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16（正文完）
13.束缚带
Andy听Gloria的吩咐去开车了，只是校庆人实在太多，转了大弯才堪堪绕到马杰和徐云峰走的那条路上，Gloria已经落座副驾驶，马杰不得不在后排与徐云峰一起坐，一程都很沉默，车内的气氛近乎凝滞。
中午没休息，马杰有点犯困，车开得极其缓慢，眼皮于是不自觉地耷拉下来，马杰努力晃了晃脑袋，又怕影响到徐云峰，幅度不能太大，所以显得无济于事，实际不过十五分钟的车程，马杰已经头一歪在徐云峰肩上睡熟了。
Andy停在酒店门口，按理他们这会应该先下车，然后他再开车到车库，一转头看见Magic倚在徐云峰肩头上睡着了。Andy脑子里已经给马杰把辞职报告打好了，却看到领导比了个嘘的手势，口型告诉他，叫他下车库。
Gloria见状跟徐云峰打了个眼神交流自己先下了车，Andy又起步往酒店的地下车库里开，在车位上落定，又转过身来想要叫马杰，这次不出意外地又换了徐云峰一个挥手，让他先上去。
Andy的心理活动在“Magic你他妈自求多福吧”和“我的天Magic和徐总真的已经熟到这种能睡着的地步了吗”之间左右摇晃。
Andy关门的声音很轻，马杰没有被吵醒，合上车门，空间内便又只剩下马杰平稳的呼吸声。两个穿着连帽衫的人坐在精致的商务车内，甚至显得有些滑稽，徐云峰一动也没动，他没想过转过年来和马杰能这样平和相处的机会少得可怜，马杰像一只刺猬拒绝他的任何靠近与关切，就为了——
就为了他的朋友？
马杰的手自然地垂在腿上，他靠在徐云峰左肩，徐云峰左手攥了又攥，终究没敢覆上马杰的手，一个姿势保持太久有点僵硬，徐云峰微微动了一下肩，马杰醒了。
马杰懵了，看四周灯光昏暗：“天黑了？”
徐云峰咳了一声：“在车库。”
马杰那卡带的脑子没转过弯来，用了个十几秒才反应过来他在徐云峰车上睡着了，连忙道歉：“徐总不好意思我睡着了我那个……不好意思。”
徐云峰偏头看着他：“马杰，他们都不在，这里只有我。”
马杰一抬头看见果然Andy和Gloria已经不在前面了，心里暗杀了他们俩一百次，悬着的心稍微沉下去一点，他刚想推门下车，却被徐云峰一把攥住了手。
马杰彻底清醒了：“徐总，你要干什么。”
车内并不亮堂，马杰看不清徐云峰的神色，下意识看了下被他攥住的手，只觉得握起来原来这么轻易，怎么会让当年的他踟躇那么久。他挣扎了一下，发现徐云峰力气大他太多，根本挣不脱。
他整个人原来都这样被徐云峰掌控，只要徐云峰不想，他就抽不出身。
从前他们很多次如爱侣般十指交缠，徐云峰数都数不清，没有一次像现下让他胆怯，他畏惧地攥紧，怜惜着不肯放手，脑子里是在树下，马杰僵硬而失望的表情。
徐云峰想，他是时候该放手了。
于是他松开手，左手放在膝盖上，给马杰留下一句嘱咐：“回去好好休息，晚上还有酒会。”
酒会。马杰校庆之旅的终极难题。
地下车库一幕让他心有余悸，他离徐云峰太近太近，保不齐会露出端倪，推了周校长的私人邀约是躲也躲不过的校庆酒会，还有正装要求，他确实没有办法，网购了一个束腹带。
贴上最后一个粘面，他对着镜子看了一下确实要显得平一些，再穿上衬衫加马甲，显得只是有些微胖，束腹带他买的码数不小，效果有但不太多，亏得他稍微管了管嘴瘦了一些，才得以一路蒙混过关到现在。
他对镜穿上外套，心里琢磨着晚上做一个普通的路人甲乙丙，最好没人来搭话，喝点饮料就差不多得了。
酒会的地点就在酒店的宴会厅，他跟在徐云峰后面，来得不早也不算晚。徐云峰入场不久就被人围住，马杰便自觉退到一边做围观群众。Andy和Gloria没来所谓的校庆酒会，在场的都是P大毕业的校友，各地知名的企业家，如果不是徐云峰带着，马杰恐怕自己还不够格——并不是每个毕业生都可以称一句校友。
三两句寒暄中落定未来的联系，徐云峰身边又空下来，他眼光四处搜寻，马杰看出来他在寻找自己，于是端起一杯红酒跟上去，徐云峰上下扫他一眼，评价道：“你选衣服的眼光长进了不少。”
是夸奖但马杰总觉得自己听着刺耳，外带着心都滴血，知道校庆活动加了急定制的，主要是之前体面点儿的衣服全小了，没办法。
虽然说用钱能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但是不妨碍马杰肉疼。
他跟在徐云峰后面，见到了第一个马杰不情愿但不得不见的对象——周儒云。
周儒云戴眼镜，一派学究模样：“昨天没见到，今天可算见着了，云峰说你身体不适，今天好点了？”
这是在问候马杰，虚与委蛇马杰手到擒来，马杰微弓了腰打着哈哈：“昨天实在不好意思周校长，我这今天也好差不多了，该我敬您，您见谅。”
他低下杯沿碰一碰周校长的酒杯，见他端着和蔼的笑，于是也只小抿了一口。周儒云招手叫他贴过来，马杰不知他要说什么体己话，也不好拒绝，于是低头靠近，周儒云以酒杯半遮着口型，嘱咐马杰。
“和云峰闹矛盾了？你比他年轻，有什么不乐意的没什么说不开的。我这把老骨头还等着吃你们俩喜酒。”
马杰是偏头去听的，眼前正是所谓的闹矛盾“本人”，他听得瞪大了双眼，锐利目光射向徐云峰，眼神里全都是他妈的昨天晚上你徐云峰到底是和周儒云说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徐云峰感受到他的杀人目光，耸耸肩表示自己很无辜。
这事儿给长辈解释起来太过于震撼了，马杰只能摇摇头又点点头，好话说了一堆可算把周儒云糊弄过去了，一抬头徐云峰又搁一旁被团团围住了
他愤愤地到餐台换了一杯橙汁缓一缓刚才下肚的红酒，在心里许愿徐云峰从头灌到酒会结尾。
Andy至宴会厅接徐云峰的时候，徐云峰确实喝了不少，马杰喝得不多，主要是不少抿在嘴里又偷偷吐了，加上徐云峰被劝的时候他在旁边装路人，不过他知道徐云峰酒量深不见底，这点子难不住他，于是和Andy扶着他进了电梯，他和徐云峰不住一层，见有 Andy照看，嘱咐了几句就在到自己楼层的时候下去了，回了房间刚歇一会儿，正准备脱衣服拆了束腹带，就接到了Andy的求救电话。
“Magic，你上来一下……徐总……你反正先上来吧。”
在见到徐云峰之前他没把撒酒疯三个字和徐云峰联系上过，一进门看到徐云峰坐在沙发上，Andy在一旁当门神，见他像见了救命恩人。
“Magic，徐总一直喊你名字，不肯去浴室也不肯上床，你劝劝他。”
马杰想这个情节他可能是回了众和就跟死了差不多了，社死不算新死法吗？徐云峰捏着眉心，嘴里还嘟囔着Magic……马杰……
他尴尬地看一眼Andy，对方撂下一句交给你了就溜之大吉了，马杰没奈何，只能走到徐云峰面前，力求语气平静。
“徐总，你喝多了。”
徐云峰抬起头，一副醉眼朦胧的样子，试图仔细分辨来人。
“……你来了，我还以为你没来呢，坐，别客气坐。”
马杰站着实在累得慌，于是坐在一边的小沙发上，试图劝徐云峰躺下来，没想到徐云峰喝了酒话变得多起来。
“我以为你没来……”
马杰在心里计数，第四遍。
在他以为徐云峰要变复读机的时候，徐云峰终于换了台词。
“广进计划……我一直很后悔。”
马杰心头一动，知道平时不能盘问徐云峰什么，如今四下无人，徐云峰又喝多了，有的话不问白不问。
“后悔什么呢？后悔裁掉那么多人？”
“不是。”徐云峰看着马杰，眼神里并不清明，“后悔……后悔失去我们的孩子。这是我意想不到，也不能承担的后果。”
马杰想说徐云峰，世界上是没有后悔药的，很多后悔不可以用眼泪弥补，而他却张不开嘴，面对领导他很少提出尖锐的质问，大多都是无意义的附议与服从，面对徐云峰他也很少有过疑问，骤然分手又旧情复燃，他也从来没问过徐云峰当年是否后悔。
他害怕徐云峰的答案，而徐云峰在当下痛悔。
马杰又问道：“有这个孩子，你难道会有改变吗？”
徐云峰毫不迟疑：“我会和你结婚。”
“但是你没想过，我也许不会。”马杰嗤笑，“你喝多了还是挺爽快的，和你年轻时候差不多，现在开会说来说去深思熟虑就是不肯拍一个板，下次你少让人猜点你的心思能吗。”
徐云峰点头：“我能结婚。”
马杰哭笑不得，知道徐云峰接连应和也不一定理解自己的问话是什么意思，亦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见久没有进展准备上点硬功夫拉他去浴室，没想到徐云峰自觉起来往浴室溜达——人有三急，喝多更不能避免。
看出来徐云峰尚有行动能力，马杰选择溜之大吉。
他回到房间火速拆了束腹带才觉得自己活过来，瘫在床头沙发椅上不愿意动弹，脑子放空对着天花板的纹路，脑子里还是不由自主地被那句我会和你结婚充斥。
马杰双手拍拍自己的脸，在心里暗念，职场生存指南第二十四条，千万、千万不要相信领导给你画的大饼，尤其是喝多了画的饼，吃下去容易消化不良。
他揉揉肚子，心里想，是时候得准备把请长病假的事儿提上日程了。
14.推辞
马杰和Penny相会在食堂。
周一二卡着月底兼季度末报表填得飞起，马杰核到眼花缭乱，签字都手抖。校庆一行返回后，徐云峰似乎忘了当时耍的酒疯，也似乎是没什么机会让他和马杰有进一步交谈的时机，回程后Gloria也跟完全忘记了马杰在徐云峰车上睡着的前情似的，倒是跟马杰提起一桩较严肃的事情来。
“四月份，如果你愿意，可以调任绩效薪酬部的经理。根据众和的职级办法，部门经理K10级别任职一年以上可兼任部门副总监，一年之内经副总裁级别及以上批准、且员工迁任两个部门以上的，可酌情缩减任职期限，Magic，你觉得呢？”
马杰想这么重磅的消息你在车上单独跟我说？他难以掩饰眼神中的震惊，见Gloria一副有备而来的样子，便知道这个决定的背后站着公司的副总裁徐云峰，几句话在他嘴里磨了又磨，马杰又恢复成那个谨小慎微的样子：“Gloria总，我在员工关系部待得比较久了……骤然调任绩效薪酬部，怕辜负了领导的期望。”
Gloria抿嘴一笑：“这么好的机会，不是时时都有的，不过徐总对绩效薪酬部的经理不满意，这你要知道，你好好想想，我今天也就是暂且先跟你提一提，不用着急给我答复，也不是给我答复。”
Penny筷子扒拉着两口菜，啧啧称奇：“怎么参加个校庆还有这种热闹看啊。”
马杰心事重重，Penny见他不悦放下筷子拧开酸奶：“你没这个志向啊？”
“我这样我能有什么志向啊？”马杰皱眉，徐云峰把升职机会摆在他面前了，偏偏他还就真接不住，也不能接，四月他要是走马上任绩效薪酬部经理了，隔着没一个月他就请长假……Gloria不得带着砍刀一路劈到他家？
再说也太扎眼了，他只想平平静静地“生病”休假。
“现在就是想怎么回复的事儿，”马杰又开始犯愁了，Penny舔舔嘴唇，“这个时间还来得及，你就跟Gloria说你实难胜任，再扮点病态混过去得了，绩效薪酬部的这个经理说不满意吧估计他也能凑合用用，法治社会，还能逼你升职不成？”
马杰挠挠头，也摇摇头：“但是Gloria说了，也不是给她答复。这还听不出来，我得去总裁办解释，我说求求你别给我升职了。”
马杰想想那场景都头皮发麻，他想怎么现在成了连续剧了——表演剧目就是轮番拒绝徐云峰，之前只是送吃送喝还可以蒙混过关，但说Gloria这次这么一嘱咐，他很难相信徐云峰是看重他确实有能力所以有意提拔……
像一点宽慰，又像一点补偿，生硬得令人发指。
他去了徐云峰办公室几次，竟然都没见着他人，问Andy说是五一假期之前众和将要去N省开展最终调研，徐云峰实在太忙，会插着会，一点没空见他。马杰不愿在门口空等，一天上下午各跑一回，自然没照上徐云峰的面，到了周五下午，才见到副总裁真容。徐云峰桌上一堆一堆的文件，他敲门得人应后进来，徐云峰戴着眼镜看文件都没抬头。
马杰站到他办公桌前，徐云峰看清是他，放下文件撂下眼镜，手一落让他坐在对面，这是为数不多的时候马杰空着手来他办公室，徐云峰手里理着刚刚看完合上的文件夹，暂时没将目光在落在他身上。
“想好了？”
马杰落了座，没想到徐云峰这么直切正题，枉费他琢磨一套弯弯绕绕的说辞，他也开门见山：
“想好了，多谢徐总错爱。”
徐云峰停下手，身体后倾躺在椅子上，双手在身前交叠：“你要拒绝？马杰，你可以不这么较劲的，我认为你完全可以胜任绩效薪酬部的工作。”
好冠冕堂皇的说辞，其实换在一年前马杰也可以这么想，如今他仍可以这么认为，只是橄榄枝抛出的时机太不恰当，徐云峰的信任来得太晚，他当下的身体状况也不容他有什么信心。
马杰说：“员工关系部的东西一时放不下，绩效薪酬部也不是一两刻就好接手的，加上这两个月身体没那么好，确实没有新的想法。”
他捕捉到徐云峰神色一僵，张嘴想问什么又没问出口，也算他故技重施又见效，身居高位的执行副总裁罕见的露出费劲儿思考的神情，仿佛马杰出口的拒绝是什么世纪难题。
良久，他回道：“行，我也很遗憾，不过你……你还是要注意身体，20号之前要交的N省的人力资源中心筹建方案终稿我听Gloria说是你在准备，实在不行就分一点给其他人写吧。”
马杰听到筹建方案四个字心说你还挺会欲扬先抑的，听到分给其他人一点又难以相信这是从徐云峰嘴里说出的话来，具体安排到方案落实撰写上了，不是说很忙的吗还闲得在这指指点点？
不过马杰的这点儿疑惑也就在心里，方案实则已经大差不差了，于是他清清嗓子：“方案可以按时完成的，那没什么事儿我先下去了。”
马杰走的时候徐云峰的内线响起来，他接起来便不再回马杰的应付之语，从总裁办公室一层下电梯时是空的，他摸摸自己的肚子，小家伙好像也像他似的轻松下来，略伸个懒腰让马杰眉头一皱，四月底……确实不能再拖了，刚好趁班子调研，他先请了假再说。
15.露馅
离开徐云峰办公室之后，马杰又去和Gloria做了解释，Gloria从电脑后探出头看马杰，马杰抿了抿嘴跟在主任办公室罚站似的，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比在徐云峰办公室还没底，他看着自己的上司皱眉，半晌冒出一句问话。
“你穿这么多不热？坐吧。”
领导突如其来的关心大概都不太会怀什么好意，马杰为了遮肚子穿得多且肥，一句关切打得马杰有些措手不及，Gloria刚准备起身，桌上电话适时响起来，Gloria接起来，是徐云峰。
徐云峰言语简短：“你上来一下。”
Gloria应声后待对面挂了电话才放下话筒，看着坐在对面的马杰，摆手让他回去：“行了你先回去，下周再找你。”
二人相从出了办公室，马杰庆幸不知道哪个领导及时雨电话把Gloria叫走了，二人在拐角处分别，他盯着Gloria进电梯后消失的身影，想着她刚才那句下周找自己，到底是随口一说还是下周真还得再解释一次。
他挠了挠头，不过确实有话没说完。
周例会结束后，Gloria确实再次叫了马杰去一趟办公室，马杰敲门进来的时候她正在冲咖啡，马杰意识到这将不是一次很简短的谈话，Gloria没抬头，倒好两杯，放在茶几上一杯，推给刚坐下的马杰。
“谢谢Gloria总。”
“Magic。”Gloria落座前从桌上抽出一个文件夹递给他，“看看调研的流程是否妥当，这次人力资源中心是协助战略企划处的，还是要慎重的好。”
马杰翻开文件，调研方案的初稿是早就拟好他看过的，在几个部门转了一圈已经成了最终发文的形式，确实挑不出什么问题，马杰快速翻阅完毕，扫到最后一张发现后面还有两页纸，一打开，竟然是没加文号的一张调令，第一张上面写着高铭不再担任集团生产副总裁一职，第二张是高铭调任N省分公司临时负责人的通知。
马杰抬头看向Gloria，Gloria也不想隐瞒：“Magic，高总月底将会调任新的分公司临时负责人，在新的高级副总裁人选确定之前，一切事务会由徐总负责。”
她话里有话，意思是如果出现新的高级副总裁，公司的权力顺序也许会被再次打乱，这时候拒绝徐云峰的提拔，但他不会每次都有这么幸运的机会。
“Gloria总，您的意思我非常理解，咳咳……”马杰故作痛苦地咳嗽两声，“但是确实，确实这几个月太忙，身体实在吃不消了。”Gloria放下咖啡杯，故作惊奇：“徐总说你身体差，我还以为是你不愿意的托词，唔……好像年初的时候你还住过院，落下的病根没好全啊？”
“咳咳，是的，我想趁着班子调研的时候去做检查然后……休息一段时间。”
“他既然不愿意，也不用勉强他。”Gloria想起上周徐云峰叫她去办公室的嘱咐，走之前还不忘提一嘴，“对了他好像最近身体不是太行，如果他要跟你请假，你直接同意就行，工作让他自己安排好。”
Gloria扯扯嘴角，徐云峰是什么大预言家吗？
“可以。你把工作安排好就行。”Gloria心平气和，她点点头，“我看你去医院之前先找个庙拜拜，我上次去的景会寺就不错。”
马杰出了Gloria办公室仍然心有余悸，总觉得她话里有话还有话，但是没想到请假居然这么顺利，是这段时间员工关系部工作做得还让她满意？这个假说批就批了？
马杰拿出手机立刻在OA上申请休假，生怕Gloria忘了，先申请一个月再说，一个月不够了再续。
四月下旬，集团正式赴N省调研，马杰的病假假期是调研活动进程一半开始的，他一开始就没有随行，徐云峰那天很快地通过了他的病假申请，似乎是顺手同意的一般，并没有要他任何一句解释。他休假前的最后一个下午倒是收到了公司定制的司服，那时候他刚从茶水间回来，衣服已经工工整整地摆在他的桌上，除了司服还有几套定制西服，出门看负责送衣服的人早没影了，马杰心情好，想着这说不定是高级经理的公司福利，于是也就都收下了——不过暂时他没机会穿了，放在柜子里收好，这时候他手机响起来，他看来电显示，居然是胡建林。
胡建林复婚了，邀请他们劳动节假期来大潭市做客，他已经联系了Penny说是已经答应了，马杰这边他自然要亲自电话再邀请一次，马杰想了一下，他刚好休假，去散散心也未尝不可，大潭……他一个从来没去过的城市，没有他认识的人，到时候和Penny开车去玩儿一圈也算不错。
很久之后马杰回想那一天，都觉得命运就是冥冥之中早就注定的事情，大潭市不比省会发达，但是民风淳朴，热情好客，这点在胡建林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胡建林知道马杰怀孕，并没有安排密集的行程，吃吃逛逛，随走随停。晚上胡建林带他们去了个老字号，说是众和发家之初就开的一家老店，这么多年一直在标准件厂附近开着，门面是越开越大，味道一点儿没变，一定要带马杰和Penny尝尝，马杰觉得盛情难却，傍晚时分几人就落座店内。
调研的回程赶着五一小长假，路上堵车，徐云峰和胡启明一辆车，一路走的时间还没有停的时间长。眼看着三四个小时的车程越拉越长，胡启明的年纪到了，坐得太乏人，他按下车窗，问司机：“我记得，现在是刚要到大潭吧？”
司机点头，大潭在本省最北边，与N省交界，车速又慢下来，是前面又有堵车区域了，胡启明指挥司机：“前面下高速吧，去大潭，我最近挺想原来标准件厂门口的一家老店，就是最近调研，一直没空，现在刚好有机会，云峰，你也陪我去吧。”
往大潭去的车不多，下了高速一路畅通但赶到标准件厂时也近九点了，徐云峰下车陪董事长步行，走过标准件厂门前的那条路，胡启明感慨万千：“确实，好久没有再回来过了，当年，众和在这里发源，后来开了电器厂，最终一步一步走向现在的众和集团，老天给机会，我带你再走一遍当时的路，那家店就在附近。”
马杰在大潭，并没有刻意掩饰自己的肚子，他已近27周，他只先休假了三四天，就觉得肚子吹气似的涨起来，此刻他穿了一件薄薄的毛衣，外套搭在手上，和胡建林夫妻以及Penny在路边说话，胡建林家里有个在上大学的孩子，他老婆毫不吝啬地给他传授了不少当年的育儿经验，又伸出手去摸马杰的肚子，说着这肚子摸着圆，像是个女孩。
徐云峰以为自己看错了，自称身体不适休长病假的马杰，此刻好像正乐呵呵地站在不远处给别人摸肚子，半个月没见看着他身量好像又宽了不少，倒一点不像生病的——等等，那个挺着肚子的男的是马杰吗？
胡启明和同行的助理已经走到店门前，他转头问道：“云峰，怎么了？”
徐云峰眼睛盯着马杰：“胡董您……您先进去，我有个事情。”
胡启明不明所以，见徐云峰神色有异，并未多问，和助理一前一后进了店，马杰不知道身侧所谓危险正慢慢逼近，一步，两步，马杰先是看到Penny的脸色变得讶异、胡建林的神色也略显僵硬，他一偏头。
看见徐云峰背着路灯的光站在他右前方，神色晦暗不明。
马杰想，完了，处心积虑殚精竭虑全在今天完蛋了。
胡建林看到是徐云峰，上前想要争执几句，被马杰拦住，他冲Penny使了个眼神，Penny将胡建林夫妻劝到一边给他们打了个车回去，只留下徐云峰和他两个人。
“Magic和徐云峰的事……还是让他们自己处理吧。”
灯光下马杰仍然站在那里不肯上前，窒息的沉默里徐云峰让步似的又靠近他几步，他想他原来有很多话要问，问他到底是病得怎么样了，问他是不是根本就没有流产，问他是不是看自己被他耍得团团转十分过瘾，问他哪怕有过一丝一毫的后悔和犹豫。
那他为什么要留下这个孩子呢？
徐云峰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完全没有当时的冷静：“马杰……你没有……”
马杰下意识护住肚子，往后退了半步，刺得徐云峰心中一痛。
你要问马杰，你难道就没有做过徐云峰发现的预案吗？其实是有的，正是此刻，所以马杰在猝不及防中仍然能稳住声线：“不好意思徐总，这个孩子和您没有关系。”
“为什么没有关系？”徐云峰拔高声线，“我是这孩子的父亲！马杰，我并非对你不好……”
“可他是我的孩子！”马杰这句毫不示弱，但面对徐云峰的质问显得气短一截，确实是自己欺瞒在先，“我确、确实瞒了你不假，最多算咱们扯平了，之后桥归桥路归路……”
“我不同意！你要一个人生下这个孩子吗，马杰，我没有让你这么忍辱负重。”
马杰反唇相讥：“那你要我怎么做？”
“和我结婚。”
“现在生小孩不用结婚证就能办准生证了您不知道吗徐总？”
“那你要让他出生证明上写父不详吗？”
“不可以吗？”
“不可以，”徐云峰咬牙切齿，“回去和我结婚。”
“你他妈……”马杰实在没忍住爆粗口了，“徐云峰，你到底是副总裁还是恋爱脑啊？结婚结婚，你早干嘛去了，我最讨厌你这种天下唯你独尊的感觉，要世界、要我马杰、要所有人围着你转！你要在全集团的人面前公开，我，Magic，员工关系与企业文化部经理，曾经是你的情人未来是你的结婚对象？太可笑了，你总要他人为你改变。”
说到激动处马杰双手比划起来，快气得七窍生烟了。“我不是这个意思……”徐云峰伸手想去拉马杰，马杰手往后缩，“这四个月来我想了很多，反思过很多回我无数次的后悔，后悔这个错误没有办法弥补，但是马杰，你没有放弃我们的孩子，为什么……”
徐云峰声线颤抖：“为什么不能再给我一个机会。”
“四个月。”马杰甚至被他这委屈的语气逗得发笑，“这个所谓的道歉我等了四个月，也不过就是你喝多了说一句后悔，徐云峰，如果说我不想给呢？”
徐云峰想，他有很多办法可以让马杰低头，众和集团他大权在握，动动手指马杰就不能再有一分立足之地，逼得马杰只能依附于他，顺从于他，然后和他结婚。
可现下徐云峰明白，这是绝不会是马杰想要的。离开众和，马杰总有地方有无限可能，他不是只能由自己握线的风筝，摇一摇手就能回头。
原来他这么失败，十数年从来学不会真正爱人。
他什么解释也说不出口，Penny送完胡建林他们，自己也叫了一辆车，在副驾驶落下车窗喊马杰上车，他叫住马杰。
“那我要是能做到为你改变呢？”
马杰从来不相信徐云峰这种离谱的饼。
“那我可以勉为其难考虑一下，但是徐总，你要先做得到。”
16.分别
其实马杰和Penny住的酒店离标准件厂不远，步行就能到，Penny打车是害怕他们吵得太多，徐云峰扣着他不放，于是出租车兜了两圈，居然又回到店铺附近，马杰坐在后排深吸了一口气，让师傅继续打着表，他在车里再坐会。
他靠在窗边，抬头就能看到徐云峰还站在那，不知道在想什么，良久擦了擦眼角，转身又恢复冷静，往店里走去。
Penny同样看到徐云峰进店，车窗隔绝了外界的嘈杂，没想到好好的休假做客，临了了来了这么一出，她抬头试图从车前的镜子里分辨马杰的神情。
“……聊崩了啊？”
马杰“嗯”了一声：“暴露这事儿，结果指定就是聊崩了呗，区别就是谁占上风谁占下风。”
“那我看你像是占上风的，他估计就这会还被你说懵着呢。”
“说来说去也用处不大，我倒不是没想过他会发现，只是没想过这一天来得这么早。”马杰摇摇头，“我想要的他没给过，他想要的我可能也给不了 。”
“他要逼你就范吗？”“他希望我可以跟他回去结婚。”
“高级副总裁解决问题的方式也这么离谱且粗暴吗？”Penny嗤笑一声，露出一副不过如此的神情，“你不答应……他还真能怎么样你吗。”
“众和应该待不下去了，与其不知道他发什么疯，不如我回去主动提辞职。”马杰摘下眼镜，用手摸了摸，“徐云峰雷霆手腕，我一个人遭殃无所谓，不要影响你和员工关系部的人。”
“Magic，你有时候少想一点别人多想一点自己可以吗？”Penny一脸无奈，“是谁跟我说忍字头上一把刀的。”
马杰笑了，原来他只觉得Penny确实人如其名叛逆，思维跳脱，当下却显得不一样。
“你在劝我留下？”
“我只是想说，”Penny掉头看他，“你觉得徐云峰真的会在集团广而告之这件事吗，涉及你不假，但也是涉及他吧？你不如先静观其变。还有，如果开除怀孕员工，是违法的。徐云峰应该不会让自己主动成为众矢之的吧？”
马杰其实并不认同Penny的看法，但他也不得不承认当个甩手掌柜像是在逃避。次日他们从大潭返回，一路上天气很好，入了五月升温很快，各种意义上的风平浪静。
暴风雨前的平静从Gloria的来电被打破，五一假期的最后一个晚上马杰收拾一大堆胡建林给他们塞的大潭特产，屋内安静的氛围自他手机响起的铃声结束，Gloria的声音听起来毫无波澜：“Magic，我听徐总说你亲自向他销了病假，后天就会复工，你届时到岗来我办公室一趟。”
……
天杀的徐云峰。
想要逃一天是一天的准备心态也被他掐灭得一干二净。
五月的第二个工作日，马杰深吸一口气，刷卡进众和按下电梯，他想，今天估计是他待在众和的最后一天，进电梯的时候他刚好碰上绩效薪酬部的Anne，Anne看见他神情有点怪，马杰心里打着鼓，该不会真是徐云峰破罐破摔了吧？但Anne的神情又不像幸灾乐祸的，只觉得——带着一丝怜悯又不敢说。
出了电梯Anne便小步跑开了，人力资源中心仍然一如往常，一路上亦没少人跟他打招呼，部分人显得欲言又止，Peter难得走路都看着文件夹，看见马杰提着公文包往办公室走，竟然露出一丝惊奇的表情。
“马杰？你不是休病假了吗？哦……你也知道了？”
马杰的神色变得很难看，Peter说话说一遍吊一半的习惯还没有完全改过来，他只能尽力端正神色，装得一脸无知地接受他的打量。
“要变天了，留点神吧。”马杰一皱眉，怎么Peter这说法搞得好像风雨欲来似的，不像是在说他，他无暇多想，在办公室放下公文包，即刻便敲响了Gloria的大门。
他还没把辞职的意愿传达一分，Gloria却没给他机会开口，递给他一个文件夹，示意叫他看看，马杰不解，却还是依她所言翻开。
“众和干2020第3号文，经集团研究决定，免去徐云峰众和集团高级副总裁职务，另有任用。众和干2020第4号文，经集团研究决定，任命徐云峰为众和集团N省分公司临时负责人（牵头工作）。”
马杰读了一半，就合上了文件，本应该写着高铭名字的任命通知全部换成了徐云峰的名字，马杰完全不能理解，他放下文件夹，看向Gloria：“人力资源中心一直接收的信息，是高铭总调任N省分公司临时负责人，为什么会变成徐总？”
“我也很意外，消息我是才接到的，董事长特批的亲笔调令，只给了一周的工作交接时间。”Gloria抬头和马杰对视，“Magic，这是徐总主动要求的。”
“他疯了……”马杰一时还没完全消化掉这个惊天消息，更没反应出来这句话之于评价领导又何其不尊重，徐云峰居然自请调离集团总部，远离权力中心？这不像他。
“他宁可调离集团也要你留下，这是他作为我的分管领导履新之前给我的最后任务。”Gloria目光如炬，“Magic，领导班子调研回来的时候，经过大潭，回来之后特批的调令就到了我这里。人力资源中心经不起分管领导调离、还要辞职一位高级经理的变动，你回去好好想想，到底要怎么答复我。”
马杰坐回办公室，Gloria的话言犹在耳，徐云峰自请调离，马杰心中一千一万个不乐意，也不得不把这件事情和大潭相遇联系在一起。徐云峰一定是意识到自己肯定会辞职，才第一时间想出这个办法，Gloria的态度太过明确——她到底知道多少，徐云峰又跟她透露了多少？
五月的第二个工作日，一如广进计划初期，众和集团众说纷纭，没有人相信徐云峰的调任，包括没看过调令的人力资源中心众人，直到集团OA推送了关于徐云峰同志的免（任）职通知，就像撑爆了的水气球破裂，排山倒海的问号和讨论袭来，没有高层会议没有核心决策纪要，一切却尘埃落定。
徐云峰先斩后奏，兵行险着。
Penny端着两碗卤肉面搁到马杰面前，马杰正盯着桌上的纹路走神，Penny在他眼前挥了挥，马杰还是盯着那纹路不抬头：“你说有没有可能，他在下一盘很大的棋……就是说这个调令他是早就拟好的。”
“别的部门不知道，副总裁的工作调动，人力资源中心也会瞒着吗？”
Penny一针见血：“你不肯相信。”
“我只是不相信徐云峰会做亏本买卖。”抛弃马杰，怎么看都比放弃众和集团副总裁的位置这件事的弊处小，但给马杰的触动不小。要说这正印着徐云峰那句如果我能做到为你改变呢？似乎正好合适。
马杰不敢往下想，头皮发麻。
Penny食欲不错，一会儿面下去一半，见马杰前面的面一口没动，于是劝他不要和自己过不去，马杰拿起筷子唉声叹气，面没吃掉一小半。
第二个重磅消息也没来晚，马杰发现人力资源中心都知道他怀孕的消息，马杰之前的病假条没几个人看过，不知道谁上下传的口径，他也是听Anne询问，才知道大家把他怀孕的事情知道得个差不离，说是一直在保胎，所以工作中也并未大肆宣传，加上他的丈夫、孩子的父亲一直在外，马杰处事低调谨慎，不敢表露一点，四月底又休息了几天，大家这会才知道。
Anne在茶水间替马杰抱屈，马杰端着一杯热橙汁，听着她替自己愤愤不平，想着她要是知道吐槽的对象是徐云峰，就是借十个胆子也不敢。
马杰知道这依旧是徐云峰的手笔，他复工不休假，但是肚子照样是瞒不住的，这个理由正当、妥帖，连父亲的去向都说得神乎其神，马杰要不是自己第一次听这个版本，他也真的要信了。
这周他完全没有再碰上徐云峰的面，想象中的撕破脸皮和纠缠不休都没有出现，徐云峰忙着做交接，连例会都没打上过照面，再接到徐云峰相关的信息就已经是他婉拒了饯行宴和总监们送行，不日即前往N省履新。
马杰的办公室座机接到过徐云峰的电话，徐云峰应该是换了张卡，马杰没认出来，来电也没有显示出徐云峰常用的短号，马杰喂了几声，对面依旧沉默，但背景声音有些嘈杂，他试图放下电话却又接起来，直觉里对面应该是徐云峰，他看了看日历，今天是徐云峰去N省的日子，这会儿他应该在车站了。
“马杰，我今天就出发了。”
马杰发现自己除了“嗯”，说不出什么话来，当日的剑拔弩张全都烟消云散，一刹那重回数十年前，那天徐云峰在飞机场，马杰亦没有出现，他拨了很多个电话都没有接通，直到最后一个才听到马杰和他说对不起。
当年他们都在人生的分叉口，马杰选择不跟着徐云峰的选择走，徐云峰跟马杰说再见，他在机场握着想要落地后送出的那只戒指，只知道今后跨越千山万水，再难相见。
马杰想丫徐云峰打这个电话就是故意的，他一贯老奸巨猾，让他们不断回想当日的愧疚和不安，反刍分离的痛苦。
“Gloria说，让我留下是你给她最后的任务。”马杰一手握着电话筒，另一只手的手指在桌上画着圈，“这不值得。”
“我觉得值得，最起码我如果回来，还能再见到你。”
马杰想，一定是孕期激素作祟，搞得他不得安宁，让他总会莫名的情绪上头，回过神来早就坐在奔向车站的出租上，省会的高铁站工作日也人流如潮，去向N省方向的候车室在最南端，马杰进了车站一边看着车次一边往候车室走，他打开手机看Andy发过来的徐云峰的车次信息，15：03——啊，原来已经过了两分钟了，高铁不像飞机会延误，车早就开走了。
马杰于是冷静下来，暗笑自己不考虑后果，亦完全地忽视时间，他耸肩叹了一口气，转身要走。
“马杰！”
是徐云峰的声音，转过身见他正在候车室门口，推着行李箱大步流星走到他面前。
“……你的车不是已经开走了吗？”
“我改签了。”
“那我要是不来呢？”
“那我就再改签到下一班。”
马杰想从前还不知道徐云峰这么执着又这么无赖，平视他发现今天连背头都没梳，是刚洗过头的顺毛，但头发夹着银丝昭示着多年他操心劳力，已然不复当年。
“骤然换下高铭，董事长不会把临时负责人的任免当成儿戏。”
“我签了严苛的KPI合同，考察期一年。”
“那要是完不成呢？”马杰知道这种绩效合同的签署，一般都会商量着来，但是徐云峰这次不一样，也许数倍于高铭调任负责人时的业绩预期，这是徐云峰必须付出的代价。
“完不成我就从众和走人。”
“你疯了。”
“我没有疯。我需要机会，你知道的，我会把握住一切有利的机会，而且在绝无希望之前，我不可能说放弃。”徐云峰平静地看着他，从口袋里掏出马杰当时还给他的戒指，摊到他面前，他知道马杰当下绝不可能收下，于是又合拢掌心放回原处，“我爱你，马杰，如果可以，请你等我。”
马杰转身要走，再不想和徐云峰留一句再见，迈出十来步远，转头看徐云峰还在原地。
广播里适时响起徐云峰改签的那班车次开始检票，陆陆续续的人群往检票口移动，而徐云峰不动如钟。
他叹了一口气，只觉得这辈子都会栽在徐云峰身上，又回头几步，在他不远处落定。
“那你——那你先度过考察期再说吧！”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