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
「那你打算怎么办呢？」史蒂夫缓缓起身，而索尔也跟着慢慢站起来。史蒂夫已经脱解掉自己湿透了的衬衫，赤脚走进了浴室。他把衬衫揉卷在一起，扔进了水池中，他忽然觉得相当地疲倦，甚至连澡也不想洗了，只是简单地冲水洗了把脸，就湿嗒嗒地踩着水渍出来了。
但是索尔的眼睛却是明亮的，不曾离开的。他英挺的眉梁上还挂着汗，只消一瞬就滚落入他的发间。
他蹙着他的眉，却是说不出的诚恳：
「既然发生了…」他低声道，他的目光又像是闪电直直扎进史蒂夫的瞳孔中：「那么，Cap，我意同你。」
我、意、同、你，史蒂夫有点好笑地把这几个字在脑中逐个过了一下，所以索尔知道他的意吗，他甚至稍稍吸了吸鼻子，然后在索尔对面的墙边靠着。喜欢索尔这件事，从一开始他就不觉得有结果，也不曾有过奢望，所以对他的性别也并不关心。
那气味，无论来自什么性别，都让他内心深处忽然间发酸般的，悲伤地隐秘欢喜着。他就像也试图敲开那梣树的枝，从叶，从一簇簇，从光明到幽暗，去执著地走向其间深处。
于是当某些夜晚，他在这种近乎于清新的气味构想中，在夜风吹拂的丛林中，月光从头到脚地将他打湿；而他在微冷的夜中抬手，呼吸着和某个人紧紧相连的气息，就忽然舒展开了全部的身心，任凭血液和感情在其间任意奔窜流动；所以它就慢慢地汇成了，血液汇成了，所有感情奔涌的尽头也凝聚成了那个摇晃的、轻盈的，却极有分量的一个身影；他的笑明亮而有太阳光的温软光耀，像是被花香蜜酒模糊了的午后，但是却在铺展开雷霆时有着锋芒如刻的锐明。他是那样光明、灿烂，明亮而执著，没有人不为那样的热烈而喜悦，而他却仍然在看着自己时，保留一份春水涤荡的柔和。索尔的目光追着他的眼睛，吻着他的颈侧，吻着他的胸膛和手臂，他将他明亮地看透，却又永远虔诚。
而史蒂夫却想那样去回吻他；他也想吻过他的眉心，吻过他的呼吸，亲密地贴合于他温热的生命。
于是他那样，带着甚至弦然的，几乎又温暖又哀伤的绪流，只低回着索尔这一声裹覆着纠缠却又絮慢的悲伤。他的心情虽永远是月夜下的河流，总是带着微冷的明亮；但是他却又不得不说，是微冷锋利，也甚至是轻快的，那就像一种浸入水中的通透，是纯净的悲伤。
他最后长长叹了一口气，甚至带着有些轻松的语调，压着松枝尾末端的轻笑：
「去洗个澡吧，」
他清澈见底的浅蓝眸珠凝止了转动，泛着被白冷月光穿透般而看不出感情的灰绿：
「然后我们一起和你那闯大祸的弟弟算笔账。」
＊
史蒂夫和索尔两个人打开门出来的时候，洛基并没有看到他意想之中的画面；这不是称赞史蒂夫或索尔任何一人的自控力，而是当索尔Alpha的本能信息素被史蒂夫引导诱出至冲破了他设下的法术时，就已宣告了他原先设想的失败；但是紧接而来他有更感兴趣的事：
如果他们没有依顺着本能、因为剧烈的信息素释放排斥而打上一架，那么因被伪造出Omega信息素假象引诱，而被迫出现了发情状况的史蒂夫罗格斯，又是怎么解决的？
但是不管是什么情形，面前都换了干净一身的两人，没有透露出任何打斗的迹象；他们虽也像耗尽力气般呼吸无声地沉重，刚淋洗过的身体湿润润地散透着微热的水汽，但即使单薄的衣衫边缘甚至都能割破整片空气，而使它们唰唰破裂碎解在他们脚下。
正义的味道。洛基又不知死到临头地漫想了这句，这中间还有清晰且带着明亮雷电的愤怒。
在妙尔尼尔召到索尔手中之前，洛基就侧躲过去，
「恭喜成年，兄长。」他只怕自己死得不够惨地还在继续往怒气上加码；而史蒂夫将自己袖口稍卷至小臂，系好咽喉下两指的纽扣，就忽然在这房间中卷起狂潮风暴。
「托尼，请你稍回避一下，」史蒂夫的头侧了侧，「我们俩跟洛基先有一笔的帐要算。」
然后他又进了一步，攫着洛基明绿的眼睛，就像光芒的锁定：「事先说明，这是私人恩怨。」
洛基倒是很在意他旁边的索尔，尽管那是习以为常的怒气，但是却少了往日的那几分暴躁冲动，他的眼睛已像打磨后的宝石，有着浑沉不变的坚实。
他好像更在意史蒂夫的情况，因为他的气息始终徘徊着，徐徐不慢地荡漾在周围；但是洛基很快就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了，因为顷刻间四周骤然下沉的巨大压力忽然将洛基死死钉在原地难以动弹；来自史蒂夫先行的清冽而猛烈的强悍Alpha信息素完全施展而开，而索尔带着雷光随后而至，不断输入增强着整个气压的扭曲，驱逐扫荡开范围以内的一切气味、而灼盛逼人地进犯着所有被它冲荡的事物。
洛基的身体屈迫着压向地面，这灌进肺部的如飞刀沉铅的气息挤压得他如深海溺水般地窒息；他除却被两者霸道至极的信息素联合着威慑，更为幻觉般地觉得那种暴怒已化作了不可抗拒的实体，正在扭曲着他周围的空气。
他已经是个Alpha，即使是暂时因为药物失去了释放信息素的能力，他也冷汗直下地知道这根本不是一个层级的对决；Alpha的本质是强者的角逐斗争，是不断屈从于更强者，而这种目空一切、横扫万野的王者气息甚至让他本能地要忍不住屈膝而下。
「在你跪下前，我还能听听解释，或者道歉；」史蒂夫再没有以前退让有余的神采，只是冷冰冰地发令，不是商量，只是字字宣叙：
「如果你不想那么屈辱，那也不过把你对我们做的原封不动还你而已；我劝你收起这时候的利齿银舌，好好把事情说清楚，或者发自真心地悔过道歉，或许你兄长还会怜悯你，先获得他的谅解、替原谅你说情。」
洛基毫不屈服而愈发明利如刀的眼神抬割来，史蒂夫将势头加重倾压了过来，虽然是平视着他，却让洛基看出了满满居高临下的俯视：「而你不是也善用他的仁爱宽厚吗？」
索尔转而看了他一眼，而史蒂夫就像是真的生气了一样，带了些有血色的愤怒。
哦呀，洛基忽然想，原来如此。
「但是你仍然会感谢我的…」他低喃，但是也没打算让史蒂夫听见一样。他坚持而努力抵着强压的眼中仍然烁起了些狡黠的闪光，那点不带着其他意味的微笑让史蒂夫竟稍稍回收了力度。
于是他也像重新打量洛基般从头到尾审视了这个对手，忽然间风就像从他们中掠动而过，而把彼此的发都擦拭展开，遮掩了明亮的双眸。
洛基是为了什么？他就像突然惊醒般，这次用上终于该对上的神情，抓住了洛基笑容中一直以来不变的东西。
他不屈服可不是为了什么奥丁森的尊严。史蒂夫甚至有点踌躇而惊愕地看了看身边的索尔，目光又默然不动声色地在他们间折返逡巡着；而与此同时他的气势散去，恢复了这里该有的和缓平静，给了洛基喘息、平等对话的权利。
但是洛基却并不打算说什么，他很轻而易举地说出了那句话：「我服输。」
他这句轻飘飘的，没什么诚意，也没什么恶意，甚至还带着点莫名的气度从容，只像是刚把花儿从身上拂落。
索尔还没有将这勉强搭边的话连上，而史蒂夫已经撤去他全部兴师问罪的架势；史蒂夫隐隐地头痛，他甚至觉得是自己太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