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味点心
“所以，梅尔曼先生，这是给我的？”
索尔看着被人鱼先生丢到船上体型比他还要大的蓝鳍金枪鱼，深吸了口气。
显然，人鱼就像他们长相上的近亲人类一样，对这种稀有且难以捕捉但肉质鲜美的鱼类十分喜爱。
从昨天他和这条人鱼认识开始，梅尔（他给人鱼先生取的昵称）就不时浮上水面来看他，而且每次来都会带上一些“礼物”。
一开始是些小鱼小虾，而今天显然是个意外的“惊喜”。
梅尔先是歪了歪头，似乎在思考这种情况下该怎么作出回应。
半晌他僵硬地点了点头，他还是不太习惯这个需要弯下脖子的动作，毕竟昨天他才从索尔那里学会。
索尔嘴角一抽，他不知道该怎么和梅尔解释他们食量的差异。
显然，这头珍贵的蓝鳍金枪鱼对梅尔来说会是一顿美餐。但是对他，哦，上帝保佑，他对独自吃完这个重达两百千克的巨大生物真的一点兴趣也没有。
“梅尔，还是你拿去吃吧，给我只会浪费。”
索尔试图向他解释，虽然他现在还不太清楚人鱼的习性，但他知道自然界的许多生物，尤其是成年的雄性生物是不会跟自己伴侣以外的人分享他独自捕猎得到的食物的。
而他一个人不可能吃完这整条金枪鱼，那简直是暴殄天物，要知道这个东西在楠塔基特可是有价无市的珍馐。
梅尔再次歪了歪头，他翠绿色的眼眸里有光芒在闪烁，索尔不明白那是否代表他情绪的变化，不过他很快就被梅尔接下来的举动惊诧到，从而无暇细思。
人鱼跃出海面，爬上渔艇的船头，他坐在船的另一边，尖利而修长的手指缓缓划开金枪鱼柔软的腹腔直到胸鳍的位置。
明明是再凶残不过的动作，索尔却从人鱼专注的态度中感到了一丝奇异的优雅。
这又让他想起了洛基，他的弟弟在处理食物时也有种难以言喻的优雅。索尔摇了摇头，心想自己这几天真是太奇怪了。
梅尔取出金枪鱼的内脏，他的嘴唇微微分开，口腔中整齐的尖牙露出，它们已经迫不及待想亲吻鲜美的食物。可梅尔的动作却在将内脏放入口中的前一刻停住了。
他敏感地看了眼索尔，虽然面前的人类掩饰得很好，但人鱼还是感受到了他看向自己的目光中的一丝震惊。
也许，人类是不会像他一样吞食金枪鱼的内脏的。
梅尔抿了抿唇，随即不再留恋地将手中肥厚的内脏扔进大海，又继续处理起甲板上的那条鱼。
索尔眼神复杂，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看法对人鱼的影响，但他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人鱼对昨天才认识的自己如此青睐有加。
但让他更加震惊的事还在后面。
梅尔将金枪鱼掏空内脏用海水清洗过之后，将浅红色的鱼肉切成一个个小块。随后用锋利的指尖插起其中的一块递到了索尔嘴边。
索尔惊讶地瞪大了双眼，他没有看错吧，人鱼竟然在和他分享他的猎物？！
而且还热情地递到了他的嘴边。
见他半晌没有张口，人鱼等得不耐烦了，他催促地又将手指向前递了递，金枪鱼还带着余温的软肉抵在索尔的唇边。
他盯着梅尔的眼睛，确定他真的是在对自己喂食之后缓缓张开了嘴。
温凉的鱼肉味道十分鲜美，富有弹性的肉质口感极佳，这样昂贵的鱼肉即使是在出海遇上大丰收的时候索尔也难得尝上一回。
但他此时却没有什么心情去享受那该死的美味，索尔将那块鱼肉咽下去之后，人鱼很快又递来了第二块。
是他的错觉吗？
总有一种面前的人鱼正在投喂被他饲养的宠物的感觉。
而不幸的是他正是那个被危险的饲主圈养的可怜的宠物。
没过多久，索尔就觉得自己的胃袋已经填满了那些珍贵的鱼肉，他在梅尔又一次将鱼肉递到他嘴边的时候迟疑了一下，还是伸手将人鱼的手推开了。
上帝为证，他一点也不想激怒看起来对“投食”过程非常享受的人鱼，但他真的吃不下了，哪怕再多吃一口索尔都觉得自己会吐出来。
人鱼似乎不理解索尔推开自己的举动，他双唇微分，藏在唇下的尖牙露出一点端倪，脸上的肌肉也紧绷起来，喉咙里发出意味不明的“嘶嘶”声。
索尔也变得紧张起来，他试图安抚人鱼的情绪。
“冷静，冷静。梅尔，我并没有拒绝你的礼物的意思，但是，你要知道，人类和你的食量可能不太一样。”
他边说边在空中比划，“这条鱼对我来说真的太大了……”
索尔苦笑，“很感谢你的礼物，但我真的吃不下了。”
人鱼的面部放松下来，索尔觉得他听懂自己的意思了。他的喉咙里发出一道低缓的吼声，像是大猫在伸懒腰的时候发出的那种呼噜声。
懒洋洋的，不带任何攻击的意味。
下一刻人鱼张开嘴，索尔终于看清这种生物的嘴可以长到多大，或许那还不是全部，毕竟他放入口中的那块鱼肉并没有多大。
人鱼的嘴向两颊裂开，锋利细密的尖牙可以轻松地将金枪鱼柔软的肉质咬烂。其实他根本用不着咀嚼，这种稀软的肉质对他来说就像婴儿的米糊一样可以直接吞咽。
但是人鱼刚刚看到了索尔进食的过程，人类咀嚼了好几下才将鱼肉咽下去。他不想在自己饲养的人类面前显得太粗鲁，因此他特意在将鱼肉放进口腔之后停留了一下。
但事实上也只是停留了一下，他将鱼肉含了一会儿然后吞了下去，并没有咀嚼。
索尔只吃掉了那条金枪鱼的十分之一，人鱼对他微小的食量有些困扰，如果不是索尔再三保证他真的吃饱了他一定不会相信他能只吃这么一点。
其实在捕到这条金枪鱼之前人鱼已经进过食了，毕竟没吃饱可没有力气捕猎。
但人鱼的体力消耗的很快，速度是他们成为海洋中最顶尖的捕食者的制胜法宝，而高速的游动会在短时间内消耗掉他们大部分的体力。
换句话说，他现在又饿了。
那块他为了方便索尔入口而特意切得很小的鱼块在他胃里大概待了一秒钟不到就已经化成了水，空腹感让梅尔不满足地舔了舔嘴。
他很快开始大快朵颐，索尔费了半天劲才吃下的鱼肉在人鱼这里只用了不到两分钟。这还是在他特意放慢了吞咽动作的情况下。
索尔到现在还不敢相信人鱼真的和他分食那条鱼了，但他知道不能打扰进食中的人鱼，所以他只是安静地坐在一边，等着梅尔吃完。
其实他想的没错，人鱼的确不会和亲密的人（一般是母亲或伴侣）以外的人分享他们捕到的猎物，那样会让他们有种领地被冒犯的感觉。
事实上人鱼是种领地意识很强的生物，一片海域通常只有一只雄性人鱼。
但梅尔并没有觉得和他的“宠物”一起分享一顿晚餐有什么问题，面前的人类让他觉得新奇。
虽然以前这片海域也有人类出现过，但索尔和他们不一样。
这个金发蓝眼的男人身上的气息更好闻一些。
不，应该说是非常好闻，他大概是他遇到过的气味最甜美的人类了。
或许正是这一点让梅尔暂且控制住了他的杀心，决定将这个不幸落难的人类圈养一段时间。毕竟好吃的点心总要留到最后。
另外他也想搞清楚，到底是什么原因让这个人类对自己的歌声免疫。
想到这里，梅尔眯了眯眼，碧绿色的眼眸中有一瞬间出现了野兽一样危险的竖瞳，不过那微妙的变化很快被他掩盖过去。人鱼开始专心地进食，解决索尔留下来的鱼肉。
进食结束之后的梅尔看起来神情放松很多，索尔才敢问出这两天他一直想问的那个问题。
他走到人鱼身边坐下，将金枪鱼的残骸踢到船的另一边以保持船身的平衡，即使被吃完之后它的骨架依然很重。
见人鱼并没有抗拒自己接近的意思，索尔悄悄松了口气。
“亲爱的梅尔，你的那位鲸鱼朋友今天没有和你一起来吗？”
他不得不承认，他的语调有些谄媚，但试想一下，任何人在离得这么近的情况下和一只凶猛程度不亚于鲨鱼的捕食者说话都会由衷地感到颤栗的。
他这样已经算好的了，索尔在心里为自己辩驳。
梅尔的手指扣在船舷上，长长的指甲叩击船舷发出“吱吱”声，他抬起手向他们身后的方向遥指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
“你是说，它今天不在？”
索尔猜测道。
人鱼点了点头。
迪克（就是那头令捕鲸人们闻风丧胆的巨大白鲸）并不总跟在他身边，它是这片广阔海域的守护者，除了跟他一起嬉闹以外它还有许多事情要做。
索尔叹了口气，心里不知是高兴还是失落。
“那你知道，我的朋友们都去哪了吗？”
人鱼看了他一眼，拍了拍身下的船。
“是的，没错，就是船上的那些人，昨天晚上，在遇见你之前我和他们失散了。”
从昨天晚上到现在索尔一直都没有见到埃塞克斯号上的任何人。
他们就像蒸发了一样神秘地消失了。
人鱼思考了一下，似乎是在回忆，半晌他抬起手，做了个划水的动作。
“你是说，他们驾着小船离开了？”
人鱼点了点头。
索尔松了口气，他们没事就好。虽然离开不意味着能顺利找到陆地，但总比像他一样被困在这茫茫大海中强。
“我知道了，谢谢你，梅尔。”
索尔向人鱼露出一个微笑，蓝眼睛里充满真挚。
人鱼的尖耳朵动了动，他似乎心情不错，巨大的尾鳍也跟着摆动了一下。
船身在这个时候晃动起来，梅尔恐怕对自己尾鳍的力量究竟有多大还没有一个清醒的认识。他们因为船身的倾斜栽到了一起 。
“哦，老天！”
索尔发出一声惊呼，人鱼整个栽到了他身上。
他们一同栽倒在船上，不大的船身因为加上人鱼的重量而往下沉了沉。
“你可不轻啊，朋友。”
索尔被压得动弹不得，好在梅尔很快就反应过来，把双手撑在索尔身体两侧将自己的上半身撑起来。
索尔这才得以喘过一口气。他向上挪了挪，人鱼的鱼尾从他腿上滑落，因为船身的狭小而紧挨在他的腿侧。
即使隔着长裤，索尔也能感觉到鱼尾上那些细密鳞片从自己腿上滑过时那奇特的触感。
那触感冰凉、质地坚硬，但又不像冷硬的石头那般让人讨厌，反而具有某种独特的弹性让人能从中感觉到那些鳞片里蕴藏的勃然生机和巨大的力量，忍不住从心底赞叹那近似完美的神的造物。
梅尔的尾鳍太过巨大，以至于还有一部分露在小船外面。这个姿势让他有些不舒服，他难耐地动了动，却听到身下弱小的人类发出一声痛呼。
“嘶——别动，梅尔。”
索尔小心地让自己的腿避开那锋利而坚硬的鳞片，他的裤子已经被割破了一部分，这让他看上去更加狼狈了。
梅尔的动作顿住了，他顺着索尔的视线回头看了眼自己的尾鳍，然后索尔就看见那些原本微微翕张的鳞片在他眼皮子底下闭合起来。
墨绿色的鱼尾表面变得光滑，锋利的鳞片不再成为困扰他的“凶器”。
这太神奇了！
索尔感叹道。
他忍不住想知道面前这个美丽而强大的生物身上还藏着多少他不知道的秘密。
梅尔注意到索尔不再抗拒自己的靠近，他不动声色地用尾巴悄悄将人类的腿缠绕起来。
这是他们对待猎物时惯用的方法，而此时此刻，人鱼盯着自己身下的人类男子，眼睛里的瞳仁再次竖起。
身体的靠近让他更清楚地感知到索尔身上那股甜美得致命的气息，那味道对他来说就像某种无法抵抗的诱惑，即使明知道靠近之后可能会有危险却只想不管不顾地坠入那诱人的陷阱。
索尔还没注意到自己已经被人鱼禁锢住双腿动弹不得，他的注意力被人鱼在自己眼前放大的美貌吸引住了。
据说人鱼的美貌是海妖们与爱神打赌赢来的，但嫉妒心强的阿芙洛狄忒不会这么轻易地妥协，她虽然按照约定赐给了人鱼举世无双的容貌，但也与此同时剥夺了他们的爱情。
所以人鱼总是美丽而无情，因为他们美丽的躯壳里没有灵魂。
即使曾经有人鱼爱上了航行经过的船员，也注定因为得不到他的爱情而悲伤至死。
人鱼最好看的还是他的眼睛，那是索尔见过最纯粹清澈的碧绿色，在眼眸的深处却藏着一点蓝。
那大概是他们身后大海的颜色。
“Loki……”
鬼使神差地，索尔低低叫了一声。
叫完之后，他们两个都愣了一下。人鱼似乎有一瞬的失神，但他很快反应过来，不高兴地磨了磨牙。
他圈养的人类竟然在他身下喊着别人的名字！
人鱼眼中黑色的竖瞳一闪，眼神逐渐变得危险。
他的耳鳍向两侧翕张，那是覆盖在他尖耳后的一层短小的薄膜。这个动作代表着人鱼已经开始生气了。
索尔敏锐地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他想挣动却发现自己已经被人鱼牢牢禁锢住动不了。人鱼突然俯下身，头贴在索尔脸侧和脖颈之间的位置。
“梅尔，你在做什么？快起来！”
索尔惊呼，但人鱼对他的话语置若罔闻。
索尔着急地用双手企图推开压在他身上的人鱼，但人鱼的身体根本纹丝不动，而他的手也很快被人鱼并在一起按住了。
人鱼在他脖颈附近的地方来回嗅着，似乎在寻找什么。很快，人鱼就发现那甜美味道最浓郁的地方在人类的颈后，确定目标之后他兴奋地张开了嘴，银色的尖牙在日光下一闪一闪的。
那过于甜美的气味让他发疯。
人鱼不受控制地缓缓靠近，锋利的牙齿还差一点就要划破人类脆弱的肌肤。
梅尔深深嗅着那变得浓郁的味道，满足地阖上了眼。他的嘴慢慢张大，靠近他梦寐以求的美味点心。
但就在他要用力咬下去的前一刻，梅尔仅剩的一丝理智让他想起自己之前没有对这个人类直接下手的原因。
如果现在为了一时的口腹之欲而放弃那个珍贵的美味灵魂，他之后一定会后悔的。
人鱼不高兴地皱了皱眉，阖上了嘴。但如果只是咬一口尝尝味道呢？
他难耐兴奋地重新把嘴张开，但很快又再次阖上。
人鱼目测了一下人类颈椎的粗细程度，悲哀地发现只要自己这一嘴下去他精心饲养的猎物恐怕就要没命了。
加重的鼻息透露出人鱼此刻的烦躁和不满，梅尔最终只轻轻叼起了索尔颈后的一点软肉，用最锋利的两颗牙齿微微刺破了那里的表皮。
虽然不能直接享用，但至少要在上面留下一些自己的标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