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Chapter 1
#—①
明明梅雨季节已经过去了,排练室还依然泛着霉味,nina把第三罐空啤酒瓶塞进塑料袋时,指尖不自觉地摩挲着后腰。后腰的疤痕在布料下隐隐作痛,像是有人用钝器在旧伤上反复碾压。劣质酒精的气味从袋口溢出,与三年前灌进喉咙的烧酒味道重叠,胃部立刻泛起酸水。她看着momoka将又一个空啤酒瓶扔下,喉咙里泛起熟悉的灼烧感。
*没事的,只是啤酒而已。*她在心里默念,不是那种劣质烧酒,不会有人按着我的头往马桶里灌……
"鼓棒又断了!"486甩着被汗浸湿的黑色长发,鼓架上的隔音垫跟着震动,"小nina,帮我把储物柜里的备用棒……"
"小nina又在发呆?"486的鼓棒敲在镲片上,刺耳的金属声让nina浑身一颤。她迅速回过神来,练习过千百次的语气、符合momoka桑对自己的描述的富有冲劲的语气:"才没有!明明是486突然打断我!本来都要想出更好的歌词了!"
*嘴要撅起来,眼睛要睁大,声音要又急又烈。*她在心里默数着步骤,不能让她们发现,不能让任何人发现……
话音未落,贝斯低鸣突然中断。Rupa用琴颈挑起滚到脚边的啤酒罐:"momoka的作曲仪式越来越环保了?"南亚混血儿晃了晃空罐,"用三罐啤酒写副歌,再用二十罐写间奏的话,我们排练室就该变成废品回收站了。"
momoka从散落满地的谱纸里抬头,快要燃尽的廉价香烟在谱纸上燎出焦痕:"哈啊,这段和弦要像生锈的刀片卡在骨头缝里……"她突然猛吸一口烟转向nina,"喂,你脸色怎么比我的吉他拨片还白?"
nina正死死攥着裤腰抽绳。后腰的旧伤在尼古丁中苏醒,幻痛沿着脊椎攀爬,仿佛有火星在皮肤下游走。她拼劲自己的所有力气把精力集中在嗓子眼冲出:"还不是担心momoka桑总是这样作曲搞坏身子!就算是压力再大也不能这样胡来的吧!"
momoka皱起了眉头,本该是充满担心的话语不知为何说出嘴来就变了味道:"哈?小孩子才不要管大人的事,你还是关心关心自己吧!"
nina松了一口气,算是搪塞过去了吧,那么,接下来的反应应该是……被这样的话语点燃,然后……
zippo的咔哒声打断了nina的思绪,她从自己的想法中抽出身来,抬头看向哪个声音的来源。
momoka点燃一根新的香烟的瞬间,打火机擦燃烟头的声音和皮肉焦糊的呜咽重叠。nina的后腰条件反射般弓起。她假装弯腰捡乐谱,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烟灰不会落在身上,这里不是那个厕所隔间,没有人会……
窗外的霓虹灯牌突然亮起,momoka弹烟灰的手顿在半空。橙红色光影里,nina的侧脸与半年前那个暴雨夜重叠——浑身湿透的少女撞开排练室大门,发梢滴落的不知是雨水还是烈酒,眼底却烧着连威士忌都无法浇灭的火。
"喂,你的护腰歪了。"486的声音突然响起。nina感觉血液瞬间凝固,她迅速调整护腰位置,笑容却僵在脸上。完蛋了,她是不是看到了?不,不会的,我掩饰得很好……
#—②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本来乐队里的其他人对自己的评价也只是"不管什么场合都要大喊大叫地把所有想法逼着对方说出来的小孩",说自己总是那个满满的都是不知道从哪来的能量的正论怪物。
自己也一直都是这么觉得的,那么自己的正论能量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慢慢减少的呢。
说起来,自己这种惹人厌烦的性格也就只能在乐队磨合时期显出一点可有可无的作用吧,自己那是满心满眼都是证明自己从来没有做错,在乐队步入正轨之后也放下了内心的一个大疙瘩,一直在时不时的往momoka家里跑,两个人的关系也逐渐升温,变得形影不离,momoka桑的压力也越来越大,宿醉、酗酒什么的,果然是在意识到自己会照顾她之后才变本加厉的吧!
内心不自觉的有了一丝怨怼和委屈,在收拾满地的啤酒罐的时候胃袋里也总是有一些异样的感觉,那个时候因为被练琴、作词和照顾momoka占据了全部心力而根本没有深究这种感受。
直到momoka开始抽烟。
本来在momoka家里熟睡的自己砸吧砸吧嘴,听到熟悉的老旧推拉门响动的声音,意识到是momoka回来了,揉着眼睛准备像往常那样起身拥抱momoka,收拾她的一身酒气。
可是momoka扑到床上来的时候,一股烟味钻进了自己的鼻子。
就像被当头棒喝一样愣在原地,momoka似乎是发现了自己的不对劲,于是想要从自己的肩头抬起头来:"nina?怎么了吗?"
她这才回过神来,第一件事就是抬起手来把momoka的头按在肩窝,不让她看到自己缩成一团的瞳孔:"没事的,只是起床气而已啦,momoka桑抱好之后要自己脱衣服哦。"
"哈?明明之前都是你帮我脱掉的啊,怎么今天突然又害羞了?"被酒精麻痹的脑子并没有像往常那样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只是嘟嘟囔囔地抱怨起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nina终于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在收拾啤酒罐的时候感到反胃了,那些被自己刻意深埋的记忆被这样的劣质烟味重新勾起。
用皮带把自己按在厕所隔间的黑蓝色瓷砖上,狠狠地把劣质烧酒灌进自己的喉咙里,一瓶…两瓶…
如果只是这样的话,自己也只是忍着喉咙的灼烧感恶狠狠地盯着那群令人鄙视的家伙,在回家之前用水浇遍全身,然后装作只是被恶作剧的样子躲进自己的房间里,跪在洗手间不住地无声呕吐。再用尽全部的力量去喝好多好多水、刷不知道多少次牙,直到刷毛上被红色浸透。
可是人的恶意总是会无止境地滋长的,十七岁的制服领口浸满廉价烧酒,她们把便池中灌满烧酒,再狠狠地把头按进去,不管自己的挣扎。到了后来她们觉得已经放弃挣扎的自己很无趣,又揪住自己的头发,被她们把自己的脸狠狠的按在地上,对着自己的腰部、背部又踩又踹,然后在一片黑暗中,自己似乎闻到了烟味。
nina的身体在那股烟味中如同被冷水泼了全身,整个人顿时僵硬了。她不敢动,几乎忘记了呼吸。那个她早已封存的夜晚,又像潮水一般汹涌而至。
"别怕,nina," 那声音带着挑衅和戏谑的笑意,"我们不是说好了要做正义使者的吗?你可得留点标记,才配得上这个身份。"
火焰闪烁的打火机光芒在黑暗中摇曳,就像那时的她,眼前的世界一片模糊,只剩下灼烧的痛和皮肤下越来越热的焦灼。
火星,终于落在了她的后腰,温热的痛楚迅速蔓延开来。起初只是轻微的刺痛,紧接着,那股愈发剧烈的灼热感几乎要吞噬掉她所有的感知。nina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身体被火焰侵蚀,内心不断地重复着一个念头——这一次,自己究竟能撑到什么时候?
"真是个不懂珍惜的大学霸," 为首的女孩的声音突然冷了下来,她们每次在灼痛中玩弄的恶意似乎变得更加轻松,仿佛在嘲笑她的无力与反抗。打火机擦亮的瞬间,又一个火星轻轻地贴上了她的皮肤,继而在她的后腰形成一个鲜明的痕迹,烧得她的皮肤散发出难闻的焦臭气味。
nina的眼前开始渐渐模糊,火光和烟雾交织成无数的阴影,穿越她脑海的每一条脉络。她记得自己曾在这片漆黑的空间里挣扎过,记得自己如何反抗,却终究在暴力面前无能为力。每一刻的痛苦都像是无休止的循环,那些霸凌者的笑声、轻蔑的眼神,都成了她身上的一部分,仿佛永远也无法抹去。
"如果你不愿意成为我们的小丑,那就来点光辉的‘纪念品’吧,"女孩的话语像刀刃一样划过她的耳膜,刺耳、尖锐。
nina闭上了眼,试图忽视那股从后腰传来的灼痛,但那股从烧酒和烟草中共同酝酿出来的恶心感,愈发让她无法忍受。她下意识地弯起腰,想要捂住那股痛感,却没有力气。她记得自己曾经站在镜子前,看到那些刻在后腰上的疤痕——从那时候开始,这些伤疤再也无法愈合,也再也不可能被遗忘。
而此刻,那些早已根深蒂固的记忆涌上心头,让她觉得整个人仿佛被撕裂。她紧咬牙关,试图不让任何声音从喉咙里溢出,但她的内心已经开始发出无声的呐喊。
在她身体的每一寸皮肤上,似乎都能感受到那烟味和酒气交织的味道,每一次呼吸都如同在吞下来自地狱的火焰。她无声地求自己,求她的身体能再忍耐一会,求她的意识能暂时从这些记忆中抽离,但那份痛苦却没有任何迟疑地吞噬了她的心灵。
又一次的火星燃起,又一次的灼痛刺入她的脊背,nina的心跳越来越急,她几乎能听到自己灵魂的裂开声。
她想,明明都已经忘掉了,可是现在看来这种痛苦,是不是永远都不会过去呢?
从那一天开始,nina就总是能回想起自己十七岁时的故事,被刻意遗忘的记忆反噬般地吞没自己,总是陷入厕所隔间的噩梦中,但是还好,还能控制……没错,即使是烟味让自己的手臂暗暗发抖,nina也不愿意让本就压力很大的momoka担心,她能做的就是尽力表现得像常人一样,继续着排练,继续照顾那个总是会陷在啤酒罐子里的momoka桑……
本来是可以这样粉饰下去的。
可是老天好像不想让她的生活这么顺利的样子,那些常人眼里的小概率事件又一次发生在了自己身上。
nina几乎没有力气站起来,明明在下着暴雨,可背部的痛依然让她仿佛处于火海中。那些记忆像无数尖锐的刀片一样,在她的脑海里反复划过,每一次都割得她无法自愈。她几乎忘记了自己现在在哪里,只知道四周潮闷的空气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外面是湿冷的夜风,街道上行人打着伞匆匆走过,霓虹灯映照着这个城市的喧嚣和孤独。她低着头,步伐越来越沉重,仿佛每走一步都会将自己压进无尽的深渊。每次抬起脚,后腰的伤口就像被烧热的钢铁撞击,痛感让她一度以为自己会晕倒。
她扶着路灯站了片刻,突然间,一股刺鼻的酒味袭来。她还未反应过来,突然肩膀一沉,紧接着就是一阵猛烈的湿冷感觉从背后传来。
"嘿!你们这群小姑娘,有什么好不满的!"那醉鬼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醉意,嘶哑得几乎无法辨认,明明是不认识的醉鬼,却要把莫名的愤怒撒在自己的身上。酒气弥漫着,让nina几乎窒息。一个浑浊的酒瓶甩到她的背上,酒液灼热地洒在她的皮肤上,几乎让她瞬间失去知觉。
她的心跳猛然加速,眼前一片模糊,像是回到了那个黑暗的隔间,那个她再也不愿回忆的地方。烧酒的味道,几乎让她浑身发抖,那股刺鼻的恶心感立刻袭遍她的全身,仿佛那些残忍的记忆从深渊里一跃而出,抓住她的脖子,狠狠地勒住。
她的呼吸急促,胃部翻涌着恶心感,背部像被灼热的火焰烧穿一样,那种曾经不曾消失的痛——酒精的侵蚀、烟草的气味、那些肆意蹂躏的手和恶毒的语言——再次席卷了她的心灵。她的身体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无法控制地颤抖。
"小姑娘,你怎么不敢回头看我啊?"醉鬼低声嘲笑,像是一个压得人喘不过气的恶魔,"怕了吗?告诉你,世上就没人会管你。"
nina的腿开始不听使唤地发软,几乎无法站稳。她感觉到自己快要崩溃了,眼前的景象开始重叠成无数个曾经的片段,那些人群的笑声,那些手按压在她背上、腰部的恶意,都像是在逼迫她接受那些无法摆脱的过去。
她的目光开始变得呆滞,脑袋剧烈地痛,世界似乎被一种无形的力量压迫着,痛苦和恐惧将她吞噬。
"放开我……"她几乎是低声嘶喊,但声音像被堵住了。她的声音显得如此微弱,甚至没有力气让人听见。
那醉鬼却似乎并没有打算停手,他再次挥手,酒瓶的瓶口撞上了nina的肩膀,酒液像瀑布一样再一次泼洒在她的身上,迅速地将她浑身浸透。每一滴烧酒,仿佛都带着无尽的回忆,带着那种不可承受的疼痛,将她从内到外地撕裂。
nina的世界开始崩塌。她用尽全力将自己拉回现实,想要逃脱,但双腿却像是灌了铅一样沉重,无法动弹。她的心跳越来越急,手指猛然抓住路边的墙壁,指甲在墙面上划出一条深深的痕迹。
她开始发抖,像是被困在一场永无止境的噩梦中,无法逃脱。
"闭嘴!"她终于挤出声音,几乎是通过牙关咬出的单词,"你别再碰我了……别再碰我……"
她的视线已经开始变得模糊,耳边的声音越来越远,最后变成了一片空洞的嗡嗡声。她的身体几乎被烧酒浸透,冷湿的衣服粘在皮肤上,像是压住了她所有的气息。
那一刻,她只想躺倒在地,完全放弃所有的抗争,让大雨把自己浇个透顶。她已经没有力气去思考任何东西,背后那股痛楚,烧酒的气味和酒液的灼热感,已经将她吞噬成一个没有灵魂的空壳。
"为什么……为什么我不能逃开……"
她轻声喃喃着,眼泪在脸上无声地滑落,最后的那一根弦被打破,她的双腿不自主的迈开,头也不回地跑向了排练室。
撞开排练室门的那一瞬间,将要把自己溺死的黑暗终于散去,对上momoka担忧的眼神,她狠狠地把指甲攥进掌心,努力把失焦的眼睛聚起来,挤出要把自己最后的力气耗尽的火光。
那是momoka她们从来没有见过的火光,好像要把这个倔强的小孩燃尽、吞噬的火光。
小孩看起来状态很奇怪,是状态不够好吗?
好像是的,但是这样的nina,她们从未见过——
"momoka桑,和大家一起,再陪我排练一次空の箱吧!"她用炙烈的眼神看着自己,明明是那样的劲头,可眼底却有着化不开的祈求,如果没有人答应她的话就好像要立刻消失、立刻淹没在暴雨中的祈求。
没有过多的询问,让她披上自己的衣服防止感冒之后眼神示意乐队的众人——陪这个小孩再来一次吧,让这个小孩子尽情的发泄出来吧。
#—③
情况好像并没有好转。
那一个暴雨天把nina本就岌岌可危的精神状态拉到了红线的边缘。
再这样忍耐下去,总有一天会露馅的。
找个机会和momoka桑聊一聊吧。
nina站在排练室门口,望着momoka桑坐在桌前低着头睡着的样子,心中无数的情绪交织。她的手指紧紧握住了门框,脑袋里仿佛是下一刻即将爆炸的火药桶——那么多的话要说,可是每一句都卡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口。
momoka的呼吸轻缓而均匀,像是终于找到了片刻的安宁。然而,nina的心中却并没有丝毫的平静。她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momoka一手搭在桌边的烟盒上,那熟悉的白色小盒子,旁边散落着几根已经燃尽的香烟。每一根香烟的存在都像是一把刀,狠狠地刺进她的后腰,让她几乎无法承受。
nina抿了抿嘴唇,转过身,悄悄地走到排练室的角落里。她知道,momoka这段时间里承受的压力很大,尤其是最近的创作。每天的歌写得越来越晚,每天的酒喝得越来越多,之前看似平静的生活,在那些深夜的酗酒和创作中逐渐开始变得支离破碎。每次回到家,momoka的眼神总是有些茫然,像是游离在现实之外,像是有什么东西把她的灵魂吞噬了。
nina原本以为自己可以承受这一切。她不止一次告诉自己,作为momoka的伴侣,自己要理解她的痛苦,照顾她的情绪。可她也明白,自己并不是一个完美的人,内心深处有太多的阴影无法让人触及。尤其是那些酒味,烟味,还有背后疼痛的幻觉,它们不断地搅动她那已经摇摇欲坠的情绪。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那只曾经无数次安抚momoka的手,如今却在无声地颤抖。每当她触碰到momoka的时候,那些痛苦的回忆就像洪水一样涌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每一次momoka的酒醉,每一次她躺在床上,那股熟悉的酒气,像是把她拉回了那个灰暗的厕所隔间,拉回了那个永远无法摆脱的噩梦。
她不敢去面对这一切。她以为时间会抚平一切,她以为自己能在这些往事和现实之间找到一条合适的平衡线。但她错了。
momoka开始抽烟了。
烟雾中的每一缕气息,都如同魔咒般触碰到她内心最脆弱的部分。
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试图将那股难以忍受的恶心感压下去。
她已经知道自己不能再继续沉默下去。她需要和momoka谈一谈,需要让现在的自己得到缓解的时机。可是当她看到momoka深沉的眼神,看到她沉默的背影,看到她累极了不穿外套趴在桌子上,看到她即使是在睡梦中也紧皱的眉头,她又不愿开口。
"我该怎么办?"nina几乎是低声自问,她的声音像是被压在心底,无法发出任何的回应。
如果把这些话说出口,会不会让她更加痛苦?如果把那些过往的伤痛告诉momoka,是否会摧毁她脆弱的心?
nina看着桌子上的烟盒,再次低下了头。
她知道momoka并不是故意的,她也知道momoka现在承受的压力已经远远超过了任何人可以理解的范围。
nina心中生出了一丝自责。
她抬起头,看向在酒精和尼古丁中寻得一隅安心之地的、承担了整个乐队的前途的、她的momoka。
momoka喝酒自己也不是不能忍受,momoka从来没有喝过那些浓烈的烧酒,momoka也从来没有想真正的烟鬼那样一天好几包烟,她只是会在困于创作瓶颈的时候偶尔让尼古丁帮自己放松。
momoka的生活已经够难过了,已经够沉重了,自己再去增加她的负担,是不是也太自私?
只是自己容易多想罢了,只是自己没有能力去从过往的阴影中脱离罢了,不应该,不应该继续给她麻烦。
纠结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打消了要把一切都坦白的念头,转过头想要向家中走去。
霓虹灯在积雨的窗框上蜿蜒成静脉状纹路,nina隔着护腰布料按压后腰的旧伤。
"喂!nina?"不知道什么时候把momoka桑吵醒了,nina狠狠闭了闭眼睛,僵硬的转过身来。
momoka沙哑的嗓音混着啤酒的味道飘来,铅笔尖突然戳向nina的手背,"别发呆,过来听听这个切分音。"
nina踉跄着迈步,护腰金属支撑条硌到桌角。疼痛让记忆闪回三小时前的便利店——当她拿起货架最底层的护腰时,店员那句"买给腰痛的长辈吗"的询问,此刻突然变成扎在喉头的鱼刺。她凝视momoka被烟灰染成灰色的指甲,坦白的话语在舌尖凝成硬块。
momoka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佝偻的背脊在月光下显出支离破碎的弧度。nina本能地伸手,却在即将触及时僵住——对方后颈新添的拔罐淤痕正巧与她后腰的烫伤形成镜像。记忆中的烟头在皮肤上复活,她不得不用整个手掌捂住护腰,仿佛这样就能按住即将冲破躯壳的过往。
"你这护腰……"momoka的视线突然扫过她腰间,"最近练琴太拼命了?"染过尼古丁的手指扯过她卫衣下摆,在布料即将掀起的刹那又触电般松开,"算了,青春期少女的秘密我不打听。"默了默"就算那样也要好好休息。"
nina的心脏在胸腔炸成玻璃碴。她看着momoka把薄荷糖混着黑咖啡吞下,突然发现对方手机屏保不知何时换成了她们初次登台的照片——照片里自己正在嘶吼的高光时刻,而画面边缘的momoka用余光追随着她,眼底映着比舞台灯更炽热的火。
窗外救护车的鸣笛撕开夜幕,momoka无意识模仿警报声的即兴哼唱,与记忆中霸凌者将烟头按灭时吹的口哨完全重合。nina死死咬住护腰边缘的魔术贴,直到铁锈味在口腔扩散。当momoka担忧地把暖宝宝塞进她手里时,她终于放任自己栽进那个烟草与酒气混杂的怀抱——至少此刻,她们疼痛的频率在鸣笛声中达成了微妙的和弦。
那天晚上,momoka又喝多了,像往常一样倒在床上,闭着眼,嘴里发出微弱的低语。nina心脏一阵剧烈的跳动,她转过身,看着她那熟睡的脸,眼神变得无比柔和。也许,自己只能默默忍耐了吧。就像这些年那样,一直忍着、一直理解,永远像一个隐形的支持者,保护她不让她掉进深渊。
那一晚,nina没有再提出谈话的话题,也没有去主动开口。她小心翼翼地整理好momoka的衣物,收拾好周围的杂乱,静静地坐在床边,抬头看着那一片灯光透过窗户洒进来的样子。夜晚的城市,依旧喧嚣,车水马龙,仿佛和她眼前的这一切毫不相关。
她知道,momoka不是故意的。她只是想通过那些酒精和烟草,缓解内心的痛苦,给自己一时的放松。
nina深吸一口气,脑海中的画面变得模糊了,她想得越来越沉,内心的那股挣扎与矛盾渐渐消散。她决定放弃和momoka谈这些事情。也许,自己能继续忍耐,也许,自己能继续承担。她可以将这些痛苦深藏在内心,继续维持现状,不让它暴露在任何人的面前。
然而,她不知道,自己到底还能坚持多久。
那一夜,nina陷入了深深的沉睡,列车驶过她们初遇的站台时,照明灯将momoka睫毛的阴影投在自己专门用来抄写空之箱的歌词本上,那些关于伤痛与重生的字句突然变得柔软。她终于咽下喉间灼烧的真相,把脸埋进momoka染着烟味与啤酒气息的发丝里。
#—④
为什么?为什么已经没有办法坦白了?
明明一开始还只是不想和momoka说这些事情,可是现在,为什么在想要说出这些话的时候,也没有办法坦白呢?
暮色透过防音玻璃在momoka的睫毛上流淌,她枕着写满"紫阳花"字样的歌词纸沉睡。nina的指尖悬在门框划痕处——那是上周自己险些失控时留下的抓痕,此刻正随呼吸频率微微发烫。
该说了。
排练室的日光灯管突然发出濒死般的嗡鸣,nina在频闪的冷光里看见十七岁的自己正从momoka烟盒的反光膜里爬出来。护腰下的疤痕突突跳动,与此刻胃袋里翻涌的酸液形成双重节拍——这是她第一百零三次试图坦白前的生理预警。
"喂,新写的bridge要不要试试?"
nina接过乐谱的瞬间,油墨未干的"救赎"二字突然扭曲成厕所隔间门板上的刻痕——那个暴雨夜,为首女生用未开锋的美工刀抵着她脖子划下的正是这组笔画。
一 个 字 也 不 要 说。
记忆像生锈的铰链猛然绷直。十七岁的瓷砖寒意正顺着她此刻扶在谱架上的指节攀爬,霸凌者把父亲的教育勋章按在她烫伤的腰窝。
"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是不是还想写求救信求助来着。"一声嗤笑,"想都不要想。"
nina看着窗外的灯火似乎要坠入雨水沟,突然变成三年前厕所隔间里明灭的烟头。护腰下的旧伤开始分泌记忆,她数着排水管滴落的水珠——第七滴落下时,霸凌者镶着水钻的指甲正掐进她腰间的烫伤。
"令尊的师德讲座视频,点击量破百万了呢。"为首女生用课本拍打她灼伤的皮肤,父亲在投影屏上讲解《青少年心理危机干预》的声音从隔壁教室飘来,"要是让人知道教育家的女儿差点被扒光衣服……"打火机擦燃的瞬间,七个字烙进鼓膜:
一 个 字 也 不 要 说。
排练室突然陷入黑暗,跳闸的阴影里nina撞翻效果器。momoka点燃应急蜡烛的动作与记忆重叠——霸凌者正是用这种教堂式蜡烛,把滚烫的蜡油滴在她写满求救信号的草稿纸上。
"你父亲的新书发布会是下周吧?"烛光里女生的校徽闪着冷光,那是父亲担任顾问的明星私立中学标志,"猜猜记者们更想拍教育模范,还是他女儿腰上的烟花?"
此刻momoka调试音箱的电流杂音,与当年录音笔的嗡鸣完美共振。nina攥着护腰边缘的魔术贴,那里藏着她撕碎的诊断书残片——胃溃疡,创伤后应激障碍,以及似乎永远无法祛除的环状烫伤。
momoka咬着拨片凑近指导,薄荷烟的气息喷在她后颈。十七岁的自己突然从监控屏倒影里伸出手,被烟头烫卷的校服领口露出父亲演讲会的纪念徽章。
Rupa的贝斯弦突然崩断,金属震颤声惊醒了沉睡的肌肉记忆。nina的右手不受控地抽搐——正是这只手,曾在霸凌者注视下,亲自把验伤报告塞进碎纸机。父亲在新闻里说"遭遇霸凌要勇敢发声"的片段,被她们设置成手机闹铃在每次施暴时播放。
当momoka把暖宝宝贴在她痉挛的胃部时,医用胶布的触感撕开更深层的记忆。那个暴雨夜,霸凌者将止痛贴拍在她一片青紫的腰窝:"这可是你爸推荐给学校的好东西呢。"父亲在电视直播中接过"最佳教育贡献奖"的画面,正通过她们架在隔间门板的手机循环播放。
霓虹灯牌的红光扫过momoka担忧的眉眼,nina在对方瞳孔倒影里看见十七岁的幽灵。那个被七次烫伤的自己正从父亲的教育专著扉页爬出来,腰间的烙印在玻璃反光中拼成"HELP"的暗语。
"你最近总在揉腰。"momoka的手指突然触及护腰边缘,nina的声带在应激反应中绷成直线。父亲接受采访的声音突然以140分贝在颅内炸响:"没有教不好的孩子,只有……"
"——不会教的父母!"
霸凌者们哄笑着把这句话刻进厕所隔板,此刻正随着胃酸涌上喉头。nina抓起momoka喝剩的啤酒浇在脸上,冰凉的液体却冲不散皮肤下燃烧的烙印。当momoka哼唱起她们初见时写的旋律,她终于听清自己灵魂的碎裂声——那些被七个字封印的真相,正化作喉间玫瑰的尖刺,随着每次吞咽动作往心脏深处扎根。
nina张开嘴,她知道要坦白了,不能再拖下去了,她想要坦白,她想要说出来,她想……
一个字也不要说,一个字也不要说……一个字都不能说……
指甲深深陷进掌心。排练室突然充满那年厕所隔间的霉味,瓷砖的凉意顺着脊椎攀爬。
她好像,已经失去求救的能力了。
H E L P
她拼劲全身的力气张大嘴巴——用像刚接触到氧气的火焰升腾而起的嗓音嘶吼出那段bridge。
一个字都不能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nina?nina?你怎么了?"momoka担忧的眼神又一次看向了她。
"唱的很好,可是……"momoka俯身环抱住nina,抚摸上贴在小孩胃部的暖宝宝,轻轻打着圈抚摸着,另一只手试探着按揉着nina的后腰。
"如果太累的话,是可以说出来的。"
说出来……吗?
"今天的练习就到这里吧,nina跟我回家,好好休息,其他人也不要熬坏身体。"
僵硬着身体,被埋在烟酒的气息中,在自己明明应该感到安心的怀抱中。
什么时候回来的?
"nina。"momoka轻轻地把她的头扶起,让小孩正对自己的视线,"不要太累了,下一张专辑的歌我也都写好了,今天你就在我家好好休息吧。"
momoka桑,还是一如既往呢……
可是,我已经说不出来了啊,我已经没有办法再说了啊……
眼眶憋的通红,可是干涩的眼睛始终没有办法从被火焰炙烤的无比干燥的空气中汇聚起水蒸气。
她闭上眼睛,在那些狞笑声中、在烟酒气味中、在momoka的怀抱中沉沉睡去。
#—⑤
486在自动售货机前数着钢镚,金属碰撞声与nina练习室传来的吉他失真音色形成诡异和声。透过门缝,她看见主唱正用拳头反复撞击护腰,布料与金属摩擦的声响像是某种自毁式调音。
"小nina最近总在吃止痛药。"Rupa的贝斯弦突然横在眼前,"每次倒热水都手抖得像地震仪。"
486把加热过的咖啡贴在脸颊,昨夜排练的画面突然闪回——当momoka叼着烟调试效果器时,nina的拨片曾三次弹空。
暴雪突至的黄昏,486在乐器行后巷截住nina。少女正把用旧的护腰剪成碎片,医用纱布在风中飘成惨白的蝶。
她把她带到排练室,带到那个藏匿了太多悲伤的地方。
"你是不是在练习室的墙上刻了'HELP'?"486用鼓槌指向墙面,"我总觉得那是你留下的求救信号。"
nina的后腰突然弓成虾米,手指深深掐进垃圾桶边缘铁锈。那些被她涂改液覆盖的刻痕,那些被霸凌者用烟头烫掉的求救信号,此刻正随着雨水在柏油路面复活。
486用鼓棒挑起她滑落的卫衣下摆,动作轻柔得像在调试军鼓弹簧:"主唱大人知道吗?每次你唱到『空箱の中の叫び』这句,都会不自觉地摸这里。"
"盐酸帕罗西汀。"486背出药瓶标签时,阴影恰好遮住监控摄像头红光,"你每天帮momoka收拾的呕吐物里,其实混着自己偷偷吐出来的药片吧?"
486轻轻开口,"你每次吃药都吐出来一半,我知道你还在忍,想办法撑着——你做得很好。"
nina的指尖触到自己后腰上的伤疤,那些带着记忆的符号如同未愈合的伤口,依旧是她每个痛苦夜晚的提醒。
夜风撞开未锁的窗,momoka留在谱架上的香烟被吹散成灰白的雪。486用手机闪光灯照向墙角堆积的空酒箱,箱体内部用马克笔写满"对不起",字迹被酒精浸染成泪痕状。
"momoka以为这些是她喝醉乱画的。"486踩响底鼓踏板。
雪片在生锈的防火梯上敲出不安的节奏。nina的指尖触到疤痕下的心跳,那频率竟与自己在厕所隔间蜷缩时的脉搏完全重合。
"她们用我爸的演讲视频当施暴背景音……"第一个字溢出齿缝时,nina感觉喉间的玫瑰刺正在溶解,"每次烟头按下来,就重播他说'没有教不好的孩子'那段……"
486突然开始用鼓槌敲击消防栓,金属撞击声完美复刻当年霸凌者用打火机敲击瓷砖的节奏。nina在条件反射的颤抖中听见对方说:"现在你是主唱了,该把那段采样进新歌里。"
霓虹灯穿透夜幕时,nina终于扯开护腰。七个疤痕在潮湿空气中收缩,如同未愈合的琴弦振动孔。486将乐队周边贴纸撕成星形,轻轻覆在最深的灼痕上:"下周巡演,momoka特意选了熊本体育馆。"
nina的瞳孔在雨中收缩成针尖。那个曾见证她无数次逃学的体育馆,此刻正在486的手机地图上闪烁——定位坐标精确到当年施暴者所在的三年B班观众席。
"要让她知道吗?"486擦拭着鼓槌上的雨珠,"momoka最近总在查……"
"不要!"nina抓住对方手腕的力道几乎捏碎骨头,"momoka桑的歌词本……最后一页画着紫阳花田……"她哽咽着摸出皱巴巴的纸片,褪色笔迹记录着自己的的备忘:12月3日,复诊日。
便利店塑料袋在风中炸响,486看着nina吞下药片,突然把鼓谱拍在她胸口:"下周我的solo部分改成你的清唱。"转身时JK外套擦过她耳畔,"当主唱的好处就是——所有说不出口的,都能吼进麦克风里。"
雪花埋没城市前,486把nina破碎的护腰残片塞进鼓箱夹层。那些染着药膏的布料与她自己沾血的绷带纠缠成团,在黑暗中持续着无人听见的共振。"用你撕裂苍穹的嗓音,把这些杂音烧成灰烬吧,正论怪物。"
随着风声渐起,486突然停下来,目光犹豫了一下,低声问:"你为什么愿意跟我说这些,而不是momoka?你信任她,胜过信任我吧?"
nina愣了一下,似乎并不意外她会问这个问题。她低下头,手指摩挲着自己衣角的褶皱,眼神无比黯淡。
"我……"她声音带着些微的颤抖,"在过去的日子里,曾经有人告诉我,不能向任何人求救。那些人告诉我,‘一个字也不要说’,我只能忍着。"
她的眼睛逐渐变得空洞,仿佛回到了那个充满黑暗和恐惧的过去。
"到了后来,已经不是我能控制的了,我永远无法对最信任的人……开口……"
486听了,沉默了几秒。她终于叹了口气,轻轻地拍拍nina的肩膀,抱住了那个坚强又脆弱的小孩。
nina眼中闪烁着泪光,却没有流下。她的声音终于恢复了些许的平静:"我会努力的。也许有一天,我能跟她说。"
#—⑥
体育馆最后还是没能去成。
486好像把自己的事情告诉了tomo和rupa,不,也可能是她们自己发现的。
二手乐器行的日光灯管下,nina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momoka正在和老板争论电吉他折旧费,每挥动一次啤酒罐,就有几滴液体溅到她们唯一的备用琴弦上。
"要不换个琴桥?"店主指着生锈的零件,"反正你们演奏朋克摇滚,音色差点更有味道。"
啤酒罐被捏爆的声响让nina浑身一震。铝罐扭曲的纹路让她想起后腰的疤痕排列方式,胃酸突然涌上喉头。她踉跄着撞到陈列架,成捆的琴弦哗啦啦坠落。
"小心!"Rupa用贝斯背带勾住她胳膊,"你最近平衡感差得像刚上岸的人鱼公主。"
momoka转头时,看到的是nina挺得笔直的脊背和完美的微笑。她现在不会知道,此刻少女后腰的旧伤正突突跳动,如同有无数根烧红的针在沿着疤痕游走。
"喂!笨蛋愣着干什么呢,走啊,一起去居酒屋啊。"tomo不自然地看着nina,催着她赶快前进。
那天傍晚,nina在便利店买了三盒创可贴。是用来贴在练琴时被琴弦割破的手指,也是为了遮盖自己掐腰时留下的月牙形血痕。
浴室传来水声时,nina正在厨房处理宿醉现场。沾着呕吐物的T恤泡在冷水里,啤酒的气味混着漂白水升腾,她不得不咬住嘴唇防止干呕。
"需要帮忙吗?"486幽灵般出现在门口,不知哪里捡来的拨片在指尖翻转,"你擦地板的力度能把瓷砖刮花。"
nina僵直的后背渗出冷汗。水声停歇的瞬间,她抓起湿衣服冲向阳台,高腰睡衣下摆随着动作翻起。486眯起眼睛——少女腰间一闪而过的暗色痕迹,像被按灭在雪地的烟头。
"小nina最近总穿高领衫呢。"486把拨片放下,"明明刚入冬就这么怕冷?"
nina收拾散落的啤酒罐,指尖刚触到冰凉的铝罐,后腰便条件反射地抽痛。她迅速将罐子扔进塑料袋,哼起昨晚新写的旋律,仿佛这样就能把胃部翻涌的酸水压下去。
"小nina简直是家政女神呢。"486倚着门框,鼓槌上的贴纸在晨光中晃动,"不过你收拾酒瓶的样子,简直像在拆炸弹。"
nina把塑料袋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这叫危机处理,毕竟某人上周把空罐当烟灰缸……"她突然噤声——momoka裹着浴巾晃进客厅,湿发在旧沙发印出水渍。她伸手去够茶几上的烟盒,却碰倒了nina的马克杯。滚烫的大麦茶泼在手腕时,所有人都看到nina条件反射般护住后腰。
"又不是热油。"momoka甩着手笑道,"你这反应简直像被烫过……"
玻璃碎裂声截断话语。nina手中的马克杯砸在地上,苍白的粉末如同她瞬间褪去血色的脸。
nina的瞳孔骤然收缩。记忆如暴烈的吉他riff劈开意识——被按在厕所隔间的膝盖痛感、灌进鼻腔的烧酒灼烧感、后腰皮肤焦糊的气味。等她恢复意识时,已经被momoka紧紧抱在怀里。
啊,瞒不下去了啊。
浴室的水声掩盖了nina的抽泣。她死死咬住手背,不敢发出太大声音。后腰的疤痕在热水冲刷下突突跳动,像是有人用烟头在上面跳舞。
*为什么偏偏是今天?* 已经很久没有想起那些事了……
momoka醉倒在玄关的画面与记忆重叠。十七岁的自己被按在厕所地砖上,烧酒顺着喉咙流进胃里,后腰传来灼烧的刺痛……
消毒水的气味渗入鼻腔时,nina恍惚间又回到那个被按在厕所隔间的午后。浸满廉价烧酒的制服,后腰传来灼烧的刺痛,指甲抠进瓷砖缝隙的触感与此刻攥着病床被单的力道重叠。
"体温38.2度,电解质紊乱。"护士的声音从帘外传来,"家属要注意患者是否有创伤后应激..."
话音被突兀的开门声截断。momoka裹挟着寒风撞进病房,发梢沾着未化的雪粒,黑色皮衣下摆还在滴水。她踉跄着扑到床前,掌心覆上nina冰凉的手背时,若有若无的烟味让被单下的身躯骤然绷紧。
"为什么不说?"沙哑的质问混着啤酒的气息,"每次我醉倒在玄关,你帮我擦脸的时候;每次我抽着烟写歌词,你缩在沙发角落的时候——"
nina的瞳孔在惨白灯光下收缩成针尖。记忆如涨潮漫过堤坝,排练室角落的烟灰缸、庆功宴上碰杯的啤酒、昨夜Rupa恶作剧递来的酒杯shot。后腰的旧伤开始抽痛,仿佛那些早已熄灭的烟头仍在皮肉深处阴燃。
"要看看吗?"颤抖的手指抓住病号服下摆,"那些像星座图案的...真正的星星。"
衣料摩擦的窸窣声中,momoka的呼吸突然停滞。苍白的肌肤上,七个暗褐色疤痕排列成扭曲的北斗。她的指尖悬在空中,像触碰易碎品般轻轻抚过最边缘的灼痕。
"去年圣诞夜..."nina的声音闷在枕头里,"你说我穿露腰毛衣好看,其实那天我在更衣室换了三小时衣服。每次你喝醉靠在我肩上,啤酒的味道都会让我想起厕所地砖的纹路。"
监护仪发出规律的滴答声。"每次看到你笑着导唱你写的歌,我都觉得...这么肮脏的伤口不配碰到光。"
晨光穿透百叶窗时,排练室多了个铁皮糖盒。每当烟瘾发作,momoka就会往嘴里塞薄荷糖,直到舌尖发麻。nina的高腰裤换成中长款毛衣,后腰的疤痕在暖风机下若隐若现,像褪去硬壳的蝉翼。
深夜的创作时间,糖罐取代了烟盒。当momoka第无数次把薄荷糖咬得咔咔响时,nina突然凑近她重新染成白金色的发梢:"戒烟奖励。"落在额头上的吻带着药膏的清凉,"比星星更漂亮的,是我正在愈合的伤口。"
住院部走廊的消毒水气味里,Rupa摆弄着新买的拍立得:"其实那天的酒杯里是苹果汁哦~"照片弹出时正好捕捉到tomo翻白眼的瞬间,"没想到小nina的反应比酒精测试仪还灵敏。"
momoka的指尖悬在nina腰间的疤痕上,像琴师调试最精密的乐器:"医生说这些疤痕可以做激光修复……"
"不要。"nina将她的手按在伤口,"等它们变成白色,我们就去纹成雏菊花。"晨光透过窗帘缝隙落在相握的手上,昨夜暴雨在玻璃留下的水痕正缓缓蒸发。
"……"momoka把额头狠狠贴在床边的铁架上,*雏菊吗,我可真是个迟钝的混蛋*,眼泪汹涌而出,"不,不,nina。"
"……"单纯的否定句似乎又让经历了太多苦难的小孩不安,她侧过头看向那个给了自己第二次生命的大人,眼睛的浅层被困惑掩盖,可momoka看向她蓝色的眼睛,她的眸底涌出了深深的不安。
"nina,"拼劲全力遏制住即将突破咽喉的不住哽咽,她把本该热烈却不小心陷在黑暗中的小雏菊捞起来,捧在自己的心口,"等它们变成白色,我来给你纹上最好看的紫阳花。"
走廊突然传来骚动,举着葡萄糖输液架的momoka撞开房门:"刺头乐队的混蛋来探病居然带清酒!"她甩出三盒戒烟贴片砸中对方主唱,"从今天开始这里禁烟禁酒,违者罚款给nina买护腰!"
淡淡的薄荷香在空气中弥散。nina偷偷把解酒药换成维生素片,窗外传来今春第一声燕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