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Chapter 91
“狼哭之里啊……你瞧,前面那里不是有三座山吗?那三座山连在一起,被称为三狼山。最前面的是狼起山,再就是狼贪山,最后那座就是你要去的狼哭山。”
老船夫指着海湾尽头的山峰,笑眯眯地回过头来。
他的视线落在船内少年的身上。
少年只是焦距失常地盯着遥远天际,仿似在看着虚空中的某个点,对他的手势没有半点反应。
老船夫似是明白了什么,只眼底带上几分同情,收回了手继续划起桨来。
“说起三狼山,那就不得不提起一个传说——传说,三狼山上曾经有一个叫做狼嚥的怪物。这怪物身高五丈,背耸银毛,到处袭击村落,吞食村民和家畜,无恶不作。我本来以为只是个吓小孩子的故事,可十多年前,那个怪物真的出现了。”
这是个很熟悉的故事,也是他此行的目的。
佐助如此默默想着。
但不知为何,老船夫啰嗦的话语虽然失去了热情,但仍然提起精神介绍着。
“后来,大约是虎吞一族的当家大人施展了催幻术,击退了狼嚥,但是很不幸,那位大人也去世了。”
之所以用“大约”,而不是肯定的话语,这其中的原因与后果,佐助心知肚明。
因为催幻术的存在,不仅影响到了怪物狼嚥,也影响到了村里人。没人记得发生了什么,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遗留下来的只有冷冰冰的尸体。
老船夫仍在感慨着,佐助的思绪却发散开来。
这是一个很简单的故事,也是一个让人听起来就无端熟悉的故事。
一对夫妻牺牲了自己,打败了怪物,救下了整个村子。他们宁可把怪物封印在亲生儿子的身上,也要保护村子的安危。
这无疑是值得称道的壮举,然而,他们的遗孤却被人处处排挤着,鄙视着,欺压着。
这简直像极了鸣人。
是的,那对夫妻留下的遗孤——一对兄弟,正是佐助此行的目标。
在一周目的世界里,在他杀掉鼬之后,意外得知了鼬曾多次来到这里买药的事实。他来这里的光顾对象,也同样是这对兄弟所开的药铺。
而这对兄弟的故事,也很有趣。
他们受尽欺凌、互相扶持着长大,对于那对兄弟而言,他们的世界里只有彼此。然而,当哥哥发现被封印着怪物的弟弟开始化身为怪物杀人时,他十分害怕、十分恐慌,却又是如此的无能为力。
所以,在一周目的世界里,面对最终来自村民的审判,哥哥恳求着佐助。
「请你用变身术变成辉南的样子,杀掉我。而在那之前,我会走到村民面前,接受大家的审判。」
「受尽了欺负后,终于露出了真面目的杀人魔哥哥,最后死在了弟弟的手上。这就是我的剧本。这样一来,辉南……大约就能得到大家的原谅了吧。」他说。
这还真是和鼬一样的逻辑,和鼬一样的思考方式,也同样让人——
无话可说。
最后的最后,弟弟化身成了怪物,哥哥为救弟弟而死,弟弟忘记了真相,只知道哥哥化身怪物,然后死掉了。
哥哥把弟弟托付给了佐助,可弟弟却拒绝和他一起离开。
「虽然不知道我究竟忘记了什么……可是、可是啊,如果就这样离开村子的话,我大概会连哥哥也一起忘记的吧?」
「你会死。你觉得怜志会原谅这种结局的你?」
「应该不会吧。」
「既然如此……」
「可是——到最后,他还是会原谅我的。只要是我自己思考过、自己决定的事,即使我错了,即使这个世界上的人都无法原谅我,但是只有哥哥是一定会原谅我的。」他说。
…………
同样地,让人无话可说。
真是一对傻瓜兄弟啊。
…………
可是——
只有哥哥是一定会原谅我的。
是啊。
即使我错了,即使我杀掉了不该杀掉的人,甚至是整个世界,即便没有一个人会原谅我,即便我自己都不会原谅我自己,但是……只有哥哥是一定会原谅我的。
这对兄弟,简直就像是他和鼬一样。所以,佐助想救他们,他希望,这对兄弟能够得到拯救。
船舶靠了岸。
“不用给钱了,小伙子,拿着钱去买点药吧。对,往前走,沿着鸟居的参道一路向上就能到了。这里可是狼哭八十八门哩,给你根木棒,别摔着咯。”
佐助:…………………………
黑着脸捏着手中的木棍,佐助攀登上参拜的道路。
尽管在自己的视野中,眼前犹如三流浮世绘的层叠色彩依旧令人作呕,但他却依旧记得这里原本的景象与模样。
朱红色的鸟居沿着绿意盎然的斜坡逐层绵延。
参道两边,是大片大片的绿木与灿烂盛开着的缤纷花朵。彩色的蝴蝶在记忆中飞舞,松鼠在青苔的绿地上跳跃,越向上日光便愈发遥远。而如同老船夫所言,从起点向上进入郁郁森然的丛林深处,斜斜向上的鸟居足有八十八座。
鸟居代表着从“俗界”进入“圣域”的界限,每穿过一道鸟居,就代表距离神明领域更近一步,也需要人舍弃更多的俗世杂念。
鼬也曾穿过这些鸟居。
佐助站在鼬曾站立过的道路上。佐助走在鼬曾走过的道路上。
在这布满紫色花朵的参道上,在这非俗非圣的界限里,佐助再次无法抑制地如此思考着——
可是啊,鼬却为什么无法舍弃这名为木叶的俗世呢?
手中的木棒发出刺耳的拖沓声,他也不是个十足的瞎子。佐助只是无声叹着气,随意地将它扔进了一边的丛林里。
“哎呀!”
却有一声惊起的痛呼乍起,紧接着是咋咋呼呼的怒斥:“谁呀?拿棍子丢任,这么没品!”
扎在丛林里摘采药的女孩子站起身来,可不知为何,在佐助转过身时,她却把剩下的话咽回了肚子里。
顿了顿,女孩子依旧凶巴巴:“长得好看就能随便丢别人了吗?”
因为过于沉湎而不小心砸到人の佐助:……
“对不起,我没有注意到你。”佐助诚恳道歉。
确实是他的失误。
就算他眼睛瞎掉了,但他依然能借用直死之魔眼,用这种莫名其妙的方式来感应世界。虽然并不是靠看、虽然有点麻烦,但他的确可以在众多树木花草的微弱生命里感知人类的生命——
等等,不远处好像还有一个人。
佐助转过头,“看”向那个方向。那里,在树木掩映下,死亡气息勾勒出属于人类的生命。
“喂!你怎么和人道歉还不专心……嗯?”背着药篓跳到面前的女孩子面带疑惑,本来怒气冲冲指人的手将掌心摊开,在他眼前晃了晃。
佐助没有理会。
“瞳孔没有收缩,晃手视线也没有追随,指路的木棒……”小姑娘陷入沉思,然后忽然控制不住地拔高音量,“你、你是个瞎子!”
目光中带着冷意,佐助掀起眼皮,目光不再为了防止看到层叠欲呕的死线而刻意错开焦距,侧头冷冷瞥向她。
只一眼,女孩子便下意识瑟缩着退后一步。
“对、对不起,我不知道你是盲人,可你也不能这么凶啊……既然你的木棍是因为眼睛不好才不小心掉了,那你收好。这样,我们就算扯平了吧?”
佐助没有接,他只是再次转头“看”向不远处那个自始至终一动不动的人。
“出来。”
窸窸窣窣之间,那个人穿过幽林、脚踏青苔而来。
“啊?”女孩好奇转过头去,却在下一刻目光带上了些微困惑。她的目光在来人和佐助之间扫视,小声嘀咕起来:“这个也很帅啊,帅的伯仲难分,该死,我该选哪个?”
佐助的视线向来人聚焦,毫无疑问,这是一个忍者。
幽幽山道间,对方沉默了好半晌。
直至察觉佐助的些微不耐,那人才微微叹了口气:“十分抱歉,我原本在不远处采药,听到这边有争执声才会驻足观望,并非有意偷听。”
的确,狼哭之里的人早在几年前就提出了中立宣言,忍者失去工作转而从事卖药,这并不少见。
因此,面对他的表态,佐助不置可否,只转身再次前进。
“哎,等等嘛!你不要你的棍子了?哎,别走那么快呀,我已经采完药了,反正顺路,一起啊……”是那个女孩子。
“你看起来不是村子里的人吧?不然我肯定早就记住你了……”还是那个喋喋不休的女孩子。
“喂喂,谁家眼睛看不见了还能走的这么健步如飞啊!”依旧是那个烦人的喋喋不休的女孩子。
很久没有听过这种近似于鸣人的大呼小叫了,魔音贯耳里,佐助脸都要黑了。
然而,只是念头稍转,他的衣袖就被人从后面轻轻扯住,耳畔也传来气喘吁吁的呼吸声。
停下脚步,佐助回头冷声质问:“你跟着我到底有什么居心?”
“我……”女孩甜甜一笑,不答反问,“我叫风见铃,你可以叫我小铃。前面的路台阶有点陡,我牵着你过去,好不好呀?”
佐助甩开她的手,用实际行动表示了拒绝。
女孩——风见铃却哎呀一声,顺势就要顺着台阶向后倒去。愣了一下,佐助探身,反手极其精准地抓住了她的衣服。
风见铃却依旧嘻嘻笑着,不等站稳就紧紧拉住了他的手。
“走啦!这下可别甩开我了哦~不然我就滚下去!”
佐助目瞪口呆:“放开,离我远点。”
“我偏不放!”
不是,这人到底有什么大病啊!
佐助几乎是绿着脸被一路拉上了山。
“都快黄昏了啊……嗯,现在视野就开阔多啦!”风见铃指着一个方向,“再往前走一段距离就是大门。在门口这段路两边,每天都会有各种摊贩。”
确实是如此。
“来来来,大家都瞧一瞧看一看哦!我家的药可是妙木山蛤ma油提炼的呢,可以治百病!受伤只需抹一抹,感冒只需一小勺……”
“看看我家的驱虫药吧!我们家的药可是各种毒虫放进壶里自相残杀,最后活下来的才拿来入药的哦~可千万别放在人身上,因为这可没有解药呢~”
风见铃清脆的笑声响起来。
“天天都说这一套腻不腻呀!那我先吃了驱虫药,再吃可以治百病的蛤ma油,那我到底是死还是活呀?”
附近的摊贩和客人们都哄笑起来,道路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佐助却并没有再理会这些欢声笑语。
天色已然黯淡了很多,如果不能快点赶到目的地的话,在晚上,他就真的几近于盲人了。
因此,即便是进入大门后,面对警卫里要求上缴配刀的要求,佐助也丝毫没有理睬。
“站住!”面对佐助挑衅一般的行为,警卫从值班室跳出来,“你这是非法持有武器,如果不好好配合的话,我们会对你进行严厉处罚的。”
“想要我的刀?尽管来抢。”佐助往他的方向瞥了一眼,目光微微聚焦,“不管有没有刀,我都能直接拆了你们的村子。”
被直死之魔眼注视着,警卫连一秒都没有扛过去,只得看着佐助径直离开了。
身后的风见铃急匆匆追上来:“你还没有说你到底要去哪里呢。”
“连翘堂。”
眼前人却愣了一下,以至于半晌没有回出话来。
佐助转身就走,但这次身后的女孩却没有再次跟上来。他并不在意这些事情,更不在意理由,他只是按照一周目里的记忆路线,向着夕阳的方向赶路。
尽管并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也没有仔细观察的必要,但当栀子花的气味隐隐飘来时,佐助还是停下了忍足。
他回过头,回头“看”向后方。
“为什么要一直跟着我?”
“请不要误会。”一个不紧不慢的声音自栀子花树下随着香气一同传来,“只不过,我的目的地和你刚好相同,也是连翘堂而已。”
佐助微微皱起了眉。
……这声音,是下午在参道上除了风见铃的第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