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二)
少年叫范闲,官职不大,可南庆诗仙早已天下闻名。赵楷是第一次见,发现此人居然和徐凤年有九成相像。
只是气质相差太多。
范闲十七八岁的模样,心思都写在脸上,这会儿也正盯着赵楷的脸眯眼笑。徐凤年不动声色从马车里探出身子,把赵楷遮了个严实。
赵楷只看见徐凤年的后背,听见他说多谢小范大人,有劳辛苦的客套云云。
徐凤年坐回车里,捡起看一半的《红楼》,拨弄后面的书页,状若无意问:"是挺像的,你怎么看?"
车里也没别人,一句没头没尾的话,赵楷猜是问他怎么看范闲。
"自然比不上世子。"
徐凤年听了不置可否,没有再问下去的意思,脸冷了下去,一路沉默。
范闲引着车队去了户部侍郎的府宅,解释说京都宅地紧缺,一时难以腾出空处,皇帝思来想去,最后安排了范府,让他好好招待。徐凤年此行是出游,并不代表离阳,自然也没有使臣的待遇,客随主便,如此也说得过去。
赵楷没佩剑,徐凤年走到哪他便跟到哪,好似徐凤年的书童。进了院子,徐凤年自然张开双臂。没带青鸟,范家也没安排人伺候,赵楷只好伸手上去替徐凤年宽衣。徐凤年的衣服内外一色,赵楷摸了半天没找到地方下手,急得后背有些发汗,还是徐凤年牵着他的手放在了正确的位置上。
"徐凤年你也二十多岁了衣服还不会脱?三年游历是一次没换过衣服吗?"
"我乐意。"徐凤年配合着,"范闲他爹看你的脸色也不对,我派人打听了,是你长得很像他们的二皇子。"
"你的意思是让我尽量别出门,以免惹麻烦。"赵楷的声音很轻,像一声叹息。
"我不怕麻烦。"徐凤年还想说什么,又咽了下去。
这一天没早朝,南庆皇帝特意召见了徐凤年。徐凤年此行的目的是探探南庆的口风,他越接近母亲遇害的真相,就越觉得要为将来未雨绸缪。最好是能南庆达成合作,再差一点,从南庆全身而退,让离阳皇帝认为他们达成了某种合作,有所忌惮。
可徐凤年回来的时候脸色不好,想必是和庆帝在条件上没谈妥。
赵楷随口问了句,徐凤年却说成了,条件是联姻。
话说着,门外一个锈色暗纹袍的高挑身影就走了进来。李承泽一进来就看见赵楷,眼神直在他和徐凤年之间溜溜打转,随即掩着口轻笑。
"还以为是委屈了世子要和男人在一起,原来是和家里的不好交代啊。偏偏又长得一样,父皇的这一手棋还真是高。"
"二殿下误会了,我其实是徐凤年的…前姐夫。"赵楷也看出来眼前什么情况,帮着澄清。
"怎么个……前姐夫?莫非?"
"就是我被甩了。"
"爱的人不爱自己,这方面我有心得,聊聊。"李承泽拉赵楷的手,反客为主坐了下来,斟了两杯酒,一杯递过去,"差点忘了,范闲家的酒,喝前得试。"
身后背剑的随从立刻从瓶子里掏出银针在酒杯里搅了搅,针依旧泛着银光。李承泽一饮而尽,又斟起一杯,徐凤年这时候开口,问二殿下来此有何贵干。
"本来是想劝你想开点,现在一看你的情况比我复杂,得另外想办法。"李承泽说完给随从使了个眼色去屋外,赵楷见状也跟着出去,徐凤年要留,赵楷说这是你的事。
赵楷在屋外见那个随从竟然掏出一本诗集看起来,好奇问他究竟是二皇子身边什么人。
"现在是护卫,等我考了功名,也可以是谋士。"那人颇有信心,一手捻胡子,又翻了一页。
赵楷不打扰他,闲着也无聊,顺着院子往外转,瞧见一处机关好似水车,没有人力却能一直滚动,还往外喷着白雾,好奇端详。
"你对这个感兴趣?"突然有人出声,抬头一看是范闲。范闲不像上次束发,也许是在家的缘故,一头长发披肩看着更符合实际年龄,发尾还别出心裁卷着,走起路就像波浪起伏,看着灵动又活泼。
"没见过,倒是新奇。"赵楷怕弄坏了,手指隔着空气戳了戳。
范闲告诉他这是"加湿器",又说了其中的原理,赵楷听得津津有味,不由得说起学宫里也教过机械课程,只是不太精通。
"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赵楷。"
"离阳皇室也是姓赵。"
"所以啊,说不定我就是皇帝的私生子。"赵楷存了逗范闲的心思,真话便当假话说了。
"皇子给北椋世子当书童?"范闲越发捋不清了。
"我喜欢他,所以皇子不当也罢。"赵楷又作痛心疾首深情状,范闲懵懂点点头。那边有仆人传话说范建要见范闲,范闲念叨着几句"皇位诚可贵,爱情价更高"和"徐凤年什么运气"便告辞走了,又想起什么跑回来说下回给赵楷带加湿器图纸。
那边徐凤年送李承泽出来,李承泽胳膊正搭在徐凤年肩上,半边身子也倚着。徐凤年从不与人这般亲近的,却也没躲开。赵楷见两人贴的极近又有说有笑,一个是南庆权势最大的皇子,一个是北椋世子,倒是般配。本想调侃几句徐凤年,话到嘴边就跟噎住一样,胸口也堵得慌,侧着身被一旁的大树挡着,两个人从他旁边过去,没有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