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Chapter 8
夜色中,马车停在了宫殿的偏门。洛基下了车,从小门绕进前厅,袍子的下摆轻柔地扫过一层层铺着地毯的台阶,芬里厄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洛基穿过长而寂静的走廊,眼角的余光突然扫到走廊的另一头——往餐厅的方向,在门后露出了一点光亮。
洛基停住脚步,问芬里厄:“为什么这个时候餐厅里还亮着蜡烛?”
芬里厄顺着洛基的目光看了一眼,用有些犹疑的语气对洛基说:“是索尔殿下,他还在里面等您。”
洛基轻轻地皱起眉头,这才想起他的确和索尔有约。他往前走了几步,但在靠近门口时又突然停住。洛基回头对芬里厄说:“你去告诉他晚餐取消了,让他别像个傻子一样等我。”
芬里厄小声地说“这样真的好吗,殿下?索尔殿下好像有些生气了。”
“生气?这有什么可生气——”
这时,餐厅的门突然被推开,洛基倒抽一口气,被吓了一跳,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直到看清面前出现的是索尔。
“我等了你一个晚上。”索尔的嗓音压抑低沉,和之前的完全不同,
洛基看了一眼他那双在烛火中忽明忽暗的蓝眼睛,平静地说:“我今天很忙。”
“忙到连打发一个侍从回来通知一声的时间都没有。”
“用不着,”洛基避开了索尔的眼睛,毕竟理亏的是他,“我没要求你等我一晚上。”
索尔往前迈了一步,他朝芬里厄使了一个眼色,芬里厄立刻退到远处的角落里。
“所以你对于我们的约定毫不在意?”
索尔步步紧逼的气势让洛基有些不自在。
“只是一顿晚餐,我不知道为什么你如此在意。”洛基说。
“我以为我们至少……”
“以为什么?”洛基故意用冷漠的语气嘲讽道:“难道因为之前骑了几天马,就让你觉得我们之间关系变好了?别傻了,索尔。你和我就只是两个被迫绑在一起的人,我想做什么,我要去哪儿和你一点关系也没有,我更不愿意履行什么所谓的约定,包括……”
“包括什么?”索尔追问道。
“包括和你回阿斯加德。”
洛基扭过头不看索尔,低声说:“我从来没有打算和你回阿斯加德。”
烛火在索尔的眼中噼里啪啦跳了好几下。
“所以现在你终于说实话了。”索尔把洛基逼到一旁的窗户边上。他压着心里的怒火,继续说:“你刚才说的让我感觉到莫大的羞辱。”
洛基皱起眉头,不可置信地看着索尔。
“你已经和我结婚,但是却并不想和我一起回阿斯加德,这就是你作为约顿王子履行责任的方式?”
“是的。”洛基毫不客气地回呛过去,“在我身上没有所谓的国家的责任。”他短促而又没有顾忌地笑了一声:“实际上,我们甚至不需要维持假惺惺的和平共处。我是被逼的,你也是。我们都无法按照自己想要的方式结婚,所以再多的努力都是白费。”
“这就是你对这场婚姻的看法?”
“是的。”
索尔绷着脸,眼睛一直盯着洛基,心里的愤怒明明白白地写在了脸上。他知道洛基说的都是实话,还觉得自己之前是那样的愚蠢。他曾经自作主张地希望阿斯加德人会喜欢洛基,而洛基也会喜欢阿斯加德,这一切幻想在此刻看来就如同轻飘飘的云,被狂风一吹,什么都消失不见。
“我尝试着去了解你,洛基。我试过。”索尔再次靠近,把洛基禁锢在自己的身体和窗户之间,他的声音变轻了,但却很真诚。这让洛基又开始变得不自在,心里甚至有些微弱的抵触。
“我来之前曾被人嘱咐,说约顿人残暴而冷漠,这样看来,你的性格还真像你的父亲,那位尊敬的劳菲国王陛下”
洛基瞪大了眼睛盯着索尔,咬牙切齿地说:“不许说我像他!不许你提他的名字!”
索尔早就知道劳菲是洛基心中的一根刺,但此刻他却偏要提起他。
“从一开始你就讨厌你和劳菲之间的关系,但却又不得不承认你的身上流着的就是他的血,你的心,你的灵魂……”
索尔还没说完,洛基突然扬手一巴掌狠狠地打了他的脸上。
“我的心,我的灵魂,我所有的都一切都只属于我自己,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索尔不说话了,他摸了摸火辣辣的脸颊,用舌头舔了舔嘴角,果然尝到了血的味道。他的眼睛一刻都不曾从洛基的脸上离开。他的脸越靠越近,呼吸焦灼。
“在阿斯加德,你刚才的行为足够让我把你关进地牢里。”
“这里不是阿斯加德!”洛基忍不住吼道。
“别玩弄我,洛基。”
“我没有玩弄你。”
“你就是在玩弄我!你享受这样的乐趣!”索尔不顾洛基的反抗,伸手掐住了他的脖子。索尔的手指关节发白,像是快要嵌进洛基的骨头。
“你放开我!”洛基扭过头躲开索尔的手,吼道:“你怎么敢,你明明在我之下!”
“我在你之下?”索尔反问道,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约顿海姆即使已经开始衰落了,历史也比阿斯加德悠久。我们虽然同为王子的身份,但你的地位依然在我之下!”
“明明是你在我之下!”索尔大声地反驳,像头暴怒的狮子,他再一次掐住洛基的下巴,两人的鼻子快要碰到一起。索尔低头看着洛基,眼睛里燃起了火,他用包含怒意而低哑的声音说:“我一直在容忍你,洛基。如果我想,我能让你现在就赤裸的躺在我的床上!”
两人吵架的声音一直回荡在空无一人的走廊里。洛基的脸色发白,他站在那儿,盯着索尔,整个人似乎被刚才的羞辱弄得格外狼狈。洛基用力地推开了索尔,头也不回地快步走上楼梯,冲进自己的寝室一把将门摔上。
索尔孤零零地站在空无一人的走廊里,重重地叹了口气。回到卧室之后,他遣走了所有侍从,熄灭蜡烛,一个人呆在一片黑暗之中,像是走进了一道黑夜撕开的大口子里。索尔听见走廊里时不时传来脚步声,或许是从洛基的房间里出来的,又或许不是。他有些后悔刚才与洛基的争吵,他应该控制住自己的脾气,就如同奥丁和弗丽嘉一直教导他的那样。但他失控了,在最后一句话脱口而出之后,他才彻底明白自己对于洛基的欲望居然会如此直接而强烈。
第二天一早,索尔照旧去到马厩,远远就看见洛基和巴德尔在交谈。巴德尔看见索尔后热情地和他打招呼,但洛基却连看不都不看他一眼,像个陌生人一样冷漠。索尔的心里悻悻的,心情变得潮湿。他没有接受巴德尔的邀请一起去骑马,还拒绝了之后的其他活动。索尔知道他们有时候会在花园里交谈、散步,当他穿过花园,走过一条条走廊时,发现自己总是下意识地寻找洛基的身影。没有看见洛基,索尔的心里会失落,而当他看见洛基,但却是和巴德尔在一起时,心情变得更糟糕。于是,索尔连着好几天都没有和洛基说话。他不知道要如何开口,尤其是身旁还有对此一无所知的巴德尔。
一天下午,洛基和巴德尔再次在花园里玩射箭。巴德尔无意间抬起头时,注意到这几天闷闷不乐的索尔正站在宫殿二楼的窗户后看着他们。巴德尔觉得有趣,于是故意站在离洛基很近的地方,他说:“我发现我的哥哥总是在你的身后看着你,洛基。”巴德尔用食指戳了戳洛基的肩膀,在旁人看来这种举动格外亲昵,“你发现了吗?”
洛基放下手中的弓箭,他顺着巴德尔手指的方向往上一看,索尔的确一动不动地站在玻璃窗后,但瞬间就消失了。
洛基的目光躲闪着,他把巴德尔的手从自己的肩膀上拿开,含糊地说:“我不清楚。”
“索尔似乎有话想对你说……你们是不是吵架了?”巴德尔继续问道。
洛基摇摇头,他重新拿起弓箭,“咻”地一声之后直接射中靶心。
“我们的关系没有那么好。”
几箭之后,洛基仍下巴德尔回到宫殿里。巴德尔独自一人在花园里散步,他看见花园里有一只不知从哪儿来的半大的黑猫,懒洋洋地趴在树上,在夏日的阳光下打鼾。盯着那猫看了好一会儿之后,巴德尔突然醒悟过来索尔和洛基这几天闹别扭究竟是为什么,他心里有一个胆大的猜测:索尔喜欢上了洛基,说不定洛基也是。
晚上,洛基找了借口回避了晚餐。偌大的晚餐厅里只有两位阿斯加德王子。侍者上了新做的熏鱼和羊肉,还有蜜酒。巴德尔显得很自在,他正在和索尔讲下午他和洛基射箭时的趣事。但当他停下来喝一口蜜酒,再抬起头看向索尔时,他的话只说了一半就卡在喉咙里,索尔的眼睛低垂,脸上露出阴沉的表情,看上去心情十分不好。
“你想和我谈谈吗,索尔?”巴德尔问,“今天下午我看到你站在窗户后面了,哥哥。”
“没什么好谈的。”索尔摇摇头。
“我猜你和洛基吵架了。下午的时候,我问了洛基,你知道他是怎么说的吗?他说,他和你的关系没有那么好。”
索尔抬起头看了巴德尔一眼,沉着声音问:“这是原话?”
“原话。”巴德尔起身往索尔和自己的酒杯里倒满酒,“所以你们是真的吵架了?”
“这不关你的事。”
索尔重重地叹了口气,他靠到椅背上,凝神注视着巴德尔。沉默了一阵之后,他才开口说:“我对他说了很糟糕的话。我们彼此都说了很糟糕的话。”
巴德尔说:“对他道歉不就可以了?”
索尔摇摇头,“如果我向他道歉,那么他也需要向我和阿斯加德道歉。”
“听起来比较困难,”巴德尔耸耸肩,“我不认为洛基是能轻易低头的人。”
说完,巴德尔往前探过身子,抬起眼睛看向索尔,说:“索尔,我要你老实回答我,你是否……我是说,你是不是已经喜欢上他了,哪怕只有一点儿?”
“巴德尔,你在胡说什么?”索尔坐直身子,抱紧双臂,“这是不可能的。”
他在撒谎。巴德尔用牙齿咬着酒杯的杯口,心里证实了自己下午的猜测。索尔只要一说谎话,就会像刚才那样抱着双臂,表现紧张,从小到大都这样。
“那好,”巴德尔再度笑了起来,“你说不是就不是。我明天想和洛基去郊外,或许两天之后才能回来,你要一起吗?”
“什么?”索尔眉头紧皱,紧张地从椅子上站起来。
“要去吗,哥哥?”
“不了。”索尔摇摇头,用力拿起酒杯将蜜酒一饮而尽,“祝你们玩得开心。”
那晚洛基一直呆在自己的书房里,连晚餐都只是随便吃了些。芬里厄站在一旁,他很早就注意到洛基在分神,面前的书已经很久没有翻页了。
“殿下,”芬里厄说,“需要我为您翻页吗?”
洛基这才突然回过神,他朝芬里厄摆摆手说不用。芬里厄于是给他端上了热茶,喝了几口之后洛基突然问:“有没有安格尔的消息?”
芬里厄摇摇头,“还没有收到新的信件。”
“希望他能加快速度,时间不多了。”洛基垂下眼睛,“毕利那边的侍者都安排好了吗?”
“安排好了,我已经和他碰过头。只要您一吩咐,药水就会送进去。那位侍者是毕利多年来安插在国王陛下身边的眼线,很可靠。”
“等安格尔那边确认之后,我们就行动。”洛基一边翻着面前的书页一边说:“赫尔布林迪回来之后一定会在劳菲身边寸步不离,如果国王和第一顺位继承人身染重病先后离世,毕利再把我往前推一把,再也没有谁能阻止我。”
不久以后,我就是约顿海姆的国王,洛基在心里盘算着,他突然想起那晚暴怒的索尔和他们之间的争吵,忍不住轻叹一口气。洛基已经打定了主意,只要他一登上王位就和索尔解除婚约,这辈子都不会去阿斯加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