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02 一扇门
02
好在初初接触黑魔法的孩子对一切都新奇,即使博格特还摆放在教室的一角,课程的内容被调整为介绍水生的具有攻击性的生物也没有什么值得质疑的。
“我真的要谢谢教授能放过我胡言乱语的论文,分数不要紧了,梅林在上,我可不愿意再跟着他的思路读我乱七八糟的作业。”邓布利多背对着讲台整理讲义时听到蹦跳着走出教室的男孩拉着拉文克劳学院的朋友抱怨。“邓布利多教授讲论文,我还要跟着他的思路,这不是通过这种行为告诉我我是个傻子吗。”拉文克劳的女孩摊了摊手,把自己分数颇高的牛皮卷夹进了厚厚的课本里。
“如果不是因为您展示了博格特,我不会有勇气正视我的恐惧。”他想起女孩在文章中的结论,放下讲义停住了走回办公室的步伐。
即使已经教授了多届学生的黑魔法防御入门课程,邓布利多也并没有真正面对过博格特,言传身教固然重要,只是这样的实践在他看来总是虚无的。“可是我知道博格特是虚假的,所以我还有真正的勇气施咒,所以我不敢预测当我真正遇到恐惧时的状况。”拉文克劳的女孩确实聪明,邓布利多在她的论文边写了批注,说他也认为这并不是真正的恐惧,但这可以视为是一种教学手段,退步论证,循序渐进,“这是勇气成长的过程。”邓布利多走近墙角的博格特,一时愣住了。
长久以来他并未正视过这个破为传统的教具,而此刻他注视着柜子把手上纷繁的纹饰,脑子仿佛被缚住了——你曾经追问过内心的恐惧吗,邓布利多?
回过神来的时候,他的手指已经搭在了卡扣上。
邓布利多的手指仿佛已经失了力气,会看到什么?他并没有想过。五年级那年他就面对过巨龙,那时他并未感到害怕,因为他成竹在胸,他拥有的知识会支持他制伏巨龙。七年级时他在魁地奇比赛中摔断了手臂,痛感袭来时他却只感到遗憾,为了格兰芬多可能面临的失败。恐惧在他看来向来是一种因为能力不足以面对或未曾尽力所带来的失控,博格特只能具像化恐惧,面对它需要的则更多。
锁扣转动,邓布利多却低头闭上眼睛。
他确实有过未有尽力的时刻。
会是安娜死去时的样子吗?如果是这样,他怎么能够把魔杖对准妹妹,即使只是一个Ridikulus——那天安娜平静地从台阶上坠落,脸上还带着恐惧和担忧。他想不到那样轻飘飘的妹妹会变成什么,会绕着他在院里摘花吗?会站在他面前请求他用正常的方式施一点魔法吗,比如让她折好的星星发出一点光亮。会是他、阿不福思与盖勒特幼稚的缠斗吗?他们的沟通缺位了太久,或者说他高傲地缺位了太久,于是他们爆发了,因为他疯狂到几乎要远走高飞的爱情,因为他对妹妹状况狂妄的认知,他总觉得他能够把控这样的力量。可他无法把它变成任何样子,时至今日,他与弟弟依然沉默着缺位。
安静,令他意外的。
于是他睁开眼睛,他以为自己几乎已经忘记了那个夜晚,只是雨中空荡的街道,夜雨却在此刻涤荡着他的记忆。安娜的葬礼后下起了雨,无尽的、苏格兰高地的夏雨,他失魂落魄的走在街上,是他吗,还是谁,是因为什么,怎么会变成这样。那时他那样年轻,几乎是那个时刻他有一点感受到默然者的痛楚,太多的情绪涌进他的大脑,对妹妹的悔恨、对阿不福思的失望、对盖勒特的抱歉和依恋,对妹妹死亡的恐惧、对盖勒特拂袖而去的无助,他处理不了这些情感,像是理不清的大团的羊毛,垒在他们狭小的仓库了,几乎要炸出那扇小小的窗户。
可他却在这样的时候,固执地想要盖勒特的一个拥抱。
他没有勇气敲响那扇低矮的木门,然后发生了什么,他不记得了,他们最后一次眼神的交汇,是在他被巴希达擎着蜡烛请进门时,自窗户上映出的,盖勒特高瘦的背影消失在那条街巷里。
邓布利多感到疑惑,沉沦间理智回炉,对他来说对待博格特原本也不需要咒语来解决,只是抬了抬手施咒关上了那扇门。
他看到的不过一个寻常的场景,是什么具象成了那样的夜晚?
“教授?很抱歉打扰您,”有声音轻轻地想起,“你现在方便吗?”他回身时对上赫奇帕奇男孩有些焦灼的眼神。“当然,纽特,请先进来吧。”他扣了扣衬衫解开的第一颗纽扣,对羞涩紧张的男孩扯出一个笑容。
“有什么可以帮到你的吗?”教室里空无一人。
“教授,我想这确实是违反校规的,但……”男孩脸上的红晕蔓延到脖颈,搓着手说得断续,“但我想,桦树林或许出了一些问题,也许是病变或者什么,”男孩的手慢慢从长袍的袋子里伸出来,“因此它们都生出了一些斑点,我想这不是一个好兆头。”男孩的手伸至教授眼前,护树罗锅小小的瑟缩着,头顶的叶片也生出斑点,微微发黄。
“当然,根据你的描述,我想是季节更替的缘故。但也许你应该去询问草药学的老师不是吗?我并不很精于此道。”邓布利多对小东西萎靡的表情回以笑容。“也许,但,我确实是在它们身上观察到的异样,也许是桦树林, 也许是它们本身的病症,我,我想您十分博学,也许对这些生物有更多的了解,我,我是不希望它们生病。”
纽特此时多了一些自信,他对邓布利多更多的信任可能正是源于这个教室,三年级时邓布利多向他们介绍博格特时他对办公室的恐惧一直都不被父兄理解,课堂上桌椅变成大鸟引得大家哄堂大笑,而邓布利多在课后也是在这间教室里,询问他,是喜欢饲养动物,还是保护动物。“也许对它们来说,能够被饲养,就是被保护?”那时他还小,从摇摇欲坠的枝桠上救下了一只羸弱的渡鸦。“纽特,不,保护意味着尊重,你需要得更多,需要了解甚至沟通,而不是占有。”
“也许我们可以去看看,”邓布利多对羞涩的男孩总报以最大的包容与尊重,“我们先看看它好吗,还要麻烦你同我去楼上的办公室。”纽特想也许邓布利多是在尊重他。
“我很高兴你承认了错误,”邓布利多抱起一摞作业,“桦树林是确实位于禁区,赫奇帕奇扣5分。”男孩凌乱的头发被教授抚平。
邓布利多总在包容的最后守住红线,纽特瘪了瘪嘴叹气,上次也是这样,邓布利多在给他开了一些神奇动物学的研究书单后,抬起眼睛看着他故作严肃:“但在学校饲养动物是不对的,我想你应该了解过。”他想起上次他们在这里的对话,那时他还惧怕邓布利多的处罚,“塔楼上有一间小阁楼还是空置的,我想。”邓布利多朝他眨了眨眼。
“我想这可能是另一种桦树上的蛀虫释放的毒液引起的病变,不过也许只针对护树罗锅。”邓布利多的办公桌很大,护树罗锅坐在一片薄薄的手帕上,纽特轻轻拍了拍它的叶片。“上个月我在写论文时曾经了解过一些,但并没有深入的了解,我想下面有对应毒液的解决方案,但很抱歉,这本书你无法带入宿舍,如果你感兴趣,也许可以在这里看完。”邓布利多把一本厚重的书推至护树罗锅身旁。
“谢谢教授。”护树罗锅好像有些分外地粘他,邓布利多起身时他往纽特手边靠了靠。
“很抱歉我需要失陪一会儿,我需要代一节自修课。”离开时邓布利多朝他们都点了点头。“早日痊愈。”他朝护树罗锅挑了挑眉。
霍格沃茨的长廊在放学前总没什么人。
邓布利多一路走着,他的脚步声长长的回响着,瞬时之间他感到空气仿佛都围困着他,仿佛是被抽干了陷入虚空,他莫名想起博格特里的场景,他在巴希达为他端上热茶的时候,恍惚着意识到,或许他只会有一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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