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Chapter 83
以十分缓慢的动作,眼皮被面前的人拉开,慢慢地,被撑到了最大。这是十分奇异的感受与痛楚,却并不陌生。
“既然如此,想必你可以理解我夺去你眼睛的原因吧,佐助。”
眼球因为无法自主闭合而颤抖着,不适感几乎要刺激得人流下生理性的泪水,虹膜中的乌黑瞳孔却只是转了转,而后,便牢牢锁定倒影其中的那个人影,一动不动。
下一刻,在眼眶中发出的古怪声响中,在一阵熟悉又恍惚的痛楚中,左眼眶被人用手指戳入,而后,原本作为身体一部分的眼球,猛地分离了出去。
身体瞬间绷直到了极点,一声死死压抑住的痛呼泄出牙关前一刻,却奇异地变成了一声古怪的声音。
像是在笑。
肩膀微微颤抖着,逐渐,抖动程度越来越大,以及佐助口中逐渐清晰的笑声。这无一不清楚昭然的说明着,鼬方才听到的笑声不是错觉。
分明牙关紧闭,口中慢慢泄出的那一声声古怪到变调的笑声却越来越大。鲜血从左手指缝中滴下,一滴滴地,滴到地面上,染红氤氲草色。
一直在一旁仔细观察他的表情,鼬慢慢捏紧手中的眼睛,而后放进了装有淡黄液体的容器里。
“笑什么?”
笑声无法止住,也没有回答鼬的问题。
指缝间,空洞的眼眶中是沉沉暗色,但佐助的嘴角却更大幅度地缓缓上扬,上扬。他一手虚虚捂着眼睛,血泪在白皙肤色上却无法被完全遮盖,依旧显眼非常。
无法回答、无话可说。
再次伸到半空中,尤带鲜血的指尖轻轻颤抖一下,似是昭示着主人的迟疑。很快,在佐助身后的影分身散逸为乌鸦的同时,那染血指尖越过了他的右眼,也越过了他的脸颊。
后脖颈被捏住,头也随之被迫抬起。
微微垂眸,鼬低头俯视着他,语调中的冷漠不减反增:“我在问你,笑什么?”
微扬的下巴上,佐助嘴角的弧度不变,始终紧闭的右眼却终是缓缓睁开。
“所以说,这世间可笑之事实在是多不胜数啊,但是……”不同于一般的万花筒,冰蓝底色中,光流淌在他眼底的血红六芒星中,“看得出来,你还真是,迫不及待地想死啊,哥哥。”
好似破除迷障的咏叹调里,不见愤怒,只有回归于现实的身周。
他低头缓缓抚上自己重新完好的左眼,那里,仅有残余的疼痛在视网膜上隐隐停留。
“本来还想看看是什么把戏,结果,还真是无聊透顶啊……亏我还耐着性子看完。简直像在看十分拙劣的木偶戏,然而,就算可以看完一次,却又如此一遍遍地上演,一次次、一次又一次。”
好似在和鼬讲话,又好似在自言自语。手指因抬头的动作慢慢自脸颊下滑,佐助神游一般地仰起头,视线越过面前的宇智波鼬,移向他头顶的半空。
“看不到、看不到……为什么?”
始终不曾理会身周的一切,佐助安静地皱起眉:“所以说啊,我不明白。既然你也不过是一个可悲的、任世界操纵的提线木偶,那么,这样的丝线为什么又无法看到呢?”
“还是说……”风轻轻撩动着脸侧的发梢,抬起自己的双手,佐助面色困惑,“其实一直被困在这里的我自己,身上也被束缚着看不见的线呢?”
无法看到自己身上被操纵悬丝的木偶,更看不到彼此,只不过,是如此可悲的上演着一幕幕戏剧而已。仿佛手脚都被无形的线牢牢束缚着,被无情的推力向前扯动着,被操纵着走向剧情的前方,一次次地,踏入相似的荒诞剧情里。
却又无法挣脱,无法改变。
“没错,可叹又可笑的傀儡,真是,很碍眼啊。很想、打碎;很想、破坏掉。仔细想想,如果解决不掉提线的人,那么——”眉头与嘴角下拧出不协调的弧度,却又与他眼中扭曲莫名契合,“就解决掉傀儡好了!”
是啊,傀儡就是傀儡,傀儡不会给出额外的反应,不会做出额外的行为。他向来对其他人,不,其他傀儡话都懒得多说。
多说?正眼看的必要都没有,不服就打爆吧。
破坏吧、拆掉吧,以及……杀死吧。
连同混乱的想法一起,凌乱的逻辑最终还是完美地达成了闭环,佐助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发丝摇晃着荡在脸侧,他的脸上终于浮现出释然笑意,红眸下移,移向眼前的人。
“呐,你说是吧,哥哥?”
这个问题却没有得到回答。
眼中的线条凌乱且混杂,丝丝缕缕地布满整个世界。树叶,被线条撕裂着,又以此为基点扩散开来。无论是成千上万的绿色木叶,还是树下的人,都被如此闪烁的线条撕碎着。
一切的一切,在眼中溃散着、撕裂着、又翻滚着拼好,循环往复。
口中的声调猛地拔高。
“哈?”有些费力地集中着视线焦点,在那张翻滚的血肉短暂拼合的间隙,鼬的脸终于在佐助的左右的视野中得到了重合,“搞什么,鼬,这表情算是什么意思?我说你啊,难不成——”
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表情,话语终是大吼出声。
“是在同情我吗?!”
万分地惊愕里,鼬不由自主地上前一步。然而,下意识伸出的手却在即将触碰的下一瞬间,从胳膊肘处飞走。
须臾一瞬,他在草薙剑反射的光影里,看到了自己眸中的错愕。
断臂处的鲜血溅在鼬的脸上,又顺着脸颊缓缓滴下,与眸中血红相得益彰,显眼异常。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再次接连而至的草薙剑这次劈了个空,毫不在意地将刀从树干上拔出,佐助仰头看着跃上枝干躲避的人,“哈哈哈哈哈你是要笑死我吗?区区傀儡……不错,不过是个可恶的傀儡而已,也配对我露出这种表情?”
“不爽、不爽,真是,很让人不爽啊!宇智波鼬!”
轰然地声响里,捂住手臂的鼬从枝干上跃起,再次向着下一个落脚点跃起的同时,他余光瞥过四分五裂的粗大树枝。
……原来如此,方才的苦无,瞄准的不是他,而是大树。
不止是树枝,树枝尽头的本体树干,整棵巨树都在一瞬间四分五裂地坍塌掉进了泥土里。源源不断的轰隆巨响惊起林间飞鸟,急促啼鸣声自头顶传来,而脚下的下一处落脚点却又是已经消失不见。
堪堪在落地前,他才一脚踏在前方的巨树上,转身继续向前。可随后的刹那,方才借力弹跳的树木便再次土崩瓦解。
巨木在轰鸣中相继倒下,沿着林中两个不断飞起又跃下的人影穿梭前进方向,开辟出一条宽阔的通路。
“噗通”的声响里,巨木碎块将小溪溅出巨大水花。
额上流下冷汗,鼬转身看向追赶而来的佐助,手终是缓缓垂下,再次隐藏在空荡的袖底。
靠在树干上,佐助捏着苦无的尖端,看着它被抛起又落下。虽然微垂着眼睛,他嘴角却勾起出一个无比闲适的笑容。
“怎么了,哥哥,怎么不继续跑了呢?”
话虽如此,但佐助却丝毫不在意对面人的反应。
“啊,不得不说,傀儡也有可取之处。”透露着快意,他的语调既轻且慢,“这时隔多年的捉迷藏,我玩的很是尽兴呢。所以说,这些把戏还是省省——”
不待说完,几柄苦无急速射出,挡下面前人发射的手里剑的同时,草薙剑已被猛然向后转身的佐助横斩而过。
急速旋转着从高处袭来的水龙被瞬间斩为两段。
“不论如何,总算是让人刮目相看了呢,佐助。”水龙的身体自半空颓然坠下,一点点显露出水幕后鼬的身影,“不过,很遗憾,那边的我才是本体。”
最后的话语被冲天而起的水分身爆破声响掩盖。
站在树下,鼬凝神看着毫无躲闪的佐助被巨大的水幕所淹盖,原本因为要费力看清而微微眯起的眼睛却在下一瞬睁大。
瓢泼而下的雨幕将不远处的人勾勒出一个模糊的剪影。
保护住正中人影的东西,像一双灰色的翅膀,又像是由蹼连接指缝而成的巨大人类手掌。而“翅膀”分开的同时,便显露出了它保护的人的冰冷脸庞。
“就凭这个,未免太轻视我了吧?”
哧啦响起的钢丝声里,看着面无表情地往回抽手的佐助,鼬的眼眸微微后移的同时,轻巧地落在了不远处的空地上,避过了钢丝尽头巨大手里剑的攻击。
然而,看着手里剑的扑空,佐助嘴角却只是勾出一个浅浅笑意。
【飞雷神】
似是昭示着佐助本人的无上信心,皮肤上的灰色如席卷着火焰一般飞速褪去。而比这速度更快的,是佐助已经瞬间提刀刺入鼬腹部的身影。
身影被佐助的攻势急速裹挟着后退,鼬的后背猛得撞到身后的巨树上,难以置信地吐出一口血来。
佐助唇角的笑意缓缓加深。
啊,是啊,任凭鼬的速度再快,也无法躲避这一刀。因为这是单靠写轮眼的视线也无法躲避的、空间转移。
“你……”嘴角有鲜血淌下,鼬慢慢抬头,视线从持刀的佐助身上移下,落到刚才站立的位置,那里静静躺着几柄带着复杂黑色花纹的苦无,“你刚才的手里剑,只是为了把我引到刚才的位置。不止如此,你最初射出的苦无,也只是为了这最后一步的铺垫。”
他的目光再次缓缓定格在佐助的脸上。那里,黑色祥云花纹也逐渐从皮肤上褪去,露出那原本的白皙脸庞。
“你真的,变强了呢,佐助。”
方才因激烈战斗而嘈杂的林间,随鼬话音轻轻落下,再次幽静起来。一切便煞时万籁俱寂,唯有彼此间呼吸悠长。
“还真是学不乖啊……我劝你,还是少搞那些小把戏吧,鼬。”斜睨着鼬垂下的袖底,佐助语气不屑,捅进血肉的剑再次毫不留情地深入几分,“只要我手中的草薙剑再上移哪怕一分,你的身体就会立刻四分五裂哦,就像——”
“团藏一样。”
鼬的眼睛蓦地睁大。
身后自小溪席卷而来的水龙弹便毫无征兆地在半空崩散开来。淅淅沥沥,滴答着浇注在二人的身上。
原本还在单手结印的手指,此刻瑟缩着蜷回了掌心。眸子在眼眶中斜斜下移,鼬的眼底一片恍惚血红:“果然是你。”
头顶的发梢下有水滴下,在他的脸颊上流下清浅的水痕。
看上去,像是在哭一般。
“想要我的眼睛?可是,上一个想要夺走我眼睛的团藏,却死的很难看啊。而你,鼬,你也不会例外。”
眸底带着微哂笑意,佐助仔细端详着鼬的脸颊,眼睛微微眯起。
以一种十分姿态的随意,佐助将伸进衣袖的左手斜斜扬起,任凭衣襟委顿滑下。而后,便十分随意的用另一只手接替过刀柄,如法炮制地穿好了刚才因为开咒印二而垂落在腰间的上衣。
鼬却只是垂眸静静靠在树上,即便面对如此轻敌大意、有无数破绽的佐助,任凭草薙剑将他的身体贯穿在巨木中,也毫无动作,如同一只坏掉的玩偶。
“你也知道的吧,我的眼睛,是可以杀死一切的存在。如你方才所见,不管是刚才的树木、还是之前独立外化的忍术,一切的一切,只要可以看到那些线条,就可以在因果上永远杀死。”
“而你的死点……正如我方才所说,在草薙剑上面只差分毫的位置,很快,就会被刺中并且四分五裂开来啊,鼬。”
食指与中指微微并拢着,徐徐向鼬的眼睛伸过去。可就在即将触碰到他眼睛的前一刻,手指却冷不丁越了过去。
“差点忘了。”
手最终落在了鼬的脑后。一手撑住树干,佐助欺近鼬的脸侧,歪头看着近在咫尺的人,看着因为极尽的距离,再也无法用高高的衣领遮挡表情的人。
“怎么,因为是晓组织的那些小把戏,这不是你的身体,就这么有恃无恐?”满是嘲讽的声调里,佐助脸色变冷,“就算你是个冒牌货,但看着你这张近在眼前的脸,这张甘心情愿做木叶走狗的脸,也真是、让人想吐!”
嘴唇轻轻颤抖着,却依旧没有任何回应,鼬缓缓闭上了眼睛。
下一刻,温热的气息便喷洒在了鼬的耳边,以及随后响起的人声。那声音极轻极轻,却在身体崩裂前清晰无比地回荡在耳畔,连同浅浅的哼笑声。
“一个月后的今天,在宇智波一族的基地里做个了结吧。这期间,可要好好准备后事啊——”
“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