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
“这次我一定会被领养的。”
“不可能，你那么丑！”
“你才丑！而且你很笨！”
“打起来！打起来！打起来！”
Jinx托着下巴坐在休息室的沙发上，一脸不耐烦地看着面前吵作一团的小屁孩们。
Isha脑袋靠着她的小腿坐在地毯上，抱着玩具熊爱不释手，看到她满脸的不悦立刻从兜里掏出一颗麦芽糖。
Jinx摇摇头，手在她乱卷的头发上摸了两下。
“你这种家伙怎么可能会有人愿意领养你？”
“丑八怪丑八怪丑八怪！”
“蠢货蠢货！”
“打起来！打起来！”
场面逐渐失控，Jinx仰天叹了口气，起身推开看热闹的孩子们，接着一把拽开了马上就要厮打起来的两个小孩“两个又丑又蠢的家伙在这互相伤害什么呢？”
“放开我！Jinx！我要把他的嘴撕烂！”女孩被她拽着后脖领，脚在半空中乱踢着。
“啊！你敢？Jinx！你这个大力丑八怪！放开我！”男孩也在她手里挣扎起来，两只小拳头在空气中胡乱地挥打。
Jinx胳膊轻轻一挥，把男孩丢进沙发里，冷哼一声“你瞎了吧？怎么和院花说话的？”
“如果你是院花，怎么还赖在这不走啊？是没人要吗？”被摔得有些头晕的小男孩爬起来冲她阴阳怪气起来。
“呵，还不是因为那只大猩猩舍不得我，”Jinx眯眼揉着拳头冲他走过去，嘴边带着坏笑“她每天哭着求我不要走呢，不然我早就……艹！”
头顶猝不及防挨了一拳，Jinx痛呼一声差点咬到舌头，立刻捂着脑袋蹲到了地上。
“你这该死的小鬼说谁是大猩猩？”Sevika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瞪了她一眼又看向突然集体噤了声的小家伙们“你们再给我吵架就滚过来帮忙！”
“对不起…Sevika…”
“对不起…”
两个孤儿院拳王在看到Jinx的惨状后立刻低头道歉，接着抱起各自的玩具跑没影了。
其他孩子们也哄堂而散，房间里瞬间只剩下了Sevika，Isha，还有蹲在地上闪着泪花的Jinx。
“你没看到我在劝架吗？”Jinx不满地抬起头抱怨着，却被Sevika拽着后背的绑带提了起来
“是啊，劝得可真好。”Sevika翻了个白眼“少废话，我是来告诉你一件事的。”
“什么？”Jinx瞪了她一眼。
“Caitlyn请假了，这个月大概率是不会再来了。”
“…”Jinx的眼睛瞬间瞪大，她有些难以置信地抬头看着Sevika，捂在头上的手也无意识地滑落到两边“…她怎么了？为什么请假？”
“具体的我也不清楚，不过Mel会过来…”Sevika看着她这副样子莫名也有点不忍心“呃…你也不要太担心了，Caitlyn可能只是生病了吧…”
“可是只有三个月了…”Jinx低下头，眼睛紧紧盯着地毯上的花纹，口中喃喃自语。
“你说什么？”
“……没事”Jinx摇了摇头，嘴唇颤抖了一下重新抿紧。
“Jinx…”Sevika想要再劝劝她，却被这小混蛋突然踹了小腿“嗷！！”
“哈哈哈哈！”Jinx抬起头冲她做了个鬼脸，顺势跳起来在她脑袋上捶了一拳，接着马上回头拉过Isha，两个人一起飞快地跑了出去“这是惩罚！大猩猩！”
Sevika看着俩人逃跑的背影叹了口气，转身看着满地的狼藉，没好气地踢开了几个毛绒玩具“我恨小孩…”
*
“这是怎么回事？”Mel避开满屋的箱子到处寻找着，终于是在卧室找到了Caitlyn“你要搬家？”
“我找了个新工作，离现在住的地方有点远，所以在那附近租了个房子…”
Caitlyn戴着口罩，从书柜上搬下来一堆染满灰尘的旧书籍放进了旁边的纸箱子里“我需要钱，只有孤儿院的工作还远远不够，抱歉Mel，我决定要收养她了。”
“啊？”Mel有些意外，抱着手臂靠在门口看着她忙碌的背影“这么快？什么工作？”
“我…给家里打了个电话，”Caitlyn停顿了一下，手上的动作依然不停“我表哥朋友的医院需要一个精神科的医生，我毕业以后在那工作过一段时间…”
“我记得…你就是因为从那辞职才跟家里闹了矛盾的吧？居然就这么回去了？”Mel挑眉，嘴边挂上一抹揶揄的笑意“看来那个小朋友真的很有魅力嘛。”
“我只能这么做，现在去任职的话，两个月后我才可以达到收养的标准，”Caitlyn转过身，Mel这才发现她的眼睛还有些红肿“而且…我觉得那孩子有点太粘我了。”
“是个人都看得出来…不过这有什么问题？”Mel有些不理解地歪过头“像这样有创伤的孩子有一个可以值得依靠的人不是一件好事吗？”
“不，是我太不专业了…”Caitlyn颓丧地叹了口气坐到地板上摘下了口罩“也许你真的说对了Mel，我…”
她咬着下唇，只觉得有些难以启齿。
“well，那这和你现在做的事有什么关系？”Mel马上打断了她，上前坐到她身边“又要收养她，又嫌她粘着你？”
“我没有嫌弃她…我的感情影响了我的判断，还潜移默化地影响了她，但这对她现在状况没有一点好处…”Caitlyn摇了摇头“她不该每个月只在那个小屋子里向我展露三十分钟的‘自己’，你懂吗？而我甚至都不知道她为什么不敢坐车，不敢打针…”
“她已经习惯了在你面前扮演一个乖孩子？”Mel顺着她的话说了下去“可是你这样突然离开的话，她会崩溃的…”
“我只会加重她的病情，总是让一个遍体鳞伤的人装作没事的样子真的太残忍了…”Caitlyn烦躁地挠了挠头“我需要换一种方式，用更多的时间去治愈她，但现在只有三个月…而且…我不能接受把她交给任何人…”
“那现在要怎么办？”Mel轻轻握住她的手，看着她指甲里的血迹皱了皱眉“没有你她真的会发疯的。”
“你可以帮帮我吗？”Caitlyn有些抱歉地看向她“帮我多陪陪她…我知道她不好相处，但是我也想不到别人了…”
“嗯哼，”Mel点头笑了笑“我没想到你会这么用心，明白了，我最近就多去那里写生好了，毕竟环境确实不错。”
“太感谢你了，Mel…”Caitlyn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也许分开一下对我们都有好处……”
*
“你来了啊，”
正在给孩子们整理玩具的Sevika在看到Mel的时候不由得有些意外“我还以为会安排在下个月呢，需要我去帮你叫她吗？”
“不用麻烦了，你不是很忙嘛，”Mel哎呦一声放下了手里沉甸甸的箱子和画布“告诉我她在哪里，我自己去找就好。”
“应该是在健身器材那里，”Sevika给她指了指方向“自从她知道Caitlyn请假的事就天天自己待着，连Isha去陪她都会被赶回来……”
“…果然…”
“什么？”
“哦，没什么，”Mel摇摇头冲她微笑着“谢谢，我这就去找她。”
……
“你好啊Jinx！”
Mel远远就看到了那个颓废的小蓝猴子，她正懒洋洋地把自己挂在操场的双杠上，两条辫子从上面垂下来随着风荡来荡去，看上去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Caitlyn为什么不来？”察觉到Mel的靠近，Jinx并不看她，只是嚼了嚼口中的狗尾草，眼睛直直地望着天空“她生病了？”
“是啊，生病了，还蛮严重的。”Mel摸了摸鼻子，感觉自己严格意义上来说也不算在撒谎。
然而话音还未落，那孩子就立刻从双杠上跳了下来，瞪着眼睛冲到她面前“严重？她会死吗？”
“她居然真的生病了？”Jinx着急地抓住了Mel的手腕，眼里的担心几乎要喷出来“那天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会突然得这么严重的病？”
“她不会死的，你放心……”Mel安抚似地摸了摸她的手背，但Jinx却突然暴躁地甩开了她。
“你不是在骗我吧？”她有些激动地瞪着Mel，眼里泛起一层水雾“她是不是受够我了？所以不想见我？”
“哎…Jinx，”Mel叹了口气，双手微微用力捧住她的脸，不让她挣脱，温润的金黄色眼睛认真地和她对视着“你和她都相识这么久了，真的认为她会是那种人吗？”
“…这…”Jinx极力挣扎的身子突然一僵，原本充满愤怒的紫红色的大眼睛闪过一丝茫然“…我不知道…”
“她还拜托我来陪你呢，”Mel放开她，转身指了指身后的一大堆器材“我可是为了你辛辛苦苦搬来了这些东西。”
“是她让你过来的吗…”Jinx听她这样说，情绪不由得缓和了一些，却又突然担心起来“她…真的病得那么重？严重到没有办法来看我？”
“放心吧，她只是怕传染你而已，”Mel只觉得自己骗小孩越来越上道了“哦，还有其他孩子。”
“那…那我可以去看她，告诉我，她在哪里？”Jinx眉头皱得紧紧的，左右看着操场旁的围墙，像是真的打算逃出去一样。
“我劝你还是别动歪心思，好好在这里待着不要想着到处乱跑，”Mel转身蹲到画箱前冲她招招手“过来看看这些，是她让我带来给你的。”
“……”Jinx沉默地看着她，嘴巴紧紧地抿成了一条白线，惨白的脸上不时露出一阵痛苦的表情，接着又转化为愤怒，垂在两侧的手紧紧攥成拳头，不停颤抖着。
“你乖乖听她的话，不要让她担心你，”Mel打开箱子，抬头看向她“或者说你想给她打个电话？我可以帮你联系她。”
“…不…我不可以…”打扰她…
Jinx闭上了眼睛，做了几个深呼吸，随后踢拉着她笨重的厚底靴溜达过去，蹲在Mel身旁看着她的画箱“嗯，好吧，这都是什么东西？”
“你不是喜欢画画吗？”Mel蹲在她旁边打开了箱子，从里面取出了她的画架“哦，这个你会拼吗？”
“…我看看…”Jinx慢悠悠地接过来那几根木条，蹲在那鼓捣起来，两条尾巴一样的长辫子拖在身后，从后面看上去显得她更加娇小。
Mel转过头小心地松了口气，暗自庆幸Jinx虽然激动却没有对她做出什么过分的举动。
“是这样吗？”Jinx很快就拼好了架子，起身拍了拍手，歪头插着腰“你这太麻烦了，我更喜欢直接在墙上涂鸦。”
“尝试一下嘛，你看。”Mel打开箱子给她看那些颜料，Jinx果然饶有兴趣地凑了过来“哇哦…所以Caitlyn是帮我请了个美术老师吗？”
Mel轻笑一声扶着她的肩膀带她坐到台阶上“我不是来教你什么的，你说你喜欢在墙上涂鸦，我只是想让你尝试一下新东西。”
“我讨厌新东西，”Jinx一边说着一边拿起了她的木质调色板翻来覆去看着，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看上去比Sevika的菜板质量都好。”
“我觉得Sevika听了不会高兴的……”
“哈，那可太好了…”
*
Caitlyn站在一座庄园前，手摩挲着大门上熟悉的雕花，眉头紧紧地皱在一起。她已经有五六年没有回来了，当时走得决绝，现在却连推开门的勇气都没有。
“怎么不进去？”
身后突然响起的声音吓得她浑身一颤，回过头就看到Cassandra站在她身后，一副刚刚从外面采购回来的样子，旁边的司机手里还拿着不少东西。
“我…”Caitlyn有些局促地往旁边让开“我回来了。”
Cassandra冲她伸出手，Caitlyn眼角颤抖了一下，没有动作。
那只手温柔地撩开她挡在眼前的头发，抚上她的脸颊，指腹轻轻揉了揉。
“回来就好。”
Caitlyn看着她眼底的笑意，鼻子莫名有些发酸，想要说些什么却卡在了喉咙里，于是她只是点了点头，跟在母亲身后进了院子。
“看到这些仙女蒿了吗？”Cassandra指了指花坛里艳红色的花，带着她走上前去“是你刚走不久的时候种的，很漂亮不是吗？”
“的确…”Caitlyn凑近看了看，一股淡淡的幽香在鼻息间弥漫开来，于是她忍不住伸出了手，想要摸一摸它的花瓣。
“你最好不要乱碰，小心扎手，”Cassandra笑了笑制止了她“它属于罂粟的一种，看上去这么纤细却全身都是刺，既可以做药，也可以让人中毒…很迷人吧。”
“huh…”Caitlyn抱着手，再次看了眼那艳丽的花丛，便扭头跟着Cassandra走进了房子。
父亲并不在家，母女二人坐在客厅里开始了重逢后的第一次对话。
“所以…你怎么会突然想着换工作？”
没想到对方会这么直接，Caitlyn踌躇着开口“孤儿院的薪水有些不够…”
“你缺钱？”Cassandra握着茶杯的手一顿，有些意外地看着她“发生什么事了？”
“其实…我就是为了告诉你这件事才回来的，”Caitlyn做了个深呼吸，还是说了出来“我想要收养一个孩子。”
“什么？！”Cassandra有些震惊地看着她，和她相似的蓝眼睛震颤着，里面写着满满的不解“可你还是个孩子呢。”
“我是成年人了！”Caitlyn有些激动地反驳着，随之又有些抱歉地退后了一点，绷紧了身子。
“她…和别人不一样…”Caitlyn无意识地抠弄着指甲，小心地措辞着“我不想放弃她…她值得更好的生活。”
“每一个孤儿院的孩子都值得更好的生活，但你不可能收养每一个人。”Cassandra把手中的红茶放到桌子上，坐直了身体“而且你知道抚养一个孩子需要付出多少精力吗？”
“我知道，所以我想要为了她努力…不，是为了我自己，”Caitlyn抬起头，瞳孔颤抖着却依然坚定地看向Cassandra“这件事很重要，所以我不想在电话里告诉你，而且我已经决定好了。”
“……”Cassandra叹了口气，默默拉住她的手，揉了揉她因为紧张而攥紧到发白的指节“好吧，既然你已经决定了，那我就只能支持你了，不过等你父亲回来的时候你也要跟他说一声。”
Caitlyn惊讶地看着她的脸，微张的口中发出一声轻喘。她只觉得压在胸口好几天的石头突然间消失了，肩膀也轻松了不少，随之而来的就是一股浓浓的疲惫，于是她挺得笔直的腰终于弯了下来。
“你是成年人了不是吗？”Cassandra放开她，重新拿起了茶杯“喝点茶吧。”
她嘴角颤抖着，只觉得鼻子一阵发酸，压抑许久的情绪突然间涌了上来，于是她连忙端起茶杯，用蒸腾的雾气挡住了泛红的眼圈。
“有机会把她带过来吧，”Cassandra侧过头看了她一眼，嘴角微微上扬“圣诞节怎么样？”
“我会问一问她的，”Caitlyn脑海中突然闪过那个蓝发小鬼瘪着嘴的臭屁模样，忍不住无奈地笑了笑“她脾气蛮别扭的…”
“嗯…回来了就在家待两天吧，或者一天也行，你也不着急立刻就去任职吧？”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