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三、关于战争(About the war)
纽蒙迦德病人见到阿不思·波特时出奇的平静,至少他并不抗拒这个陌生人的来访。南希在暗地里松了口气,这一点小小的兆头让她觉得钻心咒的伤害并非不可逆的。
他们在纽蒙迦德病人的病床前摆了个小桌子,阿不思或者南希有空的时候都会呆在这间房里,甚至他们会围绕着他共进午餐,就像寻常的家庭餐会那样。
纽蒙迦德病人大部分时间都安静的躺在床上听他们谈话,他现在能说两三句话,但很少开口,更多的时候是靠着软枕上转动他的眼珠,目光从南希到阿不思,再落在他手边的床单上。他被送来时随身物品只有一本旧书,那书被南希放在他的床头,他却从未翻阅它籍此打发时间。
他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即使是在这样日复一日的交谈中。
某一天阿不思从海里得到了一只半臂大的海虾,南希很高兴的准备了顿丰盛的晚餐,她已经吃了太久的土豆、羊肉和袋鼠,那些海滩上可拾取的不知名的贝类也并不如想象中鲜美。阿不思从行李里找出了一瓶标着马尔福庄园小精灵自酿的葡萄酒,他声称他要庆祝自己的新生活。
南希扬起魔杖对着虾钳施了个四分五裂,然后随意的将魔杖放进围裙兜儿里,迫不及待的扒开橙红色的虾壳,虾钳内里鲜白色的肉被她撕成了两半,她起身,将一半的肉塞进了纽蒙迦德病人的嘴里。
纽蒙迦德病人安然的咀嚼了起来,虾肉没有任何蘸料,带着一点海水的咸腥,更多的是鲜甜。它不是被大火灼烧过的,焦黑色的死肉——就像他一样。他明白他在咀嚼刚刚死去不久的某种生物尸体的一部分,生命的气息在这部分被割裂的肉体上是如此的鲜明,让他忍不住变得贪婪。
南希正在对付另一只虾钳,阿不思的话从甲壳类生物外骨骼的缝隙处传来,将她的动作打断。
“你有想过这些结束之后去做些什么吗?”
“圣芒戈不缺一个护士。”南希对阿不思说,“我真的是···受够了那些魔药味道,你触摸过那种软乎乎没有骨头的手臂吗?它们像蛞蝓一样,你摸过一次就不会忘记的。”
“或者不做护士呢?”阿不思看了眼纽蒙迦德病人接着说。
"那又能做什么呢?"南希重复的说了一遍,“不做护士又能做什么呢?找个麻瓜男人嫁了吗?”
“我父母都是麻瓜。”她说着,又侧过身去给纽蒙迦德病人的嘴里塞了点东西,纽蒙迦德病人看了她一会儿,似乎是在倾听他们的交谈,但南希没有注意。
“做过了巫师但话确实很难适应麻瓜的世界,我父亲和我说过。”
南希叹了口气:“我倒不这么觉得,只是我做了件蠢事。”
“霍格沃茨那样的地方,所有人都在一遍又一遍的重复哈利波特和他的伙伴们的丰功伟绩。”
南希顿了一下,意识到自己这么说有些尖锐,于是她诚恳地看向阿不思:“我不是在指责什么,原谅我,我并没有讽刺你父亲的意思。”
“我明白。”阿不思驳回了她的歉意,“你不需要抱歉,我明白你的意思。”
南希放下手中被掏空了的虾钳的肢节,甲壳落在盘子上一响,她本想用手捂住自己的脸,但她意识到自己手上沾满了虾肉的汁液——还有海鲜的腥味,她不得不将额头靠在手背上。
“你不会理解的。”她低着头,声音里带着一点哭腔。
“他们都是伟大的,而我也只是想做对的事情,像赫敏·格兰杰部长那样,投身一场正确的战争,义无反顾的去做一个战士。”
她用手掌的根部捂住眼睛:“所以我和她一样,�对着父母使用了一忘皆空。”
“我那个时候才刚刚毕业,我不知道这样做是有代价的,没有人和我说过英勇的代价。”她声音尖锐而颤抖,语速极快的诉说着,“然后呢?我就无处可去啦!”
“我只能在这里,我哪也去不了。”
阿不思无言,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肩膀,他忽视了纽蒙迦德病人神经质的眼神,凑近南希道:“我很抱歉。”
他神色带着一种苦闷的犹豫:“我不知道我父亲他们那一代的战争给所有人都带来这样的影响。”
他走到南希身侧,和她并排蹲下。
“我甚至不喜欢我的父亲。”他说,“伟大的哈利波特还有二十世纪巫师界最伟大的爱情。”
“他一辈子都活在伏地魔的阴影下,伏地魔死的时候他才从霍格沃茨毕业,但是他已经把他的一生规划好了。”
“娶我的母亲,成为傲罗,和韦斯莱家维持亲密关系,和斯莱特林还有那些贵族们保持恰到好处的敌意·····只要他不这么做,他就好像背叛了什么。”
“没有人会喜欢在自己家里立一座战争的丰碑,而我的家里有两座。”
“哦,你不要这样说。”南希在袖摆上擦干眼泪,抬起头对阿不思说,“你父母一定是爱着你的。”
阿不思轻呵了一声,不置可否。
“阿不思·西弗勒斯·波特,这听起来就不像一个被爱祝福的名字。”他说,“像另一座纪念碑。”
“我讨厌战争,十分讨厌。”他望着自己的双手,虾的汁液在上面干涸,留下了一圈浅黄色的印记,“任何形式的战争都是会死人的。”
“他们坚持自己的主义,想要杀死不同的人,本质上都一样,没有哪个主义会比另一个更高贵。”
“你这是消极避战主义!”南希叫道。
“择夜布施魔疯了一样的攻击纯血种又是谁造成的呢!”阿不思反问。
床上的纽蒙迦德病人不知听到了什么,他本来只是颤抖,忽然开始尖叫起来,像沸水里的肉排一样在床上翻滚。南希跳起来冲上前去按住他的双臂,防止他撕扯自己脸上的绷带。她毕竟是麻瓜家庭长大的女巫,遇到这样突然的情况,下意识的反应并不是掏魔杖,而是用双手解决问他。
阿不思抓起桌上的魔杖,向纽蒙迦德病人施了个力松劲泄咒,他顿时垂下手臂,又变成了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一摊。
南希往后小退了一步,看着纽蒙迦德病人乱颤的眼珠:“他需要安定剂,是钻心咒的后遗症,他需要安定剂!”
她跌跌撞撞的跑出去,脚步声咚咚的走远,方才还尖锐的谈话被纽蒙迦德病人的癫狂所打散。
等她熟练的撬开纽蒙迦德病人的嘴,将药灌了进去,安静的浑噩再次降临,在一片甲壳类生物橙红的骸骨中,片刻的游离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