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Chapter 2
5
Eddie签署了退租合同,爽快地赔付了房东一大笔未住满一年的违约金,他甚至没有带走任何家具,只是拿了随身的衣物和贵重物品,火速住进了天文研究所。
Paine知道他会这么做,于是在Eddie拖着行李箱踏进大门的那一刻,她便给了Eddie一把新的钥匙。
这是一间全新的办公室,简洁的办公桌,可折叠的沙发床,就在实验室内部。
办公室的透明玻璃对面正是Symbiote研究区,抬眼就能看到里面的Symbiote。
Eddie的目光一落在那团黑色的生物上,心脏立刻在胸膛里急切地咚咚作响。而Symbiote与他似乎也有某种奇妙的感应,原本平稳光滑的表面忽然突起一根根细小的尖刺,如同Eddie心跳的具象化。
这就是Codex,他和Venom的孩子。
它是这个世界上最美的生物,这是Eddie此刻唯一的念头。
“它很健康,各方面的指标相当完美。”Sadie拿着一份密密麻麻的数据表格向Eddie解释。“目前情况稳定,不过我认为它一直处在休眠状态,直到你刚刚的出现,它才苏醒过来,或许年幼的Symbiote都会这样...”
“不,我作证,在我认识的同族里,只有它是这样的。”Paine的肩膀冒出一团粉紫色的泡泡脑袋。“根据我的观察,它自从被生下来,就一直在睡觉。”
“噢,那好吧,可能小宝宝只是需要更充足的睡眠。你的到来将它吵醒了,‘妈妈’。”
“只要健康,它喜欢怎样都行。我可以过去看看吗?”
“为什么不呢,Eddie?这可是你的孩子。”
Paine按下开关,玻璃门向两侧收起,现在,Codex和Eddie之间没有任何的阻隔。
一种莫名的紧张却在此时涌上了心头。
Eddie渴望着想要碰碰它,无论怎样看,它都和曾经朝夕相处的挚爱那么相像;可Eddie又对这样的触碰感到恐惧,他害怕这一刻是太过真实的假象,那样在梦碎的时刻,他会崩溃。
他握了握冒出细汗的手心,最终还是鼓起勇气走上前。Symbiote立刻感到了他的靠近,随着他的不断靠近扭动着,悬浮着的身躯在空中划出一道道欣喜的轨迹。
它在为我的到来而感到喜悦。
Eddie的脚步忽然变得轻快,就连身边的空气也变得轻盈,这样的快乐或许是来自Symbiote的情绪共感。
黑色的Symbiote在眼中慢慢放大,直到他将手放在放在真空的玻璃仓上,一条黑色触须从躯体中分化出来,隔着玻璃,与Eddie掌心相触。
生机勃勃的新芽是那么幼小,但它将会茁壮成长。
“欢迎来到这个世界...”Eddie急促的心跳一点点地平缓下来,如同一捧月光流泻而下,填补了心中的每一道疤痕,这让他获得了一种许久不曾感受过的平静。
“好孩子。”
Eddie的新公寓就是Symbiote实验室。每天,只要他从床上坐起来,就能看到玻璃门对面的Symbiote,它总是安详地浮在半空中,如同静谧深海中的一只黑色水母,随波安眠。
Sadie跟Eddie开玩笑,说它的睡相可比它爸爸的好多了。
它明明就就跟它爸爸的睡相一样帅好吧?Eddie自信满满,无论是对自己的睡相,还是对每日的工作——他只花了一个晚上就写好了接下来整个月给研究所的三十篇每日推文。
然后他开始做一个全职爸爸。现在,Eddie的办公桌,书架,茶几上堆满了儿童绘本,英语入门和各类儿童科普读物。
“早上好。”Eddie抱着厚厚的故事书来到真空仓面前,原本安安静静的Symbiote一下子雀跃起来。
“乖孩子,我们还没正式认识过呢,对吧?我们今天就来学这个。”
Eddie拉过一张椅子坐下,Symbiote随着他的动作从左边游到右边。实验室顶端的蓝白色灯光打在玻璃仓上,Eddie注意到,冷光之下,黑色的流质反射出一些细腻的浅金色纹路,大概是头部的位置偶尔还会裂开两条小缝,下面是两团被遮住的,光滑的红色圆形——Eddie猜测,这可能是眼睛。
就像鱼缸里一条好奇的小丑鱼。
“我叫Eddie·Brock...这是我的名字...E,d,d,i,e,B,r,o,c,k…你还有另一个爸爸,他叫Venom,V,e,n,o,m…看!这一共是15个字母!”Eddie在一张空白的草稿纸上写下他和Venom的名字,举到他们的孩子面前。“这样看得明白吗?”
Eddie Brock
Venom
如海藻般的黑色幼枝从Symbiote的躯体上分化出来,扒在真空玻璃的内侧,拼成这两个名字,毫无疑问,是反着的——Eddie忍不住笑出声,但他很快注意到,Symbiote写下的字,无论是笔画还是形状,都跟自己的笔迹一模一样。
“你可真聪明,像个打印机。噢,打印机就是那个,”Eddie指了指身后办公室里的一台白色机器。“它可以把我们写的东西完整地重新写一遍...嘿,你做什么呢?”
大概是对Eddie刚刚的发笑感到不明所以,Symbiote困惑地在玻璃层上摆弄着刚刚写下的两个名字,把字母拼拼凑凑。
它真是个勤奋好学的好宝宝,Eddie很高兴,于是又教了它“Symbiote”这个词。
在学会了“Eddie Brock”,”Venom”,”Symbiote”这三个词之后,它能够快速将字母拆解和重组,而Eddie也根据它组出来的词语不断地引导,调整教学方法。渐渐地,它能够在玻璃上写下Eddie说出来的句子,这样的学习能力的确令人震惊。
Symbrock
“不错啊,这个我喜欢,再来一个怎样?”
在Eddie的鼓励下,Symbiote似乎很高兴,于是它又试着写了几个词。
但这次的结果就不那么令人愉悦了。
Venom die
Ed Broken
“...哇哦,这个...”
Eddie咬着嘴唇,玻璃上黑色的字母刺痛了他的眼睛,心中五味杂陈,刚刚生出的好心情一扫而空。
这还是来自他们的孩子...但他怎能责怪它呢?它还是个孩子,它什么都不知道。
你很聪明,只是Eddie还没来得及说出这句话,黑色的字词已经重新融回了Symbiote的身躯,现在的它像只黑色的小章鱼,一整只趴在玻璃罩上,仿佛要穿过玻璃紧紧地贴向Eddie。
“嘿,这不是你的错。”还是晚了一步,他忘了Symbiote的情绪共感,这让Eddie感到懊悔。他在让一个孩子承受不属于他的悲伤,这是父亲的责任,他不该犯这样的错。
“你很聪明,真的!你做得很棒,比我小时候可聪明多了。”
Eddie努力地在脑海里搜刮每一寸快乐的记忆,他得让心情好起来。“你看,我和Venom,没错,就是你的另一个爸爸,我们都没你这么聪明!我们刚认识那会,我光是给他解释好人和坏人就花了好几天的时间!你这么聪明,一定很快就懂了。真的,别担心!”
“已经这么晚了,明天我再来教你别的,地球可不是个容易生活的地方,要学这些知识,你得有力气才行,好好休息。”Eddie站起身,拍拍玻璃缸,向它挥了挥手,于是Symbiote也伸出一只小小的触手挥了挥——Eddie一眼就看到,那只小小的触须顶端分化出了五只细小的爪子,它在试图拟态Eddie的手。
“爸爸明天再来看你。”
Eddie在踏出玻璃门时,转头瞥见Symbiote再次回到了静静漂浮的状态。它只能在这个范围内感知到自己的情绪,很好。
他回到办公室内,将自己扔进沙发床里,拽过一旁的枕头紧紧搂在怀里,枕套上有些淡淡的痕迹,是这段时间以来每晚积累的泪痕,一直未干。
Eddie蜷缩起身子,想着刚才Symbiote最后写下的两行字,闭上了双眼。
现在,他可以尽情释放悲伤了。
接下来的几天,Eddie给Symbiote讲完了二十本童话书,四本百科全书,还有一本《小王子》。
Eddie在十分钟内就完成了26个字母的教学,而剩下的50分钟,他们读完了一整套小学英语课本。
Sadie和Paine也被Symbiote无与伦比的学习能力所震惊。现在,她们采集实验数据的方法,就是坐在Eddie身后,观摩“Symbiote早教”。看着Eddie的背影,Paine忽然觉得,她请来的好像是个老师,而不是记者。
“我作证,在我认识的同族里,只有它是这样聪明的。”Paine的头顶冒出一团粉紫色的泡泡脑袋。“根据我的观察,我们应该多付点钱让Brock来教Symbiote如何适应地球生活,他很适合这个。”
“你说得对。”Paine将一块巧克力塞进粉紫泡泡的嘴里,泡泡的白色大眼睛顿时化作两团爱心,接着她像个学生一样举起了手。“提问,Brock先生,您的学生叫什么名字?”
“Sleeper(Sleeper)。”Eddie扶了一下他从来不戴的一副眼镜——这明明是没有镜片的。镜片下方的眼睛里满是藏不住的笑意。“亲爱的,你最喜欢什么?当然是睡觉了!来,给大家看看你的名字...真棒!”
Symbiote飞快地用分化出来的身躯在玻璃罩上划拉出SLEEPER几个字母,然后在Eddie的称赞中在真空玻璃仓内上下翻飞,同时用两条伸出的触手相互拍击——它在鼓掌。
“照这个进度,接下来它就能学会写推文,通告,采访稿,我甚至不需要付它美元。Brock先生,您是不是要失业了?”
“雇佣未成年做童工是犯罪,Paine博士。真这么做的话,我可要在Brock快报上揭发你了。”
在Eddie的陪伴下,Sleeper长势喜人,Eddie买书的速度已经跟不上他的学习进度,于是他决定转为网络授课,将笔记本电脑搬到玻璃仓旁边,打开了Youtube。
噢,他忘了开启儿童模式,一个弹窗从右下角冒了出来,少儿不宜的画面,配上少儿不宜的文案,大概是以前自己没清理干净的内存。
“对不起!这个不该让你看到的...嘿!别学这个!”
已经晚了,他的孩子在玻璃仓上飞快地写下一个“fuck”。
脏话是入门一种新语言的最好方式,但Eddie怎么也没想到,这一点对Symbiote同样适用。
也不知道Sleeper对这个词是有什么特殊的执念,玻璃仓上开始浮现出一个又一个的“fuck”,Eddie不得不敲敲玻璃。
“不行,这个不是小孩子该学的——”
话音未落,Sleeper已经兴高采烈地写出一整个句子,火急火燎地向爸爸展示学习的最新成果。
Venom, fuck, Eddie.
天哪,他把孩子教坏了,Eddie痛苦地扶着额头,不得不对孩子竖起大拇指。
“Venom fuck Eddie?Eddie,我要是雇佣童工,那你是在干什么?”
面对突然出现在身后的Paine,Eddie恨不得钻进旁边的真空玻璃仓,让Sleeper把他给整个包起来。
“我在...教它动词的正确使用方法!”Eddie左顾右盼地挠挠头,试图将脸上因为尴尬而染上的绯红强压下去。
“找我有什么事?我还得给孩子上课。”
上课?真的?学这个?Paine瞟了一眼旁边的培养仓,以及笔记本屏幕上《生命的起源》和《繁衍的秘密》纪录片,笑得意味深长。
“你再这样笑下去,我的孩子会被吓到的。”Eddie抱着双臂,用身体挡在Sleeper面前。
“观测进入下一阶段,Eddie,Sleeper不能一直待在真空仓里,考虑到Symbiote的生存环境,我们打造了一个模拟生态箱,温湿度,地貌和大气成分都尽可能地复原Klyntar。”
“我也能住进生态箱吗?”
“当然不行,Eddie,我们得给孩子独立成长的环境和空间。此外,Sleeper长大之后,如果要在地球生活,它得找一个宿主。”
宿主,是啊,Symbiote无法在地球的氧气条件下生存,但他也不能把孩子随随便便交在什么人手上——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Eddie。你不能做Sleeper的宿主,这样有风险,我们承担不起。”
没有人想再经历一次Xenophage,没有人想要提起Knull。对在场的每一个Symbiote和人类来说,51区的往事是一道无法痊愈的伤痕,也是无法再承受一次的痛。
“Eddie,我会给你固定的探访时间,你得相信你的孩子,它学什么都很快,不是吗。”
Paine指了指Eddie身后的玻璃仓,Eddie回头一看,只见Sleeper扒在他肩膀高度的玻璃上,化成一个圆溜溜的小黑球,顶端的两个小小凸起,看着像是在拟态猫还是狗的耳朵,红色的眸子对着Eddie眨了眨——它在模仿眼前的Paine,还有Paine肩膀上趴着的粉紫色泡泡脑袋。
6
Symbiote实验室在天文研究所的地下,位于Eddie办公室的正下方。隔着厚厚的地板,他时不时能听到沉闷的警报声。
是分离焦虑,和当时第一次见到Venom时的反应一模一样。Sadie向Eddie解释,她很无奈,虽说老板的钱不是钱,但羊毛出在羊身上,Sleeper破坏的仪器和设备越多,Paine就得花越多钱进行维护,这样所有人的工资都会缩水。
“管管你孩子吧,Eddie。”
Eddie见到了那个Klyntar模拟生态箱——和最初栩栩如生的雨林造景截然不同,现在,里面一团狼藉,红蓝色的电线被粗暴地扯断,顶端闪着可怜的火花,摄像头悬挂在脆弱不堪的接线上,仿佛下一秒就会砸到地上,结束短暂的使用寿命。仿生背景屏幕组不是黑屏就是雪花,造景植物被连根拔起,很明显,它们曾经被扔到玻璃上又弹到一边,连带着地上的草皮也被翻了个遍。
简直就跟Venom用过的厨房一样夸张。
Symbiote的缩在某个角落,它鼓了起来,像是一条一边生气一边搁浅的黑金色河豚——直到Eddie靠近,它立刻化作一枚高速射击的导弹,把自己弹射到Eddie面前的玻璃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可怜的红眼睛耷拉着,看样子的确受了不少委屈。
“它平时都做什么?”
“扯摄像头,拔气管,锤玻璃。”
真是个大胆的孩子,和他爸爸一样勇敢。
“它平时都听什么?”
“白噪音。”
多无聊啊,他都是亲自给Sleeper唱儿歌的。
“它平时都吃什么?”
“浓缩苯乙胺。”
“噢,不不不不,你们不能直接给它吃这个!要巧克力,补充营养的前提是色香味俱全,你怎么不直接生啃维生素片和钙粉呢?”
Eddie叹了口气,这样的生活条件,Sleeper没活成屠杀的模样,已经是个奇迹了。
好孩子,你受苦了。Eddie隔着玻璃,轻轻地给Sleeper顺了一下又一下,直到那双红色的眼睛恢复了一些光泽,不再那么黯淡。
“下次给它吃巧克力,这样它就不会发脾气了。Sleeper是个好孩子,对吧?”
Sleeper用整个身体在玻璃上扭成一个比耐克标志还狂野的“√”。
Sadie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说实话,Eddie,我不太认同你的教育方式,你这是在溺爱孩子,要是它学会了用撒娇的方式引起你的注意呢?”
Eddie并不在意Sadie的抱怨,真正的好父母应该让孩子在充满爱意的环境里毫无拘束地自由生长。溺爱?不存在的。
Eddie没有告诉他们,Sleeper在生态箱里干的那些好事,他都知道——那是一种偷偷做了坏事之后赶紧逃离现场的愉悦感。每当警报响起,Eddie的心头就会涌起一股悄无声息的窃喜,这是只属于他和孩子之间的小秘密。
谁让她既不让他们相见,又整天给Sleeper喂那些难吃的玩意呢?
直到那天整个研究所都响起了警报,Sadie破门而入。
“Eddie·Brock!你的孩子不见了!”
“什么?Sleeper跑了?”
“就连Paine博士研究了这么多年的Symbiote,也从未出现过这样的事故!在富氧环境下它们是无法存活超过两个小时的!”
Sadie看上去像是一棵着了火的圣诞树,Eddie对她的自责心生愧疚,他在思考自己是否要说出真相——真相是,今天早上,Sleeper说想要跟他玩捉迷藏,当时Eddie还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现在他知道了。
这次确实是有些过火了。两位女士竭尽所能地帮助他,没有她们,他无法独自生下Codex,甚至撑不过痛苦的分娩。
“别急,我们一起找。”
他从抽屉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巧克力棒,思考着要怎么表现出一个因为找不到孩子而焦头烂额的父亲形象——最好别那么快碰到Paine,不然就露馅了。
研究所进入了封锁状态,所有的通风管道都被特质的锁扣关闭。Eddie静静地十字走廊中央站了一会,仔仔细细地感受每一寸流遍全身的情绪。
没有恐慌,没有窒息,一切都是静悄悄的,说明Sleeper现在很安全。不过,的确有一双眼睛在研究所的某个角落注视着他,目光充满了狡黠的期待。
好啊,想跟爸爸玩游戏是吗,没问题。
Sleeper是个Symbiote,他会躲在哪儿呢?Eddie首先想到了储藏室,里面有成箱的巧克力,来自世界各地,口味各异——自从听说了Eddie和Venom的相处之道,Paine把研究经费的三分之一都用来采购巧克力。
Eddie发现一款牛奶巧克力的箱子破了个大洞,里面虽然少了几包巧克力,但没有Sleeper的踪迹。
会是资料室吗?不,那里都是砖头一样厚的档案和实验报告,Sleeper应该不会喜欢看这些东西的。但Eddie还是去看了一眼,发现门锁被撬开了,可是里面依然没有Sleeper的踪迹。
毫无头绪的搜索持续了一个小时,就连Eddie也有点沉不住气。他转了一圈,最终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门口,撞见了另外两位女士。
“Eddie·Brock。”博士一脸愠怒,好吧,她一定都知道了。Eddie丝毫不怀疑,要是自己不能把这件事解决,他一定会被立刻解雇。
“别急!给我点时间,让我想想...”
Eddie闭上眼睛,在心中默默呼唤着Sleeper,忽然心头一颤。
回应来自办公室的方向。他扫了一眼房间,敞亮的飘窗,实底的办公桌,紧贴墙壁的书架,好像没有什么异样。
等一下,没收起来的折叠沙发床...
Eddie跪在地上,扶着床边,俯身往床底深处看去。
“嘿,找到你了。”
黑暗的角落里亮起一双红色眼睛,像是藏匿在黑夜中的夜行生物。
“游戏结束了,快出来吧。”
Eddie晃了晃手里的巧克力棒,Sleeper不紧不慢地向前蠕行,直到和Eddie的手还有几厘米的距离时,嗖地飞扑到Eddie的手腕上。
有点分量的凉意让Eddie误以为手腕上缠着一只不愿撒手的动物幼崽。
“还要把它送回生态箱吗?”
“可是Eddie,你知道的,Symbiote不能在——”
“我和它们不一样,没有你们想的这么脆弱。”
Sleeper忽然发出的声音惊讶了在场的每个人,但最震惊的是Eddie。
他知道Symbiote无法独自发声,它们必须在共生后才能拥有自己的声音,并随着宿主的声线,附上一种特有的磁性和低沉。而Sleeper的声音给了Eddie一种陌生而熟悉的感觉——它和Venom很像,细听之下却又截然不同。年轻的Symbiote多了一份盛气,如同一把新制的弓弦,期待着它的第一场演奏。
这个声音早在日复一日的梦境里出现过。Eddie忽然明白了,Sleeper的诞生早已注定。
“我不会跟你们回去的,我要跟我的爸爸在一起。”
“我作证,它和我见过的同族都不一样,它确实不厌氧,唔唔——”
Paine把头顶粉紫色的泡泡脑袋摁了回去。
“你决定吧,Eddie。”
她能如此爽快地做出决定,说明这件事确实没有任何商讨的余地。
“我的孩子的确应该和我生活在一起,而且你们提供的食物也太难吃了。不过,我也为你们带来了很多麻烦,对不起。”
“对不起。”Sleeper跟着Eddie一同道歉,语气和腔调一模一样。
“那就这么决定了,Eddie,你可得好好照顾它,你养过宠物吗?Symbiote可不是小猫小狗——”
“嘿,我养过猫的,我最喜欢的就是猫了。”
话音刚落,Symbiote啪嗒一声掉在Eddie的脚边,液态的黑色身躯不断翻涌,流动,最后化成了一只猫咪——如果不是脖颈,背部和尾部的一道道三角齿状的金黄色花纹,还有连同脸颊一起的四只红眼,这样的外形和地球上的任何一只黑猫简直别无二致。
“这样会让我看起来好点吗,爸爸?”
Sleeper围着Eddie的小腿转了一圈,蹭了蹭脚踝,于是Eddie将它抱进怀里,给它的脸颊和四只眼睛落下一个个父爱满满的吻。
“当然!你是全世界最棒的猫咪,我的孩子。”
7
早晨7点,Eddie准时从床上爬起来,去厨房准备早餐。四块热松饼,两杯牛奶,一碗热巧克力,还有双人份炸薯球。
他不再需要闹钟,现在他的生物钟准得可怕。
11月的纽约难得有这样的明媚的早晨。百叶窗将照进客厅里的阳光切成一道道温暖的痕迹,慢慢融化夜晚积攒起来的寒意。飘窗的左侧,阳光最好的位置放着一个编织篮子,柔软的羊毛毯在里面堆叠成一个舒适而柔软的小窝。
几条黑色的触手像常春藤一样舒展开,过了一会缓缓收起。Sleeper伸了个懒腰,竖起一对金色的耳朵,睁开四只红色的眼睛,回头望着客厅的另一头,那个忙活于冰箱,灶台和烤箱之间的身影。
“早上好,爸爸。”
Sleeper张开嘴,一条比圣诞彩带更长的红舌头伸了出来,从门缝下方钻出去,沿着走廊来到楼梯间,径直落到最下方的大堂,拧开了某个信箱,将里面的信件全都拿了回来。
白色的是信封,印着收件人和寄件人的是重要信件;彩色的,没有信封和署名的是广告;有锯齿边缘,纸张比较薄,油墨味很浓,卷起来长长一条的是...
“这些是信,这些是报纸,这些是垃圾,对吗?”
Eddie检查了Sleeper的“分类成果”,全对,于是给小猫脑袋奖励了一个温暖的揉揉。
“真聪明。”
于是那些毫无意义的广告传单被Sleeper塞进嘴里,粉碎在不计其数的利齿下,接着变成一团被呕出来纸球,在客厅内划出一道完美的抛物线,落在门口的垃圾桶里。
“乖孩子,过来吃早饭吧。”
Sleeper一跃跳上餐桌,在早餐和碗碟之间踩着灵活的脚步绕来绕去,它得作出一个艰难的决定,那就是先吃什么,毕竟爸爸给出的每个选项都是他的最爱。
最终,猫咪屈服于巧克力的诱惑,他低下头开始舔那碗热巧克力,没舔几口就开始把整个头埋进去——然后Eddie得到了一颗沾了巧克力瀑布的猫猫头,以及被Symbiote长舌在脸颊和额头上留下了更多的,黏糊糊的巧克力。
这就是Eddie每天早上都得洗两次脸的原因,但他从没制止过这样的行为。他用手指抹了一把脸颊上的巧克力放进嘴里,比想象中的要甜。
他们很快将早餐扫荡干净,并且将彼此的最后一颗炸薯球进行交换,接下来厨房再次交给Eddie,而书桌交给Sleeper。
父亲负责家务,孩子负责学习。
Eddie买了个洗碗机,这花了不少钱——手洗碗碟时碰撞的噪音可能会让孩子不太舒服,因此他会避免这一点。就连拖地和打扫卫生他也会小心翼翼,他不想影响孩子的学习,除非...
“嘿!专心点。”
“对不起,爸爸。”在Eddie的提醒下,Sleeper不得不将涣散的注意力重新放回到面前的书本上——《高等化学:化合物合成》,Eddie从前任住户的纸箱里发现了一套化学书籍,扔了似乎有点可惜,于是Eddie把它们留给Sleeper做儿童读物。
他刚刚一直盯着窗台外面的麻雀,这可不好。想起几天前的事,Eddie就皱起眉。
自从他们搬进新租的公寓后,Sleeper总是喜欢趴着窗台往屋外看。一开始,Eddie以为它只是在看鸽子和麻雀,毕竟会飞的地球生物对不会飞的Symbiote来说,确实是件新鲜事,直到后来,Eddie在餐桌上发现了几只死掉的蟑螂,还像炸薯球一样摆在盘子里。
“哦不,Sleeper!把这个脏东西扔掉!”
“可是爸爸,这个颜色看着很像巧克力,是会飞的巧克力!”
“别,不要!——”
来不及了,Sleeper的猫爪已经踩住了一只蟑螂,把它像巧克力流心挞一样爆了浆——上帝啊,Eddie望着飞溅到各处的蟑螂体液,心生绝望,他的家里要有数不清的蟑螂了。
“没关系,爸爸,我可以把它们都吃掉——”
住手——Eddie没来得及阻止,Sleeper已经将盘子里的蟑螂全都倒进嘴里,甚至还贴心地用舌头扫干净了刚刚沾上“巧克力爆浆”的每个角落。现在,这群罪恶的生物已经完全葬身猫腹了。
“爸爸,我厉害吗?”
我到底在期待什么呢,Eddie生无可恋地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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