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凱倫，你確定這樣做對嗎？」
「步驟上是這樣寫的。」
「但是、喔天啊，它感覺要燒焦了！」
「我注意到了，你的火侯是不是開得太高了一點？」
「妳應該早一點講的！」
「親愛的，你總要從錯誤中學習對嗎？」
「我已經浪費了一整盒雞蛋卻還沒學會，太不划算了。」
東尼被一陣對話吵醒，接著是鐵盤碰撞的聲音。他才剛醒，綁架他的人對他注射了某種該死的藥物，讓他瞬間就失去了意識，那可是一不小心就會要了他命的東西。
而這個念頭讓他瞬間從床上驚醒——
「你醒了，史塔克先生！」
他還沒來得及搞清楚狀況，甚至不確定自己到底是死是活，一頭蓬鬆毛躁的褐色捲毛已經湊到東尼面前，讓東尼又嚇著往後倒回枕頭上。
「噢、噢，我很抱歉史塔克先生，我不是故意要嚇你的。」彼得這麼說，他將手上的盤子放到床旁的櫃子上。
東尼沉默的幾秒像在釐清狀況，顯然不管是面前對他露出笑容的青年，或是盤子上煎的燒焦的黑色物體都不在他能理解的範圍內。
「你是誰？」東尼對盤子上的那一坨黑色物體露出了嫌棄的眼神，他想起自己失去意識前得最後一個記憶，那些傢伙想要竊取他尚未完成的研究計畫，綁了他還想把他連人帶車丟進海裡，天啊那可是他新買的奧迪跑車——然後他又把視線移回青年身上，「你想謀殺我、用那盤東西嗎？」他說。
「什麼？不，我是彼得！」
「好的彼得，我不認識你，」東尼邊說邊把盤子推遠了一點，「這是哪裡？」他問。
「我、我是彼得，彼得帕克，你不認得我嗎？」
「我是東尼史塔克，我不認識的人很多。」
這個回答很東尼，彼得想。但東尼說他不認識他，每個平行宇宙所發生的事都不完全一樣，顯而易見的，他大概是到了一個他們還沒相遇的宇宙，也可能那裡根本沒有蜘蛛人，或著說——彼得帕克並不是那個宇宙的蜘蛛人，但總而言之他們並不認識。
這有點詭異，彼得說不太上那種感覺，就好像有個東西梗在那裏，但他卻始終想不透自己在意的到底是什麼。他一直是個不善於掩飾情緒的人，彼得有自知之明，所以他很快就轉移了自己的糾結，試著回答東尼的問題。
「這裡是紐約皇后區。」他回答。
「很好，那還不算離我家太遠，你可以借給我手機或著隨便什麼可以上網的東西嗎？我得聯絡我的維安主任。」
東尼看起來像完全對面前的青年放下戒心。
「呃、我想想看應該怎麼跟你說——」彼得開始抓著頭髮在房裡來回走動，他的表情看起來比剛才更彆扭，但他又想對方可是東尼史塔克，不管哪一個宇宙的東尼史塔克應該都很習慣這種穿越宇宙的事情了吧？
天啊，講的好像只是穿過這條街到對面的三明治店買個午餐這麼簡單。
「你想吃三明治嗎？」彼得開始試著扯開話題。
「你是在迴避我的問題嗎？」
「我沒有——」
「好的，你讓事情變得有點詭異了，」東尼這麼說，他豎起的食指充滿警告意味，「我是不是應該要報警還是從現在開始大叫？」
「不、不不不——」他在東尼張嘴前制止對方，「這裡不是你的宇宙！」
彼得在情急之下說出口，而事情反而比他想像中來的簡單許多，東尼沒有多大的反應，他大部分的時間都在聽彼得陳訴比較多，偶爾提出一兩個問題，最後甚至結尾再讓彼得出去給他買兩個起司漢堡回來。
他於是坐在東尼旁邊，一邊吃著手裡的起司漢堡，一邊從包裝紙的縫隙中偷看對方。現在是晚上，彼得沒給他的實驗室安裝什麼舒服的家具，他把錢全都花在買儀器和實驗上，就這麼一個房間和一張床，夠讓他實驗做累了可以休息，連上方的燈泡都簡單的昏暗，彼得就這麼偷看著床上的東尼，就像在尋找記憶裡的差別一樣，他也忍不住比對著兩個東尼的不同處。但他們看起來是一樣的，同樣的品味和外貌，連對於食物的喜好都是一致的。
這也許跟彼得所知道的平行宇宙理論有所差別，但那卻不是他現在最關注的事。他覺得自己的大腦變得越來越遲鈍，開心的情緒好像來的很慢，彼得現在才開始意識到自己面前是一個真實存在的東尼史塔克，那個死在終局之戰的鋼鐵人又回來了。
他說不上那是什麼感覺，已經三年了，他想過自己也許可以在另一個宇宙見到對方，但他沒有想過他們還能有講話的機會，像現在這樣、像以前一樣，東尼和他一起吃著漢堡，一邊碎念青少年應該再吃的健康一點，卻又特愛帶他往漢堡王跑。
彼得用袖口快速的抹過眼角，趁那些眼淚還沒流出時就擦去，然後東尼開口了。
「所以——這個宇宙的我是個超級英雄，穿著披風到處亂飛的那種嗎？」
彼得用手背擦去嘴角的番茄醬，他說：「沒有披風。」
「沒有披風，太好了，」東尼鬆了口氣，他接著問：「但是我死了，為了那個什麼外星人大戰？」
彼得沒有回話，他正努力把嘴裡的漢堡吞下去。
「真不像我會做的事。」
「為什麼？」
「我是個軍火商，不是英雄。」
彼得對這個答案並不訝異，他從有印象以來就在關注東尼的新聞，他知道他十七歲就從ＭＩＴ畢業，也知道在東尼成為鋼鐵人之前，史塔克工業最大的生意是軍火買賣，他知道東尼是因為一場綁架才有了心態上的轉變。只是從他們開始談話開始，某種詭異的違和感就一直存在著，已經到了彼得無法忽視的地步，像在區別兩者間的差異。
「SO you'r SuperHero？」
「I、I'm spiderMan。」
「Okey SpiderMan，你要怎麼帶我回家？」東尼將吃完的包裝紙揉成一團，順手丟到旁邊的桌子上，就在那一團黑色物體的盤子裡。他表現的像是對這個世界的自己一點興趣也沒有，「說真的我不能一直待在這裡。」他說。
「You'r right……凱倫，你能幫我調出資料畫面嗎？」
彼得壓著無線耳機，接著他們面前就跳出了幾個藍色的半透明畫面，顯示著密麻的數據和資料庫的計算結果。上方的小螢幕裡投射出類似手錶的電子儀器，正隨著彼得的比畫旋轉。
而他假裝沒看到東尼驚訝的挑眉，「我稍微修改了機器的原型把他壓縮成電子錶的大小，原理你應該知道的——」
「這是皮姆粒子嗎？」東尼打斷了他。
「對，這是皮姆博士的發明。」彼得停頓了一下，他問：「你也有博士的粒子嗎？」
「沒，那個頑固的老傢伙怎麼也不願意出售他的發明，總之他可怕的品味讓他在粒子前面加上了自己的名字，我搞不懂現在都什麼年代了——」東尼邊說，他歪著頭注視著畫面裡的小玻璃瓶，然後問：「你怎麼拿到的？老傢伙給你的嗎？」
終局之戰後相關的東西都被鎖在復仇者的基地裡，而皮姆帶走了所有被復仇者＂借來＂的粒子，卻唯獨遺漏了一瓶。但是沒有人會把這種危險的東西借給一個正值青春期的小屁孩，就算他剛才一起拯救了世界，或是在畢業旅行的時候又一次被強迫拯救這個充滿惡意的世界，這不太公平，對嗎？
所以他只好靠自己的力量把粒子從基地裡＂借了出來＂。
「我修改了機器的設定，最大程度的縮小量子空間，本來一次需要一瓶的粒子，修改後只需要一部份就可以。」
彼得直接迴避了東尼的問題，所幸對方也沒有很在意他的回答。
「Good，你知道我的宇宙是哪一個，按造原本的路徑把我送回去就可以了。」
「我知道——但是修改過的機器一次只能搭載一個人，送我們回來的時候太過緊急，機器超載，連粒子也幾乎用完，我不敢保證能把你順利送回去。」
東尼發出驚呼，他說：「我還真應該感謝你沒讓我手腳分家。」
彼得的表情看起來古怪，介於挫折和懊惱之間，但東尼說的沒錯，要不是當下實在過於緊急，彼得也不會讓他們在這種風險下貿然傳送，現在就更不用說了，他不可能再讓東尼冒一次險。
「他看起來只是因為不穩定的電子碰撞所以有點崩潰，你有試過修改電子路徑讓他校正嗎？」東尼邊說邊伸手調整著自己面前的畫面，把資料分析的圖庫放到最大。
「我試過了，總共有二十七種，但是每一次的結果都一樣。」彼得回答。
「嘿，凱倫，你能幫我重新計算一次這個地方嗎？」
東尼學著彼得的語氣，但ＡＩ只是制式化的回應：「彼得，這是你的授權嗎？」
「噢、呃，對，凱倫——以後史塔克先生的任何要求都不需要經過我的許可。」
彼得抓了抓頭髮，那讓他本來就凌亂的捲髮變得更像一隻蓬鬆的小狗，但要知道凱倫本來就是東尼幫他製作的ＡＩ，彼得從來沒有修改過東尼留下的任何設定，他只是和她聊天，就像東尼和他的ＡＩ聊天一樣，他也跟凱倫分享生活中的所有事，他們幾乎形影不離，所以這是不是造就了凱倫有點過於人性化的原因？他想，他的ＡＩ怎麼表現得不太親切。
「你漏了這一條＂路徑＂，」東尼打斷了彼得的思考，他對彼得露出了一貫自信的笑容，「記住每一個程式都有個＂逃生門＂，藏得再深把它找出來就對了，懂嗎小鬼？」
那你真是藏的太深了，史塔克先生。
彼得不再說話，他拉了張椅子在床邊坐下，看著東尼操控面前的螢幕把所有他漏掉的錯誤全都找了出來，然後修復。東尼一邊比畫一邊講著那些史塔克式的小祕訣，彼得卻覺得比起那些變幻莫測的程式，他更在意此刻的東尼，像一顆閃閃發亮的星星，像他第一次在電視上看到他時的那樣。
彼得慶幸他們之間隔著藍色的透明螢幕，那讓他看不清楚東尼的眼睛，那裡面乘載了太多東西，彼得看過一次，然後他就再也承受不住那些重量。
「這是你做的嗎？」東尼問，比了比耳朵的地方。
彼得愣了幾秒才反應過來東尼在問他什麼，「不，史塔克先生，嚴格來說這是你做的。」
「不過名字是你取得，要是我會叫他J.A.R.V.I.S.」東尼露出了理所當然的表情，他說：「Just A Rather Very Intelligent System。」
彼得笑了。
「你看起來很年輕，但至少上大學了吧？ＭＩＴ？我可是他們最有名的校友。」
「不，」彼得回答，他突然感覺有點悲傷，他的情緒一直在大起大落，然後腦袋裡像有個警鈴在這時候大響，提醒他這是個禁忌的問題，「ＲＰＩ。」他說，表現的再正常不過。
「倫斯勒？為什麼？」而東尼看起來不可置信，他說：「你應該讀ＭＩＴ的，你錯過了申請獎學金的時間？」
「不、不是錢的問題。」
錢已經不是彼得需要擔心的問題，東尼早就留了一筆不小的金額給他當作念書用的獎學金，成年前是由小辣椒管理，當他高中畢業那筆錢就直接匯進了他的帳戶，還有一封由東尼史塔克親筆的推薦信。
彼得為此特別跑了一趟史塔克大樓，大戰後他再也沒有踏進的地方。但他無法退回帳戶裡的金錢，小辣椒堅持那是東尼留給彼得的成年禮物，那封推薦信也是。
「我很抱歉這封信必須由我來交給你，但這是東尼親筆寫的，他一直很希望你到ＭＩＴ念書。」
小辣椒這麼對他說，所以彼得收下了，他用獎學金裡的一半買下這間偏僻的倉庫當作實驗室，大部分的時間他依然和梅住在原本的小公寓裡，偶爾在念書與打工的空檔中才會到這。至於那封推薦信被收了起來，壓在房間抽屜的最底層，再也沒拿出來過。
「太遠了。」彼得隨便找了個理由。
「你在埋沒你的天分，Kid。」
彼得看了眼時間，今天是周末，但他還有打工得做，從不遲到早退的他已經請了半天的假，彼得得在午夜人潮聚集前趕到店裡，他可不想再被多扣幾個小時的薪水。
東尼繼續嘗試修復損壞的儀器，看起來正往好的地方進展，彼得留下了他的另一隻迷你耳機，現在他們可以擁有同一個ＡＩ了，那感覺有點古怪，但卻是令人開心的。
「我還是得提醒你，史塔克先生，你不屬於這個宇宙的，所以你不能讓任何人發現你。」彼得在離開前不忘提醒東尼。
他雙手侷促的收在胸前，像在玩弄自己過長的袖口，他還是第一次用這種半帶命令的口氣和東尼說話。
但東尼只是撇了他一眼，「得了吧，我還能去哪裡？」他說，動了動那隻被彼得包紮固定在胸前的左手。
彼得沒有太多時間去擔心東尼會不會亂跑，他已經快要來不及了，所以他套上面具打算用快速一點的方式趕到店裡，然後明早一結束打工就回到這裡，也許給東尼帶些生活上的用品什麼的。
他再趕到店裡的路上給梅打了電話，那頭傳來的語氣聽起來很不高興。
「對不起，梅。因為教授對論文的結果不是很滿意……」
『彼得，我不是生氣……但你已經兩個晚上沒有回家了，禮拜五一早你就不見蹤影，我很擔心你，你是不是又去出什麼復仇者給你的任務了？我已經警告過那些傢伙！你才剛上大學，他們不能把史塔克的責任全部強壓在你身上——』
「不、不是的，沒有任務，我都待在實驗室裡的，我是說真的，我答應過你不說謊的，對嗎？」
『是，你不能再隱瞞我任何事情，好嗎？你是個大男孩，別再讓我擔心了。』
「好的，梅。我明天晚上回去陪你吃晚餐好嗎？」
彼得結束了通話，在幾個轉角他就能到達打工的店裡，他一直保持沉默的ＡＩ在這時開了口：「東尼正在嘗試搜尋這個世界的史塔克資料，需要我屏除一些資訊嗎？」
「不，凱倫，他是東尼史塔克，不需要對他屏除什麼，」彼得回答，然後又說：「說到這個，妳對他的態度太不友善了，別這樣，他是創造你的人。」
「是的，親愛的。東尼為你創造了我，並且在他死去後將我留給你。所以現在我是屬於你的，彼得。」
彼得笑了出來，他一直在想凱倫這種充滿魅力的說話方式到底是和誰學的。
「那你更應該對他友善點，賈維斯和星期五都叫他老闆呢。」
「這個宇宙的東尼史塔克死了，你記得嗎？彼得？」凱倫用她一如往常溫柔的聲音回答，她說：「他不屬於這個宇宙。」
但彼得哼著歌，像是結束了這段對話，他對著另一棟大樓射出銀色的蜘蛛絲，在耳邊傳來的音樂蓋過夜晚街道的喧囂後，他安靜無聲地消失在轉角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