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
离潮03
金旼炡醒来时，病房里已是落针可闻的安静，药剂不知道什么时候滴完的，手背像有蚂蚁爬过的地方覆上了输液贴。
她缓缓使力将自己撑起，顺着压住的被子一角看去，目光变得柔和起来，她不禁把手放在那颗毛茸茸的脑袋上，拇指顺着发顶摩挲。
好乖...睡得真熟啊。只有感觉到针头没入的伤口处散着密密麻麻的疼，她才能确认眼下岁月静好的画面来自真实，并非幻觉。
吓坏她了吧。金旼炡愧疚的同时思考等宁艺卓醒来该如何面对。
眼皮其实沉重到不停打架，可金旼炡克服着翻涌的困意，她不想等躺到天光大亮了再离开。
上次在法国胃病突然复发，她自虐一般没吃药也没去医院，就那么死气沉沉地睡在地上。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相框，里面放着她和宁艺卓的合照，两人贴着脸颊亲密无间，笑得很甜。
每呼吸一下都是钻心的痛，身体的每一寸肌肉都在被动扭曲，地毯上浸湿的，分不清是汗还是泪。
彻底失去意识前，金旼炡还在奢求睁眼能看到的是自己朝思暮想的那个人。
可惜愿望是愿望，现实终归属于现实。
最后是小组里的同学因联系不上她而找到公寓楼，顶着破门而入的风险把她送到了医院。她是感激的，但说不失望也是不可能的。
望着隔壁病床的患者有家属陪同，或是带着新鲜的花束和可口的食物来探望，金旼炡心里有无数的羡慕。身处同一空间，别人温馨的幸福跟自己的落寞形成了截然不同的割裂。
但现在，那个会担心她、照顾她、守着她一整晚的人好像回来了，即使是一时的，金旼炡也有置身于春暖花开之中的满足感。
她小心翼翼转移手的位置，一点一点朝搁置在她腿侧的五指靠近，先慢慢圈住，再渐渐收拢。
偷偷摸摸之余不利于控制力度，就在金旼炡为牵到手窃喜时，抬眸便对上一双透着迷蒙的眼。
不过好在宁艺卓没发现异常，金旼炡暗自松了口气。
“好点了吗，胃还有没有抽痛的感觉？”
“已经好多了，谢谢你送我过来。”
“第几次了呢，你明知道自己有胃病的，一投入工作就什么都抛之脑后。金旼炡，你不是金刚不坏之身，是谁曾经答应过我会好好照顾身体？”停顿了一会儿，宁艺卓再开口已听不出情绪，“你食言了。”
金旼炡神色僵住了几秒，语言机制混乱过后唯有不断重复道歉，她明白以宁艺卓的性格说再多的承诺都是徒劳，真正能弥补的在于她以后用实际行动来证明。
又是一阵沉默，握着的力度加重几分，手心捂出的温度有持续上升的趋势。
“我不想继续留在医院了，陪我回家，好不好？”楚楚可怜的样子一直是金旼炡示弱的最佳利器，而宁艺卓恰好最吃这套。
“医生说你最好再观察一天，明天正好没工作，你就当在这里休息。”
“回家休息更舒适一点，我保证听医生嘱咐按时吃药。看在我生日的份上，别拒绝...”
“你生日是昨天，金小姐。”宁艺卓看着她，无奈地揭穿。
“原来你还记得。”无意间的试探套出了展览于阳光下的在意，微微踮脚即可拉住疯长的枝桠，金旼炡想要的很简单，仅此而已。
宁艺卓另一只手摸索到口袋里捏紧了手机，昨天犹豫不决，到最后一分钟过了还没发出去的“生日快乐”仍保留在聊天框里。
怎么会不记得，这个日期。
见拗不过金旼炡，宁艺卓只好妥协答应先去楼下拿药。刚准备起身，却体感被一股力量牵制住，这才意识到两人握紧的手到现在都没放开。
金旼炡尴尬地笑了笑，在宁艺卓眼刀投过来前松开了桎梏。
－
扶着金旼炡进家门的这一段路，宁艺卓全程能感觉到这家伙趁机往她身上靠，当然她的确没觉得有多吃力。
将开好的药放在床头，宁艺卓开始转述医生的建议和每天的用量标准，但金旼炡直勾勾的眼神让她决定等回去再到手机上发一遍。
这人必定左耳进右耳出。
“很晚了，你作为病人需要好好休息，有什么事电话联系。病房里说的那番话不用太放在心上，确保你的身体安全同样是包含在合作里的必要，这跟工作效率息息相关，再说我现在也没有斥责你的资格，所以冒昧了。”
宁艺卓浅浅向金旼炡鞠了一躬，随后转身，可未踏出一步就被叫住。
肩膀被掰着调转了方向，又变成面对面的形式。下一刻金旼炡的气息覆盖了面部，嘴唇擦过脸颊，于耳畔处舔吻厮磨。
“一定要跟我这么生分吗宁宁？谁说你没有管我的资格了，这个身份从始至终归你所有，并且只能是你。”手指绕着圈缠上颈窝的发丝，水汪汪的眼底藏满了委屈。
金旼炡的话仿佛带有蛊惑，引诱着她成为闯入伊甸园偷吃禁果的夏娃。她不受控地配合，主导权跟着周围抽离，然后天旋地转。
宁艺卓的世界在无限缩小，小到只能容纳下金旼炡一个人。
被压在床上亲吻时找回了一点实感，可更多是处于悬浮在空中的失重。灼热的呼吸交融同海浪一样翻腾，金旼炡的味道占入鼻腔里泛滥，像炸开的烟花。
宁艺卓全身软到化作一潭春水，单凭本能抵着两片唇瓣啄吻，默许着对方的舌尖侵袭自己的领地。
直到腰间接触到冷空气，而人体发热的指尖又快速在皮囊上游走，无缝衔接的温度转变让宁艺卓瞬间清醒过来，大脑各处叫嚣着欲望，但她必须强制停止。
“我...我先走了。”她推开金旼炡，匆忙离开了房子。
关门声的轰响把金旼炡的呢喃，以及发酵失控的暧昧全都隔绝于门后，这是宁艺卓为自己找寻的心理安慰。
黑夜里，宁艺卓裹着被子翻来覆去无法入睡，她的记忆出口犹如一款老式dvd，循环放映着今天发生的一切，那画面一帧帧隐晦到看不清，但细节却在暗处里生根，无从忽略。
心跳似乎达到沸点，步步紧逼压迫着神经，用枕头捂住脑袋也无济于事。
她认命地打开抽屉，拿出安眠药就着水吞下去。她倒是也习惯了，这几年有无数个失眠的夜晚都靠手中的小药片度过。
翻开聊天框，将那条迟到的祝福发送出去，她终于轻松了点。那边几乎是秒回，看到“收到”二字，宁艺卓都能想象到金旼炡的语气。
她弯了弯唇角，突然觉得屏幕泛出的亮度有些刺眼，揉眼一看，衣袖上染湿了大片。彼时卸下伪装，埋着头大哭起来。
苦涩的安眠药融化，倒流进夜空里，和月亮一同下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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