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星
——晨星
拉姆的路线并不复杂，也可能是他没别的地方好去。沿着大道逛了一圈之后，他们便跟着拉姆回了家。拉姆所住的街区很可能发生过不止一次的火灾，墙面充斥着丑陋的，牛皮癣一样的黑疤，摆在大街上的垃圾桶更是坑坑洼洼，肮脏的纸屑和垃圾袋从铁桶们身上的窟窿中钻出来和人们打招呼，像是从垃圾桶体内流出的内脏。
为了避免引人瞩目，约翰将车停在了离那十几米远的地方，他们一起步行过去。一路上加百列都在小心的不让自己鞋踩到路人吐在地上的口香糖，或是别的什么乳白色东西。
“后悔了吗？”约翰问他。
加百列只是神色复杂的看了他一眼，难得没有反驳回去，只是低声抱怨了一句恶心的麻瓜。
“这样的巫师也大有人在。”约翰说，“当傲罗，什么都能看见。”
“幸好我以后不会做这样的工作，我宁可去当打字员也不要踩在别人的屎上。”
“屎可不会是你遇见的最恶心的东西。”
“我要吐了，”加百列吞了一口口水，“别说了。”
约翰笑笑不再说话，带着加百列走进了街边最近的一家小饭店里。服务员在他们坐下五分钟之后才走过来，漫不经心地问他们要点什么。
“两杯咖啡，有什么招牌菜推荐一下吗？”约翰问。
“你喜欢陈年芝士加不知来源的肉饼做成的三明治吗？”服务员问，“我们的主厨保证它们组合在一起时不会发生爆炸。”
“我更想要看看你们的卫生许可。”加百列说，同时他眯起眼睛去看服务员的胸牌，“你们这有这种东西吗，麦克斯？”
“我可以回答你，和我的养老保险一样，没有。”坐在门口的收银员抢先一步回答了加百列的问题，接着他和麦克斯对视一眼，同时大笑起来。
“瞧，屎不是最恶心的东西。”约翰笑着说。
加百列沉默了，他勾着手上的踪丝，祈祷拉姆能在他们的餐点上来之前做出行动。
幸运女神很少垂青于加百列，这次也不列外。直到他们的餐品全部上齐，咖啡也像模像样的摆上桌时，绑在加百列指尖上的踪丝还是没有丝毫移动的征兆。
“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加百列说。
“你的三明治？还是费恩.拉姆。”
“当然是拉姆，”加百列说，“这三明治都不需要看，它就是不对劲。”
他抬手厌恶地将三明治推到一边，继续说：“绑在我手上的踪丝已经很长时间都没有动过了，这不对劲，就算拉姆是个喜欢躺在沙发上一动不动的懒蛋，那他也不可能连一些无意思的小动作都没有。”
加百列朝着约翰举起自己的小拇指，一根仅巫师可见的丝线无精打采地垂在那，和他们软趴趴的三明治有些神似。
“自从拉姆回到他的房子之后，这线连最基础的晃动和拉紧都没有，这不正常。”
约翰眯起眼睛，伸出手轻轻捏住那线往回拉，可踪丝并没有像他们想象的那样绷紧，而是顺滑的被拉回了一段。
“在你当傲罗的那些年里，有碰上过能切断踪丝的案例吗？”加百列问。
“一切皆有可能。”约翰说，“走吧，我们需要来一次登门拜访了。”
他们一路沿着踪丝的痕迹进到拉姆的房子，空荡荡的大厅和卧室印证了最坏的猜想，他们把拉姆跟丢了。
约翰从门口的墙上拿下了一柄吉普赛风格的刀子，另只手捏着加百列的踪丝来到刀刃的上方，随着松手的动作，踪丝甚至在还没碰到刀刃的时候，就已经被轻松地分割成两段。
“什么？”加百列嘟囔了一句，他又被扔回到了地上，和灰尘们躺在一起。
“你说什么？”他又喊了一句，同时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只是一直没有成功。最终他选择了向头晕臣服，破布似的瘫在地上，感觉有什么正在从他的胃里往上涌。
“操他妈的，我连那咖啡都不应该喝。”
加百列歪头吐了出来。
从出生到现在，加百列从来没被任何人揍过。因为很多时候他光是看见父亲坐在那就已经被无声的压迫感挤到抬不起头，更不敢有想违抗他的想法。他像棵被矫枉过正的树那样孤零零的生长着，枝干挺拔，叶子繁茂，结出的果实更是甘甜。但在阴暗的地下，那些被土壤埋没的地方，加百列将他的扭曲丑陋的根藏在那。
他骄傲又自卑的生长着，断然地将自己凌驾于所有生命之上，直到约翰用自己的拳头打碎了这种的假象。
加百列趴在地上，他的呕吐物静静地散发出一股烟灰的气味，加百列从里面发现了一些汉堡残渣。这令他更想吐了。
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再次发生，加百列咬牙从地上将自己撑起来，脚步虚浮地走去了拉姆的卫生间，扭开水龙头用冷水让自己清醒一点。
早在加百列躺在地上的那段时间里，他的复方汤剂就已经失效了。现在倒映在镜子里的是加百列自己那张苍白的脸：他的额角和嘴唇都打的破口流血，眼角有很大一片青紫，单侧鼻孔淌着血。当他捧起水去洗脸的时候，刺痛袭击了他的神经。
这些都让加百列感觉自己还像个有血有肉的人。
混了血的水打着旋从盥洗盆中央的黑洞里流走，加百列闭上眼睛，感受着他放在十五加隆身上的咒语，于下一秒消失在了空气中。
他来的正是时候，这场事件的所有主角都到齐了：拉姆双目圆睁地怒视着路西法，手里紧紧地握着加百列曾看到过的手枪，枪口还在轻轻颤抖；路西法拿着枪抵在哈罗德头上，大叫着让所有人都别动；约翰用枪指着已经发了疯的拉姆，警告他不要轻举妄动；哈罗德一句话都没说，双手扒在路西法的手臂上，看起来像是被路西法勒得有点喘不过气。
加百列的移形咒用的很好，有着和鬼魅相似的安静和迅捷。再加上处于漩涡中心的几个人都将自己的注意力放在了对方身上，没人有闲心去瞥一眼他们身后那个阴沉昏暗的死角。小加隆躲在那，看见加百列后四脚并用地往他的口袋里爬。
如果把这的情况拍下来，指不定能在摄影展上获奖。
加百列这样想着，同时从袖口内滑出自己的魔杖，杖尖对准了路西法。同时他还伸出了一根手指，指头正对着拉姆。
“除你武器！”
他喊出这句咒语，两人的枪应声飞出。接着又是一句手枪飞来，他们的手枪就硬生生地在空中改变了自己轨迹，回旋着跑到了加百列手里。
这一切都在几秒钟内完成。
“蠢货。”加百列说，他的杖尖依然对着路西法，威胁他将手松开。
“这不可能！”路西法大叫起来，“怎么可能有人能同时发出两道魔咒。”
“一切皆有可能。”加百列说，“在今天之前我还没想过有人能把咖啡泡的像刷锅水一样呢。也像你奇迹般地甩掉了你爸爸给你的十五个保姆，还阴魂不散地跑到美国想要杀了我。”
“好，行，你抓到我了，然后呢？”路西法自暴自弃地举起手，让哈罗德能走回到他们这边。
“你要杀了我吗？你有那个胆子杀了我吗？”路西法挑衅着，“杀了我，其他人就有正当的理由来捕杀你和你爸爸还有你们家那些疯子党羽了。”
“首先，如果我要杀你，所有人都不会看出来是我杀的你，就算他们心知肚明。”加百列说，“其次，今天我的工作是救人，我才不会因为一个蠢货就增加我的工作量。”
路西法依然不依不饶地争辩着，似乎这些幼稚的斗争能给他带来无上的满足与光荣。
就在他们两个斗嘴的时候，不死心的拉姆顶着约翰枪口的威胁再次冲了上来。约翰打中了他的膝盖，可拉姆却并没有像预期中那样倒地，而是拼命地以一种扭曲的姿态冲向了路西法，将他撞倒在地上。加百列一枪打在拉姆耳边的水泥地，试图用枪声威慑他让他安静下来。
“你杀了我女儿！”拉姆似乎完全听不见，双手死死掐着路西法的脖子，“是你杀了她！”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咳咳……”
路西法的脸憋得通红，用手死死地扳着拉姆的手，两条腿也在地上乱蹬乱踹。
“我他妈都不认识你！”
“松手！”加百列大喊一声，想要直接开枪打爆这个疯子的头，手却怎么也摁不下扳机。哈罗德将手搭在加百列的枪上，压下他颤抖的手，告诉他约翰会处理这件事。
约翰处理得很好，他像撕开两块贴在一起的胶布那样撕开了路西法和拉姆，然后用自己隔在两人中央。
拉姆被甩到一旁，嘴里还在不断念叨着：“安妮的心脏，那本该是安妮的心脏……”
“真他妈是个疯子。”路西法咳嗽着，朝着地上啐了一口。
哈罗德往前一步，转身用自己的身体替加百列遮盖掉了前面的狼藉。
“我们会从这接手其他的事情，你该回家了，撒拉弗先生。”哈罗德说。
“拉姆会怎样。”
“由法律决定他的惩罚，我们无权参与。”
“可错不在他，而且路西法也不可能”
“你们都是他的帮凶！”拉姆怒吼的声音盖过了加百列要说的话，他再次从地上跳起来，拖着一条受伤的残腿扑向哈罗德。
约翰举起枪打向了他的另一条腿，他想就这样化解掉这场算不上危机的威力，可他却没想到加百列的手跟他同样快。只见加百列一手拉着哈罗德远离拉姆的袭击，另只手对准拉姆直接就扣下了扳机。他本来想要打的是拉姆的肩膀，但因为约翰对他另一条腿同时发动的袭击，使得这一枪恰好打穿了他的脑袋。
红红白白的东西顺着拉姆破损的脑壳飞了出去，拉姆随之应声倒地，充满血丝的眼睛仍愤恨地瞪着天花板，仿佛灵魂依然受到复仇之火的炙烤。
加百列颤抖了一下，呕吐感再次从胃涌上了他的大脑，幸好他此时已经没什么可吐的了。
“瞧，我就说在遇上敌人的时候我会毫不留情地打爆他们的脑袋。”
谁都没接这个话茬，路西法更是转身离开了这个地方。
“我不会把这事说出去的，人情还人情。”路西法说，加百列将他的魔杖抛还给他。
“再见了，撒拉弗家的蠢货。”
“我，我也走了。”加百列说，“剩下的你们自己处理吧，有机会我会给你们寄明信片。”
“你不会找到我们的。”哈罗德说。
“但你们会找到我，我很好找，想杀我的人到处都有。”
加百列也消失在了空气里。
在回家之后他没和任何人打招呼，而是直接冲向了浴室，将自己泡在一缸暖呼呼的热水里。他的手依然在抖，简直像得了帕金森。
拉姆所遭受的苦难在加百列开枪的瞬间转移到了他身上，地狱的火舌已然缠绕住他的脚踝，嘶吼着要将他也拽进盛满炙热悔恨的岩浆中。加百列将头埋在膝盖之间，颤抖着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