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觉共享

10
距离卡卡西出差，已经一周了。
带土躺在房梁上，望着天上的星星发呆。
已经很久没下雨了，这个夏天又闷又长，只有在晚上，才能享受短暂的清凉。
不知为何，内心隐隐约约总有一种不安的感觉。
此时的卡卡西在干什么呢？洗澡？吃晚饭？不知道有没有好好吃药呢......
不行，越想就越压抑不住思念的情绪，恨不得开个神威去看看卡卡西现在在干嘛。
带土闭上眼睛，开始在脑海里描摹卡卡西的样子。摸起来手感很好的银发，深邃的眼窝，细长的眉眼，还有......略薄但是挺软的唇。
卡卡西说，“没有搞清真实想法”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难道说，卡卡西其实有别的喜欢的人？
带土正想着，听见鸣人喊他去吃饭，于是有些心不在焉地回到了屋里。

今天，佐助没来家里，带土和鸣人又都是厨房杀手，所以果不其然，鸣人又带他去吃一乐拉面。
看着大快朵颐的鸣人，带土由衷地佩服这个好像永远也吃不腻拉面的小子。
好在这个点拉面店的人并不多。带土用了简单的变身术，也不怕被周围的人认出来。
“鸣人，卡卡西......在你看来是什么样的人呢？”
“卡卡西老师嘛......”鸣人刚刚嗦完最后一口拉面，毫无形象地去擦头上的汗珠。“首先，是非常负责的老师！之前带我们第七班的时候，教给我们非常多的东西。我们遇到危险的时候，哪怕自己受伤了也会保护我们。“他是很温柔的人，一直都很有原则甚至......”鸣人挠挠头，“有点固执？”
“但是，我觉得卡卡西老师一直......啧，我不知道怎么说......”
鸣人偏着头想了一会儿，“大概是一直都很孤独吧。”
“为什么？”
“我也说不清楚，就是一种感觉。之前佐助离开木叶的那段时间里，我在佐助身上也感觉到过类似的孤独。
“就是感觉，老师他一直背负着什么东西......有时候感觉和他距离很近，但是实际上又好像很远。尽管和我们关系都很好，但很少会向我们完全敞开心扉......也许他还把我们当成孩子吧。”
这样吗，带土陷入回忆。似乎的确如此，小时候的卡卡西因为旗木朔茂的事性情阴郁，话少脾气臭。如今这么多年过去，性格变温和了，人也爱笑了，但好像……依然在背负什么他不知道的东西。
“那，怎么判断是否喜欢一个人呢？”
“啊嘞？怎么突然问这个？”鸣人的脸噌地红起来。
“阿诺......这方面我其实不是很在行的说。”鸣人又开始挠头，“就像......身边的人都觉得我喜欢佐助，但是我自己好像......之前一直以为那是对朋友的感情。我猜，喜欢一个人大概就是，想要待在那个人身边，看到那个人难过孤独的样子，自己心里也会很痛......”
鸣人还想要继续说下去，但是带土被邻桌人的谈话吸引了。

“喂，你听说了嘛，咱们的六代目火影卡卡西，好像和那个四战战犯有点......不清不楚的关系。”
那人的声音虽不大，却清晰地传进带土的耳朵里。
“哪个战犯啊，不会是那个好像死而复生的......”另一人接茬，又特意压低声线，“宇智波带土吧。”说罢又惊讶道，“天哪，是我以为的那个关系吗？”
“是啊，据说还把那个战犯囚禁在自己家里，特意布了结界和暗部，不允许外人靠近。”
“噗，没想到火影大人平日仪表堂堂，私下里玩挺花啊。”
“重点是卡卡西居然还敢包庇这种战犯？那人身上可是无数条人命啊，这事儿要是真的，这火影也就别当了。我反正接受不了这种人做火影。”

“喂，你们说什么呢！”鸣人想冲过去理论，却被带土阻止了。
回家的路上，两个人一路无言。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卡卡西回来的日子也越来越近了。
自从那天晚上在拉面馆听到邻桌的谈话，带土的心境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他似乎还是把喜欢想得......太简单了。
那天晚上，他冒冒失失地亲了卡卡西，还和他表了白，满心期待着卡卡西也是喜欢他的，或者不如说，心中隐隐地可以察觉到卡卡西是喜欢他的。
然后呢，他根本没有考虑过接下来的事情。
难道要和卡卡西在一起吗？他可是人人喊打的四战战犯啊，那时候外界会怎么对待卡卡西呢？
他总是一厢情愿地给卡卡西东西，却从来没有认真考虑对方到底需不需要。
就像写轮眼，他自私地把它当成礼物送给卡卡西，却加速消耗卡卡西的查克拉，使他无法精进更高级的忍术。
那......自己的感情，也要这样无所顾忌地、就算会伤害卡卡西也要送出去吗？

不可以。
心中好像朦朦胧胧有了最终的答案，但是为什么会很想流泪呢。

卡卡西如约回来的那天是个阴天。
之前连续一周闷热干燥的天气像在为今天蓄势，早该有一场大雨了啊。
带土还在房间里发呆，就听见了鸣人惊喜的声音。
“呦，鸣人，好久不见。我今天来接带土回去。”
还是那个熟悉的慵懒语气，和微微笑着的眉眼。
带土冲过去，拉起卡卡西的手腕，又围着他前后看了看。
“怎么了，这么想我吗？”卡卡西揶揄。
“不是，听鸣人说你们路上遇到了刺客。”带土看卡卡西除了身形好像又消瘦了一点，脸色却还不错，心里悄悄松了口气。

回到家后，卡卡西讲了许多在出差路途中的趣事，带土听得津津有味。之后，带土也和卡卡西讲了最近和鸣人相处的日常，两个人都心照不宣地没有提两周前的那一个吻。
卡卡西是不是忘记了？
带土甚至有些隐隐的开心。如果忘记就好了，就当那个吻不存在过，那两个人还可以和之前那样，就一直平平淡淡的生活下去。

然而，当他们吃完饭又一起洗完碗收拾好厨房后，卡卡西还是开口了。
“带土，对于上次你所说的喜欢，我想我考虑清楚了。”
带土感觉自己的心跳好像漏了半拍，然后一下又一下以更快地频率撞击他的胸膛。虽然心中已经有了自己的答案，但是还是期待着......期待卡卡西说......
“对不起啊带土。
“我想，我对你还是只有朋友的感情。”
屋外雷声轰鸣，连续两周隐秘的期待与欢喜伴随着雷声轰然塌陷。
“太好了。”带土挤出一个笑容，“我也是。刚刚还在苦恼该怎么和你说这件事。”
好难过，什么嘛，原来一直就是自作多情。
“欸，我削个苹果咱俩分着吃了吧。”
为了掩饰情绪，他背过身去洗苹果，不看着卡卡西的脸好像就不会那么难过了。
带土尽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很正常，“我这两天仔细想想，自己喜欢的还是琳。真是的，前两天在电影院不知道哪根神经搭错了，对你......哎呀，希望火影大人大度一点不要生我的气。”
“没关系哦。”
窗外的雨点声越来越大，连同心里也下了雨。
“对了卡卡西，我也还有件想和你说的事。”
“什么事？”
“我想了一下，觉得你之前的建议很好。”带土努力地盯着手里的苹果，似乎只有这样，眼眶才可以保持干涩。
“木叶是个很好的村子，我从小在这里长大，这里有我珍贵的记忆。
“但是在这里......没有人喜欢我，我没有家。”
“所以......
“我打算离开木叶，不会再回来了。”

11

卡卡西执意要给带土饯行。
他把饯行的地点选在了火影岩上。
火影岩是木叶地理位置的最高点，从这里可以俯瞰整个木叶村落，万家灯火。
只是带土想，没有一束光是为他亮起的。

“之前纲手赏的酒，今天终于可以派上用场了。”卡卡西姗姗来迟，怀里抱着两个酒坛子。隔了好几步远，带土就闻到浓郁的酒香气。
今晚的卡卡西没有穿六代目披风，也没有穿厚重的绿色马甲。一身轻便的黑衣使他看起来更加瘦削修长。
要是搁往常，带土肯定会说，“上次的喝酒的教训还不够吗，笨卡卡西。”但是这一次，看着卡卡西略显期待的眼神，他只道“你那个破胃......悠着点喝。”
然后就自己接过其中一坛大口喝下。
卡卡西在他旁边坐下，拿起另一坛小口啜饮起来。
“记得小时候，我还说要当火影，我的写轮眼和防风镜要刻在火影岩上。”几口烈酒下肚，带土觉得思绪有点飘忽。“现在回想起来，像是发生在昨天的事情。”
“是啊，防风镜和写轮眼一起刻的话，眼睛不就凸出来了吗。”卡卡西轻笑。
带土提及的回忆，也是卡卡西一遍遍在脑海中重演的珍贵记忆，独属于水门班的记忆。
“可是没想到，最后当上火影的却是你。”带土不满地嘟囔，又补充“罢了，看你当火影累成那个鬼样子，我真的觉得小时候想法还是太天真。”
“还有，你的火影岩刻得和你一点也不像。那个头发，未免太敷衍了吧。”
“是吗，雕刻火影岩的师傅当初可是给我量了好半天呢。”

夏夜的晚风微凉，吹动隐秘的心绪。

挽留我吧，带土几乎是有些卑微地在心里哀求。
卡卡西，我其实没有那么想要离开。只要你说一句，只要你不想我走，我绝对就不会走了。

“带土，你愿意离开木叶，我……真的很高兴。”卡卡西说着，又饮下一口酒。

那一点点卑微的念想，消散在夏夜的晚风里。

“之前，刚进入暗部的时候，我很喜欢一个人坐在这里发呆。”卡卡西喃喃。“这里很高，视野很宽阔，可以看到很美的落日。”
“现在也很好啊，可以看到很美的星星。”

墨色的天幕上，稀稀落落地点缀着几颗星星，有几颗亮得出奇，也有几颗必须定睛注视很久才能发现它们在发光。
带土莫名想到小时候在课本里学到过，肉眼看到的星辰，也许在亿万年前已爆裂死亡。
那没有宣之于口的感情，多久以后才能被知晓呢。
带土偏头看向卡卡西，借着点点星光在心里极尽虔诚地描摹他的侧脸，之后可能就没机会了，带土想。

就让这份感情，永久地埋葬在这个夜晚吧。

借着酒劲，带土接下来又说了很多话，有关于小时候的，有关于琳的，有关于水门老师的，甚至还有关于鸣人的。
像要把一辈子的话都在这一晚说完。
卡卡西一开始还会认真回应，后来回应得越来越少，再后来隔很久才会回应寥寥数语。

“喂，你不是又喝醉了吧。”

当银发忍者和他越贴越近，后来头都枕到他肩上的时候，带土终于忍不住了。

他这才发现，卡卡西的眼睛已经合上了。连喊他都没什么反应，只有睫毛会微微颤动。
是太累了？还是我讲的事情太无聊了？
带土叹了口气，想推他一把，却发现沾了一手的水。
他愣了一下，酒坛从手里滑落，随着清脆的声响，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那不是水，是血。
是卡卡西身上的血，已经在身下汇集了一小摊，像一个小湖泊。
带土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想伸手去探那人的鼻息，却发现身体僵得动不了。

后面所发生的一切，带土都像失忆了一般。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找到春野樱和鸣人的，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送卡卡西进入木叶医院的，更不记得自己为什么会晕过去。

他又做了之前很久没做过的梦，孩童时期的卡卡西朝他微微笑着，他好不容易追到却在他面前消失不见。
他挣扎地醒过来，发现自己身处一个空病房。

推开门，外面的座椅上，卡卡西的三个学生并排坐着。鸣人和佐助面色凝重，而春野樱眼圈红红的，很明显刚哭过。
看着带土走过来，粉发女医忍像是更加难过了，捂着嘴小声啜泣起来。
带土有些茫然。
所以，卡卡西呢？他到底怎么了？
“老师他……他可能最多这两天就……”女医忍说不下去了。
什么意思，为什么很简单的字词合起来他就听不懂了。

“你明明上次还说他没有大问题的！”
“带土！你把小樱放开！又不关她的事！”
“我也不知道这伤为什么会恶化成这样！应该……和一周前在砂之国遇刺有关……是我大意了，当时回来该让他做个全身检查的……”春野樱捂着脸颓然坐下。
“可是他……怎么会……他会有什么伤？”带土喃喃。

“共杀灰骨。”佐助道。

“带土，接下来我们说什么你都要冷静。”鸣人说。
“卡卡西老师之前从大蛇丸那里学习了一种禁术，在你身上设下了一种单向符咒，名为痛觉共享。”

“意思就是说，你身上的一切伤痛会迅速恢复，”鸣人顿了顿，“但是相同程度的伤痛，会出现在老师的身上。”

卡卡西个人视角：

卡卡西一直以为自己擅长忍耐疼痛。
之前刚刚移植写轮眼时也很痛，尤其在深夜，眼眶连带着整个脑袋都痛起来，痛得他睡不着。
后面习惯就好了，他是善于伪装的。就算眼睛痛得再厉害，就算查克拉耗尽到下一秒就要晕过去，他也可以笑着和身边的人说自己没事。
只是设下痛觉共享的符咒后，身体上的疼痛比他之前想像过的更难熬。
伤痛并不会一下子全部转移，符咒的设下需要自己的血做引子给对方喝下，之后随着咒印颜色的加深，伤痛的程度也会逐渐加深。
后来真的疼得受不了了，才会很狼狈地找止痛药。心里自嘲，真是没用啊，这还没有承受带土身上全部的伤呢。
咒印刚刚完成的那几天，身上实在痛得遭不住了，眼前发黑，在厨房洗碗时失手摔了一个碗，好像把带土吓了一跳，好在用低血糖骗过去了。
后来还是没撑住晕在了办公室。自然少不了小樱的一顿骂，骂完就是哭，真是搞不明白现在的小女孩情绪波动怎么这么大。
小樱说，之后一直待在木叶医院治疗，可以抑制疼痛，延长寿命，但是被卡卡西婉拒了。
人的适应性真的是很可怕的事。就算再痛，习惯就好了。
习惯了痛得失去食欲，习惯了依靠着止痛药度日，习惯了每天撤下带血的绷带，习惯了每次出门前画个妆让自己看起来脸色不至于那么难看，习惯了悄悄擦去洗手池里吐出的血。
带土恢复记忆是一早就计划好的事。
那时候，鸣人苦恼于追捕四处逃逸的黑绝，卡卡西猜到，黑绝一定会来找带土。
果然被他猜中了。
如今的带土，就算封印解除，恢复记忆，有痛觉共享的咒印在，也不会有大的危险，而趁此机会，刚好可以消灭黑绝。
只是恢复记忆的带土情绪很激动，一副要杀了他的样子。
后来带土就逃走了。
果然还是被讨厌了。
本来以为自己不会难过，但是事实证明，回到家看到重新空荡荡的屋子心里还是不可避免的失落。
失落了两天后，卡卡西尝试了酒精。
再后来，事情的发展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从醉酒醒来后发现带土突然出现在他家，到后来和带土到小河边谈心，自己却不小心晕过去，对方紧张焦急地喊自己名字。
那个声音那么着急，抓着他的手那么紧，好像担心得不行的样子。
卡卡西迷迷糊糊地想，是在担心我吗，为什么会这么在意一个讨厌的人呢？
再后来，带土居然邀请他一起看电影。
电影很难看，但是带土本人的反应比电影要有趣得多，卡卡西很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
只是，看完电影回家的路上，带土居然吻了他。
听着带土红着脸支支吾吾地说喜欢，卡卡西感到前所未有的困惑，又掺杂着......欣喜。
那一刻，他好想遵从自己最真实的想法，说，我也喜欢你。
但是他知道他不能。
他已经没几天可以活了，如果现在剖白了心意，那以后要怎么办？
这次代表木叶去五大国游说的旅途比他想象中还要穷凶极恶，险象环生。但是他不得不去，为了木叶接下来的发展，也为了鸣人可以顺利继位。中途被刺客中伤，新伤叠旧伤让他一度昏迷了几天。好在，还是活着回来了。
还是有机会给带土一个答复的，卡卡西想。
接带土回家的那天，外面下了好大的雨。
听见带土说喜欢的还是琳，卡卡西终于松了一口气。
但是怎么会不难过呢。
大概是上天也在可怜他，让他在弥留之际做一场暗恋成真的美梦吧。
只是在听到带土说“没有家”的时候心里痛得要喘不过气来。
你离开后，我也没有家了，卡卡西想。

这天，是和带土约好给他践行的日子，然而不知为何，今天的伤口格外的痛，痛得连吃了好几片止痛药都没有效果。批阅文件时，手抖得握不住笔，险些被鹿丸看出端倪。
工作结束后，他特意回了趟家，换了身更轻便的衣服，还拿出了珍藏的两坛酒。
卡卡西把饯行的地点选在了火影岩。这里很高，视野宽阔。之前刚加入暗部的时候，每次心情不好就喜欢一个人坐在火影岩上发呆。
卡卡西敏锐地察觉到，带土今晚也像是精心打扮了一番而来。曾经随意支楞的黑发今天显然经过了用心的打理，黑袍平整而没有一丝褶皱，手上还戴了许久没戴过的黑色手套。
今晚的带土话很密很多，两个人絮絮叨叨聊了很久。
带土总是扭头看他，带着热切的、真诚的感情。
带土遗传了宇智波祖传的大眼睛，小时候语文老师教“眉黛青山，目若朗星”，卡卡西就想，这该是形容带土这样的眉眼。
他只要一对上，就想要溺死在里面的眉眼。
最后再看看他的样子吧，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不知是不是酒喝多了，他觉得头越来越晕，晕到后面已经接不上带土的话。
身上越来越冷，意识也渐趋模糊。
上天还是对我很仁慈的，他想，能和带土这样聊聊天，已经很幸福了。
就算生命停止在这个晚上，也不会再有遗憾了。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