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
艾伦给厨房的垃圾袋扎好口子，小心地提溜出去，扔进他们房子门口的垃圾桶里。他们买的这栋房子在郊区，一个星期才会来清一次门口的垃圾桶。
他已经在这里呆了至少有小几个月了，在伊森把他从欧洲某个小镇上属于克林特的安全屋里翻出来，给他全套的身份，把他带回了属于他们这个复杂庞大的家族的房子里。
房子是Remy还是韩赛尔买的已经不可考据了。这实在是一栋非常古老的房子，艾伦猜测，它至少也有将近百年的历史。他不觉得现在的房子，不管是不是别墅，都不会采用这样的建筑方式了。
他们的家宅伴随着一片农场，克林特和韩赛尔的要求。独栋式，造型却像是城堡，明显这是莱斯特和Remy的品味，这些来自欧洲的古老的吸血鬼。不是庄园，这还称不上庄园，他知道莱斯特给韩赛尔买了一个。他们有时候度假会去那里。
事实上，他们家的每一个基本上都有自己另外的住所，布兰特和伊森就有一间他们自己的独栋小公寓，克林特有神盾宿舍和数不清的安全屋，他在布鲁克林甚至有一栋公寓楼。布莱恩有着一间不大的单人公寓，来自克林特的预留。伊恩也有一栋不大但足够精致舒适的小别墅。
真正会在这栋房子里常驻的，其实只有现在在住宿制高中读书的道格斯，远在伊拉克拆弹的詹姆斯，姓威廉的那个。如果另一个詹姆斯没有因为一个愚蠢的男人和一场抢劫进监狱的话，他也会常驻在这里。
不过，现在真正在这栋房子里的只有他。道格斯一般只有节假日和寒暑假会回来，姓威廉的那个詹姆斯还有至少一年的时间才会从伊拉克回来，另一个詹姆斯……判了九年，现在还剩下四年。
偌大的房子里，连着周围的一片农场，实际上只有他一个人。
布兰特有时候会回来，克林特也是。他们几乎都是在这栋房子里度过他们的青年时期的，每一次艰难的任务之后，他们更偏爱这里。
他也不例外。
这栋房子里面到处都是他们生活的痕迹，进门的鞋架上杂乱或者整齐地摆放着每个人风格不同的拖鞋和外出的鞋子。布兰特的皮鞋永远放在鞋柜里，布莱恩和克林特永远都是那个到处踢飞鞋子的那两个人。伊森？他只有布兰特三催四请才会认真地摆放鞋子。
道格斯的运动鞋永远交错地叠在一起，他有时候见过他的两只脚上分别穿着两双鞋。韩赛尔的皮靴会和詹姆斯的军靴放在一起。韩赛尔有段时间没回来了，他上次留言说在阿尔卑斯山的某处山坳坳里发现了新的一窝雪人崽子。
艾伦仔细地看过他的冰箱留言，然后把便利贴粉碎丢进垃圾桶，同时把他在门口的皮靴上点鞋油放进柜子里。紧接着，他在旁边的落地式衣架上看到了Remy的西装外套，同布兰特的银灰色西装挂在一起。再旁边就是永远分不清哪个是哪个的属于伊森、克林特还有布莱恩的皮夹克。
韩赛尔的永远都是最好分辨的，猎巫人，他的装备上永远都有一些他和莱斯特称之为“魔纹”的不知名花纹。自从有次请的家政人员不知怎么触发了什么神奇的巫术变成了一只吱吱叫的黑老鼠之后，他们家就再也没有人会随便碰他的东西了。
尽管他们家的人，或者非人类，来自各个地方甚至各个时代，但他们对于家装的品味出奇的一致。温馨的田园式装修，温暖的浅棕色和淡橘色为主色调，淡淡米色的墙面粉刷，大部分都是实木的桌子和柜子，柔软的布艺沙发。
新的家人的加入总会给这栋房子增添一些什么，更大的餐桌或者新的卧室或者更多的单人沙发，他们总是会心照不宣地选择相似风格的家具。
然后他们得到了它。
圣诞节一定是个家庭聚会，他们都会尽力从各地赶回来。除了圣诞大餐，这通常出自克林特和布兰特的手艺，清除房子外面攀附着的藤曼植物也是他们家圣诞节的固定活动。
这些植物好像是韩赛尔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带回来的，永远绝对不科学的生长速度。圣诞节全部清理掉，又会在夏天来临之际爬满整栋房子。不过艾伦喜欢这点，他喜欢夏天的风吹拂这些树叶发出的轻微响声，还有阳光透过它们留下的斑驳影子。
也许这一栋房子再建立之初就被刻进了什么奇特的魔法，至少艾伦是这么认为的。他们家从未真的打扫过这栋房子，但却可以保持一定程度的干净。他每天要做的，就只是把新产生的生活垃圾丢出去罢了。
距离他逃亡其实过去了也不过三个月，但艾伦却感觉那已经是一个世纪那么久之前的事了。日子太过于平静，几乎就让他要忘记那种走投无路、提心吊胆的恐惧和不安。
他现在几乎每天可以睡到自然醒，不需要担心从门口走过的过路人，不用担心随时会闯入他们落脚地的CIA特工。他可以把他的东西到处放，只要不丢都没有关系，而不是每次用完都放回他的随身背包里，随时准备着新的逃亡。
在他几经周转到达克林特的那个不常用的安全屋之前，他至少遇上了三四波追杀。有几次他发现的早，提前溜走，有几次没有，他迫不得已与他们交手。他努力控制着不要过分地伤害到他们，却因此多了几个伤口。
不过好在，克林特悄悄地给他和布兰特留了不少的安全屋，武器、药品、食物、当地货币、护照和美元，样样不缺。他在那个安全屋度过了平静的几个星期，在此期间他都没有任何访客。
然后就是找上门来的伊森。
他回到了家。
他的生活好像一下子回到了从前，没有那些追杀，没有那些不尽的任务，也没有什么实验，就连新的外星飞船降落地球都显得很遥远。
但人好像就是这样，生活一旦平静下来，就会忍不住开始瞎想。
艾伦丢完垃圾，收拾好厨房，把每一个东西都放回原处。他知道怎么照顾自己，在克林特的熏染下学会了怎么做一点基础的食物。他今天午饭就给自己煮了一点面，放了一点超市里卖的意大利肉酱面的肉酱。味道还可以，他认为。
他坐在了布艺沙发上，阳光可以照到的区域。这个沙发是伊森和克林特最喜欢的地方，它柔软，又有阳光可以照见。每次任务回来，他就基本可以看见他们俩躺在这上面姿态糟糕地昏睡。
艾伦也喜欢，不过他喜欢是因为坐在这里可以透过落地窗看见外面广阔的蓝天。他喜欢天空，尤其是晴朗的没有云彩的天空。
因为拜尔对他说的第一句和任务以及命令无关的话，就是“你的眼睛像万里无云的苍穹，任何的云翳都是凡人的罪过”。
这几天他开始越来越多地想他的长官。艾瑞克·拜尔是个好人，是一个善良的人。尽管他知道布兰特私下里偷偷骂他是个没心没肺的机器人，但艾瑞克·拜尔对艾伦·克罗斯来说，是他的拯救。
克林特在他们的流浪生活当中保护了肯尼斯，让他生存下来。但他的长官把艾伦带给了他，给了他生活。也是自那以后，克林特才开始把他在世界各处的安全屋一个一个地告诉他，在里面留下了他惯用的武器和他喜欢的口味的食物，并换掉了他过敏的药物。
但他们从不告诉他拜尔怎么样了，艾伦无法听到一点关于艾瑞克·拜尔的消息。
他知道拜尔不是那个冷冰冰的机器人，他知道拜尔的血管里流淌着的不单单是国家主义和国家利益。他知道拜尔严肃整齐的西装下是一具温热的躯体，他知道拜尔满身国家利益之下有一颗柔软的心脏。
肯尼斯或许是个傻小孩，但艾伦不是。就算肯尼斯是个傻子，但不代表他对人这个物种一无所知。他看得透彻。
艾伦和肯尼斯都见证过艾瑞克·拜尔小心藏起的温柔和细腻，都感受过艾瑞克·拜尔温热的胸膛，听到过艾瑞克·拜尔强健有力的心跳声。
他知道艾瑞克·拜尔是他的长官，是他的救赎，是他的神明也是他的凡人。
他唯独不是国家的走卒，利益的棋子。
艾瑞克·拜尔的眼睛里是有光的，他曾经见过，在他说着那些计划，说着那些理想的时候。隐秘，但却是那么的亮，第一眼就把他吞噬。
艾伦不知道他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到他的长官，但他还是拜托布兰特给他买咖啡豆，打着他哥哥的名义学习着研磨那些豆子，学习着冲泡和拉花。
他的药其实已经告罄了，但是这不是太大的问题。他现在有时间，可以慢慢地做，一步一步的来。如果这样不行，他还可以半步半步地走。
他现在已经能够熟练地拼写那些和咖啡有关的名词和术语了，他也有了一本关于咖啡的日记，记着他的一次一次尝试，记着他的一个又一个还不错的调制配方。
布兰特没有说什么，只是定期地为他补充材料。艾伦的那些无法被送到正确的人手中品尝的咖啡，全部都给了布兰特。
他或许不知道，自从某一天起拜尔的桌上就开始出现那些用奇奇怪怪罐子装着的咖啡，并且永远都留着那些奇形怪状的咖啡罐子。
艾伦花了一下午的时间来处理他新的一个咖啡尝试。他尝试着和海盐做一个结合，他无端地联想到了大海。他第一次真正看海，也是由拜尔陪着他。
他的长官沾在沙滩上，不顾海水和沙砾弄脏他昂贵的皮鞋和西装裤，轻声鼓励他把裤腿挽起，踏入那些海浪，看着他像一个孩童一样在海浪当中疯跑，像孩童一样大笑。
他其实记不太清拜尔有没有笑了，他感觉他是笑了的。他大概也很高兴。
在艾伦清洗完布粉器的时候，他听到了门口传来的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随之传来的就是锁芯被拨动清脆响声。他停下了手上清洗的动作，握上了旁边的一把餐刀。
但他很快就放松了下来，把餐刀放回到了它远来应该呆着的地方。他抽了张纸巾擦着手，走出厨房。他知道那是谁。
“艾伦？”伊恩敲了敲门板，发出了明显的响声。布鲁斯跟在他身后，有些拘谨地打量着房子内部。他才知道伊恩和克林特的兄弟关系不过半个月，确定关系也不过一个星期，而他几分钟之前才知道他们庞大而且复杂的家庭关系。
“嗨。”艾伦打了一声招呼，他上前拥抱了他的弟弟，用他那双蓝眼睛谨慎但又单纯地打量着跟在后面的男人。布鲁斯一只手搓着衣角，另一只手朝他挥了挥，“嗨。”
“哦，这是布鲁斯·班纳，我的男朋友。”伊恩飞快地回头看了一眼布鲁斯，然后仔细打量着艾伦，“布鲁斯，我哥哥。艾伦·克罗斯。”
“我知道，克林特有给我打电话。”艾伦朝布鲁斯点了点头，把人迎进去，伊恩已经给布鲁斯找了备用拖鞋，“想要咖啡吗？我刚刚做了一点。”
“哦，拜托，我快困死了。”伊恩自然地拉着布鲁斯做到他们家的沙发上，他冲另一个人眨了眨眼，“艾伦最近在研究咖啡，手艺相当不错。”
他给他们煮了咖啡，做了漂亮的心形拉花。然后布鲁斯朝他道了谢，他回应了。艾伦在他们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下，这个通常是伊恩的位置，采光最好，方便他看书。
伊恩喝了一大口咖啡，发出一声满足的感叹，而布鲁斯就安静地带着笑容地看着他。艾伦安静地捧着杯子，他大概永远都不会习惯咖啡的味道，所以他只给自己倒了一杯白水。
伊恩一直等到马克杯见底才说出下一句话，“我们来给你做个检查，关于你的药片还有那个病毒的事情。”
看到艾伦猛地瞪大的眼睛，他露出了一个笑容，但笑容短暂，很快就被一种更深的东西掩盖。
“克林特有和你说过吗？”他轻声说，看到艾伦点头之后他继续，“他有办法让你混进神盾的队伍。他和布兰特有办法让你正式的回归，不管回到CIA还是去神盾局。”
艾伦和克林特是一起被Remy带回来的，具体的经过他不甚了解。但这不是个秘密，尽管他们兄弟之间都有着紧密的联系，他们俩之间的羁绊却更深。大约是因为早年相依为命的缘故。
所以，克林特会把这些事情告诉艾伦，他一点都不奇怪。有些话他们都没有提及，但他们都明白艾伦知道，艾伦会明白。
如果他能从战争中活下来的话，他们会有办法让他回到光明当中。
艾伦本来就应该生活在光明之中，无论什么样的代价，他们都会为此努力。他们家的人永远会彼此庇护。永远。
艾伦垂下眼，他再一次想到了他的长官。
他们会再次见面的，他会做到的。他会做得很好，更好。让CIA重新需要他，让他重新回到他的长官身边去，让他有机会亲手把他做的咖啡交给他的长官。
他抬起头，对着他们笑了一下，“我们什么时候开始？”
布鲁斯放下了手里的马克杯，杯子上印着一个可爱的蛋糕图案，“你们家有检查设备？”
“哦，当然。”艾伦笑着起身，领着布鲁斯往他们家的地下室走，“当你有个在CIA和神盾局工作的哥哥，你什么都能拿到。”
“好吧。”布鲁斯嘟哝了一下。
伊恩只是大笑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