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四、痴心水(Amortentia)
自从纽蒙迦德病人那一次歇斯底里的发疯后,阿不思对恶咒后遗症有了一个全新的认识。
他在病床上抽搐嘶嚎,怨恨、谩骂、流血、愤怒把他挤压的变形。阿不思震慑于一个人居然能被这样的痛苦所裹挟——那不可言说的魔咒,巫师举起魔杖念出咒语,就可以让一个人一辈子发疯。
他强迫自己尽可能多的与纽蒙迦德病人相处,南希对他“消极避战主义”的谴责确实在他内心打破了些什么。好在纽蒙迦德病人大部分时候只是睁眼靠在软枕上发呆,像一截年轮都已被蛀空的枯木,没有什么能够支配他,连他自己都不行。
南希说纽蒙迦德病人并不讨厌他,而适当的交流接触确实有利于纽蒙迦德病人病情的康复。连阿不思自己都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服从于南希的指派,但他确实把几个坩锅挪到了病人的房里,南希有空时会坐在病房里给他读几本她带来的麻瓜小说,阿不思对这些不怎么感兴趣,他往往在制作魔药时和纽蒙迦德有一茬没一茬的闲聊。
在无所事事的日子里,阿不思学会了用炼制魔药来打发时间。他从他的银边皮箱里翻出了了一本利巴修·波拉奇所著的《高级魔药制作》,这大概是他六年级的课本,或许是因为当时他对魔药学兴趣颇丰的缘故,他带着这本书和父母一起去挪威度过暑假。他那时的理想是成为一名神奇生物治疗师,然后······自从那个夏天之后,一切都变了。
他自认为在魔药方面小有天赋,如果他想在这方面发展,如果没有那些变故,或许有朝一日他确实可以取得不错的成绩。阿不思翻开尘封已久的课本,以一种审视的态度评判自己少年时的理想。
书页的某一页有着老旧的压痕,一看就像是反复阅读、经年累月的翻动所导致的。他抱着探究的心态,指尖滑过书脊,飞快的翻动着书页,精准的停留在那一页上。
“Amortentia,痴心水,”阿不思默念着页脚上一行不属于他的字迹,“苔藓、燃烧的坩锅和轻松亮发魔药。”
“将火灰蛇蛋置于坩锅中烘焙,加入三滴雌海豚的眼泪。将曼陀罗花瓣磨成粉末,并置于······”
“翻倒巷的巫师会用死去皮革匠的洗尸水代替海豚的眼泪,这样迷情剂的效果会更具有盲目性。”纽蒙迦德病人睁开眼睛,忽然开口说道。
“你说什么?”阿不思将书扣在桌上反问他。
纽蒙迦德病人的插话显然在他意料之外,他沉默了太久,几乎从未说过这样冗长的句子。而更令阿不思惊讶的是纽蒙迦德病人对于魔药配方的熟稔,像这样几乎埋没于民俗秘辛中的魔药技巧,除非长期浸淫于魔药理论中,寻常的魔法学校毕业生并不会知晓。
“你似乎对迷情剂很熟悉。”阿不思对他说。
“你闻过痴心水的味道吗?”他问纽蒙迦德病人,“书上说它会呈现人们喜欢的味道,有人用它来确定一生所爱。”
纽蒙迦德病人轻轻的阖上眼睛,他或许还没有记起这样细枝末节的事,或许他没有爱的人,或许他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我只做过一次痴心水,为了完成课后作业。”阿不思盯着书脊,陷入一种喋喋不休的沉思,“斯拉格霍恩教授让我们每个人都试着去描述痴心水的味道,可惜我实在记得不太清楚那是什么味道。”
他叹了口气,“太久远了。”
阿不思垂下眼睑,思绪飞快的掠过,就像他刚刚从《高级魔药制作》中捻出写着痴心水的那页纸一样,如果他可以给自己来一个摄神取念,他一定可以从他呼啸而过的记忆中提取出斯科皮·马尔福的名字。
年轻的斯科皮,红蛇果味的斯科皮,黄油啤酒泡沫里的斯科皮,马尔福家族与塞尔温家族婚礼上的斯科皮。
“有多少人会在那么年轻的时候就闻到一生所爱的味道呢?”阿不思将自己从记忆中剥离。
纽蒙迦德费力的转动眼珠,再次将目光注视向他,他的眼神呈现出罕见的清明。
“那真是太可悲了。”纽蒙迦德病人喃喃道。
阿不思动了动嘴唇,他本想对纽蒙迦德病人诉说他与斯科皮·马尔福的故事,他确实,至少曾经真切爱过的人。那是一段和波特家族光辉不符的,背德的情感,它应该和马尔福家族一起钉在棺材板里,然后阿不思·西弗勒斯·波特就是另一座丰碑,或者墓志铭。
每每他想提起斯科皮·马尔福,他都不自觉的感到如芒在背、如鲠在喉。他需要提及这个人,只因为这个人是他生命密不可分的一部分,但他又不能如他的父亲谈及故人那样说起那位马尔福先生,他并不拥有他父亲那样对绝大多数残忍都镇静的从容。
缄口不谈对阿不思来说太残酷了,至少他觉得纽蒙迦德病人是一个绝佳的倾诉对象——一块活着的木头,绝不会出言审判什么。只要他这样想,他就有了在这块荒芜的大地上诉说的勇气。
“曾经,我有一个朋友。”他咽下一口唾沫,对纽蒙迦德病人说,“一个朋友。”
“他娶了一个妻子,但他们并不相爱。”
“于是他们靠迷情剂来维持他们的婚姻。”
空气如固体般向下沉寂。
“可真是愚蠢。”纽蒙迦德病人打破沉默评判,他将焦黑色的手指搭在阿不思的手背上,轻轻敲击。
“这是冈特家族故事的另一个版本吗?”他很慢的问道。
阿不思从未将斯科皮和伏地魔联系在一起过,这样的想法无端就有一种恶毒的意味。
“不,不是的。”阿不思下意识的否认,他将视线挪向窗外,灰蓝色的天光刺目,他频繁地眨动眼睑肌。
那些鸟从更南方飞来,没有魔法的帮助,却依旧往复生生的在轨道上飞行。在那一霎那,他忽然意识到,一个骑着扫帚的巫师不会比一只鸟更高贵。
“他们在爱情魔药的帮助下,度过了很好的一生。”他将自己的手从纽蒙迦德病人的指尖挪开,如是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