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Chapter 1
“今天狗丢了,昨天手表丢了,前天钱包丢了,我说,难道要把你自己本人都搞丢吗?拜托你谨慎一点好不好?”
隔壁的同事正朝警局的常客发着脾气,卡卡西理了理手中寻狗启事的传单,默默叹了口气。这位常客是一名年轻的学生,十分粗心大意,若弄丢一些不重要的小物件倒还说得过去,偏偏每次丢的都贵重到需要来警局寻求帮助,令人不由得怀疑起其学业状况如何。
寻狗启事上,登的就是这位学生的狗,是一只棕色的贵宾犬,名字叫小柴。叫这个名字为什么不干脆养一只柴犬好了。照片上那只狗端庄且优雅地坐着,嘴巴尖尖,剃的是贵宾犬常见的发型,几团毛球如围脖一般盘绕在它纤细的身体上。
“麻烦啊,这种模样的狗似乎很多人都有养呢,”卡卡西嘀咕着,他又扬声对同事说,“我出去贴这个,先走了。”
“啊,等一下嘛……”同事在身后有气无力地阻拦,卡卡西两腿一迈走出了警局。那学生非常有精神地喊了一句:“十分抱歉,麻烦您了!”知道会麻烦别人从刚开始就应该小心一点啦,卡卡西不由得这样想道,他随即摇了摇脑袋,总是弄丢东西一定也很不好受。
从警局出门,卡卡西登上一辆警用摩托车,毕竟那条狗走丢的街区距离这里还比较远,他决定先在那附近张贴寻狗启事。贴完过后,剩下只能等了,等一个好心人把走丢的狗送来警局,或者自己联系失主,警局当然不可能大费周章去寻找一条狗,警员就那么些,如果全去找狗了,其他的事情怎么办呢?况且,尽管这里只是乡下,每天的事务还是挺多的。
其实让失主自己去贴寻狗启事也可以,但卡卡西对于翘班出门兜风这件事心痒痒。他戴上头盔,拧了拧油门,飒地冲了出去。
两旁房屋很低矮,都是乡下常见的木屋款式,檐下挂着五颜六色的风铃,其后的山一片春意盎然的绿,他这辆摩托简直像打破了时空隧道,突兀地出现在这个世外的空间。哎呀,摩托车可比自行车快多了,卡卡西想,毫无愧疚地疾驰在乡间窄窄的小路上。
风的间隙中,他看见前方马上要到居民区,里面巷子太窄,摩托车不方便停靠,只好在不远处停下,徒步走过去。顺便还可以在这附近贴一贴传单。
刚将头盔摘掉,一道棕色的影子就从面前一闪而过——正是丢失的那条小小的贵宾犬,毫无照片上的优雅气质,像弹珠似的在路上弹跳飞奔。卡卡西愣了愣,赶快放下手中的东西,跟着追了上去。
那狗看上去不擅长运动,因为它实在太小了,四肢像火柴棍,可意外的很有力量,卡卡西追着,总觉得靠得很近,已经能清楚地看见它尾巴上那一团招摇的毛球,弯腰去抓时又被巧妙躲开,扑了个空,此刻不由得错愕地想:这条狗是豹子的混血种吗?
“这是你家的狗吗?喂,你跑得好快啊!”
卡卡西抽空往身侧发出声音的人看了过去,匆匆扫了一眼,是个怪人,其蘑菇头和浓浓的眉毛能给任何人留下鲜明的印象,不过是负面的,卡卡西又瞟一眼,有点眼熟,也许在哪里见过,这确实是个毋庸置疑的怪人。
“我昨天晚上在公园里碰见的它,很活泼很可爱,看样子饿坏了,所以给它喂了一点点吃的,但是等待了一段时间没有等到它主人,只好擅自先带它回了家。没想到今天和它出来散步就遇见你了,它叫什么名字?”怪人的声音非常响亮且中气十足,即使在奔跑也没有半点打颤,他自来熟地朝卡卡西搭话,自然得好像他们早就已经是朋友。
这个人好烦,没看见别人在一心一意地追狗吗……什么散步?卡卡西停了下来,他讶异地看着这个蘑菇头,问:“你在跟它散步?你能让它停下来吗?”
“当然可以!”蘑菇头说,他对着远处汪汪叫了两声,只片刻,那棕色的炮弹便朝这里狂奔了过来,他弯下腰,将小狗轻轻地搂抱在臂弯中。
尽管认为他们之间的交流方式有些怪异,卡卡西还是没说什么,总算松了一口气。
“谢谢你,这不是我的狗,不过失主请求我们帮忙寻找,”他微笑着从对方的手里接过狗,“啊,请留个联系方式吧,失主说不定想要感谢您呢。”
这男人没说话,他稍微低了头,拧眉凑近打量卡卡西,卡卡西被他吓了一跳,不由得缩了缩脖子:“怎么了?”
“你是旗木卡卡西吧?曾经我们在警校是同学啊,虽然只做了一年的同学你就转走了,不知道你还有没有印象。我叫迈特凯,明天也将去警局报道,以后我们就是同事了!”
“啊哈……”被一连串高分贝的话语击得回不过神来,卡卡西眨了眨眼,把这位名叫迈特凯的男人从上到下看了一遍,他已经从警校毕业三年了,学校里的事大多模糊不清,只好使劲从雾蒙蒙的回忆中翻找这么一个活力充沛的青年——还真被他找着了。
迈特凯,从那时起就留着这么一个显眼的蘑菇头,虽然跟大家一样都穿相同的警校制服,但他给人的感觉就是不同。他总是不用统一的皮质腰带,而是系着一条红色手巾,在腰后打个结,警校里他们每天都要晨跑,凯的位置在卡卡西之前,奔跑时,那如同两瓣飘荡红花般的结在卡卡西眼帘中挥动,为他的警校生涯开了一个奇特的坏头。
一旦开始回忆,无数的画面便如潮水涌来。因为身为警察的父亲在任务中身受重伤,家里又没有第二个人可以照顾,卡卡西申请了转校,从原本的东京转去札幌,这样可以离父亲更近一些。而遇见凯,则是在东京时候的事情,他们是同班同学,且很凑巧的,学号排在前后。
这家伙的初登场就相当醒目,不如说他干什么都十分引人注意,不管是那高高的个子,还是响亮的嗓门,只要他出现,就绝不会被人忽视。这样的人,在警校里的成绩也是名列前茅,他的体能可以说是恐怖,然而学校的总排名里,却一直无法超过卡卡西——卡卡西在理论课上压他一头,世界上是会有人是这样的,所谓的天赋,再加上卡卡西的努力也绝不会比任何人少。因此,凯将卡卡西单方面视为劲敌。
这一瞬间马上想起了被这个人提出的许多挑战,从专业技能上的,到普通的大胃王比赛,对方想尽一切办法来挑战卡卡西并赢过他,然而卡卡西总是想方设法躲避,就算是这样,也进行了很多次比赛。他看向凯扬起的眉毛,总算找回了被对方令人恐惧的活力所统治的感受。曾经有一天,他早上起来走出宿舍,凯便从走廊的尽头飞速狂奔过来,对他说,来比赛吧,那天的中午,卡卡西头晕脑胀地坐在天台的角落吃着便当,凯从他头顶上方的遮阳板上探出脑袋,对他说,来比赛吧,也是同一天的夜晚,卡卡西进行夜跑,这人更是如同一头巨熊般从他身后直追上来,对他说,来比赛吧!
也许是因为这记忆太过于疲惫,所以被刻意遗忘了吧。现在拾起过后格外地令卡卡西颤抖。
“以后是同事,是什么意思?”卡卡西有些神游地张开嘴。
“我被调到这里来工作了,的意思。”凯回答,露出一个灿烂的笑。
这么开朗的笑容,卡卡西竟不由得毛骨悚然。然而在那之后,又有些感到好笑地微微笑了起来。往后的生活,不会无聊了。
互相留下联系方式后道了别,卡卡西向凯借了个背包,把狗装在背包里,像过来一样骑着车返回警局,那粗心大意的学生还留在那里,看见自己的狗时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太感谢你了,旗木警官……”那家伙一边道谢一边激动地搂起小狗,像所有狗主人都爱做的那样将脸埋在狗的毛发中深深地呼吸。
“不是我啦,是这个人,”卡卡西把凯的联系方式给了这学生,“要道谢的话和他说就好了。”
最后,学生又多次鞠了躬才离开警局,卡卡西看着他的背影,舒了长长一口气。
“真不容易啊,”同事从背后过来揽住他的肩膀,“是吧?”
“还有更不容易的呢……”卡卡西梦游般呢喃道。
这天晚上,凯邀请卡卡西去居酒屋喝酒。
是最近很有人气的店铺,就算是在这样的小镇上,也需要提前预约才有座位。进去的时候人已经很满了,卡卡西四处张望,毫不费力地找到了凯——还有谁能比他更显眼呢?这里面的灯光是明亮的暖黄,空气中漂浮着食物和酒的香气,光是闻一闻就食指大动,卡卡西走过去,发现菜竟然已经上桌了,还散发着热气,当然,最不可思议的是这些菜没有一个是卡卡西讨厌的。他有些惊讶地坐了下来,凯的表情隐含着得意。
“你怎么知道我爱吃什么?”
凯哼出一口气,如马喷出一个响鼻,语气十分理所当然的:“了解对手的一切是我的修养。”
卡卡西不由得微笑,接着双手合十:“我开动了。”
“其实,今天我不止想跟你叙旧,还想打听打听你的工作,毕竟以后会变成同事,做这点了解还是必要的吧?”凯说,他为卡卡西倒了一杯酒。
“工作啊……哈哈,尽是一些乱七八糟的事呢,如果好奇刑事案件,那还是去别的地方比较好,这里相当和平呢,大多数的死亡都是自然去世,每天我们的任务就是到处巡逻,然后帮助居民。”
凯撇撇嘴:“为什么所有事从你的嘴里说出来都显得那么平淡?”
卡卡西笑了:“本来就那么平淡!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把生活过成电影的。”他抬起酒杯,啜饮一口,又问:“你怎么被调到这里来?”
凯低下头,顾左右而言他:“希望工作能忙一点,太清闲我受不了。”
“工作都是做不完的,今天的没了,还能做明天的,这点你倒不用担心。”卡卡西又在使他的老把戏——迅速拉下口罩把食物塞进嘴里而不让人看见下半张脸。
凯说:“你这样的一定很适合当卧底,没人知道你长什么样子。”
“不了,还是做普通的工作就好,”卡卡西说,“所以,你为什么被调过来?”
“没忍住开枪了。”
“啊……”卡卡西眨眨眼。
凯平静地说:“追捕一个连环杀人案的凶手时,没忍住开枪了。”
卡卡西没有再问下去,他小心地岔开话题:“一定相当辛苦吧……不过,到我们这里来就会好很多了,我入职以来遇见最大的事是有人偷走了我们局的摩托车,我们只配了一辆呢,那几天都是蹬自行车,现在想想都腿酸。”
两人又多聊了些不痛不痒的,酒也渐渐见了底,凯的脸泛上两团红晕,在他两旁微凸起的颧骨上,看起来有点好笑的样子,他看看卡卡西,眼神稍微迷糊了,嘴里说出的话也蛮不讲理:“你怎么一点事都没有?我的头好晕,不行,再喝一瓶吧。”
“还是不用了,”卡卡西说,一个劲往嘴里塞食物,“至少得有一个人清醒吧。”
等食物和酒都清空,也再找不出新鲜话题,两人站起身,准备回去。凯拦住了卡卡西的手而自己去付款,“这顿我请你啦”这样说着,从钱包里拿出几张纸币递过去。
走出去的时候,冷风简直要把人绊个跟头,凯甚至踉跄一下,好在卡卡西眼疾手快扶住了。
“啊,真是,”凯抱怨,“怎么能喝这么多啊。”
“不是你自己要喝的吗?”卡卡西黑线,还是拽着他往一旁走,以免挡住身后要出门的其他客人。
凯站定,从兜里掏出一包烟,要递给卡卡西时被拒绝了,他不常抽烟,凯微微一笑:“我们那边啊,十个里有九个是烟枪,我呢,是剩下那一个,可是也会抽。我曾经以为自己没有烟瘾,但是总觉得喝完酒抽一支会很好,说不定这就是烟瘾?”他将烟含在嘴里,稍微掩着,避免风将火吹熄,咔哒咔哒多按了几次打火机,总算将烟点燃了,他深吸一口,又慢慢地吐出。白色的烟雾掩盖他的面庞,从卡卡西的角度看过去,只见隐约的轮廓里那对浓浓的眉毛皱起。
“味道好奇怪啊?”凯说。
卡卡西笑:“过期了?”
“不是啦。”凯说,手夹着烟从口中摘下,他环顾四周,又低头到处找着。
他们站在居酒屋正门左边的房檐之下,往前是水泥铺就的小路,再往左进的深处是一条窄窄的巷子,那不是人该走的巷子,因为是一条死路,倒是种满了绿植,这片没有灯,朝里看去黑漆漆的,只有绿植毛茸茸的边框。凯摸了摸夹克衫,竟从里面摸出一支小小的电筒,他摁了几下,一束白光打了出来,接着,他用这束光探查那片绿植。
“怎么了?”卡卡西感到奇怪,也跟着看过去。
绿植的凹陷中央,趴着一个人,风中若有若无的腐臭味提示生命似乎已经流逝,卡卡西发愣,只能惊讶地说:“……说不定你不太适合来这里上班呢?”
“肯定不是我的错啦!”凯说,他烦恼地把烟摁灭丢到一旁的垃圾桶里去,“赶快报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