓝眼睛湿漉漉的,带着一种小孩子和小动物才会有的天真的、祈求的眼神。
史蒂夫没有办法拒绝,但他还是想为自己争取一下:“可是——”
巴基打断他:“可是不管你怎样,我为你做什么都可以。”巴基声音稚气,却格外真诚,他甚至还微微笑着,好像他真的可以像格林童话里那个把自己所有的面包和衣服都送给别人的小女孩一样,为了别人做什么都可以。
史蒂夫呼吸一窒:“玩!”
巴基心满意足地笑起来,笑容太大,狐狸尾巴就快要露出来:“史蒂夫,你坐在胡迪旁边。”
史蒂夫捏着他的小杯子,顺从地绕到了床的另一边。他知道这个小鬼头是故意说那句话给他听吗?他当然知道,可他还是被那句话击中了心脏。
更何况他相信自己那延伸到八百米外的男子气概是不会因为一个粉色的茶杯就被削弱了的。
“各位晚上好,”丽萨的声音响起,“看来你们玩得很开——我的天哪!史蒂夫你能把你的兰花指放下吗?”
史蒂夫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端着茶杯的手——该死的!他还真该死地翘着该死的兰花指!
丽萨不忍直视一般侧过脸去:“上帝耶稣啊,我究竟看到了什么……”
巴基认真地回答了她:“你看到了史蒂夫在参与一场茶话会。”
丽萨不住地摇头:“我发誓,我的未婚夫看到这一幕会疯的……他心中的偶像,美国队长,一个英雄,一个他一直为目标的硬汉,竟然翘起了兰花指……他会疯的,他绝对会疯的。”
史蒂夫一脸正经地威胁丽萨:“这个病房里发生的事就留在这个病房里,女士,这可是国家机密。”
丽萨没有丝毫害怕:“我绝对会告诉我的未婚夫的。”
史蒂夫面不改色地妥协:“好吧,女士。”
丽萨露出一个胜利的微笑。她朝凯西招招手:“来吧,凯西,我们要回家了。”
出乎史蒂夫的意料,凯西并没有去牵丽萨的手,而是冷着脸,低头玩着芭比娃娃的裙摆,对丽萨的话置若罔闻。
丽萨叹气,看着无奈极了,又有几分尴尬:“别这样,凯西。”
史蒂夫贴心地解围:“大概是我们玩得太开心了,她还不想走。”史蒂夫走到凯西身边:“走吧,该和你妈妈回家了。”
凯西却撇嘴:“她不是我妈妈。”
史蒂夫一愣,想再说些什么,衣袖被人拉了拉,是巴基,这个孩子用眼神阻止了他,同时,史蒂夫觉得他用表情完美传达出了“你看你搞砸了什么”。
丽萨静静地开口催促:“快点收拾,你爸爸在楼下等我们。”
凯西撅着嘴,不情不愿地把芭比娃娃都装进自己的书包里。史蒂夫看着她和巴基约好明天继续开茶话会,看着她躲开丽萨伸出的手,看着她们两个离开病房。
他立刻困惑地看向巴基,他很可能是知情人:“这究竟是——”
巴基却没有在听他说话,而是自顾自地说着:“一场战争即将打响。”他面色深沉,忧心忡忡,好像一个深谋远虑的将军。
“什么战争?”
巴基难以置信地看他:“你没看出来吗?”
“看出来什么?”
“丽萨和凯西啊!”
“……我当然看出来了,我正要问你呢。哦,我懂了,你是说凯西和丽萨之间的关系过于糟糕,所以是一场即将到来的战争。”
“……为什么你突然变蠢了,史蒂夫,”巴基的嫌弃更加露骨,“你这样我以后都没办法带你出去玩了,太给我丢人了。”
史蒂夫深吸一口气:“詹姆斯•巴恩斯,我给你三秒时间重新组织一下语言。”
一秒都还没过去,巴基面不改色地说:“你是世界上最聪明的人。”
史蒂夫郑重地点头:“你说的非常有道理。所以你说的战争是什么?”
巴基神秘兮兮地贴上他的耳朵:“是我的战争。”
“什么?”史蒂夫被他搞糊涂了。
“是的,我的战争,”巴基一脸光荣,仿佛他要拯救地球一样,“我要帮助丽萨和凯西和好。”他庄严地公布了任务。
“他们两个之间怎么了吗?”
“丽萨即将成为凯西的后妈了,所以凯西有点……不能接受……”
史蒂夫恍然大悟,他摸着下巴沉思:“我猜可能是因为童话里的后妈都很可怕?比如白雪公主的。”
“动动脑子好不好,”巴基皱着脸,“一定有更深层次的原因。”
“因为童话里的后妈都是很可怕的,白雪公主的,灰姑娘的,还有那个小男孩,被后妈吃掉的那个。”凯西认真地、严肃地说,脸上都是忧虑和恐惧。
巴基愣了足有三秒,然后他想,幸好史蒂夫不在这里。
史蒂夫在和休默医生研究巴基的体检报告,托尼和班纳博士也在那里。目前这个病房里只有他们两个人。这是巴基要求的,为的就是问出凯西排斥丽萨的真正原因。
巴基把胡迪警长放进一张椅子里,轻声说:“可是那些都不是真的啊……”
“如果不是真的,为什么要那样写?”
这个问题把巴基难住了,他嘟着嘴,艰难地思考着:“可是,也许,好吧,或许你说的有道理,我们假定你说的有道理,但那也不代表所有的后妈都是这样啊……至少丽萨不会是这样的后妈的,我发誓。”
凯西不满地看着他:“你都不了解她。”
“我了解她啊!”
“你不了解!”
“我了解!”
“嘿!你再为她说话就永远不许参加我的茶话会!”
巴基悻悻地闭嘴了。但几秒后,他还是忍不住开口:“随便吧,我就是要说,丽萨根本不可能成为那样的后妈的。我了解到的她温柔又耐心,连给我打针都没有别人打得那么疼,我不听话她也从来不发脾气,她怎么可能会成为一个把孩子扔去丛林或者赶到阁楼或者吃掉孩子呢?”
凯西瞪着他,猛地把胡迪警长面前的茶杯收走了。
巴基干脆把胡迪从那个椅子中解放出来:“那你觉得你了解到的比我多,可是丽萨曾经伤害过你吗?”
凯西低着头,没说话。过了好久,她才说:“现在不会不代表以后不会。”声音低低的,还带着点委屈。
巴基笃定地说:“以后也绝对不会,因为她对我就已经很好了,而我只是她的患者而已。”
“可是——”
“你为什么要为没有发生也不会发生的事去讨厌一个人呢?”巴基逼问她。
凯西把芭比娃娃的裙子整理好:“……我只是害怕……”
“不要害怕,丽萨真的很好很好,我向你保证!你要是不信的话,我们拉钩!”巴基去拉凯西的手。
凯西莫名其妙地就和他拉了钩。
“如果丽萨真的对我不好呢?”
“那我就、我就、我就——”
“这辈子都不吃冰激凌了?”
“……哇哦,你真狠。好吧,如果丽萨对你不好,我这辈子都不吃冰激凌了。但是你也要答应我,你要对丽萨好一点。”
凯西思索着,犹豫着:“我——”
“拜托,丽萨那么酷!你还犹豫什么?”
“酷?”
“当然!她可是个超级英雄!”
“超级英雄?”
“对啊!你看看她每天都在做的事!她在救人诶!这难道不酷吗?这太酷了!”
凯西似乎被他说动了:“好像,是挺酷的。”
“有这么酷的一个妈妈实在是令人羡慕。”
凯西又沉默了。
巴基想了想,说:“其实我是真的很羡慕你。”
“羡慕我什么?”
“羡慕你有两个爸爸、两个妈妈爱你。”
凯西不解地看着巴基。巴基有点难过地说:“可是我的爸爸妈妈都不在我身边。”
凯西也陪着他忧愁,她叹口气,把茶杯又放回了胡迪面前:“别伤心了,巴基,我可以陪你玩。”
“谢谢你,凯西。”
“也谢谢你,巴基。”
休默医生的办公室史蒂夫感觉自己已经来过无数次了。
但这次是他在这里留得最久的一次。几个人对着巴基的体检报告研究了好久,托尼、布鲁斯和休默医生交换了各自了解的情况。最后休默医生说:“我建议这周五进行注射。”
白色的灯光落在史蒂夫身上,他们也都望着史蒂夫,在等史蒂夫做决定。
史蒂夫盯着休默医生写下的密密麻麻的信息,点头:“那就周五吧。”
托尼和布鲁斯在如释重负的同时又觉得心提了起来,他们相视一眼,无奈地沉默下去。
这不是一个完美的血清,但是他们没有时间了。
当丽萨伸出手的时候,凯西还是犹豫了。
秒针一下一下走过,巴基沉不住气了。他暗暗地推凯西,鼓励她:“勇敢点,凯西!你答应过我的。”
丽萨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什么?你们两个密谋了什么?”
凯西犹疑地看巴基一眼。
巴基给了她一个坚定的眼神。
凯西深呼吸,为自己用力点头,她可以的,她没问题,她是世界上最厉害的小姑娘!
她迈出一步,又一步,慢慢地走向丽萨,在丽萨即将把伸出的手搭在她肩上之前,她握住了丽萨的手。
丽萨愣住了:“凯西……”
凯西看着自己的脚面:“好了,我们快走。”
一个微笑渐渐在丽萨脸上舒展,笑意几乎要从眼睛里溜出来了。巴基从来没见丽萨那么笑过,好像在发光一样。
他也笑起来:“再见,丽萨。”他挥挥手。
“再见,巴基。”
“再见,巴基。”
“再见,凯西。”
她们走后不久,史蒂夫就回来了,还有托尼和布鲁斯。
巴基看到后面两个人,眼睛一下就明亮起来,他惊喜道:“你们怎么来了!”
布鲁斯坐到床边扶手椅上,笑容满面地看着他:“我们想你了啊。”
巴基盘腿坐在床上,脑袋一偏:“我也想你们。”
托尼把一个纸袋子扔到床上:“我们给你带了些好东西。”那个纸袋子里不知道装着什么,似乎不轻,砸到床上发出一声不大不小的闷响。
巴基好奇地把袋子拉到自己身前:“是什么?”他打开,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
是一本厚厚的、崭新的故事书。“哇哦!”巴基惊喜地、珍惜地摸着书的封面,上面写着:豪夫童话。
“谢谢你!托尼!”
托尼的笑容十分自恋:“不用客气,小鬼,我就知道你会喜欢。”但这个礼物托尼并不是百分百满意,他一开始给巴基准备的是有声书,把故事讲得绘声绘色的有声书。
但是那个史蒂夫•永远和完美的托尼•史塔克对着干•罗杰斯坚持要自己读给巴基听。
一个不可救药的老顽固。当时的托尼中气十足地如是评价史蒂夫。
休默医生走了进来,他拿着笔和记录单:“今天体检,你的情况还不错,巴基。”
“真的吗?那我是不是可以出院了?”
休默医生看一眼史蒂夫,史蒂夫微微摇头,表示自己还有告诉巴基周五注射的事情。
休默医生点点头,那就他来说吧。
“巴基,周五的时候,我们会给你注射血清,然后是四十八个小时的观察期,如果你没有出现排异现象或其他任何非正常的不良反应,你就可以出院了。”
巴基半张着嘴,迷茫地看着休默医生:“你能说得简单点吗,我才六岁,我听不懂。”
史蒂夫给他翻译:“如果一切顺利,下周一你就可以出院了。”
巴基爆发出一声欢呼:“耶!”
博士笑着看他:“我们等你回去。”
托尼和布鲁斯离开医院的时候,布鲁斯注意到托尼有点反常。
跑车极速行驶,夜风呼啸。托尼认真地目视前方。
没有眉飞色舞的神态,没有犀利精准的吐槽,也没有毫无廉耻的自夸。
“你怎么了?”布鲁斯问。
托尼飞快地回答:“我没事。”
“托尼?”
托尼这次没有回答他。几秒后,他急刹车,尖利的声音引起周围不少人的注目。
布鲁斯摸了摸自己的脉搏,还算正常。“好吧,你究竟怎么了?”
“布鲁斯,”托尼咬咬嘴唇,又皱皱鼻子,“你有没有想过……”
“什么?”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巴基变回来了,那这个小鬼就彻底不存在了?”
“哦,上帝……托尼,”布鲁斯捏捏鼻梁,他摇着头,“你真的需要一个孩子。”
“我认真的,布鲁斯。”
“好吧,托尼。但我们只是在做对的事。”
“我知道,只是……”
“只是你喜欢那个孩子。”
“我不会这么说。”
“托尼,托尼,你只需要回去泡个澡,吃点冰激凌,糖果,然后好好睡一觉。”
“布鲁斯!”
“托尼,这没有选择,我懂得你的心情,但是我们需要巴基回来。”
托尼沉默了下去,再开口时,他问道:“那如果,我们一直担心的事情发生了呢?”
布鲁斯也沉默下去,他思考过这个问题,很多次。这个血清中的抗体足以让巴基的身体恢复健康,但无法控制他变回去的时间,也许是注射后不久,也许是突如其来的某一天,也有可能是永不。他笑一下:“那就让我们相信他们会足够幸运吧,毕竟他们已经足够不幸了。”
周五的那天阳光明媚,娜塔莎在结束任务后匆匆赶去了医院。出了电梯,左拐,她一眼就看到史蒂夫独自坐在手术室外面的身影。娜塔莎走近,看到他脸上平静的神色,她想,史蒂夫一定把所有的可能性都想过了。然后一口气从她嘴里悄无声息地吐出来,她分辨不清那是如释重负还是叹息。她轻轻坐在史蒂夫身边。
“别担心,肯定没问题的”。她说。
“嗯……”史蒂夫模糊地应了一声,“希望不要太疼。”
娜塔莎盯着他的侧脸:“你在想什么?”
“在想以后。”
“史蒂夫……”
“我知道,娜塔莎。”
“我只是希望你别太为难自己了。”
“我没有,这是我的责任。”
“你总这么说,好像什么都是你的责任。”
史蒂夫皱眉:“我没有——”
娜塔莎打断他:“不,你就有,这整个地球,都是你的责任。”
“因为工作。”
“不是,是因为你觉得这是你的责任,你才选择了这份工作。”
史蒂夫挑眉:“彼此彼此。”
娜塔莎沉默了片刻,才说:“是啊……”有点无奈,又是笑着的。“我们这群人,大概都是疯子。”
史蒂夫斜看她一眼:“你们是,我可不是。”
娜塔莎眯起眼睛:“你知道吗?我从来都不懂为什么有那么多人认为你老实,你简直就是牙尖嘴利,欠揍得要死!”
“哈哈哈哈……”史蒂夫笑了出来,“我不否认。”
娜塔莎不住地摇头:“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谢谢你,娜塔莎,”史蒂夫认真地看着她,“你是一个很好的朋友。”
娜塔莎耸肩:“当然。”
史蒂夫又笑一下,笑容很快落了下去:“让我们等着吧。”
他望向手术室紧闭的门,命运留给他的结果,就藏在那扇门后面。
过了不久,詹妮弗走了出来,在她还没有来得及开口说话的时候,她脸上的犹豫就已经告诉了史蒂夫答案。
他站起来,发现自己比想象中的还要平静。也许是想了太多遍,以至于这一刻终于来临时他几乎没有感到特别惊诧:“他还好吗?”
詹妮弗用力点点头:“他很好,目前一切正常。他……”
史蒂夫有种疲惫的感觉,像是长久的忧虑终于尘埃落定:“还是个孩子?”
詹妮弗点点头:“抱歉……”
史蒂夫摆摆手,表示没必要道歉:“我什么时候能去看看他?”
“很快了。”
“好,谢谢。”
詹妮弗犹疑了一秒,摇了摇头,重新进了手术室。
“史蒂夫……”娜塔莎走过来,“我不是想安慰你,但是赌约还在继续。”
“我知道……这是一个漫长的赌约。”
史蒂夫再一次走进去的时候有种回到最初的错觉。他记得当时的焦虑,忐忑,记得那个孩子的恐惧、眼泪和笑容,记得那种愿意为了保护那个孩子付出一切的心情。当时他以为那都是暂时的。
这一次巴基根本没有看他,他趴在床上,正忙着看杰瑞小心翼翼地偷取老鼠夹上的一块奶酪。
史蒂夫盯着他,关上身后的门:“你看上去不错,巴基。”
“是啊是啊。”巴基敷衍地回应着他。
史蒂夫坐在他身边,戳戳他的脚丫:“你好像不想和我说话。”
巴基把脚丫抽出来,用力挥了挥手:“别说话了,史蒂夫。”
史蒂夫看着这个小小的声音,良久后,长叹一口气。
巴基只好看他一眼,然后又多看了他几眼,最后他万分无奈地按下了暂停键。史蒂夫揉揉他的头发:“为什么不看了?”
巴基一脸纠结:“我非常确定你的手刚刚碰过我的脚。”
“你这是在嫌弃自己。”
“好吧好吧,你怎么了,史蒂夫?”
“我很好啊。”
巴基狐疑地看着他,然后他轻声问:“可是你好像要哭了。”
史蒂夫抚摸他头发的手顿住了。
巴基微微偏头,重复他的话:“你好像要哭了,史蒂夫。”他的声音软软糯糯的,像香甜的玫瑰蜂蜜蛋糕。
“不,我只是——”
巴基不由分说地在床上跪起,拥抱住史蒂夫:“如果你想哭的话就哭吧,反正我也不是第一次看到你哭了,这没什么好丢人的。Now now, here’s looking at you, kid.”
史蒂夫微微摇头,他为什么要哭呢,他希望巴基平安,这个愿望已经实现了,他有什么理由哭呢。可是他真的鼻子发酸,像十四岁那年被莱顿迎面狠狠打了一拳,可是帮他教训莱顿的那个人,那个陪伴他许多年的人,不知道去了哪里。
这个小孩子就是巴基,但他从不是史蒂夫的那个巴基。
史蒂夫咬紧牙关,抱住巴基。他努力不让任何一滴眼泪流出来。
巴基好像能够理解他的痛苦似的,那种玩笑的意味从他稚嫩的声音中消失,“别担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希望如此,希望如此。史蒂夫在自己的内心,像抓住一根浮木般急切地说。
娜塔莎把消息通知了所有人。旺达红色的战斗服还没有来得及换,她坐在沙发上,眼神很困惑:“说实话,我真的不知道这是好是坏了,这不是最糟糕的情况,也不是最理想的情况。”
山姆给了她一个拥抱,旺达自己都还是个孩子,是他们所有人的小妹妹:“别想那么多,这就是生活。”
“是啊,”娜塔莎难得看上去有几分温柔,“这就是生活,你永远不知道它会给你什么。”
旺达点着头:“好吧,谢谢你们。”
“不说这个了,”娜塔莎拍拍手,“我们说点开心的。”
“比如?”
“一个欢迎仪式怎么样?”
周日的时候,休默医生带着他的文件夹来到了巴基的病房。巴基像等待宣布成绩的学生一样忐忑,他紧紧盯着休默医生。
“别瞪着我,”休默医生用文件夹隔断他和巴基之间的视线交流,“我知道你眼睛很大,别炫耀。”
“这不好笑,大卫,”巴基皱着脸,看着格外严肃,“我很紧张。”
休默医生笑起来:“不用紧张,巴基。”他温和地微笑着,凝视巴基。
巴基突然一下就明白了,他的眼睛瞬间明亮:“我可以走了?”
休默医生郑重地点头:“是的,你可以出院了。”
“耶!”巴基爆发出一声响彻23楼的欢呼。
“上帝啊……”史蒂夫痛苦地堵住了耳朵。
休默医生脸上的神情同他如出一辙。史蒂夫看向那个笑得快连自己叫什么都忘了的小孩子,按住他瘦小的肩膀,语重心长:“冷静,巴基,冷静。”
巴基则像没听到一样,丝毫没有克制自己的音量。他大笑着从床边扑向史蒂夫,史蒂夫急忙接住他,稳稳抱着他。向上帝发誓,多来几次他心脏病都能被吓出来。
“史蒂夫!”巴基在他怀里还不老实,他晃着史蒂夫,“你听到了吗!我可以走了!我可以走了!我可以走了!耶——”
史蒂夫的脖颈努力向后仰,试图拉开耳朵和巴基的距离,他微弱的声音淹没在巴基制造的强力音浪中:“是的,我听到了……”
休默医生匆忙摆摆手:“还是我先走吧,再见,巴基。”话音未落,他就已经不见了踪影。
“再见!大卫!”巴基兴奋地喊道。然后他又紧紧抱住史蒂夫,脸颊亲昵地贴上史蒂夫的:“我可以走了,史蒂夫!我可以走了!我可以走了,我可以走了,我可以走了……”
“我听到了,我听到了,你这个小疯子。”
最后是护士长柯特妮成功阻止了巴基的音波杀人计划。她一路循着声音走来,在声源出现的病房前停下,重重推开了病房的门。
“闭嘴!”她凶道。
巴基的声音瞬间偃旗息鼓,他愣了一下,然后反应迅速地拍拍史蒂夫:“就告诉你要小声点啊,史蒂夫。”
史蒂夫笑着拿眼睛瞪他:“谢啦,真是太感谢你。”
巴基大气地摆摆手:“不用谢。”
史蒂夫手抖了几下,还是忍住了把他扔出去的冲动。
柯特妮冷笑:“我不管是谁,要是我再听到这间病房里有人大吼大叫,我就用手指那么粗的针头狠狠给他来上一针!”说着,她做了一个扎针的动作。
巴基猛地揪紧了史蒂夫的衣服,他惶恐地摇头:“不会!绝对不会!我向你保证我会看好史蒂夫!”
史蒂夫深呼吸,他相信,总有一天,他会把他扔出去的。
她的保证让柯特妮脸色好了些许,她催促道:“快睡觉!”
“好的,长官!”
柯特妮笑起来,离开了病房。
巴基夸张地抚摸胸口:“哇哦,女人可真可怕,是吧,老兄!”
史蒂夫沉默地把他扔到了床上。
第二天的时候巴基的病房里挤满了人。
詹妮弗拉着巴基的手,看着快要哭出来似的:“哦,小巴基,我真舍不得你……”
巴基拍拍她的手:“相信我,詹妮弗,我像你舍不得我一样舍不得你。”
“希望以后还能再见到你,”丽萨忙着用糖果把他每个小口袋都塞得满满当当的,“但不是在这里。”
“会的,”巴基吻一下她的脸颊,“我们还会再见的,我会记住这里有一位女士比糖果还甜的。”
“出院以后不要在街边乱跑,不要乱吃东西,要记得常常洗手……”
“哦,柯特妮……”巴基摆出一副无奈的表情,他抱住柯特妮,“我也爱你,别担心那么多,会长皱纹的,你还要一直好看下去呢。”
柯特妮拍拍他的后背:“我会想你的,孩子,虽然你总淘气。”
“你可以不用说后面那句话的,柯特妮。”
“山姆!”娜塔莎吼道。
正在打气球的山姆手一抖,一个粉色的小气球爆炸了。他看向娜塔莎:“怎么了!”
娜塔莎把一袋气球扔过去:“你买了蓝色的小气球!”
山姆不明所以:“是啊!”
“可我要的是青色的!”
“这不就是青色的嘛!”
“这是蓝色的!你刚刚还自己承认了!”
“青色和蓝色有什么不一样?”
“有很大的不一样!”
“比如?!”
“哦,拜托,你就是买错了!”
“不,我才没有。青色,蓝色,一回事!”
“这完全不是一回事。”
山姆耸肩:“好吧好吧,随便你怎么说。”
娜塔莎脸色沉下来,她不发一语、气势汹汹地离开了大厅。
蹲在角落里打气球的旺达戳戳身边的克林特:“你觉得娜塔莎去干什么?”
蹲在克林特另一边的托尼抢着回答:“我猜她去拿枪了。”
“让我们为可怜的山姆默哀吧。”博士蹲在托尼旁边,一脸哀痛。
山姆转过身,面容不安:“说真的,我开始紧张了。”
“别紧张,”克林特朝他竖起大拇指,“你是真汉子!”
“可是——啊!”他的声音戛然而止,他不可思议地回头,同时摸了摸自己的后腰,一手的水。
在他身后,娜塔莎正举着一把水枪,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角落里的四个人立刻低下头打气球,对一切非人般的惨叫声充耳不闻。
“但是——”托尼压着声音说,“我们真的不去凑热闹吗?”
“不!你们还不了解那个女人吗!”克林特劝阻道。
“可是我也有点想去。”旺达说。
“不如……”托尼拖长声音,故意吊他们胃口。
“什么?”其余三个人一起问。
“水球大战!”
在贾维斯的帮助下,他们很快有了一堆灌满水的气球。娜塔莎瞪眼:“你们在干什么!我要气球不是为了让你玩闹的。”
旺达冒着生命危险,把一个水球扔到了她肚子上。
娜塔莎咬着嘴唇。
旺达无辜地摇摇头:“别那么严肃,娜特。”
娜塔莎举起手中的水枪,对准了旺达:“只是和你说一声,小姑娘,我可不会让着你。”
旺达的妆很快就花了,她胡乱地把手里的水球丢出去,不知砸中了谁。在水球阵中灵活躲闪的托尼飞快的跑到了沙发后面,他蹲下去,仔细观察形势,他坏心眼地瞄准了小山姆,然后丢出了手中的水球。
山姆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倒地不起。
布鲁斯跨过他的身体,把一个水球狠狠扣在了克林特脑袋上,然后他的屁股被人狠狠攻击了,他飞快地回望身后,只有一张空无一人的沙发……等等,沙发背上有水!
布鲁斯举起手,示意暂停,他比划了几下,用手指指沙发的方向,嘴型夸张,无声地说,托尼!
大家互相看了看,默契地握住手中的水球,悄无声息地向沙发方向靠拢。
托尼还在窃喜,他依然沉浸在刚刚的偷袭得逞当中。哦,山姆,瞧他那副蠢样,哦,布鲁斯,就像个尿了裤子的小屁孩一样,哈哈哈哈,这群蠢蛋!
等到他发觉这一切归于寂静的时候已经是一分钟后了,他警觉起来,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想要看看发生了什么。
而就在他的发梢刚刚越过沙发背的高度时,五个水球齐刷刷地砸向了他。
“哦,拜托!”托尼摸一把脸上的水,“你们能不能讲点道理!”
旺达看着他,却突然瞪大眼睛,捂住了嘴巴:“糟了!”
大家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发现托尼身后,他们用颜料画好的“欢迎回来”的牌子已经湿了一半,整个“回来”都一片模糊,不堪入目。
后来的论责持续了半个小时。
托尼对他们的决定简直无法理解:“这怎么会是我的错!我从来不犯错!”
后来的曝光又持续了半个小时。
托尼心力交瘁地挥挥手:“解决这个牌子,贾维斯。”
巴基穿着一身橙色的绒衣,大摇大摆地走在前面,像冬天里的暖阳。史蒂夫背着一个巨大的背包跟着后面,背包里面装满了巴基的书、玩具、衣服和其他生活用品。
“等等!”巴基猛然停下来,史蒂夫差点撞到他。
“怎么了?”史蒂夫问。
“你带了我的梦游种子了吗?”巴基认真地问。
史蒂夫点头,他拍拍自己胸口的口袋:“放心吧,就在这里。”
巴基跳着去够那个口袋:“我要看我要看!”
于是史蒂夫只好蹲下来,把那个云朵一样的小袋子拿出来,打开,给巴基看里面的种子。巴基珍惜地看了一眼,立刻把袋子封好:“好了,我看完了。”他把袋子递给史蒂夫。
史蒂夫摇头:“你为什么不自己拿着呢?”
那个小袋子进了橙色绒衣的侧兜里,巴基走路都不自然起来,好像影视和游戏里的僵尸。
史蒂夫在后面看着,一路走,一路笑。
他们到了地下车库,史蒂夫解锁自己的车,把背包放进后备箱,给巴基系好儿童安全座椅的扣子,然后进了驾驶座,沿着弯曲的车道一路开出去。
“我们要回家吗?”巴基晃着脚问。
史蒂夫从后视镜里看他:“是啊。”
“我们可以先去个别的地方吗?”
“去哪?”
“那个,在去之前,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什么问题?”
“你带了多少钱?”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