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接下来几天徐凤年都很忙。
每天早晨都有个剑客拿着拜帖来范府邀请徐凤年。赵楷见徐凤年拆开看了一副恨不得把帖子扔了又强行忍住的表情，接过去看是四个工整的小字——"培养感情"。
人家未婚夫妻之间的事，赵楷拿了烫手似的又塞回去。
徐凤年把拜帖还给那个叫谢必安的剑客，谢必安就收了，第二天还送。
徐凤年退了拜帖，可也跟着出门了，早出晚归。
赵楷不问，徐凤年也不说。
晚上回来总是很疲倦的模样，有时带着酒气。赵楷睡得早，几次竟不知道徐凤年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徐凤年惯是找各种借口使唤他，这几日却避着。赵楷想他大概是腻了这套主仆游戏，自己也落了清闲，又认识了范家的二少爷和小姐，都是极好相处的。
见了几次范闲，范闲上次对李承泽没有好脸色，对他却很好。
范闲是少年心性，没有徐凤年的那般城府。赵楷略微试探，就看出范闲对权力一点不感兴趣，最大的愿望是带着媳妇回老家儋州过日子。
"能不能透露下你家世子是怎么把你拐到的？"范闲顺着话就问了，睁着大眼，表情还有点严肃。
赵楷想起来上次骗范闲的话，噗嗤一笑。见范闲的困惑写在脸上，赵楷心里突然觉得有些残忍。
"徐凤年把我争天下的路都断干净了，我不就只有这一条路可走了吗？"
说完赵楷觉得这话似乎不是从自己口里出来的，好像谁替他说了，把真相扒光了扯碎了贴到面前逼他去看。
大师父就是徐凤年徐渭熊他们合伙杀的。
赵楷先前爱着徐渭熊，爱屋及乌也喜欢徐凤年——他直到现在都没恨过一点徐凤年。
他知道徐凤年是在复仇，换做他自己也会这么做。
他不怪他。
徐凤年又对他这么好。
这个世界上对他好的人屈指可数，活着的只剩下徐凤年了。
赵楷不是不知道徐凤年为什么对他好，他想过如果徐凤年是当真的，他也是愿意的。
范闲被他的话惊吓到了，拧着眉思考什么。
范闲的眉弓骨很高，眉毛皱起来更明显了，赵楷想起徐凤年有时候也露出这样的神态，像个孩子，他很想用手去抚平。
"李承泽如果有一天失踪了……"赵楷幽幽开口。
范闲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吃惊表情，却也没阻止，好像等赵楷继续说下去。
说他长得和李承泽一样，替换了也没人看得出。二皇子还在，李承泽却消失了，也许去某个海港小城能寻到。
赵楷没说后面的那些话。他和范闲的眼神交换中突然明白范闲藏的那么深的疯癫一面。
"李承泽会死的。"范闲最后还是叹了口气，"他最是心高，要么赢，要么死。没人能逼他。"
范闲又变回熟悉的范闲，赵楷悬着的心放了下来，打了个岔过去。
这天夜里赵楷已经睡下了，梦里听见雷声阵阵，迷糊着起来关窗，却发现屋外站了个人。
是徐凤年。
浓蓝通透的天空没有一颗星，深秋十月的空气冷冽，一股尖锐的白玉兰的香味横冲直撞过来，再去闻去寻，半点踪迹也无。
这股没由来的香气让赵楷清醒了些，原来不是打雷，是徐凤年在敲门。笃笃两声，大概是听见屋里有动静，敲门也停了。
赵楷只随手披了件素白外袍就出去，徐凤年站在院子中央，好像刚刚敲门的不是他。
"你应该多穿点。"徐凤年垂着眸，月光下睫毛落下大片阴影，让人看不清神情。
"知道外面冷还叫我出来？"赵楷拢了拢。身量高，也是白费，语气就带了抱怨，嗅了嗅没有酒味，倒是有股玉兰香，徐凤年常年戴的香囊就是这个味道，"没事我回去睡了。"
赵楷要走，就被徐凤年拉住了，两个人一下贴得极近。赵楷一愣神，徐凤年竟然搂上他的腰抱住。赵楷的身体僵住，也不知道作何反应，直到徐凤年的体温透过衣物传来，他才脸红后退，轻轻一挣，就分开了。
徐凤年不说话又没了动作，赵楷也不惯着他这股别扭劲，索性恶狠狠对着徐凤年嘴唇吻了上去。徐凤年像得了许可，主动起来，气息也跟着乱了。赵楷只觉得昏昏沉沉，徐凤年的唇是冷的也是烫的，烫得他一激灵。
赵楷突然明白：自己的一举一动，说了什么，见了什么人，徐凤年都是知道的！
什么也瞒不住他！
徐凤年和李承泽出门，大概确实有事要谈，可不也给了他与范闲说话的机会么？
赵楷不敢想，如果真与范闲合谋，徐凤年又会如何对他？
赵楷庆幸自己累了，前尘往事抛却，只想汲取身边的一点温暖。
"等事情了了，我们就回北椋，只有我们。"
徐凤年那天走的时候说了这句，赵楷懂了。
南庆十二月的寒意更甚，也许是气候潮湿，那冷是钻进骨子的疼。南庆的皇帝突然就驾崩了，太子被囚，登基的是二皇子。
联姻自然作废，无人再提。
赵楷还和徐凤年住在范府，宫变之后却没再见过范闲。
徐凤年进宫辞行那天带上赵楷，赵楷想着也是该和李承泽道个别，李承泽说走之前再做件好事。
赵楷说能帮则帮，答应得又阔气又大方，徐凤年帮他回绝了。
"范闲被他关着，李承泽让我们帮忙，能是什么好事？"徐凤年说着还呸了一口。
"说不定让我们劝劝范闲……我发现你思想怎么这么脏？"赵楷不了解李承泽，但是坦诚相处两个月下来已经深深了解徐凤年了——此人虽然口口声声纨绔荒淫都是伪装，其实表里如一，名副其实。
"哪里脏？别仗着喜欢你就污蔑本世子！我清清白白的你别瞎说坏我名声，把我惹急了在车里就收拾你！"
"来来来，丢的是你的人。"
……
回北椋的路还长，他们的路也长。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