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5
15
“Like what? Like I could love you even more.”
直白的爱意令纽特突兀的从忒修斯身边跑着逃开。他脸颊涨的通红，连雀斑都在温度的高涨下比往日更加清晰了些。一切的不寻常都在提醒着他刚刚听到了什么。有一股冲动，隐秘而清晰地在纽特的心灵深处忽闪。
河谷的水流在寂静的密林中显得更加清晰可闻。溪水向着更矮的山峦间流去，谷涧有着独特的味道，能轻易地帮助纽特寻找他需要的东西——他几乎像是在这里成长的，与自然有着天生的契合。
纽特顺着水流声寻过去，用冰凉的水泼上脸颊，强迫温度降下去。身后传来忒修斯的脚步声，稳重而坚决，很容易辨认。当然了，能在此刻出现在密林中的人类，也仅剩下他们。
“也许我们该继续出发了。”
“你说得对。”纽特庆幸，他没有继续纠缠刚刚的话题。
看似纯粹的寻觅之旅并非是一无所获，纽特能感受到记忆有一丝丝微妙的松动，身体的记忆是无法被隐瞒的——他对忒修斯的亲密接触即抗拒又期盼，带着轻微又遥远的熟悉感；他隐约记得斯卡曼德宅邸的气味，后厨常年散发着食物的香气，客厅里常年无人留守，但记忆深处的红茶味仿佛己经植入地板的木缝和布料的纤维中；帕夫会哼着一种奇怪的歌，曲调古老，在它烹饪的时候显得尤为悦耳。纽特偶尔会跟着它哼起几个音符，连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学会的。
“家养小精灵个体都会有不同的爱好，有的家养小精灵在劳务时更倾向于唱歌，比如帕夫。歌调大概是他们内部的歌曲，暂未见到有其他巫师哼唱过相同的曲调。父亲禁止我模仿帕夫唱歌，因为那是‘贵族的耻辱'，但其实真的，真的非常好听。”纽特在翻阅房间笔记的时候看见了这段，字体还很稚嫩，大约记录于很小的时候。从那时期，他已经喜欢模仿成生物学家，对不同的生物进行观察。
纽特还是没有办法想象自己是一个巫师、生物学家的模样，尽管忒修斯说他现在表现出来的样子就是十足专业的学者，和他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非常神奇——
巫师、魔法？纽特笑着摇摇头，那在几个月前还是令他赡仰和畏惧的存在，但他的确没有办法排斥身体的熟悉感，握住魔杖，一挥，一抖，连手腕该如何提起，如何发力都深刻地刻在肌肉的记忆中。
整段时间内，展示在纽特眼前的很多事情对他来说仍旧充满着陌生的气息，但身体总会驱使着他做出一些匪夷所思的举动。
恢复记忆这件事，似乎远比他们最初的想象要困难得多。
长期的旅行中，他们己经远离人类的世界太久，不停游走在自然的丛林中，与动物为伴。麻瓜和巫师的纷争进展到了哪种程度，世界究竟崩坏到了哪一步，就连忒修斯也一无所知。尽管他总是表现得不那么在意，纽特仍能感受到来自“前任傲罗”和“战争英雄”内心的焦灼。
忒修斯仍旧担忧着一个遥远的世界——一个背叛他的世界，一个为了安宁而决定牺牲他的世界。
曾经的“纽特”在过去的日记中写过：忒修斯是一个热裹于权利的人，他爬得很快，年纪轻轻便成为了史上最年轻的首席傲罗——对于绝大多数的巫师来说，是一生的顶峰。除了实力优秀，他的头脑和手段也十分出类拔萃，是历代魔法部中都少见的天才。
更年轻一些的自己似乎对忒修斯非常排斥，但同时还会好奇地保持观察。现在看着眼前的忒修斯，纽特恐怕曾经的自己对哥哥造成过什么巨大误会，由于某件事，某段经历，错误的时间，做出错误的判断？
失忆真是个好借口，他能更加肆无忌惮地寻求着过去好奇却无法问出口的事情。更何况面对着失忆的自己，忒修斯似乎也始终保有耐心。
纽特感受着忒修斯平静表面下压抑的焦急，他渴望能帮助巫师和麻瓜重现旧日的和平，打破混乱的僵局。
他想要帮助忒修斯，纽特如此迫切地希望，他需要更积极地参与“解密游戏”中——钥匙藏在过去的时光中——邓布利多曾说，真正的答案通常更加简单，简单到你察觉的时候，会觉得它仿佛一个荒诞的笑话，但真相一贯如此。
忒修斯当然不会去偷看纽特的日记。日记是加过咒语的，只有纽特自己能够翻开，虽然一道简单的咒语难不住他，但日记上没有出现过破坏的痕迹。纽特似乎也明白，忒修斯不是一个会去窥窃自己弟弟秘密的人，所以纽特可以大着胆子问出口。
“我很好奇，忒修斯。”他抿紧嘴唇，显得有些紧张，仿佛参与的探索游戏，到了最关键的时刻。他有些不敢直视忒修斯的限晴，在挖掘彼此秘密的游戏里，纽特是犯规的那个人。
“你始终保持着好奇心，从小如此，想必就是你成功的秘诀。那么这次你想要寻求答案是什么？”
“你为什么会想去成为政治家？”
忒修斯意外的，又在意料之中沉默下来。
从树荫中露出的光晕洒落，月光在漆色的黑暗中更加通透，银芒偷偷落下，混入魔杖前端发出的闪烁荧光中。
也许是为了权利，也许是他被逼无奈的选择，也许是家业的传承，也许是因为他们有一个共同的严厉的父亲，也许是优秀的人总归该做些优秀的职业，也许那就是命运替忒修斯安排好的道路，但这些答案仅仅是纽特藏在心底的猜测，并不属于忒修斯。
他的答案会是什么？纽特借助魔杖尖端洒下的烁光偷偷扫视忒修斯皱起的眉头。
忒修斯的答案……
越是简单，真相越难以发现。纽特的人生被搅成一团乱麻，从他第一步被卷入本不该属于自己的事故中，那些如抽丝般的麻烦便紧紧地缠绕住他。忒修斯实在无法从他的身上找到能称得上是“简单”的线索。他一直希望纽特能享受一段无忧无虑的人生。他可以是魔法部的小职员，可以是著名的神奇生物学家，或者是畅销书的作者……无论他是什么身份，忒修斯都希望他可以活得随心所欲。
因为一个最为简单的道理——他是忒修斯的弟弟。
纽特的问题让忒修斯的记忆轻易地钻入久违时光的缝隙。还真是一个不容易回答的话题。
太过夸耀自己，说不定会被讨厌。他需要的是真诚，一些发自内心的真实，以及属于过去的真正历史。忒修斯笑得微略，有些无可奈何。时光真的回到从前，纽特仿佛还是那个令自己头疼的弟弟。他总是小心翼翼，隔阂却越来越深。
阿尔忒弥斯，带来麻烦的小鬼，同样也象征着曙光。
忒修斯犹豫着，时间悄然流逝，大约在心底悄悄默数下五个数字后，他做出了选择。理由很简单，现在的纽特不是当时的纽特，更重要的是，兄弟之间不该有隐瞒，让一堵看不见的、不该存在的高墙越垒越高。
“我见过麻瓜的审讯方式，”语气的变化似乎会让人的轮廓变得稍稍没那么刚毅，而是镀了层温柔的色彩。实际上，纽特应该早已发觉——忒修斯本质是个温柔的人——他会小心翼翼地触碰动物，以防自己惊扰到他们；无论是对待自己，巫师，或是麻瓜，都宽容且平等；他会耐心又认真地倾听自己讲话；在注视自己的时候，忒修斯蓝色的汪洋里不止贮藏着风浪，更多的是能够抚平情绪的柔和浪花。
在进入夜晚，阳光散去，衰败的云雾重新聚拢在阴郁的密林中，吸气时能感受到浓厚的水汽。忒修斯继续说：“我不得不承认，巫师们在这一方面似乎没什么长进，我们之间有很多相似的地方。你要知道，我的阿尔忒弥斯，当你被锁在刑讯室里，整整三天没合眼的那一刻起，我当然会下定决心手握权利。”
原因在我。纽特在心底悄然低语，声音低垂地仿佛裹在花蕊中的蜂鸟。他担忧忒修斯也会有读心术，听到他内心像是挠痒痒般的控诉。原因在我。纽特毫无理由地相信了忒修斯的原因，反复持续地控诉曾经的自己。
“我曾经做了很环的事？”
疑问，但是是一句肯定。
“Oh，纽特，谁都不知道真相，真实一定埋在霍格沃茨的黑湖里，被人鱼姑娘们吞了个干净，它们最喜欢做这样的事情。当然，这只是个比喻，是我那个年代在学生之间流行的玩笑。事实上，你没有说明原因，只是默默地承认了自己的罪行，但我相信，那一定不是你干的。”
“为什么？”
“这甚至不算是一个问题，纽特，因为我是你的哥哥。”
“对不起我……”
“我知道你现在没有那段记忆，没关系。”
纽特比以往都更加迫切地想要回忆起自己的过去，他没办法回应忒修斯的坦率，真是一场不公平的游戏。
他们稍稍驻足，却不知道下一步该通向哪里。他们的旅途几乎遍布整片大陆，却一无所获。不能再徒劳地继续下去，他们两人心中无比清楚，还有两个世界等着被拯救，责任担在他们的肩膀上。如果斯卡曼德家过去的家主知道这一切，是否会对纽特说“我以你为荣”？
但纽特不需要那样的荣耀。
云雾森林比在上方观测的要大得多，他没法在这里找到记忆，自然该选择回头。包括錖鸟等弱小生物已经在新的生态重新蓬勃地成长，这是今天唯一值得高兴的事情。
纽特深深地吸气，肺腔里仿佛堆积着沉重的水雾，“如果我没办法找回记忆……”
“那也没什么关系，纽特，没有任何人应该强迫你。”
“因为我是你的弟弟？”
忒修斯成功笑出了声。
“如果我们真的失败了，你会回到那所……那所监狱吗？”
“我不是预言家，没有格林德沃那样的能力，纽特，所以我没办法回答你的问题。世事难科，就连格林德沃都一定没有看见自己会输的未来。”
或许他会。组特在心里断言，或许他早知道自己会失败，会迎来属于自身的末日——这是邓布利多给他的答案，“爱是一种勇气，也是一道枷锁。”
爱是一种勇气，也是一道枷锁。
他反复咀嚼着邓布利多留下的话，意味深长，与众不同。邓布利多教授曾悄悄地朝自己眨眼，像是在提醒着什么。
纽特似乎知道答案是什么了。
爱是勇气，也是枷锁。
这才是格林德沃留下的——最后的谜题。
正如忒修斯所说，纽特将他一生的热爱都献给了神奇生物，就算没有过去的记忆，纽特也能从他的笔记中寻找到痕迹——如果不是他一度失去记忆，如果没有这段神奇的经历——纽特一生都不会正视自己的感情。
一段荒谬的，永远不会被世俗承认的感情。
原来他始终爱着自己的哥哥。
忒修斯是父母眼中的骄傲，巫师界的超新星，魔法部的权利中心，傲罗中最优秀的代表……他一直是纽特的英雄。
“你想到了？”
尽管在整段旅行中，忒修斯从始至终地安抚着纽特，告诉他最后尝试的结果是失败也没有关系。当然了，纽特知道忒修斯没有敷衍他的意思，但在自己获取了某种灵感，想到答案后，他还是能感受到忒修斯口吻中的欣喜与期盼。
从什么时候开始，忒修斯不再是纽特一个人的英雄，而是变成了世界的英雄？
“战争英雄”的称号，既是一个祝福，也是一道诅咒。
纽特没办法准确地回应忒修斯的期待，在他头脑中诞生的概念只有一个相当模糊的轮廓，也许结局仍旧连接着失败，即便纽特隐隐有一种接近成功的直觉。
“也许我们一开始的方向就错了。”峡谷中的森林依旧云雾缭绕，纽特对下一个目的地有着充分的自信，他知道忒修斯有办法用最快的方法带自己到达目的地。夜露沉重，带来的森林本身的味道更加浓郁。
黑暗的触须向前延伸，探入无法窥见的密林深处。在夜晚，魔杖顶端带来的微光无法穿透整片浓稠的黑暗，向远方看去，峻岭的轮廓绵延伸展。纽特小心翼翼地撤回脚步，旧路掩盖在田野间，但依旧能在草丛中寻到痕迹。
“我们从一开始就错了，无论是奎妮还是我们，”纽特想要解释，才发觉自己细腻的心绪没有办法一一拆解开给忒修斯听，里面蕴藏了太多独属于他的小心思和无法言说的秘密。他犹豫着，纠结着，最后借助荧光的点点星芒，盯着忒修斯眼中的闪动的浪花，做出最后的决定。
“你或许应该带我去看看，我们一同作战过的地方。”
“听起来这次不会是一个漫长的旅行。”
忒修斯当然不会带着纽特大摇大摆地回到魔法部。他现在不再是一个人人敬仰的傲罗，而是一名囚犯，准确来说是逃犯。而无论是纽特还是格林德沃，对于魔法部的印象也绝不深刻和美好——所以解咒的地点当然不会在那里。
这么说来，下魔咒的格林德沃自然也不会对纽特和他那些魔法小伙伴的过往有兴趣。解除格林德沃诅咒的密钥，自然是在对抗他的途径中，在这一系列的过程中，他和忒修斯始终扮演着重要的角色。
忒修斯开了一个善意却不怎么可笑的玩笑，纽特没办法回应，失忆不止是个好理由，也是逃避的好借口。
“对此我没有记忆，如同你知道的，这一次，需要你指引我。”
“这是我的荣幸，我的小阿尔忒弥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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