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瓶记忆
——第一瓶记忆
一柄金钥匙出现在亚兹拉菲尔面前。那时他正和他的男友在厨房准备中午的餐食,手上沾着面粉,胸前系着围裙。那支古朴陈旧的钥匙就在他转身查看烤箱的功夫,如一只轻盈的蝴蝶般飞到了他面前,无声的散发着惊人的诱惑力。
它是个漂亮的钥匙,就算身上已经因为时间长久的冲刷抚摸而变得有些暗淡,曾经锋利的边角变得圆钝,被匠人用手工和魔法种植在它体内的美丽也仍会从某个点四散到空气中来。它有着一个大大的钥匙柄,厚实的金片被匠人们精心雕琢出好看的镂空,曲曲绕绕的金线在中间汇聚成撒拉弗的家徽,一颗像小拇指头那么大的紫宝石镶嵌在上面,正好成为家徽中央的,狮子的眼睛。几个拎着树枝和权杖的飞鸟围绕在狮子周围,它们都被小心的点上了多彩的珐琅,亚兹拉菲尔甚至能看见那些鸟的羽毛纹理和树叶的叶脉。
钥匙的长端从狮子脚下踩着的宝剑开始向下延伸,宝剑周围的边齿被捶打成了狮子獠牙的形状,即使是在它铸成很多年后的现在,它们看着依然是似乎一不小心就会被划破手指的锋利。
钥匙在亚兹拉菲尔的面前停留着,绚丽的光彩从顶端的紫宝石中辐射出来,直到亚兹拉菲尔再也经不住诱惑地伸出手去,将它握在手心里时,那钥匙才不再像个霓虹灯那样闪个不停。
“那是个什么鬼玩意?”克劳利从亚兹拉菲尔的肩膀后面探出头来,疑惑地盯着那只钥匙。
“我不知道,它是突然出现在这的。”亚兹拉菲尔说,钥匙平躺在他手里,奇迹般的没沾上一点面粉。
“等等,这个家徽我看着很眼熟,又是狮子又是鸟的,我肯定在哪见过。”克劳利嘟囔着,从腰间别着的套子里取出他的魔杖,施了许多检测魔法在那柄钥匙上。
“我看着也很眼熟,应该是在哪个大门上见过。”亚兹拉菲尔说:“好像是谁家的家徽?但我想不起来具体是谁家的了。”
“你说的对,这的确是家徽”克劳利点点头,随着记忆的苏醒,他的表情变得凝重。“我说我怎么看着它那么眼熟,因为这是他妈撒拉弗家的家徽。”
“加百列家的?”亚兹拉菲尔的声音猛然高了一个八度,连捧着钥匙的手都有些不稳。
“那,那我们是不是应该把这东西上交给魔法部,在他们察觉到什么异样之前。”
当上交两个字从亚兹拉菲尔嘴里说出来时,钥匙很明显不情愿地扭动了一下。这对一条钥匙来说可是个极惊人的大事,毕竟构成它的主要材料是固体黄金。
“最好不要,你才刚从那些蝗虫一样的记者手底下逃出一条命来。要是让魔法部知道这事,估计我们又要换门了。”克劳利摇摇头,说:“你先把它给我,我来想办法。好歹我也在麻瓜事务处理司呆过两年了,总比你有经验。”
亚兹拉斐尔不太想将这样一个烫手山芋交给克劳利处理,但一时半会却也想不到别的办法。他只能尴尬地站在原地,捧着婴孩一样地捧着那个钥匙,试图把用眼神将它从房间里抹去。
就在他们彼此拉扯的时候,那条机灵诡异的钥匙竟像感觉到屋内凝结的气氛似的,自主地从宝石中发出光来。亮紫色的光就像是一道滚烫的铁水冲上了天花板,房间里的一切开始不由自主的以钥匙为中心旋转起来,他们刚刚做好的面饼也没能幸免于难。厚实的面坯在飞翔过程中被不断拉扯长大,最终变成了一张漂亮的披萨饼皮,只可惜他们没办法享用了。
“它好像不太愿意跟你走!”亚兹拉斐尔仗着地理优势,手疾眼快地拉住了身边最沉的一个炉具,同时还伸手抓住了克劳利的手腕,以免他太过高瘦的身躯被轻易地卷进漩涡里。
“这叫不太愿意吗?!它明明是想谋杀我们!”克劳利朝着亚兹拉斐尔大喊,他的两只毛绒拖鞋已经离开了他的脚掌,直直飞进漩涡中心不见了。他的裤子也正岌岌可危地抽动着,仿佛随时都会脱离腰带束缚,奔向未知的自由。
“以你对加百列的了解,这玩意有什么咒语能让他关上吗?比如咒立停,芝麻开门之类的?”
“以我对加百列的了解。”亚兹拉斐尔喊:“这东西在没得到它想要的之前都不会停下的。看!那是我们的水晶杯吗?”
“啊,操!”克劳利在空中以一个极其困难的劈叉动作,用脚趾夹住了水晶杯的边缘。可很快它就又飞出去了,钥匙的吸力正在不断增加。
“我感觉我的手要断了,亚兹。你放手吧,我希望他们发现我尸体的时候,我还能保持现在这样的酷炫有型。”
“不要再乱说了,谁知道那钥匙会通向哪?万一是个巨大的绞肉机,你不会比一盆肉馅更有型的。”
随着时间的推演,飞在空中的已经不光是屋内杂碎了,几个沉重的大件也不可避免地朝着钥匙的方向移动,房间中充斥着风的咆哮和金属摩擦木质地板时的刺耳声音。被亚兹拉斐尔寄予厚望的炉具也没能幸免,它已经开始微微向上倾斜抖动,再这样下去,脱离地面只是时间问题。至于亚兹拉斐尔和克劳利两个肉体凡胎的巫师,他们早就像串风筝一样被钥匙吸得直直的了。
“我要抓不住把手了。”亚兹拉斐尔喊,他眼看着他的手指正一根一根地从把手上面脱离下去,过程缓慢而又绝望。
“松手吧!我不希望来清理现场的人,因为屋子里一团狼藉就把我们的死因定义成感情纠纷,因为我们压根就没有感情纠纷!”克劳利说,他的裤子已经从身上脱离下去,两条劲瘦多毛的长腿随着亚兹拉斐尔体力不支的晃动而左右摆个不停。
“我觉得放不放手已经由不得我们管了。”亚兹拉斐尔面色狰狞地看着那个亮晶晶的把手,那上面仅剩下一根手指,还正不断往下滑落。几秒钟之后,他们就像两个被击飞出去的弹珠一样滚进了钥匙中央形成的大坑里。屋子中间的风暴停止了,钥匙也像从未出现过那样消失在空中,连一丝痕迹都没有。
克劳利最先摔了下来,亚兹拉斐尔紧随其后。一张不知道因为什么摆放在那的巨大床垫吸收了全部的冲击力,让他们身上连点挫伤都没有。
即便是这样,他们也还是废了点时间才从床垫上爬起来,晃着自己的迷迷糊糊的脑袋,四处张望着周围的景色。这都怪钥匙穿越的方式太粗糙,严重破坏了他们的耳前庭平衡,任谁都无法在那样剧烈又多彩的眩晕感下那么快找回对四肢的控制。
“我们这是在哪啊。”亚兹拉斐尔捂着头,眼睛从手掌下面警惕地查看着四周。这地方他有些眼熟,但头晕让他无法再更进一步地思考这究竟是哪里。
“很简单的问题,我们拿的是撒拉弗家的钥匙,如果它没想杀了我们的话,我们现在应该就在所有人都想找到的撒拉弗庄园里。”克劳利的状况比亚兹拉斐尔要好一点,他已经能直着身子站在小石头铺成的路上观看风景了。
“我以为钥匙会带两位先生以一种更温和的方式过来的,真抱歉,这已经是我能做的最好的补救措施了。”一个柔柔的声音从树丛里跳出来,克劳利下意识地猛转头过去,却差点让自己晕的跪在地上。
“……汤米?是你在说话吗?”亚兹拉斐尔从他的手掌中抬起头,眯着眼睛四处看。
“是我,亚兹拉斐尔少爷。几年不见您长高了好多。”
汤米从灌木丛中跑出来,他还穿着那身白布袍子,只不过身上又多了一条围巾和一副手套。
“你们两个认识?”克劳利敲着自己发昏的头,蹲在地上问他们。
亚兹拉斐尔不太想回顾这段尴尬的历史,但汤米可不这么觉得,他自在地回答了克劳利的问题:“嗯,之前加百列老爷带他回来过圣诞,我们见过。对了,我相信这条裤子是属于您的,克劳利先生。”
汤米从灌木丛里拿出来一条被叠得整整齐齐的裤子摆在克劳利的手边。
“你认识我?”克劳利拿过他的裤子想穿上,只是两条腿怎么也不听使唤,在空中画着圈的不往里面钻。可亚兹拉斐尔此时自顾不暇,最后还是汤姆帮忙拉着裤腿,才让克劳利能不那么狼狈地穿回他的裤子。
“谢谢。”克劳利说的很尴尬,他几乎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是我的荣幸,先生。”汤米说,“至于我是怎么认识您的,每天都会有猫头鹰为庄园送来最新的预言家日报,在大战的那段时间里,您和您的同事们很出名。”
“哦,那个,那是部里的决定,我做的事情不比任何一个傲罗多。”克劳利挠着头,失去了墨镜遮挡的眼睛四处乱瞟,他真的迫切地需要一个地缝。
“呃,亚兹拉斐尔,你没什么想和这位小精灵朋友说的吗?”
“别担心先生,我不会对你或是亚兹拉斐尔少爷做什么。这是老爷的命令,他不希望我们参与到这些事情里来。”汤米说。
“你为什么要叫他少爷。”克劳利残存的警觉从晕眩中苏醒,他看向亚兹拉斐尔,结果发现对方也是一脸的困惑。
“是啊,如果不是他提起我都没注意到。你之前也是像叫克劳利那样叫我先生的,为什么突然改口了。”亚兹拉斐尔同问道。
“这个事情的原因我想还是您亲自去看效果比较好,但如果您不想让我叫您少爷的话,我也可以改回先生的称呼。”汤米说。
“改回去吧,谢谢。”亚兹拉斐尔立刻回答到,但他很快就意识到了自己这种迫不及待的语气有多无理,于是他追着找补了一句。“别误会,只是少爷的这个称呼总会让我想起加百列。”
“没关系的,汤米理解您的想法。”小精灵的表情依旧很柔和温顺,没有半点被冒犯到的样子。
“那么亚兹拉斐尔先生,如果您休息好了就叫我,汤米会带着您们进到宅子里面。现在容我失陪一下,这里已经好久没来过客人了,许多地方都需要整理。”汤米说完向他们二人鞠了一躬就走了,留下克劳利和亚兹拉斐尔两个在原地整理情绪。
“我知道你有很多想问的。”亚兹拉斐尔抢先开口,他痛苦地将脸埋在手心里,白色的卷毛没精打采的耷拉着。
“就,等一下好吗。这头痛和晕眩让我没办法正常的思考。”
“随便吧,你可以休息够了再开口,我也需要喘口气。”克劳利说,他后倒在了那张大床垫子上,深吸气直到他的肺发出抗议的胀痛后再一股脑吐出去,让大脑好好清醒下。
他们之间沉默了一会,然后克劳利率先开口:“我知道加百列带你回来过。但圣诞节?那有点浪漫过头了。”
“让我想想怎么和你解释。”亚兹拉斐尔叹了口气,他感觉自己脑袋里有一根大筋在突突直跳。
“约会?”克劳利问,他的语气酸溜溜的。
“不完全是。”亚兹拉斐尔摇摇头,“我和加百列的确有过一段浪漫关系,但很短暂,非常短暂,那段关系甚至连圣诞节都没撑过去。在我离开他家之后他就消失了,不管是猫头鹰还是电话全都联系不上。直到五年级开学我返回霍格沃茨的时候才有了点关于他的消息,校长说他转学去美国了。”
“听上去非常不负责。睡完就跑,连高中男生都不如。”克劳利发表了自己的点评。
“或许吧。”亚兹拉斐尔一点都不想和自己的现男友辩论自己的前男友,“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当时他怎么带你来的。”克劳利问。
“租车,司机把我们拉到一个小胡同里,然后加百列带我钻进了一堵蓝盈盈,果冻似的门里,再睁眼我就在这了。”亚兹拉斐尔说,“总结起来就是他神乎其神的魔法。”
“提问结束,结论是加百列是个聪明的混蛋。”克劳利说,然后他呼叫了不知道在哪工作的汤米。
“我来了先生。”汤米砰的一声出现他们眼前,手里还端着两杯温热的奶茶。“想来一杯吗?”
“闻上去不错。”克劳利接过了其中一杯,伸着鼻子凑到杯壁边上闻味道。
“尝起来更好。”亚兹拉斐尔说,刚刚还缠绕他不放的苦恼,在看见这杯诱人饮品散发的甜蜜香气时立刻消散的无影无踪。几乎是迫不及待地,亚兹拉斐尔将自己的嘴唇贴上了杯子,斯文地喝了一大口。温暖,舒适的感觉立刻从他的胃底蔓延至全身。
“不错,起码你看上去是这样。”克劳利说,他没喝自己那杯,只是端着它站起来,等着小精灵带路去参观加百列的府邸。
他们一路安静地走到快要到门口的位置,然后汤米突然顿住,像想起点什么似的攥起一边的拳头,接着砸在了自己的另一只手上。
“汤米真该死,居然忘了对二位先生说这么重要的事情。”小精灵苦恼地开始揪着自己的袍角,同时以非常抱歉的目光看向亚兹拉斐尔。
“汤米真是个粗心大意的小精灵,只是因为自己熟了就想不起来对别人解释。”汤米平日里总是支棱着的耳朵此刻垂了下去,亚兹拉斐尔相信他是真的在后悔。
“什么事情?你现在说也来得及。”亚兹拉斐尔说。
“确实,总比等我们进去了再想起来要好。”克劳利说,“让我猜猜,加百列的诅咒?还是什么黑魔法武器。”
“都不是。”汤米摇摇头,接着他看向了亚兹拉斐尔,说:“不知道先生还记不记得当时您和老爷回来的时候曾带回来了一只小蜥蜴?是老爷亲自把他的养殖箱带回来的,你们叫它十五加隆。”
“有印象,当时还是我叫他买的,因为我觉得他们两个长得很像。”亚兹拉斐尔说,“怎么了,它出什么事情了吗?”
“不是什么不好的事情,这点您放心。”汤米说,他苦恼的绞着手指,似乎是在纠结怎么和亚兹拉斐尔解释这件事情。
“嗯……经过十几年的饲养,老爷发现它其实不是一只蜥蜴。”汤米说,“它是一只龙。”
“一只啥?”克劳利比亚兹拉斐尔还要先惊叫出来,他有点不可置信地比划着自己的手,试图在空中描绘出一只飞龙的形状来。“加百列在他家里养了条龙?还是在宠物店买的?”
“恐怕是这样的。”汤米点点头,“现在它正趴在屋子上面晒太阳,汤米想应该先对两位解释一下,以免到时候被吓到。”
“没差,你只是让我们现在被吓到了而已。”克劳利说。
“克劳利,这很不礼貌,你不应该对汤米这样。”亚兹拉斐尔伸手拉了一下克劳利的袖子,示意他道歉。
“好吧好吧,不好意思小汤米,我刚刚只是有点太震惊了。”克劳利说,他从他的口袋里翻出来一只墨镜——没人知道克劳利是怎么保证它在任何场合里都不会从他口袋中飞出去的——戴在了脸上。
“我只是太过震惊了。”他说,“如果他有龙,当时他明明就可以骑着龙把整个伦敦烧成一片废墟,比尼禄时期的罗马还要糟的那种废墟。”
“老爷不想让我们卷进这种事情里,他总说牺牲品要他一个就够了。”汤米说,他带着亚兹拉斐尔他们又重新行走在路上。
“你可没跟我说过你还和加百列有过一个蜥蜴。”克劳利在走路的时候和亚兹拉斐尔咬耳朵。
“你有没有意识到你现在特别像个吃醋的高中女生?”亚兹拉斐尔说。
“那不是正好吗,他是高中男生,我是高中女生。”克劳利哼了一声,把头转回去,继续歪歪扭扭地走在鹅卵石铺成的路上。
亚兹拉斐尔不得不承认,在十几年没回过这里之后,他已经忘记了撒拉弗庄园到底有多大。光是一条同样宅邸门口的鹅卵石路,他们就像没有尽头似的走了起码有十分钟。等到他们站在门口时,亚兹拉斐尔的腋下已经有点出汗的征兆了。
他们第一眼并未看见盘踞在屋顶上的十五加隆,它的鳞片实在是太有迷惑性了,这让它近乎完美的融入环境里。直到汤米吹了个口哨,那懒洋洋的畜生才睁开自己的眼皮,带着一对野性金瞳从上面飞了下来。宽大翅膀卷起的风吹得亚兹拉斐尔睁不开眼,他这才意识到克劳利随身带墨镜可能不是为了装酷,而是他的某种职业需要。
“梅林啊。”克劳利赞叹的声音淹没在飞龙落地时的噪音里,包裹在词语中的赞美让亚兹拉斐尔直接透过墨镜,猜到了克劳利此时的眼睛瞪得有多大。
“我不记得当时我们买它的时候,它的背后有长翅膀。”亚兹拉斐尔说,他被迫眯起眼睛来抵抗空中扬起的灰尘。
“的确没有,先生,我们请来的专家说它就是这样的品种,它的小翅膀就是要比别的龙晚长出来几年。”汤米说,它只是举起一根手指就让周围的风沙全都停下来。
“坏孩子,都说了不可以这样下来,会伤害到老爷喜欢的植物。”汤米不那么严厉的训斥了一句,十五加隆打了个响鼻,重新在地上趴下晒太阳。
“别在意先生们,它总是这副没睡醒的样子,老爷说它可能是在为未来积蓄能量。”
“未来?”亚兹拉斐尔惊奇地问:“我还以为它懒是天性,因为当时加百列买它回来的时候它就是现在这种状态。”
“只是猜测,老爷觉得它很可能有预言天赋,只是不知道可以预言到多久以后,也不知道该怎么获得这份预言。”汤米说,“别太纠结在这个上,看,这里就是大门,两位可以进来了。来的时候请务必小心,不要踩到它的尾巴。”
汤米灵巧地从龙尾巴那跳过去,轻轻推开了那两扇沉重的铁门,然后站在门口微笑着等待他的客人。
“我现在怀疑这小精灵到底有多强了。”克劳利在翻过十五加隆的时候和亚兹拉斐尔耳语。“当初要是把他的信徒全换成这种小精灵,我们必输无疑吧。”
“汤米不是说过吗,加百列不希望他们卷进来。”亚兹拉斐尔说。
“他还管自己叫牺牲品呢。”克劳利说,“要我说,我们这些需要为他的行动加班,和财产在这场没意义斗争中被损毁的人才是真正的牺牲品。”
“你说话总是明智又愤世嫉俗,这点和他也有点像。”亚兹拉斐尔点评道。
“不,绝对不一样。”克劳利说:“我听起来明智是因为我想让人觉得我明智,这对我的工作很有帮助。而加百列听起来明智则是因为他愤世嫉俗,他像个青少年一样到处发泄自己过剩的情绪,然后再用各种玄乎其玄的话点缀他的行为。别把我们混在一起。”
“你自己听到了吗,一模一样。”亚兹拉斐尔摇摇头,他跟在克劳利身后进了加百列家的大门。
里面的装饰并没有发生变化,一切都还像十几年前的那个圣诞节一样。包括它诡异又绚丽浮雕,沉稳大气的内饰,和永远燃烧着温暖火焰的壁炉。唯一不同的可能就是在大厅尽头的左边转角那多了一扇窄窄的门,门是用实木打造的,上面没有任何繁复的装饰,只有一个沉重的黄铜把手镶在上面。那看上去只能允许一个人通过,或者两个人并成一列挤过去。
“那个。”亚兹拉斐尔指着那扇门问汤米,“它是什么时候加上去。”
“它一直都在啊。”汤米说:“只不过从前先生您看不到罢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亚兹拉斐尔皱着眉头,眼睛盯着那扇奇怪的小门看个没完,脑子里却空荡的一点想法都没有。好像从进门的那刻开始,思考这项能力就被从他的体内里抽出去了。
“你们刚才在说什么呢,什么门,在哪,我怎么没看见?”克劳利碰了碰亚兹拉斐尔的手肘,他的眼睛从滑落的墨镜上面露出来,里面的疑惑与亚兹拉斐尔相比只多不少。
“你看不见吗?”亚兹拉斐尔反问回去,一种巨大的不详感从背后抓住了他。那是种冰冷黏腻的感觉,就像是一块冷冻过的胶质东西裹住了他的身体,无声地警告他赶快离开这,离开前方的巨大阴谋。
这是本能。亚兹拉斐尔反应过来了。他的本能在告诉他快跑。
亚兹拉斐尔扭头看向汤米,小精灵还是那么的温驯柔和,他湿润湛蓝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亚兹拉斐尔,时间久了居然还有些恐怖的味道。
“他看不到的原因和我看不到的原因是同一个吗。”亚兹拉斐尔犹豫了很久才开口,他已经感觉不到热了,冷汗浸透了他的袜子。
汤米看着他点点头,接着后退一步,让出通往那扇门的道路。
“等等,你不会是要去那扇什么只有你能看见的门吧。”克劳利一把拉住了亚兹拉斐尔,他握得很用力,像是想要用疼痛让他清醒过来一样。
“我觉得我应该去。”亚兹拉斐尔说,他拽下了克劳利的手。“而且你弄痛我了。”
“我觉得你不应该去,这听起来太诡异了。”克劳利说:,“你猜怎么,我觉得我们现在就应该离开这个鬼地方。”
“请不要打扰亚兹拉斐尔先生,汤米可以用生命保证,他不会在里面收到任何伤害。”汤米阻止了克劳利,他几乎是恳求地看着克劳利了。“这是老爷要求的,不是加百列老爷,是撒拉弗老爷。如果您强行插手的话,汤米就得对您出手了。”
“撒拉弗老爷?加百列的父亲?”克劳利看看汤米又看看像中邪似的亚兹拉斐尔,他犹豫了。
“那里面有什么。”克劳利问。
“真相。”汤米说:“绝大部分的真相。”
亚兹拉斐尔在四只眼睛的注视下一步一步,缓慢而又坚定地向那扇门靠近着。每进一步他就觉得自己的心脏跳的更快了一点,等到他站在那扇门票,手指握住冰冷又坚硬的黄铜把手时,他的心跳已经要比发动的马达还要快了。
“停下。”
突然间,亚兹拉斐尔恍惚听到了加百列的声音。他去转把手的手顿了一下,似乎有一点神智回到了他的体内。
“离开这,回到你的书店去,这不是你应该来的地方。”
我知道,每个人都在这么跟我说。可如果我走了,那真相呢。亚兹拉斐尔在心里默问,困扰了我十几年的真相又该怎么处理。
声音毫无预兆的消失了,正如它毫无预兆的出现,亚兹拉斐尔的头脑里转眼间又只剩下了他自己。他深吸了一口气给自己鼓劲,然后手腕轻轻地向右一扭,随着“咔哒”一声,不知道尘封着多少秘密的门被打开,尘土的气息冲了出来。
与外面的富丽堂皇比起来,门里的景象简直称得上是阴森。两排古旧的画像摆放在长廊两边,脸部都被刻意地用火燎黑了,画上的衣服也都被连带着弄得有些模糊不清,只有从几处还算干净的地方能看出画像们曾经的华丽光辉。加百列的画像作为当代家主摆在长廊尽头的墙上,正对大门,顶上还有一盏单独的小灯照着。不同于其他画像,加百列的画像是背对着亚兹拉菲尔的,通体灰白色的长袍还带着一个大兜帽,把加百列的身形挡了个严严实实。如果不是下方刻着的名字和介绍,亚兹拉斐尔都认不出来那是加百列。
“你为什么背对着我。”亚兹拉斐尔问,“都成为画像了也不愿意对我解释什么?”
“我想只是他没想过该用那种形象去面对你。”加百列的画像说,“背对着你是他的要求,作为画像我只能照做。”
“那他还对你下了什么命令吗,比如什么事能说,什么事不能说。”亚兹拉斐尔问。
“这倒没有,但他给你留了个东西,就在我下面的柜子里。”画像说,“你得自己来拿,很明显我的本领到不了画框外的地方。”
亚兹拉斐尔犹豫地走过去,那两排刻意损毁的画像实在有些令人畏惧,光是从中间穿过去都需要极强的胆量。不过最终他还是过去了。他努力挺起胸膛,强装镇定地从那些模糊的视线中穿过,拉开嵌在实木柜子里的抽屉,从里面取出加百列留给他的遗物。
那是只金飞贼,看上去已经有些年头了。它的翅膀有些发黄,身上也不再闪闪发亮。飞贼温顺地躺在亚兹拉斐尔的手心里,时不时扑扇一下翅膀,就像在做梦。
“打开它,就在中间那有道缝。”画像说。亚兹拉斐尔照做了,他只是用指甲轻轻在上面滑了一下,飞贼就自己弹开,露出藏在中空球心里的一把小钥匙。
“这是什么?”亚兹拉斐尔问。
“你要的真相。”画像说,“在我打开这扇门之前我还是想最后劝你一次,离开这,忘了在这看见的一切,和克劳利回到你的书店去。”
“不,在没得到我想要的之前,我不会走的。”亚兹拉斐尔说,“而且是你们把我带来的,也是你们为我指出的路。如果你不想让我看见那些东西,那就不应该让我来才对。”
“这其中的事情很复杂。并不是我,也不是‘我’想让你来的。是‘我’的父亲想让你来的。”画像说,“就算他不让你来,你也终有一天会来到这里,这是命运早就画好的线,我没法阻止,就像我现在没法阻止你那样。”
画像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然后向着墙的另一边转身。随着画像的运动,安装着它画框的墙壁也随之旋转起来,轰隆隆地露出藏在它身后的一间暗室。里面没有任何灯或是蜡烛,整间屋子却仍散发着蓝盈盈的光,就好像光是从那些石头里出来的一样。
一个装满水的冥想盆摆在最中间,旁边则是一个架子,许多金色或白色的记忆立在那,等待着来人的翻阅。
“那就是了。”画像说,“那是加百列在被抓住之前留下的全部记忆,你要的真相就在那里。”
亚兹拉斐尔谨慎地向里面看了一眼,全石打造的暗室看上去已经许久没迎接过客人了,连小精灵都没有过,里面的一切都盖着一层厚厚的灰。亚兹拉斐尔紧紧地握着那把钥匙,坚定地走了进去。
在霍格沃茨念书的时候亚兹拉斐尔就知道加百列有点强迫症。这种做事风格在平时有些麻烦,但在这时候它的好处就显露无疑了。加百列所有的记忆都被贴上了瓶签,按照时间分门别类地放在架子的不同地方。亚兹拉斐尔挑了离他最近的一瓶,里面记录的时间正好是他离开加百列家的第二天。
小瓶在亚兹拉斐尔的手中倾斜,金灿灿的液体在接触到水面时便立刻化了进去,变成一盆温暖的金黄色浓汤等待着亚兹拉斐尔的光临。亚兹拉斐尔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将头猛地扎了进去。
世界在这一方小小的水盆中融化,似乎有一根无形的汤匙伸进了这里,接着在中间搅拌出一个漩涡,让漂浮在里面的亚兹拉斐尔的神智变成一滩浆糊。
亚兹拉斐尔晕头涨脑地从撒拉弗庄园的大门那醒来,他看见加百列正站在他的身边,神情紧张地等候着什么。一辆纯黑的轿车从远处疾驰而来,带着尘土停在加百列的面前,一个气质和加百列有八分相似的男人从车里出来,伸出手去给加百列亲吻。
“欢迎您回来,父亲。晚餐已经准备好了,等您稍作整理后,随时都可以开始晚餐。”加百列说,即便在亲吻过他父亲的手背后他也一直低着头,似乎是不敢面对他父亲的脸。受加百列的影响。亚兹拉斐尔也不大看得清老撒拉弗的脸,只能看见有两个紫色的光点在上面闪烁着。
“我听汤米说你将在霍格沃茨结交的新朋友带回来做客了,真的吗?”男人问。
“是的父亲,他就是我最开始向您提到的那个,主动在别人面前维护我的孩子。”加百列说。
“哦,是他啊,我还真的有点印象。那孩子有点傻乎乎的,是不是?”男人笑起来,声音听着温柔又和蔼,但加百列却将头埋得更低了。
“是的父亲,他的确是有点傻气,不会看局势,也不懂得分辨场合和预知风险。”加百列说,“但正是因为他傻,我才能和他来往,太过精明的人不会是好朋友,这是您教我的。”
“的确,可也不要和太傻的人交朋友。愚蠢是会传染的。”男人拍了拍加百列的肩膀,满意的点点头。
“又壮了一点,看来你在霍格沃茨过得不错,是不是?”男人说,“好了,别总那么紧张,我也没说不让你和他玩。走吧,我的肚子已经要饿扁了,很需要食物来填补。”
亚兹拉斐尔看着一大一小两个撒拉弗离开,刚想拔腿跟上,他周围的世界就又重新融化成了一滩蜡油。他被蜡油漩涡裹挟着,来到了下一个场景。
加百列已经坐在椅子里开始用餐了,这是亚兹拉斐尔认识他以来,加百列吃过的最安静,最快速的一顿饭。他简直就像在完成什么必须的任务一样,机械地从餐盘中取回自己的食物,用刀叉切碎后塞进嘴里。亚兹拉斐尔皱着眉看着这一切,他几乎能料到加百列的胃在承受了这么多没有好好咀嚼过的食物后,在夜晚会爆发出多么大的抗议。
“跟我说说那个孩子吧,他的兴趣爱好,或者是优缺点。这可是你第一个朋友,属实很难让人不好奇。”坐在他对面的男人突然发话了,他的语气还是那么轻松,听不出什么情绪波动。
加百列犹豫了一下,然后开口说道:“他没什么特别之处,就是街上随处可见的普通人。”
即便知道加百列可能是在保护他,亚兹拉斐尔也还是不爽地撇了撇嘴。
描述还在继续,“爱好和兴趣也普通的惊人,无非就是喜欢吃些甜食或各国的代表食品,总是买各种各样的书回来看,未来的理想也只是开个小书店,自给自足的过日子。”加百列说,“没什么好说的。”
“但他是你的朋友。”男人说,语气从轻松向着严肃那边倾斜。“他肯定有什么过人的地方,最起码也是常人没有的地方。”
“我一时半会想不到,父亲。”加百列说,他佯装着面上的镇定,实际手心里早已充满冷汗。
“如果一定要说的话,那就是他很勇敢。”
“勇敢和鲁莽往往只有一线之隔,聪明和愚蠢也是。你在掩瞒着什么,一些不想让我知道的事情,或是怕我听了对他感兴趣的事情。那个男孩真的对你挺重要的,是不是?”男人甩了餐巾,只一个响指,毕恭毕敬地汤米就站在了他的身边。“最后一次机会了,我的孩子,如果你不说,就要汤米帮你说了。”
加百列的身体更僵硬了,可他还是硬撑着去盛了一块布丁到自己盘子里,缓慢地吃了起来。
“没有,父亲。”加百列说,他从始至终都没去看汤米或是他父亲的眼睛。“我能想到的全说了。”
“好,那就让我们来看看吧。”男人拍了拍手,直接用手指点在汤米的太阳穴上,从里面拉出了一段记忆。存在于他人记忆中的加百列和亚兹拉斐尔像演电影一样地在男人眼前动了起来,餐厅里一时间除了他们的吵吵闹闹外什么声音都没有。那段记忆很丰富,几乎涵盖了他们从霍格沃茨出来后发生的所有事情,除了加百列肿成猪头的脸。
亚兹拉斐尔神情复杂地看了一眼那个发着抖的小精灵,不知道等下该不该追究他的间谍身份。
“看来你们玩的的确不错,居然能让你带着他去看麻瓜电影,当时爸爸想带你去你都不愿意去呢。”男人摸着下巴,像真的在惋惜那样叹了口气。
“我去只会成为您行动的累赘。”加百列说。
“这倒也是,毕竟那不是什么愉快的亲子活动,能让我放心的把你放在随便那张椅子上。我们继续看下去吧。”
时间抹去了亚兹拉斐尔大部分的记忆,只有一段像被泡进了福尔马林那样依旧清晰,亚兹拉斐尔衷心地那段不会存留在汤米的记忆中。
记忆的轮轴还在继续,很快他们两个光着身子游泳的画面出现在那上面。亚兹拉斐尔有些难堪地将脸转过去不去看,即便是在加百列曾经的记忆中,被外人将身体看了个遍也不是什么可以让人坦然自若面对的事情。
“等一下,这个男孩看起来好像有点眼熟啊。”男人自顾自地嘟囔了一句,完全不在意这句话会给他的儿子带来多大的压力。
“您也看到了,他只是个普通人,甚至连游泳都不会。”加百列近乎哀求地说道,“我们就看到这里吧。”
“你这么说只会让我更好奇而已。”男人眯着眼睛,仔细盯着眼前这个虚假的亚兹拉斐尔,似乎是在认真回忆着什么。良久,等到记忆中的加百列都擦干身子往回走的时候,男人才噗的一声笑了出来。那笑声还在不断升高着,最后演变成了响彻房间的大笑。
加百列被他父亲笑楞了,他傻傻地看了一眼汤米,完全没搞动现在的情况。但他也不敢乱问什么,只能坐在原地等着父亲的发话。
“我就说怎么可能会有人主动和你交朋友,撒拉弗家的人可从来不是天生的社交达人。”男人说,他只是挥挥手,就将那些记忆赶回到了汤米的脑子里。
“这样吧,你自己猜一下,他和你什么关系。”
加百列迟疑了,他望望自己的父亲又看了看那边的汤米,食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银质的叉子柄。时间在安静中快速流逝了几分钟,然后加百列开口了:“他是您手下的孩子?”
“不是,再猜。”男人简单的了否决加百列的答案,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您盟友的孩子?”
“你的想象力也太低了,再猜。”
“您……救过的孩子?”
“算了,我来揭晓答案吧。”男人不耐烦地说,“他是你弟弟。”
“什么?!”加百列和亚兹拉斐尔同时叫了出来,只不过没人听得见亚兹拉斐尔说了什么。
“什么叫他是我的弟弟?您明明说过我们家没有别的亲戚的。”
“是没有近亲,远的不行的亲戚还是有几个的。”男人说,“而且我也没说他是你的表弟,他是你亲弟弟,我的儿子。”
加百列不说话了,他紧紧咬着自己的牙齿,将头垂得低低的,让任何人都看不出来他的情绪。
男人还在继续说,像是他看不见加百列的反应似的。
“当初他妈妈发信息来告诉我的时候,我还以为那孩子是个哑炮呢,没想到还真的有些魔力在身上。”男人说,“这是不是很好,你们的关系又进了一步。”
“可,可他没有我们的紫眼睛。”加百列嗫嚅着说,他连说话的声音都在抖。
“这证明他体内的魔力并不多,还不足以让撒拉弗家的血脉显露它的能力。”男人不以为意地说,“听起来你不是很高兴啊,和你的小朋友闹矛盾了?”
“不,没有,我们很好。”加百列说。
“那就好,我吃完了,想回书房一趟。你不会介意爸爸先走一步的,对吧。”
“不会,父亲再见。”加百列站起来向他的父亲告别,腰杆挺得直直的,像一棵孤独的小松树。他的坚强一直持续到他父亲彻底离开,然后加百列就像被抽去了脊骨一样一下子瘫软在椅子里,连拿起勺子的力气都没有了。
亚兹拉斐尔的情况没比加百列好多少,刚刚的消息犹如一个晴天霹雳,一下子就将他劈死在原地,无法移动半分。亚兹拉斐尔只觉得大脑中嗡鸣一片,周围的一切都像是糊上了一层老式电视机中常见的雪花屏一样,他连自己什么时候换到下个场景的都不知道,还是加百列走路的声音将他拉回到现实世界。
他抬头向声音的源头那边看去,加百列坐在他的书桌前,手里捧着一本奇怪的书。书名已经被刻意地用一小段缎带沾上了,缎带上还写着‘赠亚兹拉斐尔’。
那是一份没来得及送出去的圣诞礼物,亚兹拉斐尔觉得自己应该没机会知道它究竟是什么书了。