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03 一颗糖
03
苏格兰高地在三年级课程进行至黑魔法生物的介绍时迎来了冬日的第一场雪。冬季意味着长假、黑森林蛋糕和炉火,对邓布利多来说,也意味着繁重的教学、学生的考核和没处可去的圣诞。
自羊皮卷里抬起头喝上一口热茶时猫头鹰在他的办公桌上留下一封信,信件自法国寄出——布兹巴顿的一位教授即将退休,他会在圣诞节前,以自己发表的几篇关于麻瓜研究与魔法运用的论文为中心,主持一场学术交流和荣休晚宴。
邓布利多丢开信封的时候往自己的茶杯里又加了两块方糖,每年冬天面临的几座大山中的一件有了解决方案,不过为什么不是O.W.L.S的结束呢?学生的牛皮卷把宽大的办公桌堆满,饶是他也没有什么高明的办法,甚至高年级的黑魔法防御课程繁重地让他只好让步,留给三年级的孩子更多的作业,“让他们锻炼着描述、总结,这种能力相当的必要!”邓布利多这样想,过度的忙碌和焦虑让他西装外套的兜里总放着一小袋蜂蜜伯爵店里的糖果,甜的、酸的,巧克力、太妃糖、甘草棍,最近他最喜欢的是柠檬雪宝,有时魔法总是让人啧啧称奇不是吗,小颗的糖果不会受到气温的影响,总是冰冰凉凉、酸甜适口的,在一切时刻让人从混沌和忙碌中清醒起来。
他决定在办公室加班完成三年级论文的批改,他已经在教学上有所歉疚了,虽然他根本上还是认同,即使职业的选择是每个人的自由,五年级的孩子通过考试、顺利毕业这件事总是更为紧要。左右阿不福思对见到他与否并不会有什么要求,他想也许最近,他都要在学校里度过了。
剥糖纸的时候邓布利多隐隐想到阿不福思对他的疏远和冷硬,出于本能的,他在第一瞬间把家庭破碎的责任都归咎在自己作为兄长的缺位之上。他扭开糖纸的包装,冰冻的小小柠檬糖块儿针扎一样粘上他温热的手指,冰凉的糖水在他指尖发着粘,但也许阿不福思对家庭也有愚忠不是吗,他的迷信、依恋和过度的保护也为他们现在的支离破碎添了一把火不是吗。
难道就都是他的错漏吗?
他就着糖纸把糖块送入嘴里,指尖的粘液被他挥手揩掉。
这是无解的、痴缠着的彼此怪罪与开罪,本来就是不卷起千层浪就说不清的冲动的、混乱的琐事。
实则邓布利多也并不常想起那些细碎、尖锐的日常,柠檬沙冰状的糖果在他唇齿间融化,他想也许有一天他最终会报偿这一切破碎的生活带来的代价,但也许现在他依然可以在繁琐、忙碌又细碎的教学里逃避这种必然需要协调生活与过去的平衡,面对阿不福思并不如面对学生荒唐的作业更迫切。
毕竟魔法部的负责人已经在上周检视过魔法史考试的考场,旷日持久的考试早就缓缓铺陈在圣诞的甜蜜里,愁眉苦脸的学生在他批改作业时不断来请教他施咒的问题,千奇百怪的失误从五年级的孩子们的杖尖上流淌出来,即使能够尽可能地保持平和与耐性,他依然感到疲乏,于是放下手中的工作,邓布利多决定依然去霍格莫德走一走。
“我以为你会一直在办公室吃糖果。”雪后的村庄里没什么行人,有一双温热的手伸进邓布利多大衣的口袋里与他交缠,扣住他的手腕、搔刮他的手心,然后留下一包软糖。
“我只是来检查黑魔法防御术和魔药学的考场,给你带了点东西,结果到你办公室的时候你已经出门了。”忒修斯与他的社交距离恢复地很快,转过街角迎面撞上几位同事,忒修斯颔首朝他们打招呼,邓布利多闻到空气中隐约有一点酒香。
“蜂蜜公爵的圣诞节新品?”咬破软糖时有粘甜的内馅沾着潘趣酒的味道裹挟他的口腔,邓布利多才在掌心里把包装铺展开来,小蜜蜂的翅膀上抖落下一点糖霜,像是松柏枝条上掉下来的雪屑。
“圣诞特供。”忒修斯总走在他身前一步的位置,因此他看到年轻的傲罗嘴角上扬,舌尖摩擦唇齿,吐出一个单词。“考前也特供一下,去喝一杯?”行至酒馆门口忒修斯斜过眼睛看向邓布利多,他总那样的平静,好像情绪在他的脸上留不下什么痕迹,但酒精总容易地沾染他,他想起他们一起喝过的很多次酒,他不得不承认他在很多昏暗的时候,受用着邓布利多虚假的羞怯,而那不过是酒精留在年长者脸颊胸口的痕迹。
“当然,不过要先等一等,有个人要见。”坐下时他们坐在酒馆一角,灯光昏黄,吧台上媚娃歌声的触角都触不到他们。
“临时起意来霍格莫德转转?”忒修斯坐下来时挑眉看向邓布利多,那人正专心看着不长的酒单,“当然,所以临时调整了与他的邀约。”邓布利多点了点手写在菜单末尾的热红酒,家养精灵又抬头看忒修斯,“一杯红酒。”
他们点第二轮酒时穿着风衣的男人站定在他们桌旁。
是只嗅嗅,忒修斯在脑袋里刨出这一点关于这种动物的知识时,黑色的小动物正站在他胳膊上扯他因为圣诞才佩戴的镌刻家徽上的银色袖扣。“要回家过圣诞?”转过身来邓布利多看向忒修斯的袖口,不受控制地吐出这句话。
“上个月组里抓了一组在麻瓜商场里行窃的窃贼,”忒修斯伸手去触碰那只尚有些羞怯的小兽,“我们一直没追踪到他们的魔杖,结果还是纽特在老宅的动物园给了我灵感。”穿风衣的男人消失在暮色里,邓布利多转脸看向絮絮逗弄嗅嗅的忒修斯,眼尾翘起小小的弧线,热红酒雾气氤氲里好像是要听忒修斯讲完这个故事的神色。
“母亲给我写信,说她上个月丢了婚礼时戴的项链,隔几天父亲又丢了婚戒,家里的汤匙灯链也丢得七零八落,”忒修斯迎上着邓布利多的目光同他干杯,“看来你家中的小家伙要有伙伴了。”热红酒几乎蒸发掉所有的酒精,糖精伴着涩味在余韵里占领味蕾,明明嗜甜,邓布利多却不太喜欢这种酸甜的饮料。“纽特做得很好,即使是在霍格沃茨,也鲜少有学生能如此忠于自己的想法,你的父母也很支持他,身为师长,再没有比这更让人乐于见到的了。”来人送来的小嗅嗅被妥帖地放回笼中,与其说是笼子倒不如说是个精巧的家,“或许要烦请你带回家送给纽特了。”
“我总不能拎着它回魔法部加班。”忒修斯挑眉,他最会拿捏邓布利多的状态,为人师表时这人总心软,于是他也放低姿态磨邓布利多,圣诞节前他总想着再见人一次。“你毕竟是我的学生,”昏暗灯光里邓布利多竟有些狡黠,“无痕伸展咒语用得很好。”皮鞋的尖头踢了踢桌角的公文包。
“走吧,一起回霍格沃茨。”邓布利多当然不会主动提出见面,只不过离学校太近了,忒修斯或许也还有些公务在身。不得不说他看着对面的年轻人时感到趋同,走进官场需要一些察言观色识读人心的天赋,忒修斯在这方面有些过分擅长了,他确实心软,好像这个坐在他对面和他有来有往的年轻傲罗并非是他半推半就、难以言说的情人,依然是那个让他在几门课程中都颇感骄傲的学生。
出来时雪又细细密密下起来,忒修斯走在邓布利多身侧,他本可以施咒撑起伞来,但扭头看到邓布利多抬眼看雪的那一瞬间却觉得一起在雪中散步也很好,他忘了究竟是什么时候他便窥破邓布利多有些冷漠的爱意,他包容、温暖乃至会有些放纵与他在一起的有些难言的关系,但他没有爱或者喜欢,他感觉的到,从来没有以退为进或者言不由衷的小小情趣,他们之间只是一场舞会中你进我退的默契拍档,也许年长者还会与他共舞许久,但散场后也只会有自己带着余兴回家。
“纽特!”走在长廊上时有个小小的身影闯入他们的视线,忒修斯站在长廊的尽头喊住纽特,男孩有些为难地走过来,向邓布利多颔首打招呼,“妈妈让我告诉你,她希望今年圣诞节你可以回家。”男孩支吾着想说些什么,忒修斯赶忙又接了一句,“你的小动物也是。”
“知道了。”纽特还是低着头,手指在斗篷里搅在一起,他一早就看到哥哥和教授谈笑着走来,也许在谈论考场的布置,也许在谈论他的成绩。
那么你呢,忒修斯,你也希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