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Chapter 90
恍惚的意识里,自己好像再次滚到了地上。
然而,四周还是漆黑一片。
——不,准确来说,是如同上一次失明一样,依然有令人厌恶的线条蔓延在双眼的视野里,却更多更密。
头顶上密密麻麻摇晃的树叶也是,周围的大树也是,活动的人形也是。
剧烈的痛苦依旧未曾褪去,佐助依旧徜徉在漫无边际的信息洪流里。可这些信息却丝毫没有意义,无法理解,也无法直视。
依然是荒诞与痛楚交织的世界里,这一次,佐助脑海却保持着部分清醒。以及,很想笑的清醒。
看啊,他居然又瞎掉了。
瞧啊,继救活了我爱罗后,漫画世界的剧情再一次改变了,不是吗?
这是多么好笑的一件事啊。
老实说,他根本听不到别人在说什么了,也无力去听。他只是保持清醒,就已经很困难了。
更别提,还要在大笑里艰难吐着血。
离开这个地方……离开这些废物,这些碍事的木叶的人,留着下次再杀吧。
然而——
鸣人的拳头再次袭来时,却在他面前停了下来。佐助甚至只听到了风声,就被人扯着拎起了衣领。
“佐助!你怎么可以杀千代婆婆!明明……明明,我还有那么多话想……”熟悉的嗓音在耳边逐渐低下去。
然而,佐助的回应只是吐出了一口血。
耳畔的声音瞬间变了调:“佐助,你……!”鸣人接下来的话却只是被歪歪扭扭的一拳堵了回去。
“吊车尾。”令人战栗的无尽痛苦里,佐助的调子断断续续,“滚。”
被扯住的衣领便被再次收紧。
不远处匆匆赶来的脚步声里,鸣人沉默着,他似乎是艰难地挤出一个笑来。佐助看不到,却能从鸣人强撑起的语气里听出些微涩意。
“佐助,既然你杀了大蛇丸……”他的语调转低,几近哀求,“可以跟我回去了吗?”
不想再说什么了,佐助早就不想再说什么了。
于是,口中的话语便一如既往:“滚吧,吊车尾。”
耳边已经能听到了卡卡西等人的大喊声,但他和鸣人两个人却谁也没有在意。
“可是我……却一定要把你带回木叶啊。”线条斑驳的世界里,眼前的线条闪闪烁烁,线团的主人再次低下声去,“我想了很久,很久。呐,佐助,既然大蛇丸死了,你没有必要再留在外面了吧?我是你的同伴,我也可以帮你报仇啊!”
报仇?
哈哈哈哈哈哈……
这些话,真的是如此的可笑啊。
如此可笑。
“没有那个必要……因为,在杀掉鼬之前,我会先处决你们木叶的人。”佐助只是如此回答着鸣人,“即便如此,你依然要帮我吗?”
鸣人的语气里带着颤意,一如他微微颤抖的手。
“我不明白……佐助,我……”
——这是佐助第二次问出这个问题,但他却早就知道鸣人接下来的回答。
没有必要去听,甚至都没有必要再问。
踉跄着甩开鸣人的手站起身来,没去理睬别人的反应,或者说,早就没有停下的必要了。
“那么,下次再见,就是敌人了。”
查克拉几乎只能再用最后一次飞雷神了,依旧痛楚与旋转并存的世界里,噪音与晕眩交织的世界里,佐助艰难地感应与回应着这个世界。
直到他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很多人在笑。
眼前有如此之多的身影,但每个人都在笑。
每个人都在笑。
鸣人在笑。小樱在笑。卡卡西也在笑。
冷冷地看着这一切,这一次,佐助却没有再次冲上去。
“终于,不再那么鲁莽了呢。”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佐助下意识咬了咬牙,却终究是没有转过身去。他只是紧紧攥住拳头,用沉默回应着那个声音。
「我不再需要你了,鼬。」
他只是在心中如此默默想着。
“……”身后的声音沉默片刻,“既然如此,又为什么说出要对木叶的人处决的那番话呢?”
「为了枉死的爸爸,为了枉死的妈妈,为了枉死的族人,为了……宇智波鼬。」
“宇智波鼬吗?”
是啊,宇智波鼬。
「因为,这一次,自始至终,我都知道鼬的真相,知道,鼬是怎样的人。」
鼬的真相。
那个存在于上次记忆中的,带土口中的“鼬的真相”。
“那么,鼬是怎样的人呢?”
自然而然地,过去的回忆便回荡在了脑海里,与身后人此时的声音混为一体,像是在提醒过去的宇智波佐助,又像是在拷问现在的自己。
“对木叶忍者来说,他只是个值得利用的间谍;对宇智波一族来说,他不过是个卑劣的叛徒;对晓来说,他无疑是个用完就丢的弃子。”
“而宇智波佐助,于你而言——”
现实与回忆交织,身后的人如此轻声问着。
是哥哥。 本想如此回答。
是哥哥吗? 却又迟疑着。
「……我不知道。我已经,无法判断了。」
佐助对脑海回荡的声音如此叹息着,而后,他睁开了眼睛。
他怔住了。
笼罩在他眼前的不再是黑暗,但是……也不是正常的世界。
混沌的色彩在佐助眼前炸开,所有的一切都如同扭曲的油彩画,而在这张随意涂抹的油彩画里,任何色彩都失去了意义,任何形状也都失去了意义。
世界,依旧是那个世界,却如同裹上了流动的、扭曲的、不规则的薄膜,任凭色彩层层堆砌着,毫无章法地被层层黑红色的丝线包裹着,蠕动着,拉长着。
上一秒还是规则的形状,下一秒,便化为了斑驳碎屑与粉齑。
仿若是万物的此刻与终结。
“嘿嘿嘿~”眼前突然探过来一个人影——按某一瞬间的形状来判断,大概是香燐。
她很快清清嗓子,重重地哼了一声:“居然把自己搞成了这个样子,真是没用的男人啊!”
浓墨重彩的油画里,一切都偏离了原有的色彩。天花板是这样,墙壁是这样,家具是这样,身上盖的被子是这样——
从榻榻米上坐起身,佐助的视线转向一边。
香燐也是这样。
如同半透明的层叠暗块里,死线在她身上交织着,泛出与原本的人类不同的色彩与形状,无法看清她的脸,更看不清具体细节,只有灰败——昭示着终有一日独属于死亡的灰败——在他眼中清晰可见。
翻飞又重组的肉块里,透露着难以言状的腐朽与鲜活。
又或者,这是另一种,现在的他还无法理解的真实。
简直——
让人想吐。
佐助无奈地闭上了眼睛,缓缓吐出一口气。
“佐助,我说你该不会是被打傻了吧?”声音从角落传来,水月凉嗖嗖的嘲讽语气依旧,“呐,香燐,该你出场了,毕竟你这个暴躁女也只就有这点作用了。”
“混蛋,想死吗?你这水怪!”
伴随着液体飞溅的打闹声里,佐助抬眼:“这是在哪?”
“还是在川之国境内。”重吾的解释声一如既往地沉稳,“三天前,我们在约定的地点等你,不过你一出现就晕倒了,我就把你背到了城镇里先落脚,等你醒过来再做打算。”
佐助点了点头。
“我要走了。”
他的一句话让不远处斗嘴的两个人陡然安静下来,齐齐回头望向他。
见状,佐助解释道:“就是这样,你们去宇智波的基地附近等我。这段时间里,我不在,香燐,如果重吾出现什么状况,记得用抑制剂,还要多准备一些。”
“嘁!”香燐恶狠狠道,“我干嘛要听你的!你去哪,我都要和你一起去!”
“那可不行,我才不会眼睁睁看着你们两个一起行动呢。”水月在角落里嘀嘀咕咕。
佐助于是“看”向重吾。
“我听佐助……”
重吾犹豫了一下,终究是没把话说完,头一次表示了反对:“可是,你是我的牢笼。”要怎么、和牢笼分开?
佐助:……
虽然如此,尽管再次和鹰小队一起踏上了旅程,但佐助却还是态度坚决地表示了到达目的地后,他要单独行动。
鹰小队表示反对。
佐助宣称反对无效。
“是我的错觉吗?”说着似是而非的话,但香燐的语调里却带着窃喜,“为什么佐助的眼睛变成了冰蓝色呢?”
冰蓝色眼睛的佐助,也好帅呢!
一边坐在路边气喘吁吁地休息,水月一边掏出水杯,抽空嘲讽几句:“所以说啊,有些人不光脑子不好使,眼睛也不好使,瞳孔那一圈明明是红色啊。”
重吾点头表示肯定。
“毕竟是宇智波,眼睛什么样我都不奇……”一句话没说完,水月的脸被一脚踹出的水,溅进了他自己的杯子里。
一路上走走停停,从川之国向南走了两天,又沿海岸线向东南走了三天后,佐助面无表情转过身来。
“就到这里吧。”
把身后的话抛诸脑后,佐助伫立在岸边,遥望在海湾那一头的层峦三座山峰。
原本海天一色的纯蓝天际,被白色浮沫一次次拍打金黄浅滩,大片大片的丰富鲜明色彩,此刻却都被剥夺了。
缺乏了层次感,也没有了深度感,只是平铺直叙的夸张诡异色调。
——海洋的死,是怎样的呢?
佐助静静思索着,直到耳边传来一个声音。
“小伙子,看你样子是要去三狼山啊。老头子正巧顺路,要搭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