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08
05.对峙
徐云峰没意料到的是，集体办公会马杰还是缺席，由下级经理代汇报，徐云峰面沉如水地听了他们的解释和汇报内容，不置可否，只让马杰到司后上楼进一步一对一汇报，说罢办公会阒寂无声，大家纷纷觉得马杰要倒霉，Peter在一边摸摸下巴，纯纯一吃瓜路人，他因人事调动失察被问责，降了半级调到人力资源中心教育处做了更闲的职务，远离了HR条线核心。徐云峰一扫办公会，小半是生面孔。
但他素来不怕这个。
Gloria见他脸色不善，翻了翻文件，问道：“下一个是哪个组了？绩效薪酬处的。”
这才将这片死寂翻过去。
马杰到了公司，到高级经理级别后他已经有了专属的办公室，还是打扫过后的，Penny把他的物品收在盒子里放在办公室茶几上，马杰正把它们一件件拿出来。
Penny环抱着胸：“不是，你待会真要上去一对一汇报啊，徐云峰醉翁之意不在酒你不知道啊。”
“知道啊，领导要求，我肯定去呗。”马杰擦了擦他和董事长的那张所谓合影，端端正正地把它放在电脑旁边，“有些事说清楚比较好。”
Penny坐到他对面：“那你就不怕Jeffery之后把你杀了……”
“他要是为难我，也不过就工作上鸡蛋里挑骨头，我也不怕为难。”马杰“啧”了一声，“高手过招，诛心为上，而且我和他之间的关系本来就是沉疴，没有猛药太难根除，何况……”
Penny见他意有所指，怕他又有什么隐情，于是问他。
马杰面色换成十二万分诚恳：“何况这种怒刚领导的场面这辈子也不一定能有第二次，如果可以，我想把它录下来。”
马杰招手让Penny靠得近点：“我现在面色好吗？”
Penny仔细一打量，摇摇头：“不太好。”
马杰却满意于她的回答，提着文件夹就要上楼。“对喽，今天出门前特地吃少点了，医院吃药补品养得脸色太红不像真做过手术的，回头徐云峰再看出来。”马杰一摸小腹，“行吧，上去给你那渣爹告个别，晚上带你吃顿好的。”
徐云峰在等马杰来，在办公室来回踱步。马杰早就在了徐云峰办公室的楼层，他脚步极轻，站在挂着执行副总裁牌子的门口，手抬了又抬，始终下不了手。他不知道徐云峰就在门后，亦不知道此刻竟是两人今后最平静而最近的一段距离。
马杰没想到徐云峰开门这么快，只敲了一声，双目相对时率先流露出的都是尴尬，徐云峰后退一步，让他进门。
“坐吧。”
马杰并不推辞，两个人面对着都坐在沙发上，马杰翻开文件夹先是把经理在办公会上汇报的事儿又念了一遍，合上文件夹双指推到徐云峰面前，对方却并没有去接，只是眼睛紧盯着马杰。马杰收回手，态度不卑不亢，甚至还带着一点社畜专用的、标准化的微笑：“徐总，汇报完了。”
徐云峰开口，问的却不是工作。
“马杰，你的身体……”
马杰原来从一进门就带着笑意的脸色霎时变了，他抬头，目光平视着徐云峰，说出那句在心里排练了几百次的话语。
“托徐总的福……”
“年会那天踢得太重了，孩子没有保住。”
马杰心想，高低他下次年会能演个话剧，预设的问题大差不离，下面估计是该问自己到底什么时候知道的了。
徐云峰本就有了心理准备，听见对面的、自己这么长时间的枕边人这样面色不善的回答，心还是一痛，他悻悻地低问出声：“那你是什么时候知道……”
“没有的时候知道的，之前太忙，不知道。”
徐云峰这些天想过太多可能，试图让这件事有哪怕一丝转机，哪怕是马杰自己不想要的，主动放弃的，但他知道这可能性微乎其微。从第一句开始他便知道自己将会是始作俑者，得到答案时还是如此剜心割肺，字字句句宣告他绝不可能和马杰和好如初。
他从徐云峰的眼里看到了痛悔，真神奇，大领导竟然也能有这样失态的时候，真是稀奇。他和徐云峰少时在一起的时候，不是没畅想过日后有小孩儿的日子，异想天开的时候甚至做过房子的规划，讨论过婴儿房的设计，那时候他们太年轻了，即便知道未来太长，但也觉得近在眼前，并不知光阴流转之下，匆匆冲淡多少对爱侣的情谊。
进入众和集团和徐云峰重逢后，生理需求的解决掩盖住不论深情厚爱的缺陷，于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马杰已经三十五了——哦不，转了年得按三十六算了，他这个年纪的同辈大多小孩儿都上了小学。
因此小孩儿也再不会在他后来的计划之中了，他曾经是这么想的。
徐云峰近乎失态：“我没有想过……我叫他们避开你的。”
马杰被他这句话逗得差点笑出声：“徐总，都是围殴了，谁在乎是谁不是谁呢？”
他不择手段，也从不为马杰破例。
马杰深吸一口气，准备继续说完。
“徐总，我不辞职是因为我需要这份工作，只是我觉得我们的关系应该有一个结束。”马杰褪下戒指，放在茶几上，“原来就说过，收下这个戒指的原因是能免去很多麻烦，现在不需要了。实际上……本来就太超过了，是我错了，人心苦不足，既得陇又望蜀。”
徐云峰从马杰的话语里，听出曾经燃烧雀跃过的渺小的希望，不少次马杰累得睡得昏沉，徐云峰靠在一旁的椅子上静静地看他，几次三番，他都想张口问道。
“马杰，咱们是不是……就和当年似的。”
可惜他没有一次问出口。
戒指是他其中一次硬塞在马杰手上的，第二天马杰走得很早，徐云峰还没醒，马杰坐在床边摩挲着昨天徐云峰硬给他戴上的戒指，一圈又一圈，还是取下轻轻放在床头。他轻手轻脚地带上门，徐云峰于是睁开眼。刚才马杰的动作惊醒了他，抑或是一种失而复得的情感，让他难免患得患失，那戒指静静地躺在床头柜上，短时间内徐云峰不敢去拿，怕还带着马杰指尖的温度，只听嗒的一声，门又被推开，像是以为他不会醒似的，徐云峰听见，马杰叹了一口气，又拐到床头柜边，手指按住戒指一抹，银色圆环就又回到他掌心，他看着还睡着的徐云峰，戒指被他塞到口袋里，还是带走了。
K14副总裁找K8组长谈恋爱，这八卦都流不出人力资源中心，狗血虚假得太冒昧，谁传出去立刻因为编得太离谱而被踢出吃瓜群众行列。
马杰后来以挡桃花方便工作的名义收下了它，当下又给了徐云峰一个棒喝，他在聊天框反复打字删除，最后发给徐云峰这么一段话。
“……太爽了短时间很难找到像您这么合适的，徐总。”
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就瞬间冷了下来，那时是他们除了广进计划时期，分开最久的一段时间，后来忘了什么缘故，两个人又莫名其妙地厮混到一起，马杰暗啐自己真是天生劳碌命，徐云峰一个信息就往他家赶，一时安抚自己，他是大领导，他是副总裁，我给副总裁当牛做马，包括被骑……
想到这里，马杰心情愉悦，因为今天之后，他将再也不负有这部分职责。
徐云峰说：“这只是你单方面的……马杰。”
马杰一偏头，徐云峰看见他脸颊上有一滴泪，不知是什么时候流下的，也许在一进门，他平视着徐云峰：“单方面？我只是说得太晚了，这么说在江边我被踹倒的时候就已经结束了，或者说做完手术也就结束了。”
“你现在回来了，还是你的执行副总裁。你的广进计划也算是另一种成功了。”马杰自嘲一笑，“不过我就是觉得挺遗憾的，徐总，有时候有的东西实在不能强求。”
马杰极少在领导尚未反馈时就要离场，大多数时间都是他在领导办公室如坐针毡，诚惶诚恐地接受反馈意见，今天他从徐云峰身上看到了当时的自己，内心只觉得新仇旧怨一一都得报了。
这几段他在内心默排了好多遍，实战时毫不露怯，他想着回去高低要让Penny买个炮仗庆祝，庆祝他能把副总裁耍得团团转，见徐云峰半晌憋出一句抱歉——不过他本来也没指望徐云峰有多少态度，他现在并不在乎。
离开之前，马杰想起来什么似的：“您要是还觉得，这算是我单方面的结束。”他脸上又恢复了面对领导时的官方微笑，但说出了前所未有的，面对领导的回复。
“那就随便你。”
06.火锅
马杰曰：没有什么事是一顿火锅解决不了的。
他和Penny隔着冒着热气的火锅，选的是一家原来是露天的摊子，因为是冬天，所以都设了棚子和帘子，有不少桌火锅滚着，倒也不算凉。
马杰涮着肉，一边同Penny客气：“吃啊，我随便点的，你不够再加。”
“吃顿好的，就带你肚子里那位吃这个啊？”Penny甚至露出一丝嫌弃，“这伙食档次下降的不如公司食堂，起码还有苹果有酸奶的，营养均衡。”
马杰筷子没停：“吃营养餐我快吃吐了，好容易没不舒服了，冬天就得火锅安排一下，再说我也没天天吃啊，今天不是值得庆祝一下嘛，”他又吃了一块香菇，放下筷子举杯，“今天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谢谢你，Penny，这些天多亏你。”
“说这干啥。”两个人都没要酒，马杰喝的是摊子上的茶水，Penny则点了果汁，她抬起公筷把剩下的一部分肉推到她爱吃的辣锅。
“不过徐云峰当真是就这么放你走啦？”
“怎么的，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他还能把我怎么样啊。”马杰不以为然，“再说我说的话就够难听的……啧啧啧。”
马杰一副不堪入耳的神情，看得Penny蹙眉：“你后悔了？觉得说的话太重了？”
马杰摇摇头，清清嗓子，有模有样地学之前在徐云峰那撂下的最后一句话：“那就随便你。你说我这话公司上下谁敢对徐云峰这么说啊？”
“我这是在回味，回味你懂吗。”
Penny冷冷一笑：“我从来不回味和上司的对话。”
马杰做出合十祷告状，口中念念：“我以后也不回味，就这一次，阿门。”
Penny没吃几口，光看着马杰：“说实话，你以后什么打算？你现在月份小，大家都看不出来，你要是肚子大起来怎么解释呢？”
马杰知道这些问题避无可避，嘟囔道：“这不是还没大起来吗……”
Penny直接要被他搞无语了：“哎是不是升职了做领导了什么的就得get一种啥事都不说明白的品质，我说你没打算吧，你知道请我改假条骗副总裁，说你有打算吧……”
Penny的声音甚至带了一点无奈：“说你有打算，Magic，你为什么要留下这个孩子？”
解释。其实马杰有很多原因可以搪塞，医生说这次不要了下次不一定有了，或者说不要了如何伤害身体，年纪大了升职了钱够了确实可以要个小孩陪伴……但马杰心里的那个原因，Penny有隐隐的、大胆的猜想。
这个猜想让人害怕。
马杰的窝囊技能被动触发了。
他哽了一下：“升职了，有钱了，可以生。”
“其他的我也不知道，我也没生过小孩儿啊！”
Penny震惊地扫了他一眼，“你这会说话倒挺坦白的。”
马杰嘿嘿一笑，未来他确实没做太长的打算，预备着走一步看一步，说舍得是假的，说今天说那些话不痛也是假的，只是孩子还在自己肚子里，他总觉得自己悲伤表达得会不到位，但说着说着，自己也难免伤心，可惜自己和徐云峰步向对立。
他想，如果没有胡建林，Penny也不会和他熟悉；如果没有胡建林，徐云峰的广进计划可能推进的力度更大、更迅猛；如果没有胡建林，Thomas可能还在总经理的位子上。
所有人各司其职，那时候如果他发现怀孕了……
徐云峰也不会要这个孩子吧，他风头正盛，说不定把自己赶出众和，未必顾念旧情。亦是早从广进计划开始之时，马杰也慢慢地意识到，十数年蹉跎，可能早就分割了他们之间的观念，徐云峰老谋深算，张口闭口大局，但马杰不会，马杰是普通人，他顾不了所有人，但总是下意识顾及周边的人。
那自己也应该要偷偷留下这个小孩，结果是一致的。
他自顾自执着，并不说从何时开始，但他心里明白，心灰意冷在那个江边的夜，在徐云峰出现在他面前。
昭示着，徐云峰不会为他改变。
07.相见
Penny的话倒也不是没有道理，徐云峰并不会就此偃旗息鼓，马杰也做好了准备，毕竟领导拿捏下属太寻常，马杰料到一开始过不了什么太平日子。
刚和徐云峰旧梦重续的时候，马杰犹疑了挺久，徐云峰分管HR，有事儿没事儿就往楼下跑，在部门经理被徐云峰折腾得想离职之前，他算是给了徐云峰一个继续的回复——哪怕是以身体力行的形式实现的。
马杰谓之为大爱，他为HR部门牺牲了很多。
于是放在今日，徐云峰故态复萌。
先是来来回回否定HR各部门的企划，上上下下没少加班，东西改来改去都不满意，几个总监轮着战战兢兢汇报几轮，翻来覆去最终美其名曰工作分工细化，要求责任落实到人，目的就是——让人力资源中心员工管理处新任高级经理，马杰上来做汇报。
马杰复工十天，上来副总裁办公室九次，少一次是因为徐云峰出差，否则可以说天天报到。
人力资源中心分成了两派，一派认为徐云峰和马杰不计前嫌，呕心沥血制作2024年度人力史诗巨作企划；一派认为马杰可算是惹着不该惹的人了，既是董事长点名升的K10高级经理，徐云峰一时不能动他，但个破企划领导三改四改，无非折腾恶心人呗，看来徐总还是没过年会的坎儿呢。
马杰提着四五个文件夹，敲开副总裁办公室的门，开始例行汇报，话题他反复地念了，徐云峰九次里八次都坐那像尊佛，只盯着马杰脸看。
是他妈的渗人哈，马杰想，恢复单纯的上下级关系后，是有点怵了，就是单纯的……社畜面对领导的怵。
嗨，但是不见他又不可能，他是领导，见他我不吃亏，大不了拉脸子呗，我不受气就是了。
徐云峰总是面对他欲言又止。
他不看徐云峰，是下属对领导的礼貌，倘若他抬抬头仔细探查，估计差不多能被徐云峰的黑眼圈吓到，徐云峰做到这层级，很难要求睡眠质量，十天前和马杰对峙让他几乎夜夜难眠。
年会风波，没让他对广进计划后悔，他原来未说出口的，后来只觉得庆幸，认为马杰不以为意，显得自己过分较真，但是闲暇的时间被反复拉长，他总是忍不住地想起马杰当天的那一滴将落未落的泪，一次次自己也同样的眼眶发酸，匆匆被敲门声打断，他只能揩揩眼角，沉声道：“进。”
他想要见到马杰，只有工作不显得唐突。通讯录翻过来他把马杰的新号码烂熟于心，也始终没勇气把那串号码按完。
徐云峰觉得后悔。
马杰轻轻抬起文件夹敲敲桌面，打断徐云峰走神，徐云峰“哦”了一声，问道：“说到哪里了？”
“十天按您要求改了六稿，这是您要我今天带来的第七稿。”马杰排开文件夹，将其中一本抽出来递给徐云峰，徐云峰翻开马杰做的企划，目标明确，实施路径具体，举措切实可行，排除徐云峰特意为难，这份企划显然已经超出了勉强合格的范畴，二人都心知肚明。
“我觉得……”
“徐总。”马杰打断了他的开头，凡这个开头都不过再打回去让他稍作修饰，于是次日便得要求他这个修改人继续上门，部门会结束的时候Gloria还贴心地问了马杰是否汇报中有太为难的地方，不然不至于徐云峰几次三番点名。但是Gloria并没有要听他的解释，天太冷了，她握着会议室的白瓷杯暖手：“只是徐总太把心思放在你们分部的企划上了，Magic，这对他来说也不是好事哦。”
马杰想说Gloria的眼神太毒，莫不是看出了他俩之间曾经的猫腻，或是单纯对上司顾此失彼的担忧，企划久拖不成，传出去实在也不好听。
于是马杰说道：“徐总，Gloria总还在等着向您汇报调度会事宜。”
徐云峰反应过来，一晃和马杰天天见快十天了，二月底要过年，现在上旬结束，下周月度生产会、季度调度会，还有要主持的年度性领导班子绩效质询会，实则都被他搁置了。
“您在第七稿的时候提出了第四稿同样的意见，徐总，这个企划您早就觉得可以了。”马杰点破他，“只是没有再见的理由，我不可惜，大部门已经连加一个星期的班了。”
马杰觉得，从前怎么没发现呢，徐云峰拿得起、放不下，又带着领导的骄矜，话说一遍留一半，不让人明白，曾经作为爱人，他认为是他比徐云峰小六岁，难免代沟带来的不理解，后来想想，丫就是欠的，不肯多说几句人话。
他听见徐云峰说：“你走吧，让Gloria上来。”
马杰轻轻地关上门，他没有说徐总，也没有说好的。
“再见。”
不知道徐云峰是不是在等这句再见。
08.热可可
日子平静下来就过得飞快，年前的一切进程都被压缩，马杰虽不说忙得脚不沾地，但是年初的季度会尤为重要，它决定着整个集团的年度走向，人力资源的企划统统上收到公司战略企划部，那是条线总经理及以上的人开的小会，马杰并没有权限参加，只是要和综合办保障处的一起筹备大会事宜。去年这时候马杰还是个跑来跑去的苦力，今年好点儿，考虑到自身并不为人知的身体状况，马杰并不主动揽活。事实上也不必他动手，只是不放心，于是常常往会场去看看缺什么少什么，再联系综合办布置。
马杰几天没见着徐云峰，真要忙起来确实见不着，可见徐云峰日前之居心叵测，大会就在次日，大多事情安排已定，人力资源中心的通知早就通过OA下发，管理处几个组长级别的均派去接参会的分部领导，剩下几个人忙着一条条铺浆洗好的桌布，马杰闲不下来，于是跟Penny一起帮忙。
Penny本来要拒绝，马杰一副你不同意我也不能干站着的态度，于是Penny只能依他，桌布长且重，两个人拉起来更顺手些，马杰和她对在长桌两边，将桌布铺正。“你不是该跟着他们去接领导吗。”
Penny翻了个白眼：“嗨，牵头负责人嫌弃我不够亲切，不过也是，我不如在这铺东西呢，见了领导不知道说什么，也无聊的。”
他们动作利索，本来就剩两三张了，马杰也并不费什么力气，会场里开了暖气，马杰看见大门开了又关，一个人身形不高，左右手提着东西、腋下夹着东西、嘴里还叼着一袋，风风火火地往马杰这方向冲，还说来了来了。他俩正靠着一张空桌，见来人局促，赶紧让开身来接过他手里的东西，这时马杰看清了，这人是综合办保障处的Andy，他之前打交道见过几面，也算认得，见他放下东西在桌上一字排开，便问他这是送什么来了。“嗨，这不是给你们送温暖来了嘛。”Andy嘴上说着，手里拆包装袋的动作不停，他熟练地翻出几个三明治和饭团，一边递给旁边也过来休息的同事，又不忘拆开咖啡给递过去。
Penny原来在保障处待过，同Andy也更熟一点，于是自己动手丰衣足食。Andy动作迅速，几分钟几个人手里有吃的有喝的，到最后，Andy才把一个他并没有拆封的袋子递给马杰：“Magic，这是给你的。”
马杰失笑，以为真是综合办送温暖来了：“这怎么给我的还包装好好的等我拆呢，够隆重的，怎么刚才综合办来人没看着你呢，偷偷送的啊？”
马杰拆开袋子，发现也不过是一个三明治和一杯饮品，打开来却没有熟悉的咖啡味道，是一杯热可可，三明治是他一直喜欢的黑松露口味，这口味挺难买的，公司楼下的那家连锁一般都没有。
“徐总知道今天员工管理处做场地准备，关怀下属，特地让我准备的。”Andy笑了一声，“我现在不在综合处了。”
于是马杰拆三明治的手僵在那里，Andy头上沁着汗，想必是买来了就匆匆往会场赶了，马杰这份三明治是加热过的，三明治尚有余温，攥在他手心里像个烫手山芋一样。
马杰想，放在年前，领导的贴心他该如何的感激涕零，高低发表个四五十字的感想出来，表达一下作为员工享受领导关爱是多么的幸福，他本人所在的部门有多么得到领导的重视，但是一旦知道对方是徐云峰，立刻让他如鲠在喉，紧要关头，他似乎半个字都难以出声。
马杰此刻才发现，Andy友善的微笑之下，藏的亦是徐云峰名为关切，实则审视的眼光，他惯会取舍拿捏，反复试探，看他人前情状。
马杰学不得徐云峰最精的那几分，这样的揣摩在他心里也是隐约的影子，他直觉自己不能失态，于是强压住热可可往自己鼻子里钻的那股甜腻，拆开三明治咬了一口，这才回答Andy道：
“嗨，我看楼下有新口味来着，这个口味都不应季腻了，不过还是谢谢徐总关心员工管理处了，实在受宠若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