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你心情很好，彼得，發生什麼開心事了？」
「嗯？」彼得放下叉子，他重複：「什麼開心的事？」
「你心不在焉，進門的時候還哼著歌，一定有什麼好事，」梅笑著說：「我好久沒看到你這樣了，上一次是你得到史塔克企業實習生身分的時候。」
「是啊……」
「跟MJ有關嗎？你們復合了？」
「什麼？不……我們只是朋友，」彼得回答，嘴角藏不住笑意，很快就把話鋒轉到另一個地方：「我上次跟妳說的實驗獎金，還記得嗎？現在通過第二階段了，所以很快就可以申請到獎金，妳不是老說烤箱的熱度不夠嗎？可以換一台新的了。」
「喔，親愛的，你不需要——」
「拜託，我也想要一台新的烤箱，妳很久沒做肉桂派了。」彼得邊說邊用叉子攪著盤子裡的義大利麵。
「你是個體貼的孩子，但你不能這樣把自己沒日沒夜地塞進打工和念書裡，你的生活太無趣了。」梅說。
「我是蜘蛛人，沒有人會比我的生活更有趣。」
「彼得，你知道我的意思。」
梅說完，幫彼得空了的杯子重新倒滿果汁。
彼得低下頭，攪著麵條的手停了下來。
他對於自己這種兩頭燒的生活其實沒有多大的概念，現實感這種東西從薩諾斯被彈指消失以後就再沒有出現過，至少到目前為止他都像活在別人生活中，不是自己的，不是當事人。他過的有點行屍走肉，彼得承認。
他甚至會忘記到底過了多久，偶爾周末沒有打工，他就沒日沒夜的窩在小倉庫裡，一待就是兩天。有時候是學校的專題實驗，有時候是那台偷偷被他帶回的量子機，他不想回家，不想面對梅，不想面對ＭＪ或是奈德，那不是他們的錯，彼得很清楚，他就只是不想回去，他們的關心對他來說都是一種壓力。
一個人的時候總是輕鬆很多，但他又無法忍住不去想那些事，終局之戰的事、復仇者的事還有關於東尼史塔克的每一件事。最初他會上網查詢東尼史塔克的名字，就像他小時候常做的那樣，之後他開始問凱倫，他們會討論東尼最喜歡的食物和一些不為人知的小秘密，甚至是那些雜誌上刊登過的、多不盛舉的花邊新聞。
那讓他感覺鋼鐵人還在，東尼也還在，只不過是去了很遠的一個地方，暫時不會回來。
那很好，彼得這麼覺得。
儘管他的某一部分理性總告訴自己這不太妙，他就是做不到這樣徹底，所以他依然會感覺到孤獨，被罪惡感壓迫得無法呼吸。
「ＭＪ是個很棒的女孩，她有段時間讓你過得很快樂，那時候我都以為你終於能回到平靜的生活了，」梅嘆了口氣，她說：「我只是不明白你們為什麼分手了。」
「我們只是發現當朋友更適合我們，我和她還是很好的朋友。」彼得回答。
「親愛的，我只是希望你快樂，不要去管復仇者的事，你才幾歲而已呢？讓那些大人去操心吧，你應該過好自己的生活。」
「我知道，梅。但這對ＭＪ不公平，對我也是，我們不應該為了讓生活繼續就隨便和誰在一起，我們確實嘗試過——只不過做朋友是對我們更好的方式。」
「那至少不要再管復仇者的事了——」
「我不能，我是蜘蛛人，妳知道的。既然我擁有了這個能力，我就得負起責任去做我應該做的事，對嗎？」
彼得打斷了梅的話，接下來就是漫長的沉默，梅不再追問彼得關於ＭＪ的事，但也不再開口，只是撐著頭盯著盤子裡的食物。
彼得沒辦法，只好伸手碰了碰梅放在桌上的左手，他對她笑，就像他從小到大最會的那套一樣，他知道梅不會真的跟他生氣，她的一切都只是出於關心。
「我會沒事的，我已經不是那個做事不顧慮後果的彼得帕克了，妳得要相信我，」彼得這麼說。
「但我們都知道事實是什麼，你只是不願意和我談而已。」
梅拿下眼鏡，彼得注意到她哭了。
「我很後悔幫東尼史塔克開了門，彼得，我就不應該讓他帶你去德國的。」梅這麼說，擦了擦眼角。
「梅……」
「我總是在說的，你才幾歲而已呢？你不能總把責任往自己身上攬，我真擔心你，我不知道你都在外面做了些什麼，但我知道那都不是你這個年紀的孩子該做的事，你知道嗎？親愛的，你對這個世界沒有責任，你沒有欠他們什麼。」
梅說完便起身進了廚房。
彼得並沒有跟上去，他只是坐在原位，盯著桌巾上泛黃的污漬。
這頓久違的晚餐並沒有想像中順利，彼得最後還是鑽進了廚房，他道歉還有再三保證自己會好好過生活。而梅總是那句話，我希望你快樂，並且過好自己的生活。
彼得說他知道。
他都知道，只是做到又是另一回事。
『你今天讓梅傷透了心，彼得，你確定晚上還要溜出去嗎？』
「我知道錯了，凱倫。我會多注意梅的心情，妳以後得提醒我回家吃飯。」
彼得笑著回答，他吃完飯以後就進了房間，坐在窗戶邊，拿出放在抽屜裡的眼鏡盒把玩。
『提醒你回家吃飯，好的，每個周末的晚上嗎？』
「嗯，沒有打工的話，平常日教授沒有實驗的時候也行，我得多陪陪她。」彼得這麼說，翻開了手裡的眼鏡盒。
『你真貼心，彼得。』凱倫這麼說，然後問：『今天要試戴看看嗎？』
彼得拿起裡面的紙條，摸過筆墨留下的字跡，他想像過東尼是以什麼樣的心情寫下這些話，每看一次就想一次。他會小聲地復誦，揣摩著那人的意思。
而他想梅不懂的是，東尼把眼鏡留給了他，是一個禮物，也是責任，他就注定不可能只為自己生活。
彼得最後還是沒能說服自己，他把眼鏡盒重新收回抽屜、鎖上，然後對凱倫說：「我們該出去晃晃了，順便去看一下史塔克先生。」
『你剛才答應梅要好好生活。』
「是，但我還是蜘蛛人啊，先做好蜘蛛人才能過好生活，」彼得回答，他打開窗戶，「天亮之前就回來，我還要上課呢。而且我們不能把史塔克先生一個人留在那裡，太危險了。」
『他很好的，他剛才搜尋了最近的速食店。』凱倫回答。
「天啊，我都忘了，我們順便買晚餐過去好了。」彼得邊說邊鑽出窗戶。
『提醒你，他也搜尋了很多關於彼得帕克和蜘蛛人的訊息。』
「好吧，反正那也不算秘密了。」
彼得回答，他朝外面射出蜘蛛絲，讓自己穿梭於夜晚的大樓之間，他們先到附近的超市買了些生活用品，在盪去速食店買晚餐，最後才回到郊區的小倉庫裡。
彼得推開門的時候東尼正坐在實驗台前，還在研究投影畫面上不停計算的數字排序。
「嗯……抱歉我忘了幫你帶晚餐。」
「如果你是說還有早餐和午餐的話，」東尼舉起旁邊的洋芋片包，他說：「這個口味我記得停產好久了，真搞不懂，他們家只有這個口味還算能吃。」
「抱歉，史塔克先生，我去買了一些東西放在冰箱，你要是餓了可以使用那裡的廚房。」
彼得把剛從超市買回來的東西放在桌上旁邊，然後注意到東尼翻出了他的零食箱，幾條被拆開的巧克力包裝散落在箱子裡。
還好他又買了幾包回來，零食箱一下又被補的滿滿。
東尼露出困惑的表情，他說：「不，我不想毀了你的小實驗室。」
「但是——」
「我可以叫外賣。」東尼這麼說，從口袋摸出一張黑色燙金的信用卡。
「我覺得那張卡在這裡應該不能用，」彼得回答，然後才像想到了什麼，他說：「等等、不，你不能叫外賣，你不可以讓別人看見你。」
「但你總不能要我每天吃零食。」
東尼聽起來很像在抱怨，但眼神始終沒有離開實驗桌的畫面，彼得就推了張旋轉椅在對方身邊坐下，他說：「好吧，我可以幫你做些義大利麵放在冰箱裡，加熱你總會吧？」
彼得甚至不確定東尼有回應他，對方就指著螢幕上的環形紐帶問他：「你知道除了皮姆粒子以外，還有別種替代能源嗎？」
「什麼？我、呃，我還沒有研究到這個——」
「你說過粒子已經不夠再傳送一個人回去了。」
「是，所以我還在想辦法——」彼得回答。
「也許第二種元素可以代替皮姆粒子，不一定可以但還是能試試看，」東尼對著螢幕揮揮手，紐帶的某部分就瞬間放大，那些閃爍的紅字成了綠色，他說：「這種元素穩定性高，我的宇宙裡已經在開發成為替代能源的階段，你們這裡有嗎？」
「你是說Vibranium？」
「great，你們這裡也有，」東尼拍了一下掌心，他說：「你把東西拿來，我回到我的宇宙，事情解決。」
「呃……我覺得可能需要一點時間。」彼得聳聳肩，不自覺在旋轉椅上轉了一圈。
東尼終於看了他一眼，雙手環胸的靠回椅背上，「我就知道不會這麼順利。」
彼得卻像沒有聽到那句抱怨似的，他又忍不住盯著眼前的東尼史塔克。
他的回憶裡有無數次這樣的畫面，他們坐在東尼的實驗室裡，對著戰衣或是其他亂七八糟的發明比手畫腳，他們可以討論上一整天的時間，好像永遠不會累一樣。
怎麼可能會累呢？他有過暗戀的經驗，他知道喜歡一個人是什麼感覺，但那些感覺又好像不足以用在東尼身上，不單只是多講了一句話會緊張，多知道了一個秘密會開心的程度。他還會有些貪心，他想要東尼笑，想要他那雙笑起來無比漂亮的眼睛停留在自己身上。
只要被他注視著，彼得就覺得自己身邊冒出了粉紅色的泡泡，而他總是要在那些泡泡飄到東尼面前時將它們藏好。
「我們得想想辦法。」
東尼的話像一根尖銳的針，瞬間就戳破了那些泡泡。
「我會想辦法的，史塔克先生，抱歉把你帶到這個宇宙來了……」彼得這麼說。
東尼就看看他，挑著眉，「我沒說這是你的錯，你救了我，我只是想早點把問題解決……我總不能一直待在這。」他這麼說，又轉回去盯著螢幕，最後那句就像在自言自語。
但我卻想你一直待在這呢。
彼得鬼迷心竅的想著，然而他下一秒就意識到這想法有多不可理喻。
「我知道哪裡可以拿到你要的元素，只是需要一點時間，」彼得這麼說，驚慌和期待都在他眼裡，像投進池子裡的小石頭，沒激起多少漣漪一下就沉到池底，他說：「但我會盡快的。」
「Okey，你這裡一直都這麼熱嗎？」東尼邊說邊拉起背心搧了幾下。
「熱？」彼得這才注意到對方穿著自己放在這裡的換洗衣物，他的身形比男人小了一號，黑色的無袖背心穿在東尼身上顯得特別緊繃，彼得趕緊將眼神從對方精實的胸口移開。他走到門閘旁，讓倉庫上方的鐵門打開，空氣流通了進來，帶著一點入夜後的涼意，甚至有點冷。
「會熱嗎？我還擔心你睡在這裡會不會冷……」
「我不知道，我就是——」
東尼話說到一半，艷紅色的血液就從他鼻腔內流出，彼得急著在桌上找面紙給他，翻騙了桌上的雜物卻什麼也沒找到，情急之下只好脫了上衣塞到東尼面前：「先、先壓住吧！」
「哇喔，你止血的方式還真特別。」
「還好嗎？」
彼得又伸手，想摸一摸東尼的額頭，但被對方閃過了，東尼退了一步，他懸在半空的手就顯得有些尷尬。
「我沒事，大概是什麼穿越時空會有的副作用吧？」東尼回答，看見了滴在自己胸前的血漬，他說：「我去浴室清理一下。」
彼得看著東尼離開的背影什麼也沒說，儘管鮮血的顏色在他心裡如此怵目驚心。
「你有收集到史塔克先生的身體數據嗎？」他小聲地問了凱倫。
『體溫偏高，心跳和呼吸速率增快但還在正常範圍內，除此之外沒有別的問題。』
「為什麼？」
『也許就像他說的，是一種空間壓縮造成的副作用。』
「我以為他在開玩笑呢，」彼得說著，語氣和他的表情一樣疑惑，「但是從來沒有過啊，我去過這麼多個宇宙了。」
『你體內有蜘蛛毒素，彼得，而且你從沒有在其他宇宙待超過一天的時間。』
「所以你知道不同宇宙會給身體帶來副作用嗎？」他問。
『我不確定，彼得，但是有可能的。』
彼得試著回想自己再穿越不同宇宙時有沒有什麼異常的地方，不過就像凱倫所說的一樣，就算他沒有出現任何問題，也不代表東尼不會，畢竟他們從一開始的條件上就不同。
這讓彼得有些擔心，他現在才開始意識到擅自把別的宇宙的東尼帶回來並不完全是件好事，他們要解決的問題很多。不過至少東尼還好好的呢，他想著，忍不住往浴室的方向探頭，剛好就聽見水龍頭打開的聲音。
彼得坐回椅子上，跩著椅背又轉了一圈，對著凱倫說：「我們一樣一樣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