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Chapter 1
埃迪放在餐桌上的巧克力又不见了。他俯身下去,目光来回在地上搜寻。
陈太太也学着埃迪的样子弯下腰,但她的目光一直牢牢盯在埃迪脸上。她不像埃迪,不需要过期巧克力做甜蜜生活的寄托。
“你家太乱了!一定是蟑螂拖走了巧克力!”
“我不知道。”埃迪摇摇头,不确定地问道:“蟑螂吃巧克力吗?”
“情况允许的话,”陈太太嘲弄地看向埃迪,“它们连你都吃。”
“那就麻烦它们把我吃了吧!”埃迪叹了口气,走向储存着巧克力的冰箱,和空空如也的隔层打了个照面。
“呃……陈太太,店里还有巧克力吗?”
商店当然还有巧克力。不但有巧克力,还有扫帚、簸箕、清洁剂、百洁布等等一系列家用清洁用品。
陈太太抱着这一堆清洁用品出来时,埃迪明显慌张起来。“买几块巧克力就够了,不需要这些。”
陈太太不满地把东西塞到埃迪手里,嘴角一撇。这个表情通常对埃迪很具有攻击效果,足以叫埃迪不敢直视她。“很遗憾,埃迪。恐怕商店今天不卖巧克力,只有买清洁用具赠巧克力的活动。”
埃迪还能做什么呢?
“是谁在你无家可归的时候把你带回旧金山?”
埃迪叹了口气,意识到自己雄伟的肌肉泄掉一股气,迅速干瘪起来:“you。”
“是谁在你没有工作的时候支持你,给你付房租,让你在商店做收银员?”
埃迪的个头也开始诡异地缩小了,他简直像个小矮人,在仰望陈太太。陈太太涂着大红色口红的嘴唇开开合合,看起来可以一口把埃迪吞掉。
“that is you。”
陈太太骄傲地摆动她妆发精致的脑袋。“埃迪,你和你脏乱的屋子都需要我。我是你的幸运女神,嗯……或者说,仙女教母。”
“好吧。”埃迪小声嘀咕道:“所以我是悲惨的灰姑娘设定。”
……还真是。而且他这个悲惨的灰姑娘现在得听仙女教母的话回去打扫房间。
埃迪抱着清洁用品跟在陈太太身后,无奈地自我打趣道:“需要我找几只小鸟老鼠之类的帮忙打扫吗?”
埃迪·布洛克真正意义上的好日子是和安妮住在一起的那段时间。安妮聪明热情,身上和被窝里永远有一股温暖干燥的阳光的味道。埃迪偶尔也会诧异,安妮居然真的喜欢埃迪·布洛克,两人甚至即将走入婚姻的殿堂。
不过现在……哎,物是人非,不好再说啦!
陈太太戴上橡胶手套,盯着墙上被太阳晒得发黄发脆,一阵风就能吹散的纸问:“这个还要吗?”
埃迪的目光和窗外的阳光一齐散漫轻柔地落在那张干脆泛黄的纸上。纸上并不端正地写着:不许吃人。
“呃……”
“好吧。”陈太太迅速说:“我们最后再来决定这个。”
陈太太是个收拾屋子的老江湖,埃迪在这件事上毫无发言的权利——虽说在别的事情上也没有。他只能做一些辅助性的工作,比如扔掉陈太太收拾出来的垃圾,给她递上肥皂、清洁剂,或者刷子。
埃迪找不到更合适的场景来使用“焕然一新”这个词。“哇哦!”他惊叹道。
“啊——!”陈太太同时从房子的另一个角落发出一阵尖锐冗长的叫声。
埃迪跑过去,看见橱柜后静静躺着的一堆巧克力包装袋,以及一只已经被陈太太踩扁的大蟑螂。
“你害怕蟑螂?”
“不怕。”陈太太优雅地向上托一托自己的发髻,“看见蟑螂发出尖叫是淑女行为。”
是啊,能把蟑螂踩到爆浆的淑女。
“已经很完美了,除了墙上的纸和番茄酱。你是个成熟的大人,你能自己做决定,对吧?”
埃迪点点头,拿着扫帚去扫过去几天里失踪的过期巧克力包装袋和蟑螂的尸体。
已经被陈太太拖过一遍的地板整洁透亮,干净到反光,原本躺着惨死的蟑螂尸体的地方留下了一个椭圆形的印痕,但蟑螂已经不见了。
“它没死?”
陈太太端着咖啡的手顿住了。
“谁?”
橱柜底下也被陈太太打扫过,清洁剂的味道混在水里,实在不怎么好闻。厚厚的灰尘被一层还没干透的水渍取代,纵然蟑螂有六条腿,它也还是不能保证不在这样的地面上打滑。
这里离潮湿的水槽下水道隔着区区五个橱柜的长度,另外有一个身材魁梧的人类正拎着扫帚把控要道。但它刚被那个浑身红艳艳的女人一脚跺扁,浑身扁碎的倒霉事儿它总不能短短十分钟内经历两次。它抬起屁股,六只脚也在地上快速地摩擦了几下,希望能增大一点摩擦力。然后,它坚定地朝着那个阴暗潮湿,滋养着无数夺命细菌的下水道冲去。
“啪嗒”一声。
埃迪抬起脚,疑惑地低头确认。“我可下了重脚,这回死了吧?”
身体和内脏被踩扁确实挺疼的,但并不致命。它甚至没法对这个浑身红艳艳的女人和这个漂亮的男人生气,它觉得自己其实蛮喜欢这两个人的。
如果他们只是拿这个透明的圆滚滚的东西把自己罩住而不准备第三次把自己踩扁的话,那就这样吧。这只聪明的,明显已经脱离族群的蟑螂这么想。
陈太太透过玻璃罩看着那只被踩扁两次依然活生生,此刻正惬意地抖动触角的蟑螂,诚恳地给出了自己的建议。“把它的头砍下来。”
“WHAT?”埃迪震惊地看着陈太太,“它这回要是真死了了呢?再说我一直以为你是一个善良优雅的中国女士。”
“跟蟑螂讲善良,你不是有病吗?”
“不,不!不要说中文,我听不懂!”
陈太太更大声地用中文回复:“我说你有病啊!”
埃迪挠了挠耳朵。陈太太的女高音非常有穿透力,她用中文骂人时尤其能让听者体会到一种语言的韵律美。自从她在拉斯维加斯成为富婆,她就有了更多的时间去修炼攻击类语言的节奏,而自己就是她第一个练习对象。
装着巧克力的纸袋就放在桌上。
本来它们逃不过在餐台和冰箱里被放到过期的命运,埃迪认为自己给它们找到了新的食用者。
“埃迪,我以为不会有比养毒液更荒唐的事了!”
埃迪无所谓地摊手,“养蟑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