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番外一:囚心笼
宇智波鼬眼中,波风鸢是一个可以用奇怪——不,应当是不合理,是可以用不合理来形容的人。
被冠以波风这个姓氏,阿鸢的身份在木叶无人不知,是四代火影夫妇收养的孩子。鼬陪母亲去产检时见过他一次,是一个长相很漂亮但性子清冷的人,比起热情温柔的四代夫妇,他更像是一个异类。那时他就有一种直觉,如果能有更多交流,或许他会同这个古怪的人合得来。
不过很可惜,一直到四代夫妇身殒,鼬都没能和阿鸢有过任何交流机会,也仅在哀悼大会上有了第二面之缘。
彼时的哀悼大会上,孩子的哭声哀婉难绝。这个年纪的正常孩子不理解死亡的意义,只能浅显意识到死亡的人将永远不会再见,因而鼬能听到很多失去亲人的孩子在哭泣。然而,与鼬同龄的阿鸢抱着一个婴儿,沉默寡言站在养父母的墓前。明明也是个孩子,刚刚失去双亲,却连一滴眼泪都没有掉。
人群中有人低声议论,有说阿鸢情感缺失,也有说他是养不熟的白眼狼。每个人都在为阿鸢的平静而感到怪异,只有鼬,在他的平静中察觉出了哀伤与崩溃。
如果站在那里的是自己,自己会怎么做呢?
鼬情不自禁抬头看向父母,最后视线落在怀中的弟弟身上,抱着弟弟的双臂紧了紧。
大概他也不会哭,懂事起他就知道,眼泪是最没用的东西。或许他会和阿鸢一样,用平静无波掩饰崩溃,只有寂静无人时才会给自己一个流泪的机会。
那年鼬六岁,是该进入忍者学校的年级。他从母亲那里得知自己是和阿鸢一个班的同级生,因着与阿鸢养母玖辛奈的情谊,母亲要他尽量照顾一下阿鸢,他答应了。他以为阿鸢会和面上一样不好亲近,已经做好了硬着头皮上的准备,实际上,阿鸢意外的很好相处。他不主动搭理人,也不拒人于千里,嘴有点毒,但是情绪很稳定。要说有什么缺点,就是学业上吊儿郎当,白天上课喜欢睡觉,实践课也会猫在一个角落偷懒,大抵是没人约束所以随心所欲。
鼬不是什么大善人,不会浪费自己的时间去帮助一个烂泥扶不上墙的家伙。察觉到阿鸢对待学业的散漫,他便不再关注他,只专心自己的事。然而期末成绩下来,阿鸢以全项满分的成绩与他并列第一,他才再次注意到这个他原本轻视的人。
“四代家的那个孩子也是满分啊,真是了不起。”回到家时,父亲看着成绩单上并列第一的二人感慨。
他不知道阿鸢在学校是怎样的态度,自是不如鼬震惊。母亲抱着小小的佐助叹气,脸上的怜惜显而易见。
“那孩子不容易,父母不在,还有一个和佐助一样大的弟弟要照顾,能拿到这样的成绩着实优秀。鼬,有时间和妈妈一起看望他一下吧。”
“哦,好。”
鼬心不在焉,满脑子都是阿鸢的散漫与他优异的成绩,与母亲一起去拜访他时总是悄悄用复杂的目光看他。他比鼬想象中更敏锐,在母亲带着两个小孩玩的时候,他约鼬一起出去走走,带着鼬深入木叶的密林。
“鼬君似乎对我有些困惑呢。”他们在密林中走着,阿鸢点破了鼬的心事。
“嗯。”鼬点头,坦然承认,“一个人带弟弟不容易吧?我看你在学校白天总是睡觉。”
“不,三代大人会派人帮助我们,鸣人也算听话,我们的生活并不艰难。”阿鸢否认,原地站定面向鼬,眼神意味深长:“如果鼬君对我的成绩有所质疑,不妨我们切磋一下?”
“……我没有质疑。”鼬摸了摸鼻子,却诚实地摆出防备架势,“你先来吧。”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说罢,阿鸢朝他攻来,一招一式动作利落,毫不拖泥带水,一看就是训练过。而且他的攻击极具技巧,虽然是个孩子,却能借力打力爆发出不亚于成年人的力量,速度也远超鼬。鼬开始意识到不对劲,扔出手里剑应对,谁知阿鸢手里剑技巧比他更强,三两下解决他的手里剑。这场单方面的压制打到最后,阿鸢结印放出水遁忍术,眼见要打到鼬,他又干脆利落收回,连鼬的头发丝都没打湿。这需要怎样的控制力,鼬不得而知,鼬唯一知道的是,阿鸢的实力在他之上,各方面都是,而且是远超过他。
“让美琴阿姨误会我们打架就不好了。”阿鸢笑笑说,“鼬君私下不是也在修行吗?我们是一样的。”
一样?怎么能一样?如果一样鼬就不会单方面被压制了。
“君倒也大可不必,母亲希望我们能成为朋友。”鼬叹气,整理着被弄乱的衣服头发,“修行要适度,不要耽误了身体。”
“多谢提醒,不过我心里有数,放心吧。”
此后,相似的人互相吸引,他们成为了知交好友,一起切磋,带着两个弟弟一起玩。阿鸢会指导他忍术和战斗技巧,他进步飞快,以至于族中哥哥止水和他切磋时都大吃一惊。
“我认识了一个很厉害的朋友。”鼬如此解释,语气中是自己都意识不到的骄傲。
他带止水和阿鸢见了一面,止水礼貌地打招呼,阿鸢却是一脸古怪,也不知道是不是不喜欢他。等止水被人叫走,他隐晦地问阿鸢时,阿鸢失笑否认。
“没有,我很喜欢他。”他老神在在说,明明是小孩脸却充满大人一样的怀念,“他长得很像我一位故人。”
鼬还想问是谁,阿鸢便不再答了。也是很久很久之后,阿鸢坦诚自己的真实身份,他才明白阿鸢口中的“故人”到底是谁。
忍者学校的课简单幼稚,学的东西太过浅显。鼬不想再浪费自己的时间,准备劝阿鸢一起直接升下忍,谁知却被阿鸢拒绝了。
“人的一生那么长,好不容易在一个相对和平的时代,干嘛要这么快挥别自己最宝贵的一段时间呢。”
阿鸢总是这样,一副什么都看透了的淡然模样。看鼬皱眉露出不认可,他挑眉,支着下巴望向天空出神。
“在哪里都是修行,趁着现在有时间,我想陪我弟弟一起长大。”
是啊,弟弟。
想起佐助在自己怀里撒娇叫哥哥,鼬不可避免心下一软,攥紧了拳头。
与阿鸢相处甚久,他至今不知道阿鸢的底牌是什么,也不知道阿鸢的实力到了何种程度,或许比止水更强?每一次的切磋他都能感受到阿鸢的水平远不及此。阿鸢有保护弟弟的资本,但他没有,他需要更强,强到哪怕只有自己也能保佐助安然无恙才行。
他没有继续劝说阿鸢,独自一人从忍者学院毕业,成为下忍。他有了新的同伴,也在实战中学到了更多,但当同伴在自己眼前被杀掉,那种弱小带来的无能为力几乎要把他击溃。
生命会诞生,会消逝,会和平,会争斗,会像种子一样顽强扎根,也会像风一样轻易从指缝中溜走。
可生命为何要争斗?
人性之复杂,年幼的鼬无法理解,却能切实感受到失去同伴的痛苦,烙铁烫过一样在他心中留下第一道伤疤。因而他在八岁的年纪就开了写轮眼,受到了族中和村子的两方关注。
父亲对他过人的天赋一如既往骄傲,高兴于宇智波又添加了新的战力,一副无法共情鼬悲哀的模样。可他明明也有写轮眼,经历过战争的摧残,生命消逝的沉重,失去同伴的疼痛,他又能如此轻描淡写一笔带过。
无非是不在意罢了。
自此,父亲伟岸的形象在鼬心中出现了裂痕,他无法再与父亲交心,只能做出虚假的父慈子孝。
止水也好,阿鸢也罢,鼬没有和任何人倾诉自己的痛苦。他默默在心中坚定,哪怕以生命为代价,他也绝不能失去最重要的东西。
*
自从止水死去后,扉间隐约察觉到,鼬的状态越来越不对——不,这种不对劲的状态早在鼬刚刚获得写轮眼就有了苗头,在止水死后,这种状态已经明显到了无法掩藏的程度。
来自过往的灵魂除了带给扉间无与伦比的技巧和经验,也锻造了扉间看人的眼光。和鼬相识已久,他看着鼬的灵魂在家族与村子的撕扯下一点一点变得苍老,变得悲哀,即便鼬不肯告诉他,他也能感受到鼬在其中的煎熬和痛苦。
谁能知道他的学生们如今变得如此偏执呢?对待宇智波的态度完全偏离了他的初心,缺乏引导一味的排挤只会让本就偏激的一族更加偏激。他深知这个道理,在发觉风向不对后锋芒毕露展示实力,在鼬两年后进入暗部。奈何有心修正,无力回天,止水自杀,他就知道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他想找鼬好好聊聊,问问止水的事,止水的遗书是他带来的,他一定知道更多的事。但鼬对此三缄其口,扉间什么都撬不出来,反被他告到三代那里,提醒他别多管闲事。他只能盯着鼬那边,以免他真的做出什么事。
某天夜里,本该在外执行任务的鼬回到木叶,手握一把长刀缓缓走近宇智波族地。暗处的扉间分身心下一惊,本体飞雷神来到宇智波族地前,拦下了鼬。
“这里面都是你的族人,你当真要狠下心做出这种事?”扉间难以置信,昔日挚友的变得面目全非,他几乎要认不出来。
“我不明白,阿鸢,你一个姓波风的人,为何总爱管宇智波的闲事?”鼬面无表情讥讽。扉间抿了抿嘴唇,摇头:“不,与我有关。”
宇智波有错,他的学生有错,他同样有错。是他的错误引导,他的学生变成了如此模样,宇智波才陷入如此境地,他作为老师难辞其咎。
当然,这一切是鼬不知道的。鼬只当他要搬出村子那一套,握紧刀朝向他,血色的写轮眼目光阴冷。
“我说最后一遍,让开,否则我会毫不手软杀了你。”
“呵,切磋一次都没赢过的人少大言不惭了。”
事实上,鼬进入暗部后,他们就没再切磋过了,鼬的实力究竟成长到何种地步,他不得而知。鼬不再多言,冷笑一声朝他攻来,先以幻术佯攻,后又结合忍术,不同于以往切磋,几乎是下了死手。扉间不慌不忙应对,像以往一样化解了他的一招一式。
“果然,你的实力也更强了。”鼬大口喘息,缓缓合上眼。下一瞬,他的右眼流出血泪,当他再睁眼,他的写轮眼发生了变化,“那么,这一招,你又能否化解呢?”
随着他的声音落下,黑色火焰自扉间身前燃起。扉间心道不好,施展水遁抵抗,谁知黑色火焰遇水非但不熄,反而隐隐有压过扉间的势头。扉间察觉黑色火焰的诡异,飞雷神躲避,鼬的火焰扑了个空。他收回了火焰,颤颤巍巍勉强站稳,捂住眼睛喘息,扉间趁机攻上来,就在即将得手的一刹那,他对上了鼬左眼,身体瞬间僵住。
场面霎时发生了变化,扉间进入了一个诡异之处,无星无月,压抑得让人喘不上气。鼬就站在扉间面前,扉间警惕地握紧苦无,尝试感知了一下飞雷神印,然而,他什么也没感知到。
“别白费力气了,这是我的月读空间,你在这里是感知不到一切现实世界的东西的。”鼬开口了,声音满是疲惫,“你我二人争斗的动静太大,已经有人要过来了,我已力竭,无力再应对了,你果真难缠。”
“月读,还有刚刚的黑色火焰,是你的新瞳术么?”扉间问道,得到了鼬的肯定答复:“嗯,那个是天照,无法被熄灭的火焰。幸好你用飞雷神躲开了,否则真烧到你,以我现在的控制能力怕是无法熄灭。”
“现在可以说了吧,为何要对你的族人下手?”察觉到鼬没了敌意,扉间收回苦无,再次发问。
“若非迫不得已,你以为是我想的吗?”鼬捂住眼睛,苦笑。
他说出了止水死亡的真相,说出了和团藏的交易,说出了日斩的默许。或许是在村子和家族之间煎熬太久,说至最后,他几乎泣不成声。
“阿鸢,我当你是最后的朋友,本不愿拖你下水。但是和团藏的交易失败,若让你一无所知回去,恐怕会糟团藏报复,你要小心团藏。”他擦了擦眼泪,长呼出一口气,“我和晓组织的首领宇智波斑有过约定,他协助我灭族,我加入晓组织。现在警务部那边恐怕已经被消灭了,今夜过后……”
“你说晓组织的首领是谁?”
话未说完,扉间捕捉到一个名字,变了脸色,抓住鼬的肩膀急切地问。鼬愣了一下,因扉间突然改变的态度不知所措,磕磕巴巴重复了一遍:“宇智波斑,就是建村之初宇智波一族的领袖。”
“不可能!”扉间难以置信,失声喊道,“他不是已经死了吗!”
宇智波斑和千手柱间在终结之谷的旷世之战无人不知,扉间本应是那场大战的见证者,然而内心的疼痛难以忍受,他逃避一样一眼都没看那场大战。只在最后,兄长拜托他去清理战场,他才浑浑噩噩过去。赶到时,他只看到斑的尸体静静躺在水泊中,早就没了生气。
他真情实感因为斑的死亡而崩溃流泪,彻夜难眠,又像是疯魔了一样藏起斑的尸体,甚至想过以命换命,企图寻找能够复活斑的禁术。
如今告诉他,这一切都是假的,斑好好地活到了现在,他的悲伤他的痛苦,所有的感情都成了笑话。
他如何能接受?
鼬不知扉间与斑的所有过往,还从没见过扉间这幅模样。他还想说些什么,但月读能力已经要到极限,空间开始坍塌,他不得不解除月读,现实中的身体虚弱得几乎要撑不住。
“我……马上要去晓组织当卧底,阿鸢,佐助和母亲,拜托你了。”鼬勉强站起来,低声道,“他来接我了,后续若有什么事,我会再联系你。”
乌鸦的悲鸣响彻天际,鼬随着乌鸦散去也消失了。阴冷的查克拉靠近,扉间下意识抬头,一个男人戴着面具立在血月之下,身旁还站着鼬,似乎在打量自己。扉间受鼬的幻术影响,已经无力再用飞雷神,只能发动感知探查。让他绝望的是,来人的确有斑的查克拉,虽然只有一点,但这足以告诉他,这个人和斑有关系。
眼睛骤然爆发出剧烈的疼痛,像是被人挖走眼球又塞入。扉间捂住眼睛蜷缩在地,待到疼痛终于有所缓解,他的眼睛发生了某种奇异的变化——万物变得更清晰,他能看见风的流动,树叶飞舞的轨迹,以及不远处即将到来的一群人。这是看到的,而不是感知到的。
心中冒出某种猜测,他分出了一个影分身。果不其然,影分身的眼睛与他的猜想一般无二——他觉醒了写轮眼,是三勾玉写轮眼。
真是奇妙,兜兜转转,他竟然成了一个宇智波人。
扉间攥紧拳,用力砸向地面,手被划出血了也没有感到丝毫痛意。
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他所种下的因果,终究需要他来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