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姆
——拉姆
“我以为你们的安全屋会看起来更…安全一点？”
加百列站在一个一人半高的书架前皱眉挑剔着，一本尼采的书被他抓在手里，封面上的烫金字在岁月的摧残下已经褪色了不少。
“不如动用你的资源来给我们升升级？”
约翰仗着身高优势，轻而易举地将它从加百列手中夺走，小心地放回到它原本的位置。
“请温柔地对待这些书籍，撒拉弗先生，它们的岁数都很大了。”
声音由远及近的传来，加百列侧着头，越过书架的遮挡向前看去，一个走路有些瘸的男人正朝他走来。
“以及我们并不需要基地升级，多谢你的好意。”他说着，同时站定在加百列面前，得以让加百列看清他的样貌。
两只近乎透明的蓝眼睛镶嵌在一张圆脸上，越过鼻梁，下面是张紧抿到有些歪斜的嘴巴。粗黑框眼镜盖在他的上半张脸上，遮挡掉了些许生人勿进的气势。总的来说，很符合加百列对那种幕后者的幻想。平庸，低调，除了腿瘸之外就再没有什么记忆点，非常容易融入人群。
“所以你就是那个神神秘秘的老板了？和我想象的大同小异。”
“里斯先生告诉我你想过来帮忙以还清人情。”眼镜男说，“如果要将你安排进我们的计划内，我就需要对你的能力有一个综合的判定。请组织一下你的语言，撒拉弗先生，然后将你所能及所不能做的事情告诉我。”
“你现在面对的是巫师里最有天赋的那个，无意冒犯，但我相信你的打手一定打不过我。”加百列说，“现代兵器我也样样精通，至少市面上流通的枪械我都会。”
“这么说，你曾使用过它们？”
“在靶场，没错。”
“没有真正和敌人交手过，没有将枪或魔杖抵在别人的身上以求威慑或自保。”
“只是没有那个机会而已，如果真到了那个时候，我会毫不犹豫地举起手，将子弹或魔咒射出去，看着”
“不。”
加百列的话被打断了，他有些困惑地看着面前的那个眼镜男，不明白他的意思。
“我并不是要求你一定要杀死谁，撒拉弗先生。”他说，“而是希望你尽可能避免伤人，并且绝对不可以杀人。”
“什么意思？”
“这是我们这行的规矩，具体事项你可以去问里斯先生。好了，接下来我需要给你们讲解一下这次的号码。”眼镜男说，“顺便一提，你可以叫我哈罗德。”
碍于加百列还未满十六周岁，他只能坐在约翰的副驾上陪他一起盯梢，而不是像他最开始设想的那样独自一人行动。车厢里的空气对于两个差不多高壮的男性来讲有些稀薄憋闷，加百列将车窗摇下了一点，仰头贴近那道窄窄的缝隙，贪婪地呼吸着新鲜空气。
约翰时不时瞟他一眼，嘴角带着微笑。
“不像你想得那么有趣吧。”他说，“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闭嘴。”加百列没好气地说，“既然我答应了，那就肯定会帮你们办完这件事。”
“行，当我没说。”
约翰不再说话，只是坐在车里默默观望着，时不时举起手中的望远镜，透过几层玻璃去看远处一家餐馆里的情况。现在不是用餐时间，所以里面的客人并不多，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个坐在柜台那，彼此也不说话，要么专心地盯着挂在墙上的电视看新闻，要么就是用叉子扒拉盘中的食物。和绝大多数的餐馆状况没什么不同。
坐在旁边的加百列自然也有样学样地拿起望远镜看着。他们的目标是个平凡甚至有些落魄的中年男人，在这个不甚温暖的天气里，他只穿着一件夹克，下身套着一条洗到发白的牛仔裤，歪歪斜斜扔在邻座上的背包同样旧的可以。面前的餐盘里只有些豆子豆泥之类的东西，看上去没有丝毫食欲。
持续观察这么一个普通人，还要保持着高度专注，对加百列来说实在是件难事。他只看了不到十分钟就开始走神，最终选择向无聊投降，开始和约翰攀谈起来。
“或许在这个空当你可以给我讲述一下这个任务的具体细节，毕竟你老板讲话太模糊了。”
“我倒觉得他把该讲的都讲了。”约翰说，“姓名，年龄，工作岗位和家庭住址。这就是我们需要的全部信息了。至于他要干什么，和谁曾经有过过节，以及是嫌疑人或是被害者，全部属于我们的工作范围。”
“你知道我们可以对他用摄神取念的，对吧。”
“可以，当这样做相当不人道。我最开始也向哈罗德这样建议过，出于效率方面的考虑。但他拒绝了。”
“真是有够古板的。或许你该给他用用，看看他脑子里到底想到是什么。”
“我一直都能听见你们说话，撒拉弗先生。”
耳机里突然传来哈罗德的声音，即便在听过加百列给出的极具冒犯的建议后，哈罗德的声音也依旧是淡淡的，听不出来什么感情波动。
“我知道。”加百列笑了，“所以你从现在开始就要小心了，不要被你的员工钻了空，将你的脑子看的一清二楚。”
“里斯先生不会那么做的。”哈罗德说。
“那你还真是相信他。”
加百列哼了一声，主动换了个话题。
“跟我说说你的那个不杀原则吧，假设他要是想杀我呢。”
“我的建议是打他肩膀或者膝盖，逼不得已时钻心剜骨也可以在考虑范畴之内。”约翰说，“不杀人同样是对你的一种保护，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承受的起杀人带来的代价。”
“这话出自一个前傲罗对英美境内拥有最多仇家的巫师的说教。”加百列说，“我不觉得我会有什么负罪感，尤其是当他想要伤害我的时候。”
“很多人都这么说过，很多人。”
约翰摇摇头，继续架起望远镜去看餐馆里的那个人。
“他要离开了。”约翰说，“把你的安全带系上。”
“如果再让我听到一句这种拿我当三岁小孩的话，我一定会直接冲过去对你们的号码用摄神取念，再用最快速度完成这个该死的任务，最后和你找个地方打一架。”加百列说着，从座椅旁边拉来安全带系好。
他们一路从还算繁华的大道开去了人迹罕至的墓园，里面前来祭奠故人的麻瓜并不多，一眼望去只有一排排或新或旧的墓碑，齿列般交错矗立在土地上，告诫着过往的人们这里才是最终归宿。
加百列比约翰抢先一步跑下车，为自己施加上削弱存在感的魔法后，鬼鬼祟祟地跟着号码一起进入了墓园的深处。他的目的地是一块有些年头却异常干净的墓碑，凿刻在石头上的字迹被岁月打磨下去了一些，但仍清晰可辨。
男人从他的背包里拿出几样清扫工具，安静地跪在墓碑前面，细细除去墓碑上的灰尘和周围的杂草。
“我找到那个孩子了，安妮。”男人边做着这些活计边对着墓碑碎碎念着，“放心，爸爸肯定会帮你把心脏抢回来，那本来就是你的东西。”
心脏？加百列皱了皱眉毛，他从背包敞开的夹层中看见了手枪的轮廓。
“一个人在这很无聊吧，没事，看爸爸把什么给你带来了。”
男人擦了擦手，小心翼翼地从包里捧出一个精致的八音盒。一个漂亮粉色拱顶下面是一圈神态各异的旋转木马，全都被漆成了小女孩最喜欢的那种温柔绚丽的颜色，飘逸的云朵浮雕盘绕在八音盒的底座。男人轻轻将这个八音盒放在墓碑前面，用手扭了几圈后，清脆的音乐咯噔咯噔的传了出来。
“之前你就吵着管我要这个，当时爸爸说等安妮手术完了当出院礼物买给你，谁知道这一等就是五年……”
他的声音哽咽了，像是突然被谁掐住了喉咙。
“没事，没事。”男人抬起手掌擦掉眼角的泪水，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继续说，“很快爸爸就过去找你，等着爸爸。”
接下来男人就开始说些有关于他现在生活的事了，加百列没再继续听下去，一路沉默地回到了车上，约翰还在等着他。他们的耳机都是互相连通的，所以加百列没再赘述一遍刚刚发生的事情。
“关于他说的心脏。”加百列开口时才发现他的声音也有些沙哑，不得不轻咳一声再继续，“你们查出来什么事了吗？”
“我检索了一下拉姆先生的医疗记录，他的确有一个女儿曾因为先天性的心衰而住院。”哈罗德说，加百列能听见他那边键盘被敲击的声音，“上面也显示拉姆先生曾为女儿的心脏移植手术交纳过费用与定金，不过它们后来又被退还到了他的账户里。”
“有人抢了他女儿的心脏。”加百列说，“他现在准备夺回来，而且很有可能在杀完人之后自杀。我刚刚在他的背包里看见了枪。”
“你找到我们的被害者了吗，芬奇。”约翰问。
“还没。”哈罗德说，“这颗心脏的去向很模糊，医院的记录单在这方面选择了一笔带过。”
“一个有权势的人，要不就是有钱。”加百列插嘴道，“不论如何都是当时的他惹不起，现在应该也同样惹不起的人物，不然他不会想要自杀。我相信他不是第一天打探出是谁拿走了他女儿的心脏，只是他为什么现在才打算动手。”
“这就属于我们要调查的事了。”约翰说。
“祝你们好运。”哈罗德说，“继续跟着拉姆先生吧，医院那边我会去问。”
约翰的黑色轿车再次行驶在马路上，一根近乎透明的长丝线绑在加百列的小拇指上——那是经他改造加强过的踪丝，比GPS还要精准——从窗户缝那飘出去，浮动着为他指引方向。加百列的眼睛瞟向窗外，思考着假如他像安妮那样死掉，他的父亲是否会孤注一掷的为他复仇。
应该是不可能的，那个将万物都看作牌桌上筹码的老家伙不把他的死当作一张有价值的卡牌就不错了。加百列的神色在他都没注意到的时刻落寞了几分，好在他新换的这张脸长得和斗牛犬有几分神似，层层叠叠的褶子让谁都看不出他到底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