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自从罗杰斯队长回握他的手,他几乎寸步不离,时刻守在他的伤员身边。詹姆斯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明明已经见惯了生死别离,现在连伤员的呼吸减慢都能让他着急得要命,要知道他一开始还舍不得用那么多止痛药。
现在,别说四倍的止痛药,他恨不得把所有的药品用上,把自己的血输给罗杰斯队长。
弗瑞的确派来了新的医生和护士,他们看起来没有太多经验,太过年轻,可他又何尝不是还没毕业就成了一名医疗兵。短短半年,他似乎已经老了很多岁。
他以为他已经麻木了,在面对死亡与离别这件事上,他成熟得可悲,直到罗杰斯队长出现。他从未见过如此强烈的求生本能与强大的生命力,再痛苦,哪怕不堪忍受,罗杰斯队长也没有放弃,甚至可以反过来安慰无能的医生,简直不可思议。
他只想让罗杰斯队长恢复健康,重新站起来,让那张苍白的脸恢复血色,而不可思议的是,他的愿望正在实现——他的伤员不仅在一天之内恢复了血色,还在第二天傍晚恢复了部分体力,不需要搀扶就可以自己坐起来,只需一根拐杖就可以下床行走。
孤陋寡闻的军医还以为自己在做梦,但珍妮也在频频惊叹罗杰斯队长的恢复能力,所以这是真的,他只是把情况想得太糟糕了。他行医的经验依然不足。
罗杰斯队长没有解释自己为什么可以恢复得那么快,他不好多问,只是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毕竟,他的伤员已经帮了他很大的忙。
但更奇怪的是,弗瑞在第四天午后突然出现,带来了一箱珍贵的药品和一箱威士忌。
药品他可以理解,他猜想罗杰斯队长的军衔不低,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人物,稀缺资源向这样的战士倾斜也是情理之中——但威士忌?他搞不明白。罗杰斯队长看起来并不是一个会酗酒的士兵,更像滴酒不沾的那一类。他们认识的时间不长,他对罗杰斯队长的印象是自律、克制、坚韧不拔又十分神秘。
罗杰斯队长看着那箱威士忌,微微皱眉,似乎并不认同。詹姆斯脑子里的疑问更多了,可惜不能直接问出来。
“你看起来还不错,队长。”
“多谢挂念。”
“他们不该取那么多血,我们的情报有误。”
“我理解,你不需要解释太多。”
他们的关系似乎不太好,詹姆斯站在一旁,鬼使神差地得出这个结论。弗瑞也是一名Alpha,詹姆斯好奇此时此刻这两位Alpha的信息素是否在隐隐缠斗。他假装自己正在清点药品,其实竖起了耳朵,听得仔细。突如其来的好奇心让他感到陌生又熟悉,那个浑身是秘密的伤员总能激发他遗忘已久的各种情绪。
“我给你带来了一箱威士忌,史蒂夫。”弗瑞坐到病床边,指了指不远处的箱子,“别愁眉苦脸的,你可以找点乐子。我知道你闲不下来。”
原来罗杰斯队长的名字叫史蒂夫。他也不知道他怎么就注意到了这个。
“我们真的是朋友吗,弗瑞?”罗杰斯队长的声音听不出情绪,“我希望你可以坦诚一点,或者说出那个词。”
“我以为这是最迷人的方式,它们可是我花了很大的功夫才找到的。”
“你应该知道我不喜欢饮酒。”
在气氛可以变得更加尴尬之前,弗瑞妥协了,站了起来,轻轻拍了拍衣袖。
“我后天再过来,队长。祝你早日康复。好好照顾自己,我这么说不仅是因为你的身份,还因为你是一个值得尊敬的战士。”
罗杰斯队长的表情这才缓和了几分,眉头终于舒展。坐在病床上的伤员简单点点头,“我知道了。”
弗瑞离开后,罗杰斯队长拄着拐杖下床,沉默不语,打开一瓶威士忌,咕咚咕咚地喝了起来。
他着实吓了一跳,半天没反应过来,他应该阻止他的伤员酗酒,那对恢复身体没有任何帮助。可等他可以那么做,罗杰斯队长已经喝光了大半瓶,顺从地被他带回病床上,乖乖躺好。
“你、你喝醉了吗?你不该喝酒,队长,那对你的伤口不利!”
“我知道,我很抱歉。”
罗杰斯队长十分委屈地看着他,他又不好意思发脾气了。
他担心罗杰斯队长喝酒的时候会扯到一些伤口,解开那件被染红的、破旧的军装一看,果然不出所料,好在流的血不多,在可以控制的范围内。
“我帮你上点药。”
“有劳了。”
“你为什么……”
他咬着下唇,不确定该不该问,这并不是他该管的事情,酒是弗瑞带来的,与他无关。
“你想问什么?”
“没什么。麻烦举起手,我得解开绷带。”
罗杰斯队长不再追问,乖乖举起了双手。
在换绷带和上药的过程中,罗杰斯队长的目光似乎一直黏在他的身上,他可以清晰地感觉到那道专注而笃定的目光,他差点忘记了换药的步骤,实在恼人。也许是他挡着他罗杰斯队长的视线,下一次他的动作得快一点。
“按理说,我是喝不醉的。”
他帮罗杰斯队长系上扣子的时候,罗杰斯队长忽然开了口。他的目光撞到一起,他忽然感到呼吸困难,只能傻乎乎地点头。
“弗瑞不过是想测试一下我。他得确认他们拿走的血真的有用。”
“我不明白……”
“他没说谎,这是最迷人的方式,哪怕我不喜欢喝酒。”
他虽然是一个Beta,但他嗅觉不差,可以说比一般人要好一些。就比如现在,他可以清晰地感觉到罗杰斯队长吐出的混着威士忌的气息,这感觉糟糕透了,因为他突然想起自己是一个酒鬼,而且偏爱威士忌这样的烈酒。
“那……”他舔了舔唇,干渴的感觉着实煎熬,“那你们的测试结果如何?”
“我应该没醉。”
“应该。”他重复了这个奇怪的词,“这是一个不严谨的说法,如果这是一场测试的话。”
“也许这场测试被干扰了。”
罗杰斯队长这么说的时候,不加掩饰地盯着他,就好像在暗示是他干扰了这场奇怪的测试。莫名其妙的心虚让他感觉脸颊有些发烫,心跳也加速了不少,好在珍妮及时出现,结束了这段对话。
05
如果珍妮得空,詹姆斯可以暂时离开罗杰斯队长的帐篷,到他原本的工作区域巡查,看看有没有什么伤员需要帮助。最近新增的伤员还在他们可以承受的范围之内,巡一遍下来大概需要一两个小时。
可当他第二次试图这么做的时候,被弗瑞派来的年轻医生把他拉到一边,一副十分为难的样子,恳切地请他回到罗杰斯队长身边,说罗杰斯队长必须特殊对待。
那位年轻医务兵拍拍胸脯,一再保证自己可以完成这边的工作,他也不好说什么,提前回到了罗杰斯队长的帐篷,正好撞到他的伤员“酗酒”,花了很大的力气才忍住火气。
该死的,怎么可以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那可是满是伤痕的血肉之躯……
该死的,也不给他留一瓶,全喝光了……
罗杰斯队长似乎看出了他的气恼,拄着拐杖,费劲地收拾满地的酒瓶。他气归气,还是蹲下来帮忙,谁让他狠不下心呢?
“我没醉……”
“你就不该喝酒!!!”
他凶巴巴地怼了回去,在对上那双委屈的蓝眼睛之后才缓和表情,“反正也喝完了,以后不许再喝。”
“还剩一瓶。”
“你……”
“留给你的。”
他停下动作,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个贴心又可恶的伤员,“你说什么?”
“我第二次喝它们的时候,你一直盯着我。我本来以为你看的是我,后来发现你看的是酒……”
他恨不得立刻消失,因为罗杰斯队长说得对,因为罗杰斯队长说得不全对,因为那双蓝眼睛正锁定着他,因为他的脸似乎快要熟透了。
罗杰斯队长见他不回话,自顾自地从床底掏出一瓶威士忌,献宝试的推到他的脚边,他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只能假装自己成了一座无法动弹的雕像。
“巴恩斯先生?”
“你……你得好好休息,知道吗?”
“我喝不醉的,别担心我。”
“我担心的不是这个。”
“那你在担心什么?”
“我担心你的伤口,酒精是刺激的东西,你不该犯傻。”
罗杰斯队长似乎笑了,他可以听到一阵恼人的轻笑声。
“你的确在担心我。”
“我当然会担心你,你是我的病人。”他忽然乱了阵脚,而这样突如其来的慌乱很快变成了恼怒,“现在回到你的病床上,好好躺着,这里我来收拾就好。”
罗杰斯队长乖乖照做了。
06
他做了一个噩梦。
他在混沌之中听到很多痛苦的呻吟,甚至尖叫,他回到了那场不可能成功的手术上,双手颤抖,罗杰斯队长的眼睛迟迟没有睁开,而珍妮哭泣着,为那位遍体鳞伤的战士盖上一张白布……
他睁开了眼睛,意识挣扎着从深海中浮出来,他的心跳很乱,呼吸剧烈,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只是做了一个噩梦。
这个噩梦该死的真实,他出了一身的冷汗,怎么也缓不过来。
他看了看不远处的罗杰斯队长,依稀可以看出伤员胸口的起伏正常,这才缓缓松了口气。他悬着一颗心,犹豫要不要亲自确认一下罗杰斯队长的心跳与呼吸,他担心会打扰罗杰斯队长难得的安睡,又被那场噩梦折磨得够呛,直到确定听不到罗杰斯队长的呼吸声才下定决心起身查看。
他轻手轻脚地走到伤员的病床边,伸出手,正想要探一探对方的呼吸,电光火石之间,他的手腕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扣住,接着他整个人砸到那张病床上,有人牢牢压着他的双腿,还有一把枪抵在他的腰间。
“是谁?”
他在黑暗中抵住罗杰斯队长的胸口,幸运地避开了那些伤,也被对方强有力的心跳弄得不知所措。他很狼狈,完全没想到这个Alpha恢复得那么快……
“是我,罗杰斯队长。”
“巴恩斯先生?”
“是的,也许……你可以先把我放开……”
“没有闻到你的信息素,抱歉。”
嘴上说着抱歉,罗杰斯队长依然没有放开他,连那把枪都没撤掉,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
“因为我是一名Beta,仅此而已……”
更让他感到不可思议的是,白天还得拄着拐杖走路的伤员,此刻居然可以轻而易举地“制伏”他,那双手似乎力大无穷,他怎么也挣脱不开。原来罗杰斯队长早就恢复得差不多,早就不需要拐杖与帮助,可他却选择掩饰真相……
“你是一名Beta,这很好。”
“你、你不打算放开我吗?”
“我想要这么做。”
他深吸一口气,这张床上满是烈酒的气息,他快要没办法思考了。
“那你为什么……”
“你发现了我的秘密,詹姆斯。”
该死的,他明明什么都不知道!他抛弃了所有的疑问去关心一个Alpha,结果那个Alpha居然忘恩负义,不识好歹,恩将仇报……他在心里狠狠咒骂这个压在他身上的混蛋,气得眼睛发红。
“你在害怕吗?”
“我只是……做了个愚蠢的噩梦,想要知道你是否安好。”
“我很感激你,巴恩斯先生。”
“那就放开我你这个混蛋!”
Alpha充耳不闻,甚至把他唯一自由的手也扣在了枕头边。
“相信我,我也希望可以这么简单……”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