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Chapter 8
里德尔消失了。
德拉科知道他辞去了博金博克的工作,去做他自己的什么事了。最初她试着联系他,但一直杳无音信后,她也不再尝试了。
德拉科并未觉得痛苦,只是偶尔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毕竟她和里德尔并未约定过什么,他们甚至从未说过与彼此是恋人的关系。她自然没必要为他黯然神伤。
几个月后,家里开始安排德拉科的婚事了。
卢修斯和纳西莎都提起过那桩婚事,只是问问德拉科的意见,毕竟德拉科并未说过里德尔是她男友这样的话,父母并不确定她的感情状态,而且对这婚事也并不着急,只是说如果她愿意,可以考虑。
德拉科也真的开始考虑了。
她当然喜欢里德尔,但越喜欢,她就越恐惧。
她不是神,无法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既不能确定自己与里德尔一定会在一起,也无法知道他们的感情会持续多久。
唯有一件事她心知肚明:她已经开始感觉痛苦了。
微弱的,细小的,挠痒痒一样的,在一个又一个午后或夜晚忽然让她情绪消沉的。
她并未得知什么惹她心烦的消息,她只是想起里德尔。
她可以信任他,但不能信任的是感情。更不能信任的是自己。
或许里德尔不会伤害她,但她有可能因他做的事而感觉受伤。爱情会让一切复杂,会让她快乐,也让她胡思乱想。
她不喜欢胡思乱想,也不想被扰乱。
在少数不忙碌的时候,她开始发呆,长久地想着里德尔。
这还不够糟——她开始幻想。
一切。
好的,坏的,让她快乐的,让她难过的。
如果里德尔忽然消失,如果里德尔和她结婚,如果他们在一起后又分手,如果她始终无法接受他身上黑暗的一面而终于爆发,如果他做了她不喜欢的事,如果有一日他触及她的底线。
更无稽的,是她开始怀疑里德尔的感情。
她太喜欢他,又太介意被伤害、被辜负,因而加倍地保护自己。
德拉科渐渐意识到自己过去的幼稚和可笑。没有什么理所应当,她也没有证据可以认为任何事就应该长长久久。她不是个小孩子了,不该一味抱着可笑的幻想了。
在这一切与未来相关的幻想中,里德尔是其中最不可控的一环。
世事皆是如此。人永远都是那个无法被控制的存在。
她无法控制里德尔。里德尔是什么样的人,难道她会不清楚?她在力量上永远也无法和他相比。
嫉妒。
又来了。
她又成了小时候的那种样子,单纯嫉妒起里德尔比她强。
她会是受伤的那个——某一天,德拉科忽然明白过来。
开始和那个潜在联姻对象见面时,德拉科已经有几个月没见过里德尔了。
她固然想念他,但仍一封信也没有寄给他。她虽然忙碌,但写信的时间总是有的,但德拉科就是不想写。
她开始与联姻对象见面确实有一分赌气的味道。里德尔几个月不见踪影,她难道不能任性一下?再者,里德尔也没提过要和她结婚,他们连恋人都算不上,她怎么就不能和别人见面了?
另外,德拉科也想到了最坏的情况。假设她和里德尔在一起,然后结了婚,但终有一日两人还是分开了,那么,她当然会选择另一个恋人、另一个结婚对象。和一个强大的家族合作终归对她无害,对马尔福家也只有好处。
她要好处,她要利益,她从不掩饰这些野心。
就算这桩联姻对她不利也没关系,那就离婚好了,她可以再结婚,甚至一次又一次结婚——那又如何?她是个手握权力、拥有地位与财富的女人,多结几次婚又有什么?
再者,有个狂热追求自己的人也没什么不好。她很享受那种感觉,她乐在其中,对方年轻漂亮,家世好——何乐而不为?
德拉科和那个联姻对象见了几面,相处得很愉快。
回来吧,汤姆。
你要是回来得晚些,就要参加我的婚礼了。
为着工作方便,德拉科时常住在伦敦。
那晚她刚回到家,就察觉到另一人的气息。
她向房中走去,穿过长长的走廊,见里德尔站在窗前,正向她走来的方向望着。
“晚上好。”
德拉科注意到他声音中的冷淡。
“我不知道你回来了。”德拉科向他走去,但并未十分靠近,只是在沙发上坐下了。里德尔站着,从比她高一些的地方看着她。
“我是急匆匆赶回来的,听说了不想听说的事。”他说。
月光不紧不慢地照了过来。
那一刻,德拉科确实是窃喜的。得知里德尔在意她,在消失数月后依旧如此在意她,她当然可以开心一下。但也不必开心太多。
“是吗?”德拉科深深吸气,试图去寻找空气中的血腥味,“所以,你去杀人了?”
“如果你同意,”里德尔咬牙切齿,声音冰冷,“我正是为了你才压抑着杀人的渴望。我现在就想杀了他——让他消失,碎尸万段,无声无息。”
我也疯了。德拉科想。
她竟感觉到一种疯狂的、恐怖的甜蜜。
我疯了,也病了。
爱上他,更是病得不轻。
她靠在沙发上,并不好端端地坐着,而是懒洋洋地倚靠着,身体向下滑去。
累啊,汤姆,太累了。
她闭上眼。
里德尔走来,在她身前跪下,握着她放在膝盖上的手亲吻。
“你故意惹我生气,是吗?”他轻声问,抬眼向德拉科看。她这才发现他那双眼已成了血红色。不正常的血红色。
德拉科吃了一惊,匆忙捧住他的脸。
“你怎么了?”
“没事,只是必经之路,”他答道,红眼中异样的竖瞳向德拉科望着,“倒是你,你怎么了?”
德拉科忽然心软。
她喜欢的人回来了,那个命中注定一般的人回来了,不知怎么损毁了身体,此刻正望着她,仿佛眼中溢血。
“我只是害怕。”
“怕什么?”
“被你伤害。”
里德尔默然向她望了许久。
“你可以不爱我,”半晌后,他终于说道,“你不爱我,就不会被伤害。”
德拉科笑了。苦笑,眼泪包在眼里忍着不要流下。
“你可以不爱我,”他再度强调,“我不要你受伤害,哪怕是因为我,哪怕是被我。你不相信我,是吗?因为承诺轻而易举,话语毫无价值,我不能以权力、金钱、地位打动你,因为你拥有一切;我甚至不能用爱打动你,因为体现爱的行为可以是伪装。”
现在德拉科想笑了。
她自己也不能总结得更好了。这世上有人懂她,比她自己更明白她。
“那就不爱我,不相信我,”里德尔说,“我接受。”
“这怎么可能。”她低声说。
“我和其他人不同,宝贝,”他说,“你早就明白。我只希望你在我身边,永远在我身边。”
德拉科笑了一声,吸了下鼻子。
“没有人能保证永远。”
“确实,但我会给你一切。我拥有的一切——我已经得到的、即将得到的权力、财富和地位。你要什么就有什么——你原本就能做到这一切,我只好满足你更大的野心和渴望。”
德拉科犹疑地向他望着。
“怀疑我吧,你可以怀疑我,永远怀疑我,”他终于露出微笑,“只要你是我的。我不会伤害你,但你永远都能伤害我。我给了你这权力。”
月光下,里德尔靠过来,在她唇上吻了吻。
“现在,你想让我去杀人吗?”
德拉科摇了摇头。
里德尔抱起她回卧室。两人如过去那般和衣睡了。
那晚德拉科太累,甚至连里德尔这几个月去了哪都没来得及问就睡着了。
翌日她枕着里德尔的肩膀醒来,诧异地发现她的快乐和不舍。
沉溺于爱情是愚蠢的,但沉溺于爱情的一刻让人上瘾。
她睁开眼向窗口望去。窗帘没有拉严,露了好大一块光进来。她想象着如果这一刻成为永久,成为日常,成为未来几十年每天她一睁眼就能见到的景象。
那也没什么不得了。
快乐当然存在,但再快乐的时刻也会变得平凡。
但德拉科想要它。她有资格追求快乐,至于那快乐在未来是否会变得平淡,她不管,未来她会追求其他快乐——反正这东西有各种各样的存在形式,她也可以从各种各样的地方寻到。
昨晚里德尔的话其实很有参考价值。
他固然有邪恶阴暗的一面,但他对德拉科基本不说谎,而且从不轻易承诺,承诺了就会做到。
只是,德拉科仍要追求自保。
因为没有什么是绝对不会改变的。她不能愚蠢地相信自己和父母之外的任何人,她永远都要做到可能受伤的准备,来让自己绝对不要受伤。
不久前她曾和纳西莎谈论过这些。纳西莎并不赞同。她是全然信任卢修斯的,卢修斯对她亦然。
“你始终抱着戒心,在恋爱中不必这样……不然你无法真正享受到、体会到爱情。”
那时德拉科没答话,她不想驳斥母亲,但她心中一清二楚。
我比爱情更重要。
我的感受比爱情和对方都重要。我很自私,我会一直自私下去,我宁愿从没全心全意爱过,也不要被伤害。对,我是个胆小鬼,但我在其他事上够大胆了,没有人能对于我在爱情上的懦弱指责我。
我会对那个人很好,德拉科想。这难道不就足够了?爱需要通过行为体现,我会去做所有能体现爱的事,我也永远都知道我的心在哪。
她坐起来,向里德尔望去。
里德尔做出了最好的提议。她不必爱他,只是喜欢他就足够了。喜欢他,享受他,防备他。
怎么,这难道不是她该做的事吗?难道里德尔是个可以全心全意相信的人吗?
想到这儿,德拉科忽然笑了。
可以全心全意相信的人,这句话里没有一丁点和里德尔有联系。
他醒了,向她伸出手来。
“怎么了?”
她还在笑,虽说并未发出声音。
“没事,觉得好玩。”她笑道,又躺回他怀里。
阳光刺眼地照射过来,她浑身都暖洋洋的。
很好,太好了,就这样做。
不要爱,只要享受。不要爱,只要追名逐利。不要爱,只要做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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