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
菲尔闭上了眼睛。
然后一切声音都在离他远去，所有的念头都在一瞬间划过他脑海之后又归于黑色的沉寂。他回忆了很多东西，弗瑞局长，还有他们四分五裂的复仇者计划。
他见到了史蒂夫·罗杰斯，美国队长，他童年时起的偶像。如果除去克林特被洗脑，现在他又差不多要死了，这将会是他生涯当中有史以来最棒的一天。
意识在消散，失血带来的冰冷在他身体里蔓延，然而几秒钟之后，就连这最后关于寒冷的知觉也消散殆尽。他彻底丧失了感觉。
在他意识彻底沉默的最后一秒，他大脑里出现的不是美国队长那张看起来永远乐观、充满信心的脸，而是克林特。他满脸血污，浑身狼狈，但是灿烂地笑着。
但愿他们把他拉回来，但愿他们不要苛责他。
也希望克林特不要过多的责难自己。
然后，他就彻彻底底地昏了过去，彻底堕入黑暗。
等菲尔再一次醒来的时候，那已经是几乎三个月之后的事情了。
他不知道这三个月具体都发生了什么，事实上，他感觉自己在一个漂亮的海岛上度过了一个堪称完美的假期。说它是“堪称”是因为他感觉有一点点不圆满的地方，岛上的一切仿佛是按照他的理想来设计的。
但他仍然感到一点点的不圆满，潜意识里他总觉得海岛上还少了什么，或许不是什么，而是某一个人。菲尔总觉得他和什么人讲过这样的假期，总觉得还应该有一个什么人在。
他努力回忆着，可就是想不起来。这个假期太完美了，没有一处不合他的心意。一切都自然极了，让他找不到什么突破口，好像一切就是该这样进行的。
每天从柔软的大床上醒来，拉开窗帘就能看到广阔的、湛蓝的大海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享受一顿美丽的早餐，然后做到海边的太阳伞下，配上一杯冰镇的果汁或者鸡尾酒，静静地看海。又或者是，乘坐帆船出海海钓或者仅仅是吹风。
除了他心底里的那一种怪异的感觉，这一切没有任何的问题，完美至极。
假期结束的理由也非常符合他的工作性质，神盾局就是这样，向来懂得压榨员工，也向来不知道什么叫做一个完整的假期。他因为一个该死的而且极大概率是正确的预言重新回到了他的工作中，投入那一堆可以淹死人的文件。
这些就是他的本职工作，永无尽头的文书工作，永远不听话的特工，永远没有尽头的麻烦。不过这些都比不上……
……比不上什么？还是谁？
那一种怪异的感觉再一次涌起，菲尔握着钢笔停住了签字的动作，一切都正常极了，这就是他每天的日常生活。但他仍然觉得自己缺少了一部分，十分重要的一部分，他绝对不该忘记的一个部分。
他不知道什么给了他这样一种错觉，也许是他在办公桌抽屉里找出来的一包他从来不吃的小甜饼，也许是他头顶的通风口松动的隔板，也许实他某件西装口袋里属于留着另一个人字迹的便条。
菲尔总觉得他的生活当中应该还有一个谁，他会吃抽屉里的那种小甜饼，他会从他头顶的通口管道里突然出现吓他一跳，他会留下有着错误拼写和糟糕笔记的便条，仅仅是提醒他记得吃饭。
他总觉得他现在的生活当中少了一点愉快的笑声，他的办公室里少了一个常客，他的沙发上应该躺着某个总是制造麻烦的特工，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干净地放着两个抱枕。
这样怪异的感觉总是时不时涌起，在生活的任何一个角落和细节都可以引起他的这种感觉，毫无预兆的，突如其来的，让他如鲠在喉。
但现实的重压让他没有太多的时间去总结这些怪异的感觉，预言揭示的战争即将到来，而且这一场战争从预言的角度来看，绝对会比纽约那一场更加激烈，或者说是惨烈。
既然他们得到了这样一个机缘，他们就要利用到极致，不单单是尝试避免那一次重启，更重要的是，努力在一开始都赢下这一场战争。
菲尔批下了那一个任务，到欧洲去解救最后摧毁宝石的关键，马克西莫夫兄妹，主要是旺达，那个小姑娘。他看到了任务文件，也看到了后面的报道。
克林特·巴顿，AKA鹰眼。
那种诡异的感觉再一次浮现，菲尔叨念着这个名字，心里总是说不出的熟悉。
这是一种煎熬，他可以感觉到这个名字是一个关键，然而当他深入思考的时候，这个名字却总是伴随着迷雾，让他无法回想起更多的信息。
这不应该，即使菲尔不认为自己有着和隔壁IMF首席参谋相媲美的记忆力，但也不至于到了为数不多的七级特工都无法把名字和脸对上号的程度。
蓝眼睛。
菲尔无端地联想，不管是谁拥有着这个名字，他一定拥有一双蓝得惊人的眼睛，要像大海，要像天空，要像无暇的宝石。
他回忆着有着蓝眼睛的七级特工，在脑海里把他们的名字和各自的形象相对应。可到了最后，他还是一无所获。这不应该，这要算是他的失职。
在他得以想到更多之前，他被弗瑞叫走，再一次投入进无休无止的文书工作。
但菲尔没有和任何人提起过，从他看到克林特·巴顿这个名字开始，他夜晚的梦境里就开始反复出现蓝眼睛，符合他想象的那种蓝眼睛，像大海，像天空，像宝石。
但永远都只有一双蓝眼睛，带着笑意的，哭泣的，因为什么瞪大的。他还听到了同样过分诡异的熟悉的笑声，沙沙的，极具特色。他自忖，自己没这个可能在听过这样的笑声之后还记不住声音的主人。
这样的场景造访了他很多次，但又在他快要追上那双眼睛看清他的真面目时惊醒。永远都是这样，菲尔真的要开始怀疑这里面有什么魔法在作祟了。
一连几周下来，他被这样无休止的徒劳梦境折磨得有些萎靡不振，不过这至少让他从压榨员工艺术的大成者弗瑞局长那里要到了一天的假期。他猜，局长并不想要自己这个最得力的助手在战争前夕就倒在办公桌前的。
至少也得在战争结束之后，他想，空着手打开局长的呃办公室门。他已经做好搬着小山一样文件回到办公室的准备了。
也许是他这几周的穷追不舍有了结果，他离那双眼睛近了一点，尽管他还是会在触摸到它之前从梦中惊醒。但这大概是他为数不多值得惊喜的事情之一了，尽管他们寻找原石的任务目前勉强还算是进度良好，然而和宇宙级别的舰队对干的压力同样不小。
“局长。”他看着桌子背后的人，认命地接过文件，几乎就要叹气。
尼克·弗瑞其实很难计算自己到底和菲尔共事了多少年，但至少在他们都还年少轻狂的时候就已经认识了，他们一起经历过真正的“第一次触碰”，一起处理过真正意义上的外星人。他们神盾局的秘密基地里还冷冻着上个世纪的外星尸体呢。
菲尔对他来说不仅仅是他最优秀的探员之一，也不仅仅是神盾某种意义上的二把手，他更像是他的挚友，另一种意义上的家人，他们共同经历了神盾的无数次洗牌，最后走到了今天。
他不想要菲尔就这样死，至少绝对不是这样，虽然这也是他们曾经许愿过的“英雄主义”。但那都是年轻人的时候了，现在，他们会更想要活下去。
他曾经和菲尔讨论过这个，早在几年前他们就在怀疑神盾内部有着他们古老的宿敌九头蛇的阴影，犹如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它分裂开的触须，依旧在影响着政府和世界的政治。
神盾是诞生于黑暗之中的，但它应当是为了光明和幸福而甘愿投身于泥沼的，它是要创造什么美好的东西。如果没有这些，它将和九头蛇没有区别。
如果没有那些突如其来的神祗，让他们看到了外来生命的强势和难解，他们或许会将内部清理一番。但是现在，他们的复仇者计划阴差阳错地实现，但菲尔却要就此交代。
事实证明，能在神盾这样一个组织里坐到局长的位置上，就意味着他得抛掉很多东西。于是，尼克在菲尔的抢救和实验许可上签了字。他和菲尔都知道这个，都认可这个。
这是必要的牺牲。
但出于对自己多年挚友的关心，他还是在菲尔执行那个手术和实验的病房外面守了好几天，下令让他们给他编织一个美好的梦境。假期，菲尔一直在抱怨的假期。
执行这个手术和实验的那些专家警告过他，菲尔是一个受过训练的优秀特工，他会发现不对劲的地方，他终究会发现这一切。
菲尔会理解的，这也是他们曾经讨论过的一部分，一支不在任何档案里的机动小队，如果真的要开展这一场内部的九头蛇清理，就得有这么一支严密的、精简的、配合默契的小队，来成为他们剔除自身腐肉的手术刀。
这个任务曾经属于菲尔，现在也依旧是。
如果走投无路，谁都不可相信，尼克会相信菲尔，正如菲尔也同样会相信他。
只是这一场七脚怪的接触打乱了他们的计划，带给了他们一个远比九头蛇更大的威胁。战争，也许索尔有一点没有说错，在人类开始利用原石的那一刻开始，就在向全宇宙宣告，地球做好了更高维度战争的准备。
如果这是人类的宿命，那他们会认，但绝不会放弃抵抗。
菲尔·寇尔森的存货依旧是一个高级别的秘密，因为他仍然需要这样一支特殊的机密小队。九头蛇经历这么多年神盾历代人员的清剿还没有完全灭亡是有原因的，这样一种经验也是值得学习和借鉴的。
砍掉一个头，长出两个头。
那就让神盾明面上站着一个局长，背地里还有另一个“局长”，实现明里暗里的双核指挥。没有什么比这个时候哦让寇尔森保持“死亡”更好的时机了。
切断菲尔和他的小队之间的联系是个不得已之举，看在他们之间友谊的份上，他知道菲尔·寇尔森有多在意他的那支小队。如果没有突然到来的洛基，清剿九头蛇的任务原本就是属于他么的。
这一支小队是他们任务完成率最高的一支，也是汇集了他们当中的怪胎：爱车如命的文职机器人菲尔·寇尔森，说谎和玩弄人心就和呼吸一样自然的“黑寡妇”娜塔莎，以及似乎在用手中的弓箭挑战物理理论的克林特。
哦，克林特。
说实话，他早有判断，他希望克林特接下这个任务。克林特绝对不仅仅是一个弓箭手，他是他们高空的眼睛。他从不错失。
既然那是克林特，后方的指挥为什么不让菲尔来呢？
尼克不知道菲尔做了什么又是怎么做到的，他们之间的默契程度无与伦比，要不是他和菲尔之间十几年的友谊，他真的要怀疑，菲尔和他的特工滚到了床上。
以菲尔的品行打赌。
操，尼克决定收回那一句话。因为菲尔看起来就要把他杀掉了，他从来不知道文书机器人也可以这样可怕。他宁愿去面对齐塔瑞人。
“你他妈的没有告诉克林特！”
看在上帝或者随便什么玩意的份上，他是真的没有料想到仅仅是一份资料就可以直接突破他们之前构筑的记忆。这算什么，人类对科学的颠覆和突破吗？
尼克看着菲尔突然把文件砸在他的办公桌桌面上，这绝对算得上菲尔发过最大的火。他现在觉得菲尔对他的小队成员有些过度的保护欲和关注了。
“我要看克林特的所有记录，”菲尔烦躁地走了几圈，然后双手撑住他的桌面，迫近他，“所有的。”
尼克甚至没有心思和往常一样就着菲尔又往上移了一点的发际线开几个无伤大雅的玩笑，“菲尔你对你的队员太过于关心了，娜塔莎和克林特都是成年人了。”
“别告诉我你第一天认识克林特，尼克，”菲尔看起来无比认真，“我不认为损失了一只眼睛会对你的观察能力造成什么影响。克林特会自毁。”
好吧，他该说菲尔果然是最了解克林特的那一个吗？他几乎就要叹气、妥协了，但是紧接着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看着绝口不提娜塔莎的多年好友，他现在是真的要怀疑他和他的特工滚到一起去了。
“寇尔森，别告诉我你和你的特工上床了。”
然后，他在菲尔脸上那种经常出现在克林特脸上的无辜表情。尼克·弗瑞心里突然警铃大作。他看着他叹了一口气，懊恼地捂住了眼睛。
“新墨西哥那次任务结束之后我就该约他的。所以很不幸，目前还没有。该死的，有那么明显吗？”
尼克点了点头，干巴巴地回应，“是我压榨你们压榨得太狠了吗？我不知道你还好养成这一口，你们，我是说你们……操，操你的菲尔·寇尔森。”
菲尔看着他，盯住那一只独眼，无声地表达着自己的控诉。
“假期，尼克，真正的假期。”
尼克·弗瑞摸了一把光溜溜的脑袋，挥手把菲尔赶出了他的办公室。他当然没有忘记让他担任后方指挥，神盾的宗旨之一，压榨员工永无止境。
他讨厌办公室恋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