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9
里德尔永远是令人战栗的。
德拉科知道这事实，里德尔也知道，更知道德拉科的恐惧。
她拥有的或许很多，她能创造的或许很多，但里德尔是例外中的例外，他追求着令人恐惧的力量，他有碾碎一切的能力，包括她。
而她唯一能与他抗衡的，就是不爱他。
里德尔允许了。他其实没有“允许”德拉科做什么或不做什么的权力，但他的力量就摆在那儿，他确确实实是那个可以操纵一切的人。
他们在一起的那天里德尔准备了很久。
德拉科不会感觉惊喜，不会被打动，但里德尔知道该做的还是要做，于是在一天夜里，里德尔把德拉科接去了他的新家。那里的一切都是按照德拉科的喜好布置的。许多物件都是定制的，上面刻着德拉科的名字缩写——仅仅是德拉科自己的名字，并没有里德尔的。
德拉科推门进去，刚一见到前厅就呆了。这里太像她想象中的那个家，一个有着马尔福风格、但更多带着她个人特色的房子。
里德尔了解她，里德尔有意无意地记住了许多她说过的话，然后将他的第一个家打造成她喜欢的样子，放满了她喜欢的东西。
“太满了。”德拉科参观了房子、走回客厅后说。
“什么太满了？”
“这里的一切都是关于我的，你对我的感情——太满了。”
“你不相信吗？”里德尔微笑着，没关系，德拉科可以不相信，他答应过她，“我只是想这么做。”
“它会衰败吗？会减弱吗？”
“或许会，”里德尔说，“感情不会一成不变，但它会一直存在。你不必担心这些，也不必因为我的感情不再表现得那么强烈而失望，你不爱我，就不会失望。”
他抬起手轻轻摸着德拉科的头发。
他们站在客厅中。里德尔的手从她的头发上滑下，轻轻握住她的手。
他探寻地望着她，留意着她的表情变化。几秒后，德拉科忽然回过神来，抬眼望他。里德尔神色不变，实际心中吓了一跳，德拉科的目光很尖锐。
“你今天带我到这儿来有话要说？”她问。
里德尔点头。
“你希望我们在一起？”她又问。
“是这样。”
德拉科沉默了两秒钟。
“那我们就在一起。”她说。
仿佛法官敲响法槌。
里德尔怔住了。原本他才是要掌握主动权的那个，他是来问德拉科是否愿意和她做恋人的，但德拉科已经先于他做出决定了。
当然，里德尔只是惊讶，并无不满。
“好。”他答道，异常的红色眼睛紧盯着她，颤动着，少有地浮现出人类的感情。在魔法之外，他也只能因为这一件事颤动。
他揽过德拉科的腰，他们亲吻，倒在沙发上。那天他们并未进行下一步。他的心被充盈得太满，那一刻他完全不想要更多。
他已经得到了全部。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亲吻，但这是他们成为恋人后的第一次亲吻。
德拉科靠在他怀里，正是他期盼见到的样子：轻松地，不以为意地，随时可以离开他似的。他当然有占有欲，但在德拉科身上这些都不重要，德拉科可以不在乎他，但他会将自己永远与她连结在一起。
亲吻后，他在沙发上坐着，德拉科靠在他怀里向外看。
他突兀地想起母亲。
那一瞬间，他忽然理解了母亲。理解她的疯狂也理解她的软弱。爱情令人迷醉，神魂颠倒，这并非夸大。爱情不是必需品，却是绝佳的佐料。点燃一切，为所有黑白和平庸都涂抹上色彩。
虽说只是锦上添花的东西，但仍有它的趣味。
德拉科向月亮望去，她的一只手被里德尔握着，那感觉太熟悉，像在握着她自己的手。
她很放松也很满意，她得到了快乐，又不必负担任何东西。里德尔爱她也好，不爱也罢，他们在一起也好，分开也罢，她都没意见，都不耽误她的快乐。
“一切都是有计划的吗？”德拉科问。
“是，”里德尔答道，“从我的个人生活到未来，到你，到我们的未来，都有计划，都在一步一步实施。”
“你去魔法部干什么？我以为你不喜欢魔法部。”
里德尔沉默片刻。
“我确实不喜欢，但我改变主意了。”
“为了我？”
“为了你。”
德拉科想了一会儿，问道：“但你依旧能达到原本的目的，是吗？”
“是，只是过程不那么可怕。”
“以高压取代血腥。”德拉科说。
里德尔笑了一声。
他忽然觉得满足，他太满足了，她懂他，明白他，不用他说就知道他的打算。
“或许依旧血腥，但是，是有据可依的血腥。”
德拉科没答话。这不是她在乎的事，这些和她无关，她不管。她心里只有自己，父母，马尔福家，财富，地位，所有能保障她与未来的东西。
如此想来，和里德尔在一起确实只有好处。和他在一起，她什么都不用担心。
“德拉科。”里德尔唤道。他不自觉地对她摄神取念，发现了她的想法，因而提醒一声。
“怎么？你很惊讶？你明知道是这样，”德拉科不以为意，“而且我又不是不喜欢你。你应该高兴，”她坐起来，搂着他的脖子，“你是最好的人选，你几乎不可能有敌人，因为没有人比得上你。”
里德尔握着她的手。
“又是这些漂亮话。”
“这可是实话。”德拉科说，又跌进他怀里，闭着眼，隔绝了月光。
“我爱你太多，某天或许会杀了你。”里德尔说。
“那是我无能为力的事，你要杀就杀，谁又能和你对抗？”德拉科懒洋洋地答道，“可为什么呢？我又不会背叛你，我只是不会爱一个人，仅此而已。对我来说，这是像缺陷一样无法做到的事，并非有意针对你。”
“你说的是。”
里德尔的眼睛恢复平静，抱住了她。
那些都不重要，也没关系。
是他的了，德拉科。德拉科是他的。
两人只是确定了恋人关系，不是订婚也不是结婚，所以并没有交换戒指一类的举动，对德拉科来说，生活和过去几乎没有变化。
她告诉了母亲这件事，母亲并不意外，觉得这在意料之中。她之前不确定德拉科和里德尔的关系，是因为德拉科从未表态，但如今孩子既这样说了，那就让事情继续这样发展下去。里德尔虽是个从未听过的姓氏，但显然他是个前途不可限量的年轻人，姓氏无法局限他。而且他与德拉科相处得又好，纳西莎没理由反对。
至于卢修斯，德拉科在去探望他时告诉了他这消息。但卢修斯的精神状态很差，很难集中注意力，德拉科甚至不确定父亲是否明白自己在说什么。
那次探视结束后，德拉科就只专注于让父亲出狱这一件事。她异常忙碌，连约会也没时间。
她时常会去里德尔那里住，但他们仍没有发生关系。里德尔对他们的现状心满意足，看情况，他还能继续心满意足好一阵子。
德拉科完全没去考虑性。为着操作卢修斯出狱一事她殚精竭虑，其他事根本不能让她分心。
不久后的一天，在德拉科又一次遭受挫折、发现卢修斯出狱一事无法顺利进行时，她怒火中烧，然后第一次和里德尔发生关系。
里德尔始终是心满意足的。德拉科不这样做也好，德拉科以此发泄怒火、挫败感和各种情绪也好，他都不介意。他在学着做一个恋人，他知道要如何照料她的身体和精神，要让他们两个都快乐又满足。
事实证明他做得不错。那天德拉科很高兴，第二天醒了也心情很好。这让里德尔又一次放下心来。他其实很确定他能做好一切，但他太在意德拉科，于是就算是他，也无法不胡思乱想。
他们刚刚在一起，算是热恋。虽说德拉科并未表现得多么热情，里德尔也不介意，他知道她就是如此。另外他们二人各自忙碌，也确实没时间正儿八经去热恋。
里德尔在魔法部的工作很顺利，但此时与他在博金博克工作时不同，现如今，他与马尔福家的女儿成了恋人并不是一个加分项。尤其是卢修斯仍在狱中这事，马尔福家没了过去的地位，有的只是财富。但在魔法部发展所需要的不只是财富。
德拉科也听过些风言风语。有些看好里德尔的人甚至试图介绍其他家族的女孩给他，那些家族比马尔福家更有利于他未来的发展。或许他们没有马尔福家富有，但清白，不止古老、血统纯正，还有成员在魔法部担当要职。
“你觉得怎么样？”里德尔问，一面看着德拉科的表情，想知道她是否吃醋。
“你应该利用我父亲在狱中这件事，”德拉科躺在沙发上，连眼睛都懒得睁开，“打造一个衷情又不顾一切的形象：知道女友的父亲在狱中、对自己的未来发展很不利，却还是对她一如既往，两人情比金坚——政客就该是这样的套路，是吧？”
里德尔笑起来。
“你也像个政客了。”
“能利用的就利用，为什么不？”德拉科说，“你最好早些宣扬这件事，我看用不了多久我就能让父亲出狱了，到时候你再宣扬这事就晚了。”
“天下哪有你这样的女儿？连自己父亲都要利用？”
“他不介意。如果我们处境调换，我也不介意父亲这样做——事已至此，倒不如利用起来。”
里德尔看着她，嘴角不自觉地勾起来。
德拉科困了，正要睡去，里德尔趁着她困倦时问道：“你现在相信我了吗？”
德拉科睁开眼，但阳光强烈，她只有眯着眼睛。
“我假设你是真心的，我假设我相信你的真心。”
里德尔的眼神如一道光般开始收紧。
“你在伤害我。”
他轻轻握着德拉科的手——给出了心，恋人却连相信都不敢。可这却不是德拉科的错，而是他的。他就是个无法让人相信的人。
是他在伤害自己。他哪里就像个可以让人信赖的人了？他哪里看起来像个有心的人？他连个人都不像。
是他自作自受。
可里德尔还是想强调，德拉科对他必然误会了什么。
他其实有心。没有心的是德拉科。
你误会了我，德拉科。
你伤害我，一次又一次，我数不清了，也不计较了，我爱你，这岂是说说而已？爱又岂是那么廉价的东西？我真真切切地爱你，违背自我意愿地爱你。我自始至终都知道，爱得这么多，不会有好事，只有被人糟践的份，可我认了，我要你，我爱你，难道我给你的只能是空话？只能是伤害、占有和嫉妒？我需要以扭曲的方式来伤害你、满足我、证明我对你的占有、证明你对我的爱吗？
过了那个时候了，德拉科。
我不想伤害你，我不想看到你因我嫉妒，因我痛苦，因我烦躁。我不要那样做，因为我切切实实地爱着你，爱着自己那样地爱着你。
我会爱，德拉科，我真的会，但它只局限于你。只有因为你我才会爱，我才能暂时地拥有爱。
哈，爱情。听上去多么好笑。
我曾想过伤害你，我渴望伤害你，我决意伤害你，以此证明你对我的爱情与渴望。曾经，伤害你是多么甜蜜的事。伤害你，看着你因我难过，或嫉妒，或哭泣，或失魂落魄，它们将会清清楚楚地证明着你对我的爱意，我将从中获取多么充沛的胜利与满足。
但我过了那个年纪。我只是恶毒，不是可笑；我只是残忍，而非可悲。
我承认，我曾这样想过。在我还没真正爱着你的时候，在爱混杂了虚荣、占有和肤浅的时候。我希望证明你的归属，我希望你以痛苦和眼泪证明你对我的感情。可你烂了心肺，不会爱也不懂爱。你拒绝爱，对一切都冷眼旁观。冷酷很适合马尔福，你们全家人对外界都是这种样子。你要封闭自己，那就封闭，我爱你不是为了将你改变得面目全非。
太糟了，德拉科，太糟了。我不能伤害你，不能践踏你，不能折磨你——我爱着那一切，你不知道操控别人的快感，你不知道糟践别人的满足感，德拉科，旁人不是人，世人皆是蝼蚁，是东西，是脚下的台阶和烂泥。
他们是工具和物品，有用的，或无用的，在我之外的一切活物都是这种东西，我不能把他们当巫师看，我甚至都不认为他们是人。
人不就是如此？把感情寄托在物品上，把物当做人，把人看做物品。我不是第一个这样想的，也不是最后一个。你知道人们如何戕害彼此、破坏世界，我不过是又一个这样做的人而已。我对所有人这样做，除了你。
你是例外，你总是例外，一次又一次，次数多到让我恼火。我不愿承认任何人的特殊性，没有人特殊，除了我自己；没有人有价值，除了我自己。
我知道你的好，我当然知道，我又没瞎。可你没有好到那种地步，你永远也不会信任别人，我不会爱，你就更不会。我不拥有爱，而你局限了爱，你认为爱是枷锁，是对父母的背叛，是脱下自己的铠甲，你死命地保护自己因而失去了爱。我曾经介意，我恨你不爱我，恨你不会爱——比我还不会爱！多么荒唐的笑话！
我恨过你，但结束了。还在学校那时我就知道，早早晚晚，有一天我会栽在你手里，你会杀了我，束缚我，折磨我，我却是心甘情愿的。
我疯了，只为你疯，冷静地发疯。
疯狂适合我，理智的疯狂就更有趣。
我会疯下去，德拉科，我会疯得愉悦又畅快，保持着理智的假面，剖开世界的皮囊和心脏，被我摆布，随我起舞。
我们各自存有私心，谁也不光明磊落，谁也不坦坦荡荡，谁也没付出一切、不计回报，谁也没有敞开心扉、给出所有。
可这些都没关系，我要今天，明天，和接下来可以预见的许多年，我要这些年里你和我一样快乐，我要你享有比我更多的快乐，我会给你带来这些快乐，这是我的荣耀，我的满足，我的荣光。爱情，真好笑，人们为爱痴狂，为爱生，为爱死，现在我明白了。这不是什么高尚的情感，这只是疯狂，让人上瘾，让人沉沦、下陷，无止境地堕落。
我们是不怀好意的情侣，不得好死的恋人。那就让我们不得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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