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
Thor跑进寝宫，如同一阵风。
幸好被他撞开的大门是金子做的，Loki毫不怀疑如果是水晶，就像母亲宫殿那样，上面早就出现了道道裂痕。年轻的神祗刚刚被冠以雷霆之名，是世 界树上一条初生的、横冲直撞的闪电。他冲向他坐在窗边看书的兄弟：
“Loki！英灵战士们回来了，在彩虹桥那边，快看！”
黑发的神祗又翻了一页纸，扬起一点儿轻飘飘的气流，就把热情挡了回去。他几乎没有抬头：“哦，你们去吧。”
Thor就像没听到一样——他总是如此，不管Loki在请求还是反驳，似乎他们之间的交流只允许单向。Loki不得不采取行动，以替代自己的口舌。在Thor扑过来的时候，他转了转手腕，变成一捧空气让蠢哥哥扑了个空。他担心如果不这么做的话，他们两个都会打破窗户掉下去，就像从枝头跌落的喜鹊蛋。虽然在落地之前Thor肯定会唤来妙尔尼尔，让他们飞起来，但他不想总是被Thor这样带走，就像是出门冒险前检查随身物品：头盔、箭羽、锤子、一袋治疗石、你的弟弟。
更何况，Thor总是在有危险的时候才带上他。庆功会？Thor当然以为他更乐意待在藏书阁里，被香烛熏得鼻子都闻不出味道了，要么就是认为他还没到喝酒的年龄。
所以Loki也不屑一顾地说：谁想和你们一起混得脏兮兮、臭烘烘的啊？
久而久之，他们就很少一起去做什么了。
“但是，那是彩虹桥啊！”
又来了，Loki一度怀疑他是靠那副嗓门被叫作雷神的，毕竟他说话的时候就像在房间里打雷，轰隆隆的。
“好吧、好吧。”那本书被啪地倒扣在桌上，Thor没机会看清它到底是史书还是小说了，不过他立刻笑逐颜开，这说明Loki刚才只是在别扭而已，如果他不想去的话，有一万种办法把蛇塞到Thor的靴子里。有一次还把他变成了青蛙。
他们走到阳台上，Thor举着妙尔尼尔，向Loki伸出另一只手。他迟疑了两秒，把手搭在哥哥的护臂上：“快到的时候你必须放我下来。”
“好，”Thor猝不及防地拉过他的腰，让两个人贴在一起，就挥动锤子飞了出去，“我今天应该穿上披风，早知道要飞的话!”
“得了吧那个可难看了。”Loki在风里闭着眼睛，他必须紧贴住哥哥的胸口才能保住发型，还得很大声地说话，这就是他为什么讨厌飞行。
“什么？才不是！可以让他们给你做一条绿色的。”
又不听人说话。但是Loki闭着眼睛说：“……好吧。”
“你可以给Fandral、Sif他们也做几条，组成七彩的颜色，然后你们排成一列从阿斯加德上空飞过去……既然你那么喜欢彩虹桥的话。”Loki讽刺道。
“噢……奥丁在上！谢谢你的建议！”
你没救了。Loki想为他申请一门语言课。
“好了，快到了！放我们下来。”Loki已经看见彩虹的颜色了。
Thor调整妙尔尼尔的方向，在一片草地上降落。他甩了甩头发就跑了出去，完全不管还在原地整理衣服的Loki。
明明是你带我来的。Loki决定，如果吃晚饭的时候他还没消气，就把Thor的甜点变成一只蝎子。
等他们拉拉扯扯地来到彩虹桥旁边，凯旋而归的英灵战士已经踏上了桥面。周围的平民为王子们让出空位。
战士们的盔甲在阳光下闪耀，光斑晃得人眼睛疼，但又舍不得闭上。他们从另一头走过来，挤挤挨挨，高举着武器，发出吼声与人群呼和。渐渐地，杂乱无章的呐喊汇成了一首歌谣：
“降落吧，彩虹桥，
降落在阿斯加德的游子眼前，
像柔美的羽毛，像成熟的金苹果，落下吧，
把我们带回天上的故乡，
无论身处何处，见到彩虹桥，就找到了回家的路，
我金色的故乡，她也找到了我。”
彩虹桥，是这座黄金之城的大门，是她的标志、荣耀、枝头最鲜妍的果实，是一条笔直的剑，插入宇宙，将在外的阿萨人引回魂牵梦萦的家乡。它穿过其他星球的云层，被称作通往天国的道路。在所有的诗歌和传说中，它是永远不会被踩碎的一片梦想。
所有人的声音都开始加入这首歌，Loki看了一眼旁边的Thor，发现他紧抿着唇，他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桥的尽头光芒刺眼。
“Loki，”他说，同时把两个人的手握在一起，“如果有一天，我找不到你了怎么办？”
刚刚被冠以谎言之名的神祗靠在他身上，想了想，低声说了一句真心实意的话：“呼唤彩虹桥吧，哥哥，如果不幸分开，我们就在这里碰面。”
更小的时候，他们就在憧憬彩虹桥了。
那毕竟是所有阿萨人引以为傲的，对其他种族堪称神迹的存在。他们会用彩笔画出桥的样子贴在床头——虽然画得摇摇欲坠——上面有一个戴眼罩的、一个金发穿长袍的、一个拿锤子的和一个头上有金色犄角的，一共四个小人，手拉手站在桥上。一边是九界，一边是家。
彩虹桥是被他们钉在床头的一片梦。柔软的纸张在微风中飘动，仿佛下一刻就会被吹破。
Loki不见了，当Thor刚刚打完猎回来就听到这个消息时，他转身又跑出了宫殿。
“Loki——”他忘了身上的疲累，像巨型锥鸟一样掠过草地。其实他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找Loki，但等反应过来，双脚已经带着他跑到了彩虹桥。
在那里，有一个小小的身影坐在桥上，低头辨认着彩虹的颜色。Thor总会拿手掌比一比Loki的身高，想着他什么时候才能赶上自己。他真的应该快一点长开了，远远看去就像一粒豆子。
走上彩虹桥的时候，Thor放轻了脚步。Loki像是没有注意到他，直到近了，才漏出一句自言自语：这里没有留给霜巨人的颜色。
他抬起头，Thor看见一张青紫的脸，猩红的眼睛。就在这时，Loki已经侧过身，把两条腿放到了桥外面。他的动作是那么自然又轻巧，就像毫不惧怕下面的万丈深渊。
“等等！冷静点，弟弟！”Thor很想抓紧时间再说点什么，但他太痛苦了什么也挤不出来。
“所以，你早就知道了。”Loki说。
Thor发现自己竟然小小地松了一口气，因为没有听到“你不是我哥哥”……他握紧了妙尔尼尔，感觉到手心的汗抹在锤柄上。他更用力地握住了它。
“Loki，我知道你对父亲，对我，都很生气，但是你听我说……”Thor紧张得舌头都要打结，他甚至有一秒希望自己学过魔法，这样就可以使出Loki那一招分身，“如果你不想回家的话……”
“回家？回什么家？”Loki故作天真地问。
Thor猛地一怔。几百年来他们冒险的时候，要回家就会呼唤彩虹桥，现在他们就在彩虹桥上，他的家在身后，Loki的家在哪里呢？
“……让我带你去别的地方吧。我们，我们可以去九界的任何一个角落，比如亚尔夫海姆，华纳海姆，远离你不喜欢的东西，我们可以去中庭，那里很适合散心的。”Thor觉得他看见Loki的表情有了一丝松动，这让他燃起了希望。他早该如此，带着Loki远离一切，只有他们两个。
“我不要。”他听见Loki说。
然后Thor就醒了。
他大口呼吸着浓重的夜色，慢慢适应黑暗的双眼意识到这是自己的寝宫。他躺在被褥里，大汗淋漓，窗外透进来一点光线，他想起来有人在开宴会，乐声溜进耳朵，魔法造成的烟花在空中炸开。
此时，Loki已经掉下彩虹桥308天了。
Thor曾经站在破损的彩虹桥旁许愿——如果自诩为神的阿斯加德人也有资格向神祈祷的话——只要能让他再次见到Loki，真正地，不是在梦里见到，他可以付出任何代价。
然而，当这个愿望实现的时候，他感觉像是有人和他开了一个玩笑。
“中庭……中庭的确是个奇妙的地方，他们只有在下雨后，才有可能看见彩虹，”Loki把手搭在玻璃上，回头看Thor，“我好像开始理解你为什么会喜欢这里了。”
“Loki，回家吧。”Thor疲惫地站在他身后，妙尔尼尔垂向地面，他觉得自己一松手就会落下去。他现在太累了，以至于无法思考为什么自己总是脱口而出同一句话。
囚犯煞有介事地举起一根手指：“你又忘了，我没有那种东西。”
“别这么说。”Thor忍不住一拳砸在透明幕墙上。他一定是变得无力了，竟然连这都砸不开。
又能怎么样呢？齐塔瑞大军就要兵临城下，地球的反抗力量必然唯Loki是问，他仅在梦里才有带他远离一切的勇气。
“所以，彩虹桥已经修好了吗？”Loki似乎故意用一种轻松、挑衅的语气问道。
Thor就是被派来处理这件事的。空间宝石可以用来修复彩虹桥，当Odin看到Loki带着空间宝石出现在地球时，他让Thor把他们带回来。Thor不愿意猜测，在父亲眼里，Loki和宝石哪个才是附带的。
他叹了一口气，改为将手掌贴在玻璃上——小时候，有一次他被关在寝宫里养伤，不能出门，Loki也是这样，蹲在窗户外面看他。
“哥哥，我给你变个戏法吧。”Loki张开手心，给Thor放了一束小小的烟花。可当时的Thor并没有心思去欣赏这种幻影，治疗石从他手里飞出去，狠狠摔在墙上。
Loki没有说话，伸出手慢慢贴在窗户上，Thor泄气地坐下来，头靠着窗户，额角就正好在Loki手心的位置。
“会好起来的，哥哥。”
“一切都会变好的。”
在前往地球的飞船上，Thor对Loki说。他知道Loki心里八成翻了个白眼骂他自大狂。
但Loki只是抿了抿唇，低着头，双手握在一起，然后点了点头，就好像他真的相信了。
Thor收回自己的视线，看着漫天的星系，想起了一点别的事情。在他们小时候，也会趴在彩虹桥上看星星，只是从来没有人想过，未来的某一天，彩虹桥毁了，又修好了，然后阿斯加德又毁了。他们两个现在家都回不去了。
幸好彼此还在身边。
可是命运很残忍，Thor后来会想，是不是因为他许下了那个“无论付出什么代价”的愿望，所以宇宙中某个残酷的存在要在这时前来，故意收走他最付不起的代价。就好像他们争执又和好的这段时间，只是漏到现实世界的一个梦。
飞船不堪重负地分解的前一刻，他还在抱着Loki的尸体。那一瞬间，整个梦都碎成了模糊的色块。
Thor在地球的某个海角，眼看着阿斯加德像是春回大地一样重建起来的时候，想起了Loki的那句话：中庭是个奇妙的地方，只有下雨才能见彩虹。
于是他挥了挥手，让一场毛毛细雨落在这片土地上。
谈到Thor和Loki的时候，我真的希望有更多具体的故事可以讲。如果我能钻进他们任何一个的脑袋里，扯出那些千年万年的记忆，我一定会替Thor讲完那个被遗忘在酒精里的故事。我会比失去了弟弟的Thor Odinson本人更唠叨，把他们所有的冒险、争执、温馨、笑中带泪的往事都扯出来抖一抖，讲述他们是怎么从彩虹的每一种颜色联想到对方，直到九界里的每一只耳朵都厌烦为止。但——我做不到，就算是他们自己也做不到。事到如今，还能讲哪一个故事呢？
他们更适合另一种方式。如果一个吟游诗人想在寿终正寝前讲完Thor和Loki的故事，祂就必须成为擅长比喻和总结的人。所以，让我们这样继续吧：
约顿海姆无止境的寒冷孕育出了一个独特的种族，霜巨人，他们原始野蛮，身形高大。他们曾经侵略中庭，给无数土地带来了冻伤。
可世界上还有一个小小的霜巨人，是约顿的小王子，他只有阿萨人、华纳人那么大。
他正在宇宙中漫游，因为他忘记了自己是什么，也忘记了原本要去哪里。
他经过一个星系，那银蓝色的星辰对他低语：回家吧，有一个人在找你。
小王子说，我找不到回家的路。
他降落在一个星球，这里什么都没有，就是爱下雨。他在大雨中仰望，看闪电劈亮无尽夜空，却等不到滚滚雷声。
小王子觉得自己很想念一个人，但想不起来是谁。
当他经过地球的时候，看到了一道小小的彩虹，落在北欧的某个海角，青翠欲滴的草地上。
小王子忽然什么都想起来了。
他记得有人说过，如果不幸分开……就在彩虹桥碰面。那个人是他自己。
经过了这么久，他一边下降一边想，他还是找到了彩虹桥。那条永远为他们指引方向的，通向家的长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