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玛格丽特姐妹
“韦德你已经在这里坐了超过72小时了,你真的该回家好好洗个澡了老兄我的地板要被你的尿泡坏了,你闻起来就像被浣熊尿在上面的垃圾桶里的过期菠萝凤尾鱼披萨,说真的你让本周营业额下滑了百分之四十。”威瑟把擦干的玻璃杯放进柜子,转身双手撑在吧台桌面上,颇为语无可奈何地说。
三天前
“啊,找到了——操!你知道通宵过后来上班的可怜人在看到一个躺在下水道上的木星脑袋抱着小马宝莉用他的芭比小手的时候有多大概率突发心梗吗?”好不容易被威瑟找到的酒吧卷闸门钥匙在如此刺激的一幕之下扑向大地妈妈的怀抱。
韦德嘴里发出了听起来不像灵长类动物能发出的声音。
“搞他妈什么,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哦我昨天看到手机推送蜘蛛侠退役离开了美国了,这是真的吗?你怎么在这儿你们分手了?复联内部出现财务危机了吗还是别的什么,付给超级英雄薪水太低导致他跳槽了吗?等等,韦德你在......哭?”威瑟蹲下来仿佛在观察某只太空马戏团的猴子,他采取一种谨慎的态度防止猴子随时蹦起来咬掉他的鼻子。
“彼...彼得、彼得他,他他他,他,离开了。”
威瑟从地上摸起钥匙插进锁眼,转头对涕泪横流的韦德嚷嚷:“啊?韦德的你嗓子里就像塞进去了一只青蛙,什么意思,离开?你们真的分手了对吧,老天,不就是分手吗你先行行好从我门口起来,然后进来说好吗。”
韦德维持着仰面朝天的姿势用刚长出的芭比小手抓着独角兽一动不动,像个度过了糟糕的一天的孩子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上的荧光星星壁纸等待妈妈的晚安吻。
“他死了,彼得帕克死了,哥的小蜘蛛他妈的死了。”
韦德的声音里听不出什么和失去亲人相关的情绪,事实上当他宣布这件事的时候,语气和无数次坐在吧台前点威瑟新开发的鸡尾酒时没有太大差别。
——“一杯输精管切除术。”
——“彼得帕克死了。”
这寻常的语气导致威瑟甚至没有停下打开卷闸门的动作。“哗啦—”
但是,等等!什么?!
“你刚说什么??彼得怎么了?”威瑟扶着开了一半的卷闸门,推了推眼镜瞪大眼睛盯着韦德的脸仿佛没听清那个令人心碎的词。
“对。”
“我了个基督妈妈大操,他,你,你在开玩笑吗韦德,彼得他不是蜘蛛侠吗超级英雄?操!今天是愚人节对吧老天还是说昨天的通宵让我产生幻觉了其实我现在还在被窝这只是个该死的梦?”威瑟狂躁地把半长的卷发往后褛然后抓住头顶的一把头发表情扭曲地问。
人们确实很难相信某个既定的事实,例如学生时代的班花看了你一眼后露出腼腆的笑那不是她喜欢上你这个屌丝了只是因为你牙上粘着辣椒皮,再例如死侍上映已经是7年前的事情了而正在拍摄的死侍3演员瑞安雷诺兹不能对台词进行即兴创作。
事实往往是出人意料且残酷的,不管你相信、接受与否,它就猫在角落你突然想起的时候给你一拳打得你眼冒金星。
“不。”韦德回答。
“操......”
威瑟倒了一杯威士忌推到韦德跟前,琥珀色的液体在水晶杯里不安地晃来晃去,“给你,呃需要我给你拿根吸管什么的吗,我的意思是你的手还没水獭的爪子大。”
“不要。”韦德用两只迷你手夹住杯子举到嘴边。戒酒多久了来着?跟小蜘蛛在在一起的第二天就基本没再碰过了,当然佐餐的利口酒不算这是彼得允许范围内的。
啊,彼得...彼得...彼得......和彼得帕克呆在一块的日子总是令人回味无穷,三年,老实说这一千多天在漫长的生命里算不上什么,一眨眼就消失了。可韦德总觉得他的一生都在等那一刻的到来,彼得帕克说我愿意,然后他的生命才真正开始了,如此说来他现在只是牙牙学语爱哭鼻子会尿裤子的小屁孩。好吧虽然这几样行为现在偶尔也会发生。
比如说此时此刻,他尿在了玛格丽特姐妹酒吧的木地板上,穿着裤子,坐在高脚凳上。
“搞他妈什—无所谓了,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彼得身上发生了什么他怎么会?当时你在场吗为什么没能保护他毕竟你又不会死——”水晶杯掉在地上破碎的声音打算了威瑟。
水晶杯的碎片散落一地看起来像是打碎的斯科球,将落在韦德身上昏暗的光线切割地四分五裂。
“我在,我没能...我没能保护他,我...全都是因为我,因为我非要他赢下独角兽送给我,因为我自私地为了三周奖励没杀了那个婊子养的,因为我是这做一个好人为了他而这说到底还是出于我他妈自私地想要得到更多的爱更多更多的爱,这一切,这一切!都是因为我,黄鼠狼...我好痛苦,我能感受到痛苦在分裂它们比癌细胞扩散地更快更凶猛。”
“小蜘蛛是超级英雄纽约好邻居记得吗?他怎么能...他怎么能死在那种狗杂碎手上?!他那么漂亮他是我见过最漂亮的男孩他就像一只鸽子怎么能被砍掉翅膀死在...死在...操!操!操...死在垃圾桶旁边?”
韦德想用双手挡在脸前,他的手太小了只能勉强遮住眼睛,透明的晶莹的泪花在婴儿手指间奔涌。
“黄鼠狼,我该怎么做?我该怎么做才能永远停止我该死的呼吸?我到底应该怎么做!?”
威瑟砰地一声拔开酒瓶从吧台下掏出一只塑料杯,他说:“哥们儿我不知道怎样才能杀了你,但或许酒精能暂时杀死你的痛苦,我不知道,我希望如此。”
所以韦德就这么在玛格丽特姐妹酒吧当了三天石像鬼。
韦德威尔逊握着印这小马宝莉的塑料杯双眼空洞地落在威瑟身后的粉笔字上,即便无法聚焦他依然知道写的是什么,因为三天来他一直坐在高脚凳上面对着这些粉笔字它们早已印在他的海马体上。DEADPOOL:乔纳森、马修、提娜、强尼.....
“为什么没有韦德威尔逊?”
“啥?”
韦德抬手指了指威瑟身后的粉笔字,啪的一声手臂自由落体砸在桌面上。
“你是说死人池里?拜托哥们儿你又不会死,没有哪个不长眼的压你......等等,其实你根本没在听我说什么对吧?天,你、需要、回、家、韦德。”
韦德端起塑料杯把一仰头把里面的东西全部倒进嘴里,酒、还有几块融化殆尽的冰块,“咔喳—咔喳—”他机械地嚼碎冰块听上去像童话里吃人的怪物咬碎骨头,再搭配上他无需cg就能直接出演猛鬼街的脸,老天。
“黄鼠狼你为什么连我去死的权利都剥夺?把韦德威尔逊加上去,快点快点快快快!对,这样才对,黄鼠狼你别压别人全都压在韦德威尔逊上面,我一定会死,百分之一百的肯定。”
“哦上帝......你会让我输的倾家荡产的。”
韦德单手夹住洁白的微笑独角兽摇摇晃晃地跳下高脚凳险些摔倒在他的尿里,他走了几步又转头抄起印着小马宝莉塑料杯,对威瑟露出一个疲惫如感染初期的丧尸的微笑,“走了黄鼠狼,我喜欢这个杯子。”
“韦德为什么抱着一条染发博美?他开始养宠物了吗?”
威瑟头也没抬继续调着酒:“哈,不,那是小马宝莉,玩偶,老兄你确实喝大了,我劝你不要吐在吧台上。”
韦德把自己埋进放满冷水的浴缸,这滋味并不好受,让他想起了弗朗西斯把治愈因子强加给他的时候做的那些测试,包括但不限于电击、断骨、将他的头按进胶性物质中让他无法呼吸......
在那之后他就很少再游泳了,而彼得喜欢青少年爱做的一切充满活力的运动其中当然包括游泳,韦德起初只在岸上看着,对此解释称“宝贝儿我只是怕你有危险管理员看不过来那么多人的我的小蜘蛛要是被呛到可就不好玩了哥要心疼死的!”彼得往往不买账,连威胁带撒娇要他下水,说“韦德你再扯那些有的没的我就不要理你了!!韦德你不下来就没人陪我玩了,好无聊!水里面很凉快的快下来快点!”
后来彼得逐渐意识到他拒绝游泳大概是事出有因,鉴于彼得对他在弗朗西斯那儿遭受的小白鼠改造实验一概不知,因此彼得断定韦德对游泳的抗拒是他出于对自己糟糕的皮肤的自卑。
韦德记得那天。
“所以是因为这个吗?对不起韦德我...我太开心了就没想到这个,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让你好受点,等我奖学金发下来给你买连体泳衣,不我从不觉得你的皮肤有什么,只是我的意思是如果不能改变你对自己的看法,那连体泳衣会让你感觉好一点吧我想。对不起我知道其实不该让你再陪我了,但,你知道我非常喜欢和你一起玩喜欢你陪我做我喜欢做的事——”
他的小蜘蛛有此晚饭后没有和往常一样窝在沙发上打游戏,而且心事重重地拉住他,跟他说了以上这些话。
上帝啊他的心像冰块一样融化得滴下水来,为了让彼得心里好受一点他随便扯了个谎,不是的宝贝儿水从四面八方挤压着哥的小小韦德,再加上你诱人到爆炸的身材哥怕直接射在泳池里。
这件事的结局是他的大牙非自然掉落了两颗。
此刻躺在水底的韦德有种被撕成两半的感觉,疼,来自灵魂的疼痛比以往任何一次与水亲密接触的时候都更让他无法忍受,他从浴缸里坐了起来,大口喘着粗气,犹如一只狮口逃生的老狒狒。水在浴缸里激荡着像是一场超迷你海啸,拍在浴室地板上。
水池台子上洁白的独角兽安静地盯着他。
两只hello Kitty牙刷头碰头贴在一起,两条紧挨着的毛巾拼成一个粉红色的爱心......这都是韦德挑的,彼得没有表示反对但对此持保留意见。
眩晕感消失不见了,看看治愈因子都干了什么好事?无限再生的肢体和超强的代谢能力,酒精、药片、任何能麻痹神经让人暂时感觉不到痛苦的东西进入他的身体都像倒进吸力超强的马桶,随着哗啦一声,干净的血液带着无休止的折磨重新流进血管,不给他片刻喘息的机会。
“你在看什么?彩虹,以后你就叫彩虹了,所以,彩虹你他妈到底在看什么,看哥是怎么因为无法杀死自己而崩溃的吗?”韦德说着笑了起来,好吧假如发出哈哈的声音就能叫做笑的话,那么他的确发出的这种声音。
只是重音都在后一个音节,因此别人听到的大约是这样的:“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神话中伟大的神祇在被鹰啄食肝脏的时候发出的惨叫应该和此时的韦德类似,区别在韦德既不伟大也不是神他是无名之辈他渺小卑琐下流,可讽刺的是他竟和神一样是不死的,和神一样饱受折磨。
韦德最终拖着名叫彩虹的独角兽回到了床上,假设短时间内找不到死掉的方法,那么起码可以暂时陷入睡眠,这是目前他唯一能够做到的最接近死亡的事情。
在空荡的双人床躺下,韦德有种被流放的错觉,稀疏的草芽目力所及之处没有任何动物的身影,广袤的冻原上只有他一个人,而他须要呆着这里到永远。
韦德绝望地侧身拉过被子盖在身上,他忽然闻到了一股熟悉到心脏狂跳的味道,那是他过去三年每天都会闻到的味道,这是彼得身上的味道,气味的主人虽然消失但气味却逗留在原地。韦德把自己蒙在被子里深深地呼吸着这彼得留下的最后一丝气息,仿佛这样做就能把他的味道留在每个肺泡中,随着血红细胞流进他身体的各个角落,溶进他的血肉里。
这又像一个拥抱,也许明天彼得的气息就彻底消散了,这是彼得留给他的最后一个抱抱。
韦德在他的亲亲小蜘蛛的怀抱里蜷缩着睡了,如回归母体的婴儿般得到了三天来的第一个无限接近于死亡的安眠,他在梦里见到了彼得帕克。
“宝贝儿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吗宝贝儿哥想你想得像一条狂犬病发作的狗亲爱的你去哪儿了再多酒精也无法让你出现了,小甜心哥被困在没有你的世界无处可逃,这地球对我来说就是他妈的一座监狱哥被判了终身监禁,没有你在哥的世界重新回到混沌中了就像傻逼宇宙的诞生之初,黑暗!无尽的黑暗!无序、无序!一切都重归于无序哥真的要疯掉了,只有你,宝贝儿只有你能将无序化为美丽的有序,你是太阳唯有你的存在万物才得以繁衍生息哥才有活着的意义。
在遇到你之前我是羊水里的胎儿我没有思想我没有眼睛耳朵嘴巴我感受不到生和死的区别,宝贝儿哥无法再回到原点了,哥一秒钟都忍受不了,没有你在的世界就是一泡梁龙的巨型大便,操!操!操!!!你出现了所以万物都开始变得清晰,你就是哥存在的全部意义。所以哥求你不要再离开,失去了存在的意义却无法选择消失这是比终身监禁更严厉的酷刑,求你了甜心。
宝贝儿你还是这么美,宝贝儿宝贝儿宝贝儿让哥再仔细看看你的脸——”
可无论韦德如何伸长了手也无法企及近在咫尺的彼得帕克,前者匍匐在地像祈求一杯水的荒漠旅人,后者站在高台之上身后是熊熊烈火,火舌引燃了彼得的衣角,他的衣物在火焰中化为灰烬,他赤身裸体地走向伏于地面的旅人,抚摸旅人坑洼不平的面颊。
韦德的泪水沾湿了他的手掌。
韦德。
韦德听见他在叫自己的名字,他抬起头,然后终于得到一个吻。
“我爱你韦德威尔逊,但我不能回去,来找我吧,我就在这里等你,我会一直等下去,韦德,请你来这里找我,我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这里没有死亡没有痛苦你也不必再受折磨,来找我,韦德,我爱你,韦德......”
韦德在彼得的怀抱里和彩虹一起沉睡了四十小时,与此同时一个黑色信封在门外地毯上孤伶伶地正在等待着被人开启。
韦德威尔逊就是这样错过了彼得帕克的葬礼,好吧事实上他在玛格丽特姐妹酒吧当石像鬼喝下第二百三十七杯威瑟特调“伤心终结者”的时候,彼得正在被放进狭长的漆木匣子。第三百三十五杯的时候,托尼斯塔克打开了写着悼词的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