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Chapter 5
CASE NO.4 蝙蝠BAT
接到Theseus电话的时候,Newt刚刚上完了今天第二节公选课。
他朝面前的大一新生Credence Barebone比了个抱歉的手势,「稍等我一下?」
半长头发的男孩点头,拿着课本坐到教室第一排的座位上。
Newt挠挠头走到讲台角落,「Theseus?」
「你了解蝙蝠洞吗?」
「……啊?」
晃晃脑袋甩掉了可能不应该出现的哥特式城堡以及独居在其中的超级英雄,Newt语带犹豫地问你是要给什么小朋友选礼物吗?
「不是。」电话那边无奈的语气充分表明了他并不是第一个出现了不恰当流行文化延伸的交流对象,「是字面意义上的,蝙蝠洞。」
报案人是森林公园的徒步旅行者,在一个有数量众多蝙蝠栖居的山洞里发现了一具白骨。
「他居然还非常冷静地拍了照片。」Theseus口吻非常微妙,「并且发了Instagram。」
Newt几乎可以想象哥哥忍着不翻白眼的模样,「我不意外。」
「总而言之,我们已经联系了法医人类学家和动物保护部门……」
「不好意思。」Newt终于忍不住打断,「那么请问Scamander警官给我打电话是为了什么?」
一阵沉默,让Newt稍微有点遗憾隔着通讯信号不能亲眼看到Theseus难得吃瘪的表情,并且非常非常努力也没有压抑住上翘的嘴角。
「亲爱的Scamander先生,不要强迫我向你陈述我们的工作流程有多漫长和其中附带了多少文书工作,好吗?」
终究还是笑出了声,「那我说你记一下?」
「稍等,我找人来一起听。」
Newt斜倚在桌边,大致口述了一下蝙蝠的基本习性和现场保护方式,至于蝙蝠的捕猎习惯会不会影响到尸检,可能要等他去看过才知道了。
悲哀地发现单纯从心态来说他对于直面尸体还是有些许恐惧,Newt挂了电话长叹一口气,才注意到经过这个漫长的电话,Credence不但没有离开,甚至饶有兴致地看过来。
「你刚刚,提到警局?」黑发男孩眼睛亮得难以忽视。
他想起Credence正好在念人类学,于是犹豫着点了点头。
「所以你就把他带过来了,一个刚刚成年的小孩?」Theseus清晰而克制地表现出了难以置信。
多少是为了逃避这种对峙,Newt把Credence往前推了一把,「他专业对口,而且你不要小看Credence他很厉害的……Tina一定会喜欢他。」
Tina确实很喜欢他。即便Goldstein女士坚称自己并没有什么母性本能,Credence蝴蝶翅膀一样单薄的身体和显然超出了年龄限制的专业知识都唤起了她所有专业及非专业的情感,迫不及待的把她的非正式实习生拽去了解剖台,看那具「可爱的骷髅」。
Theseus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走廊上,揉着鼻梁叹了一口气。
「呃……鉴于Credence完全自愿,你们应该不会被儿童保护部门控告?」Newt迟疑地开口。
表情相当复杂地看了他一眼,Theseus最终还是让一点点笑意从眼睛里漫了出来,「好吧,你的安慰收到了。」
虽然笨拙且无效,但是Newt尽力了。
他们去跟Graves报备了一声,就出发前往森林公园,路上在便利店停车买了点食物,Newt咬着贝果想,唯一的好消息可能是没有一具尸体影响他脆弱的消化功能。
但是他已经25了!Theseus为什么要给他买牛奶!
虽然对野生动物非常热衷,但Newt在纯粹的户外运动方面非常不擅长。事实上除了目标明确的野外观察和调研,他更多时候愿意窝在起居室的懒人沙发里,裹着毯子抱着Niffler读文献。
因此当他下车并且意识到还要步行将近40分钟才能到达蝙蝠洞的时候,非常真心地垮下了肩膀,肉眼可见地消沉了下来。
Theseus侧着头看他。
「请不要。」Newt赶在他开口之前出声制止。
蓝色的眼睛仿佛日光洒落的宁静湖面,把所有的反射投在他身上,Theseus伸手揉了揉Newt后脑的头发,率先朝地图指示的方向走去。
非要说的话,Newt并没有其他那些和兄长一同长大小男孩身上常见的胜负心,暂不提Theseus的优秀和出众和他身为哥哥毫无关系,单是他对Newt毫不掩饰的偏爱让每个人只要出现在他们身边超过30分钟,就会意识到Scamander兄弟之间的牵扯,远不止血缘所限那么简单。
他们不止分享了相同的姓氏,还有情感,生命,或者更多。
而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至少眼下,没有厘清个中种种的意图。
「我走不动了。」
按照地图指示还有13分钟的路程,Newt正式宣告放弃,首先他强烈怀疑Google并没有将坡度对于膝盖的负担计算在内,其次因为今天有课,他穿了衬衫西裤和风衣外套,在Newt的概念里这已经无限趋近正装,并且不适合运动了。
他主动忽略了Theseus身上真正那一身是真正的西装,甚至还有矜贵的领带夹和另一双他没见过的牛津鞋这一事实,毕竟众所周知,Scamander警官不但可以穿着西装爬山,甚至可以穿着西装冲浪和救火。
众所周知和后面的内容都是瞎说的,算作他现在因为疼痛双腿而生的一点小小叛逆。
「休息一下?」Theseus非常自然地朝他伸出一只手,「我们已经走完一大半了。」
Newt尽力让自己同样自然地把手掌放了上去。
任由Theseus拉着他朝前走的时候,Newt所有的注意力都落在他们紧贴的手掌上,并不是很亲密的那种食指交缠,Theseus的绕着他的掌心,更多地是给予一点温度和支持,让Newt清楚地意识到如果他再小一点,如果是他们一同去露营的时候,现在的哥哥会毫不犹疑地背着、或者抱着他走完剩下的路程。
他不确定自己心头升腾起的微妙情绪应该不应该被归为遗憾。
但是这不够。
只是牵手,不够。
相比一般蝙蝠喜欢栖息的山洞,眼前这个更像是无奈之选。
虽说对于人类通行而言已经稍显困难,但这个洞口还是有点太过开阔,也缺少隐蔽,他们猫着腰钻进去就能感觉到潮湿和腐败的味道,考虑到这一片山脉绵延的地形,内部的结构应该比他们可见的更加深邃复杂。
Newt用手机里的手电筒观察了一下,「这里的湿度太高温度太低,缺乏尸体白骨化的必要条件。而蝙蝠,就算是成群的蝙蝠,也很难……分解消化一句完整的尸体。」
他很谨慎地选择措辞,努力在不蹭到衣服的情况下走到岩壁边缘,那里有许多蝙蝠的粪便。
「加上这个洞口……除非尸体已经在这里摆放了十数年,更大的可能性还是凶手仅仅把这里当做抛尸现场。」
Theseus挡住了大多数洞口照进来的自然光,「你的意思是,这些小家伙是清白的?」
「如果你非要这么说。」Newt在黑暗里扁了扁嘴,「或者凶手帮他们分解了尸体,我的意思是,非常彻底的分解,但是这里也不是多么合适的操作空间。」
脑海中出现的画面让他打了个寒颤。
「我会给Tina打电话说明情况,看看现在残留的痕迹比较偏向哪一种,他们还没有确定这个白骨的死亡时间。」仿佛感知到了Newt的恐惧,他站得更近了一点,「不要为难自己,如果这里没有其他信息,我们马上就可以离开。」
Newt的手下意识攥上了他袖口,深吸一口气,「再一下,我还有一点细节需要确认。」
背光让他什么都看不清,但Newt知道Theseus在微笑,因为有融融暖意冲破了潮湿和阴冷,将他妥帖地包裹在其中。
重回开阔的感觉前所未有地好,Newt揉了揉因为前倾太久而稍显酸痛的腰,转身面向Theseus,「我还是觉得这里如果是在某个富豪的庄园地下可能更合理。」
Theseus正在试图掸掉手肘沾上的一点苔藓,闻言挑起了一边眉毛,「我不知道你还看漫画。」
「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了。」Newt掩不住得意地晃晃脑袋,接过Theseus的手机,靠在一边的树干上拨通了Tina的电话。
完成了该有的沟通,Newt已经顺着树干坐在了草地上,天色渐晚,太阳压上地平线溅起漫天霞光,两个人都转向日落的方向,一言不发地欣赏。自然总是在创造奇迹,孕育生命也将他们的死亡吞没,残忍又温柔。
终于觉得自己差不多休息足够,Newt双手撑着膝盖准备起身,「我们回去吧。」
Theseus点头,顺手扶了他一下。
太阳落山之后天色暗得奇快,还没走到半山腰就已经黑透,满天星辰对于伦敦的空气质量来说无比奢侈,Theseus第无数次抬头之后,Newt注意到了一块还算开阔的空地,「我们应该不赶时间?」
他的哥哥又在星光里朝他笑起来。
「还记得我们小时候一起出去露营吗?」Newt深吸了一口气,凭借记忆很快地找到了明亮的猎户座,城市灯火通明却遥远无比,更衬得他们所在的黑暗让人安定。
黑暗不是静止的,树叶在风里摇晃,小草在悄悄生长,夜行的小动物要不了多久就会从他们藏匿的山洞和泥穴里钻出来。
那时候他们会一起睡帐篷,睡前的讲故事环节被一点科普性质的天文小知识取代,料理晚餐的篝火已经被熄灭,仅剩下一点赤红色的余烬,从支帐篷开始的所有工作都是Theseus做的,他的小弟弟只需要在旁边帮一点小小的忙。
「你教我通过星星辨别方向,我大概还能记得比较亮的那几颗。」
他那个时候太小了,坐在Theseus的腿上仰头看天空的时候,头顶正好抵在他的胸口。
可是现在不一样,当Theseus自身后环抱,双手圈在他腰侧形成一个极具保护以为的姿态时,Newt只要微微仰头就能枕在他肩膀上。
「我当然记得。」
其实Theseus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它太亲密,甚至有些逾越,极有可能打破他有意无意维持的稳定和平衡。可是Newt站在仅仅被星光照亮些许的黑暗中的模样太过遥远、太过疏离,让他无法按捺自己内心骤然摆荡的惶恐,必须要把他拉进怀里。
「你还记得什么?」
Newt因为过分靠近的姿势下意识绷紧身体,又一点一点放松下来,他还是在看着星星,「我还记得你告诉我,我喜欢自然、喜欢野外、喜欢那些小动物都是命定,告诉我Artemis是狩猎女神,是野兽的女主人和荒野的领主。」
「你说我们的生命本身就是一场寓言。」
Theseus大概在笑,没有发出声音,只是愉快的气息和轻微的震动顺着他们紧贴的身体传递,他偏头蹭了蹭Newt的额角,「还有呢?」
「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吗,Artemis?」
他的声音很轻,拂过耳畔像夜晚一阵小心翼翼的微风,带来了来历不明的安全感和勇气,他又抬头看了看猎户座,想起无数个睡前故事里的那一个,有关俄里翁的陪伴,有关阿尔忒弥斯最接近爱情的关系。
生命本身,也许真的是一场寓言。
他在Theseus怀抱的范围里转身,抓住了他西装外套的衣襟,还是低着头。
「你真的有很多不知道的,哥哥。」
大约两英寸的身高差需要他微微踮脚,Newt在心里估量了一下距离,又深吸一口气。
而后吻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