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Chapter 12
这是何其漫长的一天。
先是纽约,然后是亚特兰大,最后是萨凡纳。三个机场、两个巴士站。福赛斯公园。
尽管他从未来过这个城市,但他觉得自己慢慢地会越来越喜欢它。它看起来像巨大的花园,像艺术展里那些沙盘上摆放的城市;小小的历史城区,粉色的房子、红色的房子、褐色的房子,被西班牙苔藓挂满的老橡树;建在街道公园里的城市。淋漓鲜活的色彩。生命。
他游荡着,决定等到餐馆快打烊再去询问。并非出于浪漫的考虑,而是因为害怕。是的,也许他又一次身处失败的节点,在这出为打发时间而自己发明的愚蠢游戏里又一次一败涂地。是的,他从未离开过布鲁克林,是的,此时此刻他依旧在动摇,也许他正让自己彻底坠入某个深渊,走向一个不知轻重的人,怀揣着的只是一个摇摇欲坠的承诺还有他自以为是的情话。但说一千遍一道一万,最糟糕的还是某个几小时后指着挂钟对他说出以下话的家伙。
对不起,我们打烊了。
公园里的小广场,他踮起脚,给一座漂亮的喷泉拍下照片。
度假纪念。
做最糟糕的打算,如果一切真的不顺,他至少收获了一张锁屏壁纸。他不知道这是不是完美的结局,但是他爱过,也失去过,又正在爱着。这样应该就够了。总有一天,我们都将关上门,把一切都放下。类似贴在床头的便利贴,时刻提醒自己,爱上一个幽灵的风险很大,需谨慎。
好了,现在让我们去那家店附近转转。找个卖薯条的店,加一份肉酱和芝士,多放一点烟熏番茄粒,多洒一点茴香屑,再要一瓶可乐,玻璃瓶装着的那种,最好凉到可以冻掉所有的牙齿。无论如何,生活还要继续,就像他远在纽约的那位幸运天使说的那样,你总归要吃点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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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一刻晚上十一点。他在纸条上写着的那家餐馆对面的矮墙旁已经等了足足两小时。
他早就把盘子里的薯条屑和酱汁都吃完了,到最后就差把那个纸托盘也一起舔干净。他的牙齿被碳酸氢钠和冰块泡得发麻,他的口腔被凉得短暂地失去知觉又慢慢恢复知觉。这地方很有风情,处处可见彩色的房屋墙壁、挂满植物的露台,时时可听见欢笑碰杯的声音。胖胖的流浪猫在客人脚边走来走去,'女公爵'*和她的伙伴们在这里如鱼得水。
最后一批慢条斯理的食客晃了晃身体,起身想去结账;不,还不是时候。现在,餐馆里再无一个客人,但大厅里仍有人来来往往。那就再等一等。一位黑发、浅棕色皮肤的女孩将放在门前的手写板搬进餐厅,另一个穿着皮衣踩着靴子的黑发女孩从餐厅里面走出来,和刚才的女孩打了个招呼,点燃一根烟,开始回身清扫室外的桌椅;一个高个子的黑人男性重新竖起室内清理干净的桌子,与此同时,先前那个搬黑板的女孩回到葡萄酒柜台的后面忙碌着。
再之后就没人了。
但是史蒂夫在哪?
又过了十多分钟,这三个人再次出现。浅棕色皮肤的女孩锁了门,三个人在他面前互道晚安,随后消失在不同方向的夜里一切陷入黑暗。
他妈的。
他穿过马路,在室外餐桌椅间跌跌撞撞,他碰倒一把椅子,骂了一句粗口,向着能引导他的唯一光源跑去:那是气窗,厨房间门上的气窗。
他慢慢推开门,屏住呼吸,咬紧牙关,控制肌肉。
只有灶台上那盏白色的灯还亮着。一个男人正聚精会神地看者自己的双手,深金色的、向后梳的头发和铁锈色的胡子,肩膀宽得像直布罗陀巨石一样,暗蓝色的衬衫勉强盖住了想要挣脱的肱二头肌。他目光停留在他那薄薄的衬衫下凸起的线条上,那块肌肉轮廓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