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8
飞机沿着安排好的航线顺利降落夜之城，已经在机场等待的德拉曼浮空车接上两人后立刻起飞，直奔V的那栋豪宅而去。
“小德，简单报告一下V现在的身体情况，对比30天前。”等到浮空车平稳行驶后，宋昭美说到。
“好的，宋小姐，正在分析。”德拉曼回答，“同比30天前，V的各项身体指标平均下降89%，内脏器官均有不同程度的排异衰竭情况。”
“脑部呢？”宋昭美的手不自觉攥紧。
“信号紊乱，无法分析。”德拉曼回答。
“好的，谢谢你小德。”宋昭美将报告传输至自己的个人处理器，结束了对话。
V在旁边喘气都不敢太大声。
“有什么东西是你坚持完全不能让我碰的吗？”宋昭美看着V问。
“没有。”V立刻回答。
“好。”宋昭美点点头，“那我就默认你名下拥有的一切我都可以变卖或者交易了。”
“诶，等一下。”V急切的补充，“武侍乐队的那几件衣服，强尼留下的枪和车，还有你送我的所有东西也都属于你，但能不能别卖。”
“好。我尽量不出售你的私人物品。”宋昭美点头应下。
“你多少也给自己留一些啊。”V有些不满地嘟囔，“你还有一辈子得过呢。”
“怕我穷困潦倒的话就努力活着，等你好了再去赚。”宋昭美看向窗外那轮月亮，“不然有没有钱对我来说也没什么区别。”
V的心又被捏紧了一样酸痛，她根本不相信自己还有被治愈的可能，但她实在不敢再去赌宋昭美多久能忘掉她，能放下一切继续去过她应该过的生活。
绝对不可以放任宋昭美就这么赔上自己的一生，V一定要找到什么办法让她放弃自囚于月球。
浮空车很快降落在豪宅前的空地上，埃莫里克看上去已经在那等了有一阵子了。
“现在情况怎么样了。”宋昭美走下浮空车后立刻询问。
“赫尔曼逮到了，一开始不太配合，给了一笔钱之后就好了，现在正关在地下室看资料；罗格那边已经攻进地堡，碰到了一个说是挺奇怪的机器人，战斗小组有伤无亡，目前黑客正在评估破解资料防御系统所需的时间，预计还得两个小时；第谷那边人和设备都已经出发，没有后续消息，应该在路上了，没意外的话八小时后可以抵达夜之城航空港，派去接应的车辆已经安排好。”埃莫里克一项项低声汇报。
“把V安顿好，让医生给她做检查前的准备，问清楚检查前是否允许进食。”进度全部与宋昭美的预料没有出入，她满意的点点头，“让罗格的黑客小队撤出来吧，我把V送进去之后就去和她汇合，那边的防御系统我来破。”
“收到。”埃莫里克的眼睛闪起橙光，停留在原地与罗格同步消息。
“你要去的是什么地方。”V皱眉问到，“有危险？”
“小北斗的另一处地堡，里面有些资料可能会有用。”宋昭美说，“罗格已经带人把里面扫清了，没有危险。”
“小北斗还有地堡啊，以前都没听你提起过。”V慢腾腾的挪动着脚步往屋里走。
“嗯……”宋昭美的表情有些奇怪，“如果你在狗镇的时候没有选择帮我，我大概会试图从那里把自己上传到网络空间去。”
“嘿。”V笑起来，“我就知道你肯定还留了后手，不过幸好没用上。”
“是啊，幸好没用上。”宋昭美也笑起来。
两人并肩迈入屋内，V看着家里正里里外外走动着的不下十个人，不悦的皱起眉。
“别闹脾气。”宋昭美牵起V的手安抚的握紧，“大家都是在忙着救你的命，不然你以为他们愿意跑到家里来？”
“但我们都没有私人空间了。”V不满地低声说。
“我把楼下的那层也买下来了，你的医疗团队都设置在那里，这的人只是在做最后一点部署工作，弄完就撤了。”宋昭美牵着V上楼，对一路上擦肩而过的每个人含笑点头。
“好吧。”V勉为其难的点头。
看着一向骄傲又强硬的人现在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宋昭美无奈又心疼，把人按在床上坐好之后尽量温柔的说，“你的医疗团队等下会上来给你做检查前的准备，你好好配合，我大概一小时左右就会回来。”
“你把我的枪带上吧。”V拽住宋昭美，取出马洛里安放到她手里，“那地方听起来就不是很安全。”
“这把还是放在你手里，我去武器库里拿Alex的女王陛下，好吗？”宋昭美把枪重新塞回V的手里，“虽然是在家，也不能把枪随便给出去。”
“怎么就是随便了。”V委屈的小声说，点了点头。
“那我走了。”宋昭美看了一眼周围，确认不会有人看到仍然还是来生女王的V露出眼下这种表情。
“好。”V缩进被子里眼巴巴地望着站在床边的人，“一定要注意安全。”
如果有的选，宋昭美此刻绝不会离开V的身边，但为了能够给治疗V增加一点点希望，她还是忍住心里留下的渴望，在V的头顶落下一个轻吻后再把自己从她身边撕开。
V睁着一双纯澈的绿眸，眼一眨不眨地看着宋昭美下楼，拿枪，离开。
“埃默里克。”在宋昭美被浮空车带走的刹那，V掀开被子跳下床，快步来到一楼找到她最得力的手下，“她还安排什么事了。”
“没别的了，头儿。”埃默里克说。
“把城外待命的人都叫回来。”V避开忙碌的众人，拉着魁梧的下属走到客厅角落，“那批人的权限和生意都不能给她，等我死了之后你们无论如何都要把昭美留下，不能让她去月球。”
“头儿……”埃默里克为难地说，“我们可能打不过她啊。”
“这个给你。”V掏出了一个黑色的程序芯片，“这是破冰程序，华盛顿那帮天才专门研究出来对付她的，等我一死你就给她上传这个，理论上她应该会在一分钟内不省人事。”
“这……这能行吗？”埃默里克犹豫的接过芯片，“她那个水平的黑客，这玩意真有用？”
“我又没用过。”V没好气的说，“不过给我这个东西的人再三保证它能起效果，我也没有什么别的手段能使了。等她昏迷之后立刻让医疗团队做检查，黑客也要候在旁边，如果有什么问题随时处理。”
“然后呢？”高大的男人压低声音问，“要把她关起来吗？”
“……关。”V闭上眼叹了口气，“这几天你找人造一个能完全屏蔽所有网络的地方，弄得舒服点，该有的必须都有，再给她多准备些书和电影之类能打发时间的东西，钱你从城外调。”
“是，头儿。”埃默里克点头应下，“关到什么时候？”
“关到她不再想着去月球，愿意接手所有事务为止。”V感觉自己的心口像是被人塞了一块烧红的烙铁，“这期间把罗格推出去主事，等我死了之后把所有曾经属于强尼的东西都打包送到她那，我想她会同意帮忙盯一阵子的。”
“如果月球那边要人怎么办？”埃默里克问。
“把所有Relic相关的文件和蓝图，还有小北斗里有关AI的资料全都给他们。”V说，“昭美肯定也是提的这些条件，我们手里的东西，他们只在乎这个。”
“这些资料现在都在宋小姐手里。”埃默里克说，“她……不一定会愿意给出来吧。”
“我在你眼里现在是个废物了吗？”V皱起眉厉声说，“备份我会在最后一天交给你，只是她今天去的那个地堡里面的资料可能要缺失了，希望不会有太大影响。如果他们觉得少了东西不满意，就把纽约那个地下赌场的经营权给他们，或者大坂那家也行，但夜之城的所有生意都不能给，明白吗。”
“明白！头儿。”被训斥了的魁梧男人感觉自己背后出了一层冷汗。
“别怪我着急，埃默里克，我确实没时间了。”V叹了口气，抬起手拍了拍男人的肩膀，“这半年多亏了你的帮助，谢谢你。想要什么你就自己拿吧，不用跟我说。”
“不用！头儿！”浑身肌肉的壮硕男人几乎红了眼眶。
“等我死了之后，在墓地那找个盒子塞进去就可以，最好离杰克近一点，但也别仗势强抢别人家的位置。”V的目光落在静静停靠在窗外平台边的红色摩托车上，“到时候把我床头摆着的东西都放进去就行了，别的什么都不需要。”
埃默里克已经说不出话来，只能沉默地点头。
“等她能放出来了也别松懈，要随时叫人盯紧。”V的手放在唇边摸了摸，低头苦笑一声，“她比我想得还要疯，说不定还会骗人，但她说谎的技术不大好，你们注意一些就能分辨出来。”
埃默里克低着头，含糊地应了声是。
V拍了拍男人的肩膀，沉默地离开了客厅。
当她走到二楼楼梯口时，正好撞上从电梯中走出的医疗团队。
“我们来给您做检前准备，老板。”带着一副金丝眼镜的中年女性快步来到V的身边。
“上去说吧，佐伊。”V迈步带着人往二楼卧室走。
“您的身体数值简报宋小姐已经发送给我们了，与您出发之前的预估值误差没有超过0.3%。”佐伊端着一份移动终端汇报。
“还是五天没错吧。”V问。
“是的，目前最新的精准数据是，您还还剩下117个小时。”佐伊推了推脸上的眼镜，平静地说。
“好。”V坐到床边看向她的医院团队负责人，“需要做些什么准备？”
“根据第谷环型山殖民地医院出具的检查要求，我们需要先采血和采集DNA样本，并且在他们的人明天入场前完成采样分析。”佐伊说。
“那就采吧。”V撸起一只袖子，露出一截布满伤痕的手臂，“还有别的什么需要注意的。”
“进食和饮水没有特别要求，但不能饮酒和抽烟。”佐伊对着身后的两个人招了招手，示意他们上前完成样本采集工作。
“行。知道了。”V撇了一眼扎进身体的针，抬起头看向佐伊，“依你看，月球来的人会有什么新招吗？”
“我不确定。”佐伊非常坦诚的摇了摇头，“他们目前给出的要求都是常规检查流程，具体的可能需要我看到他们带来的设备才能判断。”
“你不如直接说这是白费工夫。”V笑着倚靠在床头。
“宋小姐在这件事上似乎比您更有信心一些。”佐伊的目光微移，看向窗外正在降落的浮空车。
V随着她的目光望过去，正好看到宋昭美迈步走下车。
“取完样你们就先下去吧。”V低垂下眼眸，没有回应佐伊最后的那句话。
佐伊应了声是，带着两个人和取好的样本下楼，消失在电梯中。
“医疗小组的人来过了吗？”宋昭美三步并做两步迈上二楼，刚好看到V将卷起的袖子放下。
“来过了，采了点血又剪了我两缕头发。”V一边说一边从头到脚打量着眼前的人，确定对方没有受伤后才继续说，“你那边一切顺利？”
“顺利。罗格很靠谱。”宋昭美坐到V的腿边，语气有一点兴奋，“那里的资料比我想的还有用。”
“顺利就好。”V笑意盈盈的看着近在咫尺的人。
“楼下的人都已经撤走了，现在家里就咱们两个，这下满意了吧？”宋昭美回以微笑。
“满意得不能再满意了。”V轻声说。
“医生有没有说你能不能吃饭？”宋昭美问。
“进食和饮水都没有限制，不喝酒就行。”V说。
“那你先去洗个澡，咱俩走了这么些天，家里没有食材，我叫法蓝小馆送点吃的来。”宋昭美说，“然后我们——看个电影？”
“好啊。”V的绿眸盛满了光彩。
“但看什么电影得我挑。”宋昭美笑着说。
“好嘛。”V感觉自己的脸有点红，两人第一次看电影时的情景还历历在目，她挑选的电影无聊到让宋昭美到睡着了三次。
富人区的夜之城少了很多光污染，两人穿着新换的浴袍，借着电影散发出来的光亮慢慢享用晚餐。
宋昭美挑了一部经典的悬疑片，两人相互依偎着靠在沙发里，除了偶尔讨论两句剧情以外再无他话，专注让电影情节带着她们短暂逃离残酷的现实。
“那个侦探就这么死了？”电影结束，V不敢置信地盯着演员表。
“这电影还有第二部。”宋昭美笑着把V拉进怀里，“不过要等你好了之后我才会找给你看。”
“那就是没死！”V在宋昭美的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窝着，眼睛仍然看着屏幕。
“说出来就是剧透了。”宋昭美口风颇严，“等你自己看的时候就知道了。”
V把自己的脸埋进宋昭美的脖颈间进行无声的抗议。
“好痒。”虽然上半身罩着合成皮肤，但触感系统依然存在的人笑着抱怨，手上却把V搂得更紧了一点，“你会自己看到的。”
“好。”V顺从地回答，“到时候我自己看。”
宋昭美正想再说点什么，忽然敏锐地感觉到V的手正在不老实的四处乱碰。那双布满老茧的手算不上光滑，但却温暖干燥，带着缱绻爱意，让人一时间生不出制止的心。
“你老实一点。”宋昭美喘息着把人拎出怀抱。
“我不。”V伸出一只手扣在宋昭美的后脑上，金属的触感让她心里一颤。
再也不用压抑自己的城市之王手上稍稍用力，吻了上去。
“你怎么……不问……”
当V终于放过她的嘴唇，沿着脖颈向下吻的时候，宋昭美断断续续的说。
“那是你才需要遵守的规则。”V的唇贴在宋昭美的锁骨上，低声笑着。
夜幕深沉，播放完电影的电视投影灯光熄灭，房间里只剩下窗外透射进来的点点微光和几不可闻的喘息。
V极尽温柔，但却不肯轻易放过她原以为此生不可能会触碰到的人，随着宋昭美断续的呼吸间吐出的气息，V的脑子与她一起浮浮沉沉，直到黎明破晓。
我一点都不想死。
V看着怀中沉沉睡去的宋昭美，眸色暗淡地想。
她花了近五个月的时间接受自己会死亡的事实，但她必须承认，当宋昭美出现在来生门口的那一刻，她有多么希望谁来能救救她，给她一个活下去的机会，让她能从此以后都守在眼前这个人的身边，陪她看每一天的日升日落。
但也就只是那一刻而已。
她只能接受自己的命运，继续向着深渊一步步前行，将自己的骨血融化成一条路，只为她爱着的人能踏着她的尸体走向安全无虞的未来。
宋昭美说得对，她的确残忍。
欺骗与隐瞒，为的只是留给对方一个沾着爱人之血的帝国，还要用尽一切手段确保她会接受，连逃避的权利都要无情剥夺。
当爱与恨都在时间的流逝中被渐渐抹去，至少怀里这个已经受制于人十二年的黑客能真正迎来她的自由。只是不知道届时除了只余这个令人敬畏的女王称号以外，宋昭美会不会也如她曾经一样，夜夜孤寂难眠，坐在泳池边望着月光饮酒？
我真的不想死。
一滴眼泪落进宋昭美紫红色的头发里，V悲切地抬眼望着天空，在心里无声痛呼，祈求奇迹降临，让她活下去，让她爱的人不必承受毁灭的痛苦，让她们还能有机会能在这片月色下开怀对饮。
“你不会死的。”宋昭美的声音响起。
V低下头看着怀中的人。
“你不会死的。”宋昭美重复，“别怕。”
痛苦，悲伤，害怕如潮水般向V拍来，她再也无法压抑，把头埋在宋昭美的怀里失声痛哭。
“你不会死的。”宋昭美执拗地一遍遍重复，轻轻抚摸着V柔软的红发，告诉V，也是在告诉她自己。
“你不会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